天已經蒙蒙亮了, 周琅起身從榻上爬下來。


    令狐胤的麵孔藏在床幔下的黑暗中,周琅看了一眼他安靜的睡顏, 將掛起來的床幔放下,遮住從窗戶透進來的光線。


    周琅輕手輕腳的帶上門出去了, 看到長青還站在門口——昨晚那麽冷,周琅從他身邊經過都能感受到一陣寒意。


    長青見到周琅出來,遞了一柄傘給他,周琅看了一眼陰著的天,就將傘接了下來。


    “地麵濕滑,周公子小心一些。”長青的聲音有些嘶啞。


    周琅撐著傘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他一眼。


    因為天才亮, 巡邏的士兵還沒換崗, 周琅走了一路,看到昨晚丟的那支竹哨浸在水裏。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撿了起來——竹哨上墜著的流蘇已經打濕了,貼在他的手掌中。周琅看到迎麵正有巡邏的士兵過來, 就叫住了一個, 將那竹哨遞過去,讓他有時間的話帶給長青——長青是伺候令狐胤的,軍營裏確實沒有幾個不認識的。


    那人見過周琅一回,知道是將軍的親屬,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周琅回了院子,剛坐下一會,謝縈懷就來了。他將收拾好的東西帶上, 就跟著謝縈懷走了。


    令狐胤安排的馬夫等在城門口,因為周琅身上有傷不好騎馬,昨夜謝縈懷就換成了馬車,車裏鋪了幾層絲絹,也算舒適。


    “你先將就一下,等到了城鎮,我給你換個寬敞的。”謝縈懷換上了他來時穿的衣裳,他本就比周琅高大一些,穿著周琅的衣服總會有些古怪,如今換回了自己的衣裳,顯得身姿挺拔若一樹寒梅。


    周琅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隔著絲絹坐著也並不覺得難受。


    謝縈懷又同車夫說了幾句,就掀開簾子坐了進來。周琅想往旁邊坐一些給他讓些位置,沒想到謝縈懷坐下來之後,抬手就勾住了他的肩,勾唇笑到,“擠一擠,免得冷。”


    今日是有些冷。


    馬車從城門口駛出去。


    周琅昨夜沒有睡好,在馬車上顛簸一會兒,就靠在謝縈懷身上睡著了。路上顛簸了一下,周琅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謝縈懷就攬著他的肩小聲說,“再睡一會,還沒到呢。”


    周琅就又睡去了。


    到城鎮之後,謝縈懷才將周琅叫醒。


    這一路走的慢,到城鎮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周琅睡了一覺起來,精神都好了許多。謝縈懷將馬夫打發走之後,在一個客棧裏找到了他安頓的幾個奴才,那些奴才看到謝縈懷平安回來,個個都哭著叫‘侯爺’。謝縈懷卻不想同他們廢話,打發他們去準備回臨安的馬匹和糧食去了。


    兩人在客棧裏吃了飯,幾個回來的奴才戰戰兢兢的稟告,說城鎮上的馬一夜之間都生了怪病,站都站不起來,別說跑了。


    謝縈懷聽了幾個奴才的稟告,發了一通脾氣,將幾個趕出去,說讓他們去找馬匪買。這裏的馬匪都是亡命之徒,不劫財害命就不錯了,別說去買他們的馬了,幾個奴才聽謝縈懷一說,都哭喪著一張臉出去了。


    “看來今晚隻能在這裏過夜了。”周琅說。


    謝縈懷也嘀咕,“真是蹊蹺,我幾日前過來,這馬都還好好的,怎麽忽然都病了。”


    周琅也覺得蹊蹺,但蹊蹺在哪裏,他又說不上來。


    城鎮裏實在沒什麽好逛的,謝縈懷就去這裏的走商那裏買了兩個異域的舞姬過來跳舞解悶,周琅對身材高大的異域舞姬並沒有什麽興趣,席上連眼都很少抬。


    謝縈懷看出他興致缺缺,貼過去問,“怎麽,你不喜歡胡姬?”


    “我還是喜歡骨骼小巧些的女人。”周琅道。


    謝縈懷聽他所說,就讓兩個跳舞的胡姬下去了。


    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趕路,兩人飲酒都有分寸,隻是喝了些酒,多少會有些醺醉。


    謝縈懷離了自己的位置,和周琅坐在了一處,“既然不看歌舞,那不如我們來玩個遊戲。”


    “什麽遊戲?”


    謝縈懷從周琅麵前抽了兩根筷子,指著桌上放著的青瓷花瓶。


    “投壺?”


    “正是。”謝縈懷拿著筷子做出一個投擲的動作,而後轉過頭來看周琅,“隻是投壺輸了不罰酒。”


    周琅也不想飲酒,“那罰什麽?”


    謝縈懷離周琅近的很,加上他刻意傾了身子,一抬眼就能看到周琅因為酒氣而微微泛紅的麵頰,“你說罰什麽就罰什麽。”


    周琅聽謝縈懷如是說,也來了興致,略一思索就道,“那不如贏的人問問題,輸的人如實回答。”


    謝縈懷看著周琅因為沾了酒液而愈發殷紅的唇瓣,眸色暗了暗,“依你。”


    周琅從席上將筷子撿起來,挽起袖子來,往那花瓶裏擲了一下。


    筷子擦過花瓶的瓶口掉到了地上,帶著桌上花瓶晃動了兩下。


    謝縈懷看著周琅蹙眉的模樣一笑,拿了筷子擲了一下,那筷子哐當一聲落進了寬敞的壺口。


    周琅,“願賭服輸,小侯爺想問什麽。”


    謝縈懷看著周琅這副不服氣還硬要說認輸的模樣,隻想狠狠親一口他泛紅的麵頰,“你從臨安過來,碰過幾個女子?”


    周琅最不怕的就是這樣的問題,“五個。”


    “五個?”謝縈懷心裏有些不舒服了。


    周琅將五指攤出來,謝縈懷先是一怔,而後大笑。


    “若是一個指頭算一個,我怕是要改口說是十個。”提到女人,周琅就顯得沒臉沒皮的多。


    偏偏謝縈懷就喜歡他這種在女人堆裏浪蕩,卻被他欺負到哽咽求饒的模樣。


    謝縈懷將那忽然湧上來的黑色欲望壓下去,“再來。”


    周琅挽起袖子,擲了一支筷子過去,這一回筷子不偏不倚的落在壺口裏。


    謝縈懷望了他一眼,見他眼中亮著光。他按了袖子,故意將筷子擲的偏離。


    這一回輪到謝縈懷說,“願賭服輸。”


    周琅問的問題都刁鑽的多,“謝小侯爺這麽風流,不知道迄今哪個女人最叫你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謝縈懷抬起眼,看著周琅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倒確實有一個。”


    周琅還不知道謝縈懷對哪個女人上心過,聽他這麽一說,也來了興致,“哦?是怎樣的女人?”


    “平日裏驕縱任性的很。”謝縈懷好似真的在認真的回憶。


    這個詞實在不像是誇獎啊。再說,哪個女人敢在謝縈懷麵前驕縱任性的?


    “脾氣大,性格又壞。還偏偏要裝出一副乖巧可人的樣子。”說到這裏謝縈懷忽然笑了一聲。


    周琅卻覺得正常。就是真的潑辣的女人,在謝縈懷麵前不還得收斂脾氣。


    “從前我想哄著他,草了一回之後就隻想弄哭他。”謝縈懷聲音又低又沉,透著一股子壞勁兒,“你不知道,他一邊哭一邊發抖的樣子真是好看——我看了一回,魂都要被勾跑了。”


    周琅還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女子,聽謝縈懷這麽一說,心裏也癢癢了起來。


    “一邊喊疼一邊扭屁股,我就抓著他的腰——”謝縈懷的目光從周琅的腰身上滑過,他還記得上一回,捏著那無骨一般的腰肢,看他仰著脖頸哭著喊疼。


    周琅想的,自然和他不同,他從臨安來了這裏之後,還真的沒碰幾回女人,聽謝縈懷講到這樣的尤物,心裏也不免有些蠢蠢欲動,“謝小侯爺,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家的女子?”如果有機會,就算不能碰,看一看也好啊。


    謝縈懷望著他濕潤的黑眸,舌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回去我就帶你見見。”


    周琅不疑其他,點頭應了下來。


    兩人又玩了幾回投壺,各有勝負,但因為那壺口裏裝的筷子都傾向一邊,周琅擲的時候,不小心砸的花瓶滾到地上碎了一地。


    這時周琅才注意到,天色已經晚了,“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就作罷吧。”


    謝縈懷抖了衣擺站起來,“那早些回去歇息吧。”


    周琅點了點頭,回房裏去了。謝縈懷此時有些後悔沒將兩人安排到一間房裏去。


    他原本也像是將兩人安排到一處,但實在尋不出一個好點的借口,又怕叫周琅生疑,才作罷的。但等到他回到房裏躺下,一閉眼眼前盡是那一日周琅哭泣發抖的情態。


    本來已經是難忘,他今日還當著原主說了一回——這令他心裏更是激蕩。


    等回來臨安,將周琅拐到侯府裏,他定要……


    謝縈懷本來就難以安寢,一往深處想,他更是渾身燥熱的難以入眠。又在床上輾轉反側的一陣,謝縈懷起身往周琅房間裏去了。


    周琅剛在解衣裳,聽到謝縈懷的敲門聲,就過來開了門,“謝小侯爺,你怎麽過來了?”


    謝縈懷道,“我房裏總有蚊蟲嗡嗡的聲音,實在不甚煩擾,就想過來和你擠一擠。”


    周琅對謝縈懷不設防,聽他這麽說,也沒有懷疑。


    隻是,他這床,睡一個人尚可,兩個人怕真的隻能擠一擠了。


    “明日說不定就將馬牽回來了,早些休息吧。”謝縈懷說完,就帶上門往榻上去了。


    周琅將衣裳掛好,也跟著躺到了榻上。


    謝縈懷睡在外麵,周琅睡在裏麵,兩人合衣安眠的時候,隔壁又傳來了奇怪的動靜。


    周琅跟令狐胤已經聽過一回,算是習慣了些,閉上眼還是睡著了。


    謝縈懷本來心思就不純,聽著這動靜哪裏睡得著。周琅近在咫尺,他撐著胳膊過去含住周琅的耳垂,另一隻手要去脫周琅褻褲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種奇特的腥香氣。


    那香氣實在古怪,像是——


    他的戒備剛一提起來,神誌就已經跌入了混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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