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堂家,如果葵的主人海堂在家,下午四點就是午茶時間。葵衝泡的伯爵茶以及坪內夫人烤的牛角麵包,是下午茶的主要餐點,不過偶爾也會以鮭魚培果搭配檸檬茶。在英國,隻要是下午茶所喝的紅茶,就一定是衝泡伯爵茶,但是海堂並不堅持如此。葵也認為那樣很好,因為這裏舉竟是日本。


    總是在主臥室消磨時間的海堂俊昭,隻有在下午茶時間會進入日光室曬曬太陽,並眺望坪內彌助精心整理的花園,然後靜靜地陷入沉思。


    九月中旬的某個星期日,到了四點,葵一如往常地送來伯爵茶,身穿高級休閑服的海堂坐在搖椅上背對著她。現在已經不是蟬鳴的時節,夕陽西斜,日光室裏的氣氛靜謐而溫暖。


    「主人,我把茶送過來了。」


    葵從海堂左側輕輕將伯爵茶放在白色桌子上,桌上還放了封已經拆開的信。


    葵行禮後準備退下時,海堂開口了。


    「葵。」


    「主人有什麽事嗎?」


    「坐下吧,有話跟你說。」


    「可是,主人……」


    「就照我說的,坐下吧。」葵躊躇地在海堂右側的搖椅上坐了下來。


    「昨天,有人寫信給你。」


    在海堂宅第這一帶,郵差通常在下午兩點送信,朝倉老管家拿到海堂家的信件之後會逐一分送。


    葵對自己收到信這件事覺得很奇怪。因為這幾年來,她隻收過國家特種女仆所屬機關jam的會報之類的信件,從沒收過私人信函。對幾乎沒有什麽朋友、孤獨一人的葵來說,應該沒有人會寄信給她。


    「因為某些原因,所以我先拆開來看了,很抱歉。」


    葵心想,即使收信人姓名是家中仆人,主人也不會任意拆閱對方的信件,所以主人這麽做,應該是有很重要的理由吧?葵一點也不感到生氣,隻是不知為何感到不安。


    「請問是什麽信函呢?」


    海堂輕歎了口氣,停頓一會兒之後說道。


    「是同學會的邀請,從你的中學寄來的。」


    葵聽到了海堂說的話之後,霎時有種揪心的感覺。


    「請直接將它撕碎扔掉就好了,我不想知道那種事,『青瀨七中』不是我的母校。」葵勉強裝出冷靜的態度說道。


    葵的父親原本是大企業的課長,後來卻因為被誣陷貪汙罪,而遭到殺害並且偽裝成自殺,絕望的母親也隨後自殺,隻留下葵一個人獨自生活在這個世界。那是她小學四年級發生的事,當時原本住在東京市中心一棟公寓裏的葵,被接到了住在清瀨市的嬸嬸家去。


    由於清瀨距離東京市中心很遠,最初沒人發現葵是貪汙犯的女兒,而且嬸嬸也是親切的人。


    因此,當時還是孩子的葵雖然知道自己的人生起了巨變,還是努力過著開朗的生活。


    不過,葵怎麽也忘不了,在她就讀清瀨市第七中學的時候,同班的女同學突然聚集在她麵前,指著她鼻子說:「你父親是因為貪汙而畏罪自殺吧?而且他還汙走了幾十億日圓。」


    從那日以後,那女子開始不斷地欺負葵。在溫柔敦厚的父母養育下長大的葵總是感到難以忍受,心裏數度浮現自殺的念頭。


    後來dy"s「清瀨隊」的首領收留了她。同時,她在中學二年級時當上了統率關dy"s聯隊三幹人的總長,當然,她一直沒去上學。


    葵在單挑對決敗給海堂之後,海堂一直讓她在宅第裏學習當女仆,並且以自己的力量讓她自高中畢業,並且取得國家特種女仆的資格。


    現在,葵已經完全不願意去回想中學的事。


    「我的人生已經完全不同了,那封信對我來說,是毫不相幹的人寄來的。」


    「我也想到你會這麽說,不過這樣是不行的上海堂探出身子,凝視著葵的眼睛,海堂那始終冰冷的視線,瞬間變成了貫穿身體的銳利鋼針:


    「當我讓你dy"s隱退之後曾經跟你約定過,當我成了警察廳廳長之後,會把你父親的案件查個水落石出。」


    當時,海堂是負責統轄東京西部的警視廳第八部部長。那時葵的父親是在東京市中心死亡,因而縱使海堂的地位再高,也不能調查不同轄區的刑案。


    「如果是那件事的話,請您忘了。」


    葵冷冷地回答。


    「現在我已經很幸福了,雖然我也曾想洗刷父親的汙名,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往事。自從我服侍主人之後,心裏隻想著成為獨當一麵的女仆,除此之外,我已經不再思考其他事。」


    「即使你已經不在意了,我還是不能放收手。」


    聽到海堂的話,葵不由得出言反駁。


    「是為了警察的麵子嗎?那麽主人又曾經做過什麽呢?我已經被帶來這宅第三年了,卻沒聽過主人說過一句與這個案件有關的話。」


    「你覺得我是那種在意麵子的無聊人士嗎?」


    海堂的語氣冷靜而嚴肅,葵也被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話嚇了一跳。


    「抱歉,我說得太過分了。」


    「兩年前,當我就任警察廳廳長的時候,在刑事部成立了特搜小組。」


    海堂淡淡地說道。


    「正如你所知道,特搜小組擁有跨轄區的搜索權,而你也很熟的梶警視正,曾經拿過警視廳關於那個事件的報告與資料給我。」


    「梶先生?」


    「那家夥很能幹的,你應該也知道吧。」


    葵點了點頭,在日本,警察體係依據各自治體分轄區進行搜查,但如果是各地警局難以合作解決的跨領域案件,就由警察廳特搜小組進行搜查、解決案件。統率特搜小組的梶警視正是個頭腦清晰的中年男子,也是個能力倍於常人的優秀刑事。


    「在讀過調查報告之後,我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某個疑問,卻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我找到了一個可以確認事實的機會。」


    「那與同學會有什麽關係嗎?」


    葵似乎還是不懂海堂話裏的意思。


    「你還記得那個叫你犯罪者、欺負你的少女叫什麽名字嗎?」


    「即使我想忘也忘不了,她叫速水亞子,是建設公司董事長的女兒。」


    雖然葵一副不願回想的表情,可是記憶卻浮現在腦海裏。速水亞子看上去是個氣質出眾的美女,但是內心卻陰狠毒辣,甚至曾經把葵的頭壓人洗手間的馬桶裏。


    「我記得在帶你來宅第之前,曾經從你那裏聽過中學的事。」


    確實,葵在四年前曾經被海堂問過話。她當時認為警察全是一丘之貉,根本不能相信,因為將父親的案件以自殺結案的是警察,讓父親蒙受貪汙冤情的也是警察。所以,那時的葵無法信任警察。


    「速水亞子對你說過的每句話,對我來說,就像昨天剛發生的事一樣深刻。你對我說過,亞子曾經這麽說:『你的父親啊,是從總公司的樓頂一躍而下的,而且他還體貼地將遺書壓在鞋子下麵,那不是很慎重嗎?那大概是他事先已經安排好的諷刺戲碼吧?』我沒記錯的話,她是那樣說的。」


    「一個字也沒錯,她確實是那麽說的。」


    原本已經遺忘的憤怒,如今再度爆發,葵想起了父親最後的叫聲,以及她被欺負的情形。諷刺?父親應該不會做出那種事的,而且他還在遺書上麵自白自己的瀆職。葵雖然認為那是一封偽造信,不過監定結果顯示,那封信確實是父親自己的筆跡。


    「就是這裏讓我起疑。」


    「哪裏?」


    「你的父親確實是那樣死的,可是,遺書放在鞋子裏的事,警方並沒有對外公開,而且梶警視正也對媒體隱瞞了這件事。我調查了當


    時所有新聞媒體的報導,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相關報導,遺書確實是有,隻不過當時沒有被報導出來。」


    葵聽了之後頓時啞口無言,居然……


    「除了警視廳的承辦案件人員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的事實,為何隻是一個中學生的速水亞子會知道呢?你不覺得奇怪嗎?」


    「可是主人,或許那隻是亞子的想像。」


    「不是。」


    海堂搖了搖頭。


    「跳樓時脫掉鞋子的習慣,是古時候的事了。近來,特別是年輕人,自殺的時候通常不會脫鞋子。換句話說,年輕的速水亞子根本不可能想像脫鞋子自殺的情節——那少女喜歡文學嗎?」


    「不,我從來沒看過她在讀書上


    「那麽,從古代文學作品中做出推測的可能性很低。我是這麽覺得,速水亞子或許是從知道消息的人聽過這事件的詳細經過也說不一定。」


    葵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話,也可以知道你當時在中學裏突然被人認出來的理由了。你後來成了嬸嬸的養女,姓也改為若櫬,梶警視正曾經調查過的,當時包括網際網路在內,你的個人資料應該不至於外泄,因而速水亞子本來就不會知道你到底是誰,也不應該會知道才對。而且她家中公司的營業類別不同,應該也沒跟你父親的公司有生意上的往來上「換句話說,亞子對於我父親的死,應該知道一些事情才對!」


    那麽為什麽當初不告訴我呢!葵心中如此呐喊。


    「確實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或許你父親的被迫自殺,背後有龐大的勢力在操縱著。」


    海堂補充說道。


    「當時,整個案件就被當成了意外事故處理,不過在梶警視正的報告裏透露著,似乎有人在背後對警視廳施壓。」


    「是誰?」


    「當時的警視廳總監。他在案件結案之後辭職,某個大公司派人成功說服他前去任職。我想,那位警視監可能也受到了對方的施壓,甚至或許有官商勾結的情況,對方還給了他謝禮。雖然我曾經調查過這件事,不過必須慎重進行,以免有人遭到滅口,因而看起來還要花上不少時間。而且,或許你會覺得不高興,但警察廳的特搜小組目前還有好幾個棘手案件要處理,無法致力於這個案件之上上「不,主人至今所查出的這些線索,已經令我感激不盡了。」


    葵對海堂鞠躬說道。


    「所以,我希望你到速水亞子的身邊去找尋線索。昨天我曾經思考過,或許你可以趁同學會的機會潛入速水家,你覺得怎樣?如果你沒有興趣的話,那我就把邀請函撕碎扔了。」


    葵搖了搖頭,渾身因為氣憤而發顫。葵無法饒恕凶手,如果不親自達成這次任務,她絕對無


    法甘心。


    「不,我要去。主人在我十四歲的時候,聽了我對冤案的控訴,曾經承諾過一定會破案。而身為當事者的我,如果還說案件的事就算了也無妨,就此撒手不管,隻怕會出現更多像我一樣的犧牲者,正義也無法實踐。我現在才體悟到,事情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而已,所以不論需要做出什麽犧牲,我都願意潛入速水亞子的家中。」


    「葵,謝謝你了。」


    「請別這麽說,我才要謝謝主人。」


    葵深深地一鞠躬。


    「那麽你答應的話,就需要變裝了。」


    海堂搖動桌上的玻璃小鈐鐺。


    「你應該沒有參加同學會所需的正式服裝吧?。」


    「是,但我身上還有積蓄,可以去買上「那可不行,速水亞子或許早就已經忘了你的事,因而要讓她再對你產生敵意才行。」


    葵心裏暗忖,讓她產生敵意?那該怎麽做?


    沒過多久,朝倉老管家就走了進來。


    「主人,有事找我嗎?」


    「去拿那件先前為了大道寺家事件而訂製的晚禮服。」


    當時確實為了做好萬全準備,預先訂製了一件禮服,不過因為沒實際派上用場,因此葵也沒有見過。


    「那個也拿出來好了——在母親的遺物裏,不是有鑽石首飾嗎?」


    海堂雙親過世的時候,留下了一些遺物。


    「比較合適的,除了五克拉的鑽石首飾之外,另外還有一條三克拉的粉鑽首飾。」


    海堂點了點頭。


    「那就拿五克拉的吧,順便找找看有沒有鑽戒,至於耳環那些小飾品就麻煩你準備了。」


    「是要借給葵用的嗎?」


    「不行嗎?」


    「不,應該很適合。」


    朝倉老管家笑著回答之後,走出了日光室。


    「主人,那是您母親貴重的遺物,不該借給我用的。」


    海堂聽了葵說的話後,隨即搖了搖頭。


    「寶石就是要讓人看見才會顯得美麗,而且為了讓你重獲新生,母親應該也會開心地將首飾借給你。」


    海堂這麽說,葵也不再推卻了。


    沒過多久,朝倉老管家就將晚禮服拿進來,葵看見後睜大了雙眼。在晚禮服上麵,鑲滿了藍寶石般的深藍碎鑽,外觀華麗璀璨,不但無袖削肩,而且胸口開得很大,因而如果要穿這件晚禮服,就不能穿自己常穿的運動內衣了。葵總覺得禮服的設計過於大膽,而且華貴豪奢至極。


    「主人,那隻是個普通的同學會而已,而且我才十七歲。」


    葵困擾地說道,朝倉管家微笑了起來。


    「事情經過我已經從主人那裏聽說了,正因為那隻是普通的同學會,所以才必須這麽做。對方是個有錢董事長的女兒,應該會穿華麗的禮服出席同學會吧?所以我們在衣服飾物上也馬虎不得,而且除了衣服以外——」


    朝倉在葵的耳邊低語,葵聽了大吃一驚。


    「真的要那麽做嗎?」


    「有話就直接在我麵前說出來吧。」


    海堂蹙起眉頭。「真是失禮了。」


    「問題不隻是衣服而已,我會好好教你如何應對進退。」


    「是,那個……」


    「你不能認為自己隻是個女仆。」


    朝倉老管家微笑著說。


    「你是代表海堂家的幹金小姐,言行舉止要有這樣的體麵。先讓對方嚐到敗北的滋味之後,再表明自己的女仆身分,對方就會想盡辦法要征服你,這才是重點所在。」


    葵點了點頭。她心想,沒錯,這也是任務的內容。自己必須壓抑感情才能查明真相,她非得專注在那上頭不可。


    「時間就在下周的星期五。」


    海堂結束了話題。


    「我是千金小姐……」


    葵坐在朝倉老管家所駕駛的豐田世紀座車後座,喃喃自語。


    然而,葵總覺得自己無法冷靜下來。身上穿的晚禮讓她很害臊,感覺就像全身上下隻穿了內褲似的。而且她以前從來沒配戴過寶石首飾,五克拉的鑽石比自己所想像的大上許多,如果弄丟了還是被偷了怎麽辦?葵心中的擔憂揮之不去。況且——


    「你要更落落大方。」坐在駕駛席上的朝倉老管家說道。


    「即使您這麽說,穿成這樣還是讓我手足無措,而且,朝倉先生……」


    「怎麽了?」


    「開這輛車有點太過顯眼了吧?」


    豐田世紀車款取代了先前日產太子汽車公司所生產的轎車,乃是皇族公用車的高級轎車。豐田世紀車款的車體大而寬敞,雖然在清瀨一帶,夜晚的車流量很小,但是葵覺得不應該特地開這輛車出來,因為這種車一定會被「那些家夥」瞧見。


    果然,事情如葵所料想的,轎車後方出現了數輛摩托車的引擎聲,令葵蹙起眉頭。


    「果


    然……」


    「是你以前的朋友嗎?」朝倉老管家問道。


    葵望著鑲上了碎鑽的手表,時間接近七點,應該還不dy"s的飆車時間才對。


    「葵小姐,要甩開她們嗎?」


    豐田世紀搭配了v12氣筒引擎,排氣量大約500.,如果打算甩開摩托車,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葵搖了搖頭。


    「這裏是她們的地盤——不,活動範圍,而我是她們以前的同伴,不能不打聲招呼。朝倉先生,請您減速。」


    「了解。」


    朝倉管家將車速減到四十公裏左右,後方的摩托車隊立刻就追了上來,將轎車團團圍住。


    「哦?很炫的車子嘛!」


    「這裏是清瀨隊的地盤!可不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開著外國轎車兜風的地方啊。」


    「喂!滾出來!」


    叫囂聲此起彼落。葵不由得竊笑起來,心想大家居然把豐田世紀誤認成外國轎車,還真是可愛。


    葵打開車窗,看見騎著摩托車並排的少女。雖然她們身上穿著華麗的特攻服,不過年齡看起來與葵當年入隊的時候相同,大概全都是高中生。


    「清瀨隊的品格變差了呢。」


    葵對著少女微笑。


    「你說什麽?」


    「曜子在嗎?」


    「別直呼曜子小姐的名諱,你這家夥是誰?」


    少女突然起身,葵伸出手,緊緊抓住那少女握住轎車手把上的手。葵的握力不輸給力氣大的男人,那少女的手頓時疼痛無力,心想對方不是簡單人物,臉上露出了膽怯的表情。


    葵以從丹田發出的力氣大聲呐喊:「葵在此向你們問候!你們應該認識我吧?」她的氣勢震懾了那些少女們,整個摩托車隊往後撤退。


    此時,一輛散發藍色金屬光澤的山葉maam重型機車,取而代之地朝轎車前進,那是一輛排氣量40.的重型機車。先前那些少女的機車上大多以金屬絲網與貼紙裝飾,而這輛機車上沒有任何裝飾品,隻在車體上寫了白色的「曜子」兩個字。葵暗自讚許,因為精悍的摩托車根本不需要任何裝飾。


    留著茶色頭發的清瀨隊首領暨第四代關dy"s聯隊總長伊藤曜子,從摩托車上往車窗內窺視,然後向葵低頭鞠躬。


    「葵姊,真是抱歉,這些年輕的晚輩沒有教養。三年級成員九月升上來以後沒教好,我也因為關東聯隊的事忙不過來,所以沒能教好她們,之後我會好好說說她們的。」


    「別隨便出手啊上葵笑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隊裏的前輩隨便出手,那些後輩也會覺得那樣做是對的,我心裏一直謹記葵姊的教誨。」


    「因為這輛車跟這身打扮的關係,我自己也有預感會見到你們。見到浮誇炫耀的人,總想稍微出手教訓一下,不過,你也應該逐漸讓她們知道規矩,你可是我優秀的好姊妹啊!」


    「跟葵姊相比,我還差得遠呢。話說回來,葵姊今天要去哪裏?」


    「我要去中學的同學會。」


    曜子倒吸了一口氣。


    「可是,葵姊,那個清瀨七中……」


    曜子知道葵過去的境遇。


    「思思,那是我不願回想的回憶,但是,要去同學會總是有原因的。」


    「是這樣啊……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葵姊隨時都可以叫我,我會帶隊馬上過來上「知道了、知道了。」


    葵笑著說。


    「另外,雖然別人的舉止或許有錯,但是也別飆車跟在後頭,讓對方嚇得先逃走了,對方招搖也不一定是故意的啊!」


    「非常抱歉。」曜子低頭鞠躬之後,向後方揮手—不意。


    然後,朝倉老管家踩著油門加速,摩托車隊立刻就被拋得遠遠的。


    「朝倉先生,非常抱歉,我明明都已經退dy"s了。」


    葵低頭道歉之後,朝倉老管家露出了微笑。


    「即使如此,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不是能隨便切斷的。我在年輕時,也幹過不少傻事呢。」


    「朝倉先生嗎?」


    葵頗感詫異地問,朝倉老管家的視線落向了遠方。


    「在戰後的廢墟裏,為了要活下去,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啊上同學會的會場在清瀨黃金飯店,離市區有一段距離,朝倉將轎車停在大門前方。


    「那麽,就按照原訂計劃去做,可以吧?」


    「是。」


    朝倉老管家先下了車,打開後座車門。那些在大門前麵吸煙、身著便宜西裝的年輕人們,紛紛睜大了眼睛。


    隻見朝倉老管家謙恭地低下頭說道:「小姐,請。」


    葵挺直了身軀,姿態優雅地下車。


    「朝倉,雖然可能會很無聊,不過還是要勞煩你在這裏等。」


    「千萬別這麽說,請小姐悠閑地享受宴會時光。」


    朝倉說完之後,向葵深深一鞠躬。


    飯店前的年輕人們見狀均議論紛紛。葵的頭發比高中時代來得長,又在海堂家培養出高貴的氣度,而且坪內夫人替她上了雍容高雅的妝(雖然葵曾經奮力抵抗),讓她展現出優雅高貴的美麗,所以應該沒人能認得出她其實是葵。


    「咦?她是哪裏來的幹金小姐?」


    「那個人是我們學校的畢業生嗎?」


    「好像不認識……」


    果然如此——葵心想,曜子之所以能一眼認出葵,那是因為兩人的關係比姊妹還親,而在高中時代,葵又是校內的特異分子。


    她頭也不回地走進飯店的大門,大廳裏的人都向葵投以注目的眼光。葵假裝不知道,直接搭乘電梯前往三樓的會場。


    負責接待的是一男一女,身上雖然穿得還算正式,但也隻是百貨公司買的平價服裝而已,因而他們看見葵穿著禮服的模樣,不禁目瞪口呆。


    「那、那個,今天在這裏舉辦的是清瀨七中的同學會……」


    男子表情緊張地說,葵則對著他淺淺一笑。


    「我知道啊,我也是畢業生,難道我身上穿得還不夠正式嗎?」


    「不,當然不是,請往這邊定上男子似乎準備帶路,另一名女子定了過來。


    「請等一下,請問貴姓大名?」


    「若槻葵。」


    在場眾人聽到名字後紛紛往後退,似乎每個人都記得她的名字。


    然而,那女子卻依然一副不服氣的模樣,似乎是內心產生了敵對意識。


    「請繳參加費,邀請書上應該寫了要交三千五百日圓吧。」


    「唉呀,真是麻煩。」


    葵偏著頭說。


    「我身上不帶零錢的,這個應該可以吧。」


    葵拿出以薄紙包住的一萬日圓放在桌上。


    「請等一下,我要找錢給你。」那女子以瞪視的眼神望著葵。


    葵的語氣雖然平和,不過總是刻意挑釁對方,她認為有錢人家泰半會是這種態度。


    「不用找了,才一點小錢而已。我雖然名義上是來參加同學會,不過並沒有正式從學校畢業,所以也沒先繳納會費。這些錢就當成我大發善心捐的錢,收下來吧。」


    葵感受著背後女子充滿敵意以及男子詫異不已的視線,直直地朝著會場人口走去,不過她心中卻喃喃自語著:「這個時候也隻能這麽做了……至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宴會的會場中擺滿了圓桌,采取站立用餐的形式,年輕男女在裏頭有說有笑。與葵同年的人應該都還是高中生,不過有人手上已經拿著酒杯了。從天花板方向傳出來的會場背景音樂,是帕海貝爾的卡農,不過,聽見音樂後葵卻皺起了


    眉頭,因為不知音樂是用cd播放的或者從廣播播送,讓她覺得毫無格調。拜主人的興趣所賜,葵對於古典樂也吹毛求疵了起來。


    在會場中交談的男男女女看到葵現身時,隻感覺音樂彷佛瞬間靜止,幾乎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葵就穿梭在那些停下動作、張大嘴巴的同學之間,一名身穿白色製服的男服務生,發出聲音問:「小姐,請問您要喝點什麽?」


    葵瞥了一眼,看見男服務生單手拿著的托盤上,放了裝著烏龍茶、柳橙汁、啤酒與摻水烈酒的玻璃杯。葵滴酒不沾,但在看見門旁的櫃台之後,開口點了飲料。


    「給我tequ sunrise。」


    英文名為「tetequ sunrise」的「龍舌蘭日出」,是以龍舌蘭為基底再加入柳橙汁與紅石榴糖漿,是一種顏色猶如旭日東升的雞尾酒。雞尾酒的顏色與葵晚禮服的顏色呈現鮮明對比,看起來比較搭配。


    隻是,葵才喝了一點調酒,就不禁蹙起眉頭。因為她口ys時代不喝酒,而且她也禁止同伴喝酒。


    為了使在場的每個人都能看見自己身上的晚禮服,葵緩緩走向會場之中。高中同年級的同學當中,沒有打算跟她攀談或者想敘舊的人,當然,也沒有人上前開口跟她說話。主要的原因,在於葵所穿的晚禮服以及她散發出來的氣質,這讓即使是留意到葵的人,也沒有膽量前去搭訕。這種情況對葵來說,正是她所期盼的狀況。


    海堂之所以讓葵穿上豪華的禮服,也是為了讓旁人感覺難以靠近,讓葵不必多費心思打發搭訕的人。


    不過,正當葵在會場上來回漫步時,終於有人走向她。葵見到對方的臉後,心裏歎了口氣。


    (算了,我本來就是為了這個而來。)


    在葵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穿著比葵更加大膽、身穿露肩晚禮服的高個子女性,她以惱怒的表情瞪著葵。


    「好久不見了,速水小姐。」


    葵姿態優雅地鞠了個躬。


    「很了不起的禮服嘛。」


    速水亞子的語氣裏充滿露骨的敵意,然後她裝模作樣地繼續說:「那衣服是在哪裏買的呢?


    我的禮服是在銀座的高級時裝店購買的。」


    (不是指清瀨的銀座吧?)


    葵心裏暗自嘲諷。


    不,其實清瀨銀座商店會本身並不差,而是這女人以為抬出「銀座」就能給對方下馬威。


    這種傲慢的態度讓葵感到氣憤,於是她微笑著說:「咦?是在哪個國家買的呢?應該是我環遊世界的時候,在哪個國家購置的吧?是巴黎呢還是羅馬呢?我都忘記了啊。」


    亞子臉上霎時露出嫌惡的表情。葵心想,如果自己是有錢人的話,多半就會這麽回答。不過實際上,日本自身當然有不少優秀的設計師與服飾品牌,訂製水準也是世界級的。


    葵突然回想起,自己身上所穿的這套晚禮服,是海堂親自帶她去服飾店購買的。主人為什麽會去過女性服飾店呢?難道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葵這麽一想,心裏突然介意了起來。當然,主人和誰交往與自己根本沒有關係,可是在潛意識裏,自己卻出現了想與那位沒見過的女性一較高下的想法。


    不過,先得一較高下不可的,是眼前這位亞子。


    亞子把手裏拿的裝著氣泡葡萄酒的玻璃杯,放在附近的圓桌上,然後朝著葵定去,彎下腰直盯著她身上的鑽石首飾。由於葵的身材嬌小,所以亞子得彎下腰才能看得清楚,這是一種不太禮貌的行為。


    「你戴的是人工鑽石,隻是看起來很像真品。」


    亞子似乎是刻意要讓周圍的人聽見。


    「不論你怎麽說,我都不會介意,可是……」


    葵緊蹙起秀麗的雙眉,瞪著亞子。


    「你未免對送我首飾的人太失禮了吧?難不成還要給你監定書嗎?不,還是要本人來這裏作證?你到底想怎樣?」


    葵的魄力讓亞子瞬間啞口無言,不過她馬上又回複了戰意。


    「即使以鑽石與晚禮服打扮自己,還是掩飾不了你那不良少女的本性啊,若櫬小姐。還是應該稱呼你為犯罪者的女兒呢?」


    葵聽到亞子的話後,語氣不由自主地強硬了起來。


    「我先前dy"s的成員,每天和你口中的不良少女在一起。但是,我絕對不是犯罪者的女兒,我心裏最重要的人也是這麽認為的。」


    「居然相信犯罪者的話,我看他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嘛!」


    亞子那輕蔑的態度,失去了千金小姐該有的優雅,她還雙手插腰俯視著葵。


    「對了,你說的人該不會是喜歡捏造事實的自由記者吧?」


    葵搖了搖頭。


    「不,他是警察廳廳長。如果要解釋得更清楚讓你明白的話,應該說他是所有警察的最高長官。」


    亞子雖然倒吸了一口氣,卻還是停不下她的毒舌。


    「你是怎麽接近他的?是因為無聊的犯罪而被他逮捕嗎?反正你本來就跟警察很搭嘛。」


    此時,葵對自己因為鬥嘴而忘了任務開始感到懊悔。當她正打算回答亞子的時候,旁邊傳來某位男性的聲音。


    「兩位,你們聊得可真起勁啊,是因為太久沒見麵了嗎?」


    葵見到對方之後不禁嚇了一跳,因為出現在她麵前的是日下部清市。


    此時,葵的記憶回溯到高一的時候……


    就讀高中以後,由於亞子到處渲染葵的過去,因此周圍的同學幾乎都會欺負她·當時,葵受到欺負時隻有一個人會挺身保護她,那就是同班同學日下部清市。


    『這樣若槻同學太可憐了。』


    相貌俊美的好青年清市,一見到葵受欺淩便會仗義直言,把葵從亞子一群人身旁邊拉走。


    『速水同學你說的隻是謠傳而已吧!』


    『到底是不是謠言,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


    亞子麵帶憎惡地說,不過她當時就放了葵,因而在葵的眼裏,清市簡直就像個白馬王子。葵並沒有把自己當成公主,隻是她覺得眼前這個幫助弱者的人,就像自己的白馬王子。


    『若槻同學,你還好吧?』


    清市見到葵被亞子踢到痛得蹲在地上的模樣,還遞給她自己的手帕。


    『為什麽要替我說話?如果這麽做的話,下次就換清市同學……』


    葵掩飾了內心的喜悅,開口詢問清市,但他隻是笑了笑說:『不必替我擔心,我父親和速水同學的父親一直很熟,她不會把帳算到我頭上。』


    『清市同學的父親是從事哪方麵的行業呢?』


    『是廢棄物處理。速水小姐家是建設公司,因而總會有一些土石之類的垃圾由父親的公司負責處理。』


    『既然如此,那還是別和速水同學作對比較……』


    葵雖然年紀很輕但也懂得這些道理,如果亞子向她父親告狀,造成她父親拒絕與清市家之間的生意往來,那麽就大事不妙了。


    但是,清市以大人的口吻說道:『沒關係的,即使撕破臉,工作上的合作對象也不隻有他們而已。若櫬同學不必在意這些,而且我無法容忍不合理的事。』


    那時,葵感到自己的心髒跳得很快。雖然將那種感到稱為戀愛還言之過早,不過清市確實變成葵心裏幢憬的人。


    葵當時心裏想著,為了幫助了自己的清市,自己也必須忍受亞子等人的欺淩,然而他們卻變本加厲,連學校老師也對他們的暴行視若無睹。亞子的父親在清瀨是最有錢有勢的人,還是學校家長會的會長,據說與市長之間的關係也很好。換句話說,即使是教育委員會或


    是市警局,也不敢出手幹涉速水家的事。


    可是葵越是忍耐,亞子就越是亢奮。終於在某日的放學後,發生一件葵再也無法忍受的事。


    當時,亞子等人闖入葵寄宿的嬸嬸家中,在屋裏潑灑穢物,葵的房間也被搗毀得亂七八糟。


    葵的嬸嬸對於葵被欺負感到憤怒,隻是她不能違逆亞子——不,是不能違逆亞子的父親。雖然在工作上沒有直接關係,但是街坊鄰居都是速水建設公司的員工和家族,因而平日買東西之時總是免不了會見到麵。


    『葵,要忍耐,你要忍耐。』


    葵的嬸嬸一邊這麽說,一邊拚命清掃家裏。葵瞥了她小小的背影一眼,隨即奔上樓梯衝進自己的房間。隻見,不僅床上的棉被被穢物弄髒了,洋裝也變得破破爛爛,教科書更被撕得粉碎。


    葵呆立在房間中央,不斷地抽噎啜泣。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眼淚,但不知不覺之間,夜幕降臨了。


    葵身上依然穿著放學時的製服,她光著腳丫子走到一樓。


    因為清掃家裏而疲憊不堪的嬸嬸,趴在折疊式餐桌上睡著了,叔叔則遲遲還沒回來。葵心想,叔叔一定會很生氣吧?但叔叔隻不過是一介公司職員,對此大概也無能為力。接著又想到,自己如果繼續待在這個家,不知道會給叔叔嬸嬸帶來多少麻煩?


    彌漫在家中的惡臭,麻痹了葵腦中的思緒。


    葵回過神以後,光著腳丫子、搖搖晃晃地走出嬸嬸家,一路走到了城郊。雖然她無處可去,不過腦海裏卻浮現了空堀川這個地方。她心想,如果在那裏一躍而下的話,或許就可以解脫了……


    呈現恍神狀態的葵,完全沒聽見附近傳來的摩托車引擎轟鳴聲。


    『你要去哪裏?』


    葵察覺耳邊有聲音響起。


    葵茫然地轉過身,從風格強烈的化妝與藍色特攻服,她知道對方就是那群人,不過她甚至連害怕的感覺都已失去了。


    其中一個看來比葵年長但還沒超過二十歲的女騎士,見到葵髒汙的製服、從袖子露出的手臂上的腫傷之後,似乎了解了什麽。


    她對著後座dy"s成員喊道:「晶,讓這孩子上車吧!』


    那個名叫晶dy"s成員,二話不說地從摩托車後座下來,然後奮力將葵抬起,讓她取代自己坐上後座,並讓她的雙手環抱住前方女騎士的身體,


    『聽好了,你在後座要抓緊啊!』


    說完之後,女騎士便急速發動摩托車引擎,後方有數輛摩托車也跟了上來。


    摩托車劃破黑暗疾速奔馳,速度引起的冷風吹入了葵的心坎,原本已經空虛的心逐漸被呼嘯的冷風所充盈。


    風的氣味真好——葵內心有深刻的感觸。


    抵達城外的工業區之後,女騎士停下摩托車,並扶著葵的手讓她從後座下車,帶她前往一處廢工廠。


    廢工廠二樓的辦公室已經改造成可以在裏麵生活的舒適空間。女騎士脫掉葵身上的製服,放入了洗衣機,然後她讓葵躺在硬板床上,在她身上披上自己穿的特攻服。


    『總之,你先好好睡一覺吧。』


    上半身綁了纏胸布的女騎士,用著與臉上濃妝形成強烈對比的溫柔嗓音,對著葵說。


    『那些對你施暴的家夥不會出現在這裏,如果他們找來的話,我會讓他們嚐到苦頭,所以安心睡吧!睡到什麽時候都沒關係,你不會再受到任何束縛了。』


    聽到這句話,葵頓時感覺全身都放鬆了下來。


    『那個……你叫什麽名字?』


    但女騎士問完之後,卻突然笑了起來。


    『算了,那些事就忘了吧!不論是名字、家裏的事都忘了,隻要感受風的呼嘯,你就會有活著的真實感,那樣就足夠了。』


    葵雖然聽不太懂但還是點點頭,然後,自己不知何時沉沉睡去。


    這是葵dy"s「清瀨隊」大姐頭的初次邂逅。


    昏睡了一整天,吃dy"s成員替她準備的兩碗杯麵之後,葵傾吐出所有心事。


    『將那些事全部拋在腦後吧。』


    大姐頭這麽對她說。


    『你覺得你的事很值得同情嗎?其實來到這裏的每個人,心裏都有沉重的負擔,淨是些遭世人拋棄的家夥。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那些痛苦與辛酸,每個人都感到很沉重。但是,葵,我們不能成為被世人踹飛、沉到水底的石頭,必須成為風,要讓自己像風一樣——跟我來。』


    在廢工廠外頭,有一輛yamahapass摩托車。


    『我來教你怎麽騎,你應該已經聞過風的氣味了吧?』


    葵點了點頭。


    自此之後,葵再也沒回過嬸嬸家,當然也沒去學校上課,她正式成dy"s的一員。


    大姐頭軟了她許多事,告訴dy"s的規矩與道義。另外,為了能貫徹道義,必須學會打架的方法。


    如果恪dy"s訂下的規矩,自然不會幹擾到一般市民dy"s要出手教訓的隻有那些不上道的家夥。那些家夥往往隻有打架很強,因此有時必須使出一些卑劣的手段教訓他們。大姐頭親自教導葵攻擊要害、使對方失去戰意及奪走對方戰鬥力的攻擊方法,和保護身體的防禦方法。葵有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優異潛質,立刻就吸收了大姐頭教她的打架方式。


    『很好,訓練課程已經結束,接下來就是上路實習了。』


    某日黃昏,大姐頭對葵這麽說以後,她帶著葵前往清瀨火車站。到那時候為止,葵都還被嚴禁出手打架。


    她們在附近一處可以眺望車站的電話亭附近並肩坐下。


    『聽好了,葵,絕對不可以對守規炬的市民出手,但是那些不上道的家夥和不良分子是一樣的,可以毫不猶豫地教訓他們,你知道兩者之間的區別嗎?』


    葵搖了搖頭,因為她才剛成dy"s的成員,完全沒有經驗。


    『你注意看電話亭那邊。』


    時間已經是黃昏時刻,女高中生與上班族分別進入電話亭,三名女高中生一邊交談然後一邊拉扯話筒,這讓葵感到不快,因為太吵鬧會造成別人的困擾。


    『大姐頭,揍扁那些家夥好嗎?』


    『混帳東西!那些隻是不懂事的小鬼而已。』


    『可是,我看不過去。』


    『別把情緒用在那裏,比起那個,你看一下旁邊的電話亭。』


    葵聽見了大姐頭說的話之後,將視線栘向旁邊的電話亭,裏頭有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上班族,似乎正在談生意。


    那時,葵發現那個上班族吐了口煙,然後在電話亭裏的公用電話上頭撚熄香煙。


    『那是個守規矩的市民嗎?』


    大姐頭問道,葵搖了搖頭。


    『那麽,你去教訓他吧。』


    葵聽了大姐頭所說的話之後,朝著電話走去,碰的一聲打開門。


    『大叔!』


    葵的怒吼讓那男人嚇了一跳,立刻回頭看。


    『你這是幹嘛?』


    『你問我幹嘛?你剛剛丟到地上的是什麽?』


    她的聲音讓隔壁電話亭裏那些女高中生滿臉驚嚇,隨即慌張地溜走。


    那男人若無其事地說道:『你是不良少女吧?竟然對大人做的事羅唆,很厲害嘛!』


    葵回答道:『是啊,我就是不良少女。可是,我這個不良少女還知道什麽是公德心。話說回來,公用電話是你的嗎?地上是你的煙灰缸嗎?你覺得自己幹的這些事有道德嗎?』


    葵不再對他廢話,她拐倒了他的腳。那男人立即從電話亭裏滾出來


    ,倒在地麵上。


    四周的人在遠處圍觀,就如同葵被人欺負的時候一樣,旁邊沒人敢說半句話。葵回想起那個場麵,更是怒火中燒。


    『撿起來!』


    葵指著電話亭下方。


    『你這家夥丟的煙蒂,自己不會撿起來嗎?還要別人說啊!』


    那男子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打算去按公用電話上的緊急按鈕,但葵踹向那男人的下腹,讓他再度倒落地麵。


    『你這家夥……我要告你!』


    『請,隨你便。不過,你這家夥才是了不起的犯罪者!』


    葵指著公用電話上的焦痕說。


    『你看那個公用電話!你這不是破壞公物嗎?你想報警?警察來了或許會對我說教,可是也不知道會不會追究你的罪行。比起這個,既然你毀損了公眾要用的東西,如果不在你那件筆挺的西裝上燙個煙痕,那就不合事理了。』


    『羅唆死了!』


    那男人站起身,突然一拳揍向葵。葵擋下了那男人的拳頭,以膝蓋毆擊他的腹部。那男子發出哀號,捂住腹部痛苦地蹲了下去,葵接著打算用鞋尖在他的側腹補上一腳。


    不過,她卻停下腳。


    在混亂的人群當中,有個人的身影映人她的眼簾——那個人是清市。


    葵化上了華麗的妝,或許清市無法認出她,可是清市卻以譴責的眼神凝視葵。


    在他眼裏,看見的一定是不良少女正在亂找藉口痛扁善良市民。


    葵隨即轉過身去,回到大姐頭所在的地方。


    『我們走吧,應該已經夠了。』


    『覺得這樣就夠了嗎?』


    『是。』


    葵說完之後立刻跨上機車,急催油門奔馳而去。


    風迎麵吹拂而來,這陣風是葵自己製造的,是為了讓它將過去的一切全部吹走。


    『再見了,日下部同學。』葵低語。


    方才車站前所見到的清市眼神,她已經忘卻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市在學校時的身影,明明是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卻仿佛已經成了遙遠的回憶。


    ——再也見不到清市了。


    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雖然如此,葵依然用力催著摩托車的油門。


    這不是任何人造成的,而是葵自己選擇的道路。


    『再見了……白馬王子。』


    喃喃自語的葵,將摩托車的速度越催越快。


    從那之後再也未曾見過麵的日下部清市,如今在藝術吊燈的照耀之下,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清市身上那套茶色西裝多半是便宜的廉價服飾,不過在葵的眼裏,它看起來比名貴服飾更好看。


    清市對著葵露出了微笑。


    「我一直都很擔心,你進了那個……」


    他的話哽在喉嚨裏,葵微笑著回答。


    「你是要說進dy"s之後吧?」


    「嗯,因為傳聞散布得很快,而且我當時在車站前,曾經見過長得很像你dy"s成員。」


    「那個女孩啊上清市接著說:「她做的事一點都沒錯,不,還是有使用暴力啦。對方在公用電話上麵撚熄香煙,留下了焦痕,我根本就沒有教訓對方的勇氣,可是那個女孩卻製服了那名男子。使用暴力固然不對,可是那個女孩真的很有勇氣,我當時心裏是這麽想的。」


    從清市的眼神裏,似乎看得出他知道「那個女孩」是誰。


    「別再說那些無聊的歪理了。」


    亞子一臉嫌惡似地說。


    「所以我才說你總是太天真了,倒不如先想想結婚的事吧!」


    「結婚?」葵心裏暗驚。


    「唉呀呀,我好像忘了告訴你,我們之間有婚約了。」


    亞子說完之後,仿佛誇耀勝利似地勾起清市的手臂。葵不知自己是否多心了,感覺站在亞子身旁的清市,臉上彷佛露出抱歉的神情。


    ——她覺得自己完全敗北了。


    亞子藉此乘勝追擊:「你現在從事什麽工作?即使穿著這麽昂貴的禮服和首飾,你的眼神裏卻充滿卑賤。你剛剛提到警察廳廳長嗎?所以你是高級官僚的小老婆嗎?還是經常受他眷顧的酒店小姐?」


    「我是……女仆。」


    葵低聲嘟囔著,現在的葵已經失去了以自己職業為榮的力氣。


    「你剛剛說什麽?」


    「我是在警察廳長官海堂俊昭主人的宅第裏工作的女仆!」


    葵大聲叫了出來,並把耳環、戒指以及首飾全都摘下來。


    「就是這樣,這些全部都是借用的!我不是千金小姐,而且一輩子都不可能是千金小姐,這樣你滿足了沒?」


    葵衝到會場之外,眼淚怎麽也停不下來。她已經完全忘卻揭開真相的任務了,現在的她隻想早點逃離這個地方。


    「等一下!」


    出聲的人同時抓住了她的肩膀。葵甚至連眼淚都忘了擦就轉過身去,隻見清市一臉嚴肅地站在那裏。


    「我希望你原諒亞子,然後也原諒我。」


    「沒有什麽原諒不原諒的!」


    葵搖了搖頭。


    「我們本來就隻是同班同學而已。」


    「不,請仔細聽我說。」


    清市探身抓住葵的雙肩,葵厭覺到他的手很溫暖。


    「我從那時開始,心裏就一直想著你。」


    葵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嚇了一跳。


    「你是個坦率真誠、不會拐彎抹角的女孩,我對這點很清楚。可是,我們家是廢棄物處理業者,再怎麽樣也不能違背速水建設老板的幹金的意思。我隻會在你麵前裝好人,卑鄙的人是我。」


    「沒那回事。」


    葵勉強露出了笑容。


    「隻有你不會聽信謠言,不會屈從於他人的力量,並且知道真正的我是怎樣的人,我現在是這麽覺得的——祝你幸福。」


    清市搖了搖頭。


    「這樁婚事根本就是雙方的家長擅自決定。由於建築業界不景氣,廢棄物處理公司的經營也變得困難。建設公司當中,又以速水建設的勢力最為龐大,所以我像是人質一樣被交了出去,被交給那位任性的公主。」


    「不,如果是你的話,絕對能改變亞子同學的個性,因為你……」


    是我的白馬王子——這句話葵沒說出來。


    「你們在那裏偷偷摸摸地說些什麽?」


    不知何時,亞子走了過來。


    「沒有,隻是聊聊一些往事而已。」


    清市連忙把手從葵的肩膀上栘開,走回亞子身邊,假裝和葵之間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亞子大搖大擺地朝葵走去,對著她微笑說道:「若槻小姐,你說你是女仆?」


    「是的……」


    「那就來我家工作吧!」


    亞子以命令的口吻說。


    「雖然我不知道現在女仆的薪水有多少,不過我願意出雙倍的價格雇用你。這樣你總沒有怨言了吧?不,我不會讓你有怨言的。」


    「亞子,這樣不行……」


    「清市,你別多嘴。」


    亞子直截了當地打斷清市的話。


    「怎麽樣?你的自尊不容許你在以前同學的家裏工作嗎?還是對我懷恨在心?」


    亞子似乎打算像高中時代一樣,仗著家裏有錢有勢來欺負葵。對葵而言,那也是一段很想遺忘的過去。


    可是當對方開口之後,葵不由得心頭一凜。她心想,對了,自己今晚之所以來到這裏,不是要傻傻地沉浸在過去的感傷裏,而是要探出案件的內情。現在對方主動向自己招手,如果逃避的話,那麽特地來此就毫無意義了。


    「我知道了,那麽就請多多指數。」葵鞠躬說道。


    「很好,那麽從明天開始,不,你今天晚上就可以直接過來了。」


    「遵命。」


    葵說話的語氣,已經轉變為女仆的口吻。


    「其實我正打算辭去那邊的工作,那個,薪水……」


    葵刻意裝出不好意思的模樣,亞子見狀高聲笑了起來。


    「果然如此,清市,你看吧,這就是錢的力量。現在你知道尊嚴之類的鬼玩意,根本就沒什麽用了吧?」


    清市什麽也沒說,不,是不知道該說什麽——葵心裏這麽想。


    「那麽,我就去拿行李了,請您梢候。」


    葵立刻離開會場,這一趟任務似乎達成了。


    隻不過如此一來,就再也不能想著和清市在一起了。


    葵心裏忖度,清市一定也抱持著相同的想法。


    轎車裏放著女仆服、除塵拖把以及隨身的日常用品。原本擬訂的計劃,是打算在氣勢上壓倒亞子後再表明身分,並希望受到對方的雇用。隻要說出海堂這個名字之後,亞子自然知道海堂的身世背景,而知道葵是在海堂家工作的女仆後,亞子應該就會雇用她。


    隻不過,計劃卻以完全不同的形態實現了。


    葵在後座換上女仆裝、盤上頭發之後,身體依然前傾的朝倉老管家,突然靜靜地說道:「葵,以前的我啊,也做過一些不得了的事呢。」


    葵暗忖,這是指朝倉老管家曾說過的「什麽事都幹得出來」這句話嗎?是什麽意思呢?


    「在戰後那段混亂的期間,景氣比較好的隻有俱樂部跟酒館,也就是現在所謂的特種行業。」


    「是……」


    雖然葵不知朝倉老管家想說些什麽,總之就先應了一句。


    他繼續說著:「說來害臊,我當時很受女性歡迎的。」


    「這樣子啊。」


    葵心想,年輕時代的朝倉老管家一定是個英俊小生吧。


    「在那時候,雖然說起來害羞,我幾乎整天都泡在女人堆裏。」


    「啊?」


    甚至連這種事也……


    「我在那時候學到不少事。女人如果一讓男人看見自己的弱點,大概就會被對方騙得團團轉。女人的謊言很可愛,可是男人的謊言往往心機很重,總是伴隨著金錢之類的動機。」


    「那又怎麽了嗎?」


    葵問完之後,朝倉老管家靜靜地回答。


    「女人才是女人的朋友,我要說的就是這句話。」


    然而,葵還是完全不懂朝倉老管家話裏的意思。


    隻是,聽著朝倉老管家靜靜地說話,葵就會不可思議地感到平靜,心中紛亂沸騰的思緒逐漸獲得了整頓。


    葵戴上了玳瑁圓框眼鏡,穿著女仆裝回到飯店,亞子一臉不耐煩地在那裏等待。


    見到葵的模樣後,亞子忍不住笑著說道:「真是不敢相信啊!這模樣看起來還真像動畫人物,你就穿成這樣當女仆嗎?」


    重新整理好思緒的葵,以沉穩的態度開口回答。


    「雖然這麽說有點僭越,但我已經取得了國家特種女仆的資格,這套製服也是國家規定的製服。」


    不過,亞子似乎並不清楚國家特種女仆的事。


    「算了,怎樣都好,跟我來吧。」


    亞子與葵搭乘電梯下樓。


    「清市——不,日下部先生呢?」


    「回去會場了,你那麽在意他啊?」


    「不。」葵鬆了一口氣,因為穿著女仆裝跟在亞子身旁的模樣,她唯獨不想讓清市看見。


    之後,亞子坐進了停在飯店前麵的bmw駕駛座。


    「你就坐在後座吧。」


    聽了亞子的指示坐進車後座之後,發現麵紙盒淩亂地散落在車中,葵不由得緊皺眉頭。這樣的話,這輛汽車是會哭泣的,居然把bmw搞得跟廉價的國產車一樣。


    「這輛車沒有司機嗎?」


    葵問完之後,亞子若無其事地回答。


    「這輛車是我自己的車,是生日時爸爸送我的禮物。」


    亞子發動了車子,由於車速很掹,讓葵感到有點暈車。因為她偶爾才會搭乘倉老管家開的豐田世紀,而且車速平穩,所以才會受不了亞子的駕駛方式。


    約莫過了十分鍾,汽車駛進車庫。


    「直接從玄關進去就可以了。」


    葵定出車外之後,不由自主地搗住了嘴。


    「啊,怎麽這麽……」


    「我家很小吧?」


    亞子用的是謙遜的說法,讓葵差點脫口回答「思思,對啊」,不過她連忙閉起了嘴。清瀨家或許是大企業,但是房子卻占地不到百坪,外型設計也跟預售屋差不多。事實上,這棟房子的外型設計,也不過就是在窗戶裝上蕾絲滾邊的窗簾罷了。「我回來了。」


    亞子這麽對家裏人說道,葵則跟在她身後定進屋內。


    隻見,客廳的天花板上掛了裝著白熾燈泡的藝術吊燈,然而,那麽薄的天花板,真能支撐吊燈的重量嗎?葵對此感到非常困惑。


    在合成皮革的沙發上,坐著一名留著胡須的肥胖男子,他身上穿著polo衫,並叼著一根煙鬥。他的胡須留得毫無氣質,模樣就像是在電視上看到的現代年輕人,這讓原本就沒有品味的男人顯得更加寒酸。而且,煙鬥所產生的煙味臭得讓葵微蹙起眉頭。


    「爸爸!」亞子對著那名男子喊道。


    那男子現在才察覺有人進屋,他轉向亞子的方向。


    方才他似乎正在思考些什麽,因而以恍惚的聲音應道:「哦,是亞子啊?你回來啦,和日下部相處得如何?」


    「跟以前一樣,很棒啊!還有,我帶了一個以前的朋友回來。」


    亞子將葵推出去。


    「這是若櫬葵小姐,記得嗎?就是那個瀆職事件的……」


    亞子的父親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你就是那個——」


    不過,他又把話吞了回去,假裝自己不那麽在意葵的事。


    「我叫她當我的女仆,不,家裏的事情她全部都會做。爸爸,這樣好吧?」


    「你總是那麽任性,真是讓我困擾。」


    亞子的父親厭惡地說道。


    「不過,之前才辭退了家裏的歐巴桑,我正在想要怎麽辦呢。若櫬小姐……」


    「請叫我葵就可以了。」葵深深地鞠躬說道。


    「你真的不介意嗎?你和亞子,那個……以前不是同班同學嗎?」


    「工作就是工作,與個人的喜惡無關,請多多指教。」葵再度鞠了躬。


    「這樣啊,那就有勞你了。我是速水徹太郎,太太則在去年過世了上「那真是令人遺憾。」


    葵說完之後,徹太郎臉上意外地露出和善的笑臉。


    「亞子這孩子不太可愛,可能會給你添不少麻煩,總之,一切就拜托你了。」


    這時,葵突然感到有人正拉著她,「來,你過來一下。」


    亞子拉著葵上了二樓。


    「這裏是我的房間。」


    亞子一打開門,房裏的粉紅色調如洶湧的洪水般映入葵的眼廉。亞子的房間約莫六個楊?米大小,不但壁紙是粉紅色的,包括床上的仿皮毛毯、房裏正中央的小茶幾、端坐在一隅的泰迪熊玩偶,甚至連電視機都是粉紅色的。


    「你今天晚上就睡這裏吧,我拿棉被給你。」


    葵不由得萬分詫異,如果亞子真是個任性的人,應該不會想到要替她準備棉被。


    「如果有空房間的話,我會自己整理好然後睡在那裏就好了。」


    「不


    行!」


    亞子放聲大喊。


    「我總是孤伶伶的,那個……我已經厭倦自己一個人了,你睡在這裏不行嗎?」


    「不,不是。」


    葵暗忖,亞子的聲音顯得極度不安,難道她在家裏很寂寞嗎?


    亞子打開了衣櫥,從裏頭拿出理所當然也是粉紅色的棉被。


    「我自己來鋪就好了。」葵立刻說道。


    她心想,亞子如果要睡了,那麽自己接下來就沒工作可做。


    「你已經想睡了嗎?」


    「隻要亞子大小姐還沒睡,我就不會先睡。」


    「那麽,你去泡茶吧。」


    亞子指著放在地上的保溫熱水壺,壺口噴出了陣陣蒸騰的熱氣。


    「還有,你可以直接叫我亞子小姐就好了,那個……即使你是女仆,也算是家族的成員吧?


    那麽多禮反而討厭上


    「遵命,我知道了。」


    在房裏一隅的小架子上,放了唐寧牌的e peke pekoe指葉片較長而完整的嫩葉,可說是構成茶葉的主體。e這個宇本定形容采摘下來的茶葉上帶有橙黃般的顏色或光澤,pekoe這個字可能源自中國茶裏的「白毫」,但現在已成為形容茶葉部位與等級的名詞。)茶罐,以及擺在一起的粉紅色陶瓷茶壺與馬克杯。


    「那個,僭越了……」


    「什麽事啊?」


    「紅茶如果直接用保溫熱水壺的水衝泡,味道就會變差了,不能用沸騰的熱水去泡紅茶。」


    保溫熱水壺的溫度大約維持在攝氏九十度左右,不適合用來衝泡紅茶。


    「你隻是個女仆而已,難道打算違背我的意思嗎?」


    亞子厲聲說道,不過在葵聽來,那隻是在要大小姐的脾氣罷了。


    「沒這回事,可是希望大小姐能讓我試一次就好,隻要大小姐喝了我泡的——」


    「叫我『亞子小姐』就好!」


    「是,亞子小姐不妨喝看看我泡的紅茶,一次就好了。」


    「你很有自信嘛!」


    亞子脫下了禮服,諷刺地說道。


    「那麽,你就泡泡看吧,依你自己喜歡的方式。」


    「謝謝。」葵低頭行禮說道。


    葵走向一樓的廚房,以水壺煮沸熱水,然後先溫熱茶壺、放入適量的茶葉之後,再拿起水壺在茶壺中注入熱水。浸泡了足夠的時間之後,再使用濾茶網直接將紅茶倒進馬克杯裏。


    在她端紅茶到亞子房間的途中經過客廳,客廳裏傳出徹太郎的聲音,他似乎正在講電話。


    「嗯嗯,是那個案件當事人的女兒,她居然到我家來了……不,是亞子要她過來的。她也不是個笨女孩……請相信我,忘了那個事件吧!我會好好說服她的……豈有此理,我們都已經是命運共同體了,我為了產發的事也很困擾,你很清楚吧?我絕對不會背叛你的。」


    (產發……)


    葵的腦海裏突然掠過一道光芒,不過,葵還不太清楚事情是否真如自己所想。


    葵將紅茶端到二樓房間以後,亞子已經換好了牛仔褲。


    葵心想,果然,連牛仔褲也是粉紅色的。


    「請用。因為茶有點燙,請小心一點。」葵將紅茶放在茶幾上。


    亞子端坐在粉紅色的地毯上,慢慢啜飲紅茶。


    「好好喝……」她不由自主地發出讚歎。


    「今後我會一直泡好喝的紅茶給您喝。」


    葵微笑說道。


    「然後,我想請問一下,這附近有商店嗎?」


    「如果是便利商店的話,走路要三分鍾,商店街則是要徒步十五分鍾,怎麽了嗎?」


    「很抱歉,我剛剛發現冰箱裏已經沒有蛋和牛奶了。」


    「還真是不好意思啊。」


    亞子露出微慍的表情。


    「不,我料理家事是理所當然的。明天我一早起來,就會去買早餐所需的食材。」


    「早餐的話,土司跟紅茶就可以了。」


    「土司已經放了好幾天,全都乾掉了,我會再去麵包店買買看。」


    葵說完之後,亞子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為什麽要多管閑事?我看起來很值得同情嗎?」


    葵搖了搖頭。


    「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對一個女仆來說,讓雇主的生活過得很舒適是她分內的工作。雖然我在仿菜方麵不算在行,可是準備早餐還挺拿手的上「你這人這麽熱愛工作啊,是因為薪水高的關係嗎?」


    亞子語帶諷刺地說。


    「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女仆受雇用的價值所在。做好女仆這個工作,是我最快樂的事。」


    「你真的完全變了一個人……」


    亞子兀自嘟囔。


    「那時候的你不論受到怎樣的欺負,都會乖乖不抵抗,被欺負之後也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讓人更想欺負你。」


    「這樣子啊?」


    當時的葵,並未意識到自己是那模樣。


    「可是現在的你,氣勢甚至比我還要強,已經分不清楚誰才是主人了。」


    「沒這回事。」


    葵逐漸同情起亞子,至於原因,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對我來說,亞子小姐隻是當時心腸壞了點而已。」


    葵刻意這麽說,亞子突然沮喪起來。


    「果然是這樣……我被那個人討厭了吧?」


    (那個人……)


    葵心頭一震,不過還是露出了微笑。


    「不,日下部先生本來喜歡的就是亞子小姐真實的模樣,他是個溫柔的人。」


    葵說完之後,亞子露出了毫無自信的眼神。


    「真的嗎?你真的覺得他不討厭我嗎?」


    這就是戀愛嗎?戀愛讓女人變得脆弱,亞子自然也不例外——葵這麽想之後,點了點頭。


    「嗯,一定的。」


    「如果婚事不順利的話……」


    亞子擔憂地喃喃自語。


    「我家就破產了。」


    ——咦?


    「那個……現在亞子小姐家裏發生了什麽事……」


    葵反問之後,亞子的眼眶濕潤了起來。


    「如果你信任我的話,不妨說給我聽聽吧,我會保守秘密的。」


    聽了葵的話以後,亞子壓抑已久的心事開始潰堤而出。


    「其實,不是我主動選擇清市同學的,我隻是人質。」


    「人質?」


    葵心中暗驚,不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現在日本全國各地都出現了產廢的問題,你知道什麽是『產業廢棄物』嗎?」


    這似乎就是亞子父親剛才在電話裏所提到的「產廢」,可是,那究竟……


    葵腦中的思緒不斷流轉,亞子繼續說下去。


    「建築業總是會製造出許多廢棄物,可是,東京都會區的廢棄物處理場極端不足,所以廢棄物無處可丟,但法律又對建築業者製造的廢棄物進行嚴格取締。於是廢棄物處理業者就可以趁機牟利,在文件上做做表麵文章,假裝按照法律程序處理廢棄物。不過,廢棄物根本無處可丟,大家對這件事都心知肚明,不論廢棄業者的公司規模有多大,都根本不可能按照法律程序處理所有廢棄物。」


    「換句話說,是非法丟棄羅?」


    聽到葵說的話,亞子點了點頭。


    「即使我家公司在清瀨是一問大公司,但從整體建設業界來看,也不過是中小企業而已,所以沒辦法支付廢棄物處理業者高額報酬。所以,從以前就一直委托清市家的日下部環境管理公司處理,當然,爸爸也知道對


    方非法丟棄廢棄物的事,不,那是對方主動透露的,萬一有人舉發就糟糕了。如果日下部家的人不高興,拒絕處理廢棄物的話,就隻能委托背景更可疑、費用索取更高的業者了,到頭來,最頭痛的還是我家的公司。」


    「原來是這樣啊。」


    「現在的日下部環境管理公司,已經是一問規模龐大的公司。當然,他們還有許多隱匿未報的財產,那些私下收受的回拙在財務報表上全都看不見,爸爸也隻能對他們唯唯諾諾,聽從對方的指示,而且那件事也……」


    亞子欲言又止。


    「那件事?」


    「現在還不能說,很抱歉。」


    亞子搖了搖頭。


    「那麽,就提這次結婚的事吧!婚事其實是清市主動提起的,目的是為了封口,對方似乎發現我們知道太多秘密了。」


    「除了非法丟棄以外的事嗎?」


    葵對亞子的話感到震撼,繼續追問。


    「當然不隻那件事。我們家的公司還稱得上是優良企業,所以其他建設業者會認為,如果廢棄業者與這間公司交易的話,應該是值得信賴的公司。清市是為了他們家的公司才因此與我結婚,我隻是日下部公司的裝飾而已……我雖然不知道你對清市有什麽想法,不過這就是事實。」


    「可是清市先生在同學會的會場上,看起來也不會對你頤指氣使的啊。」


    「那也是清市的命令。」


    亞子笑著說道。


    「他說,希望我在會場上盡可能表現得任性一點,這樣才不會有人對清市與日下部家的事起疑。」


    「我真不敢相信。」


    葵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她絕對不願想像心裏的白馬王子居然會是個一肚子壞水的人。


    亞子落寞地笑了起來。


    「那麽,我不妨就告訴你那個人的真麵目。」


    「真麵目?」


    葵內心出現了討厭的預感,於是反問著說。


    這時,房間內的燈光突然熄滅,窗外看不見月亮,屋裏陷入一片黑暗。不過葵在黑暗之中視力依然很好,她可以清楚看見亞子慌張的模樣。


    「怎麽回事?停電了嗎?」


    「似乎不是那樣。」


    葵朝著窗戶的方向定近,探視外麵的情況,結果發現附近隻有這棟屋裏的燈光是熄滅的。


    「大概是誰切斷了電源。」


    「有人切斷電源?這是為什麽?」


    葵依然保持冷靜,繼續說下去。


    「馬上就會知道了。比起這個,亞子小姐,請你清楚地回答我,把我家的事謠傳出去的應該是清市先生吧?」


    亞子躊躇了一會,才提心吊膽地點了點頭。


    「早在四年前,我們家的公司就在日下部公司麵前抬不起頭了,不過我那時還是很相信清市。當時清市命令我,對你……」


    「即使亞子小姐不再說下去,我也大概知道了。」


    葵如此回答,她對白馬王子的美麗幻想也隨之化為泡沫。


    日下部環境管理公司的業績之所以蒸蒸日上,似乎是背後有靠山存在,而他們的靠山多半與葵父親的死有關。


    孤苦伶仃活在世上的葵,決定鍥而不舍地將案件的謎團解開,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葵現在明白了,亞子其實是受清市的命令散播謠言,恐怕連那些欺淩行為也是受到他的指示。他讓葵變得走投無路,甚至如果不讓葵離家出走,可能就會讓叔叔嬸嬸趕她出去。


    葵不禁怒火中燒,操縱亞子的是清市,而且為了讓葵的心變得軟弱,他還刻意表現出溫柔的模樣。葵一想到自己曾經深受清市的吸引,再相較於亞子的所作所為,其問的落差實在讓葵忍無可忍。沒想到原來之前的一切,全都是在清市的算計之內。


    「男人的謊言……」


    葵回想起朝倉老管家的話,喃喃自語著。


    「咦?」


    「不,沒什麽。亞子小姐,你還是快躲到衣櫃裏吧,似乎有人打算對速水家出手。不能讓你落人險境,我會保護你的。」


    「可是,若槻小姐,你……」


    亞子顯得局促不安,但葵露出了微笑。


    「我是國家特種女仆,也曾經修練過武術,所以沒問題的,快進去吧。」


    不知所措的亞子,隻得聽話地藏身到衣櫥裏。


    葵暗忖,方才徹太郎應該是打電話給日下部公司的人,而對方的目的應該是來探查葵為何進入速水家。


    在亞子坦白之後,日下部的真麵目已經暴露出來,她當然要更進一步查明所有真相。


    幾番思付之後,葵暗自下定了決心。亞子與亞子父親的所作所為,全都是迫於無奈,而自己既然身為速水家的女仆,就必須保護他們。尤其葵得知亞子的本性之後,更認定這是自己非達成不可的任務。


    葵將台燈放在枕頭邊,再偷偷地握緊除塵拖把躲進被窩裏。為了方便出手攻擊,她一如往常地隻穿運動內衣與運動短褲。


    幾道可疑的人影彷佛被燈泡吸引的飛蛾,在窗外現身了。根據葵的判斷,外頭有三名黑衣男子,不過對方的總人數應該在這之上。葵猜想,對方多半認為房間隻有六個楊榻米大小,太多人反而不好行動,由少數幾人侵入即可。


    玻璃破碎聲響起之後,窗外有人伸手入內開鎖。三名男子悄然無聲地進入房內,隨即圍住藏身在棉被裏的葵。


    「起來!」


    其中一名男子壓低了嗓音說道。


    葵裝出睡眼惺忪的模樣,以恍惚的聲音回應:「……是誰啊?」


    「好了,快點起來,跟我們走!」


    那些男人似乎打算把葵強行押走,不知是要帶去問話,或者是找個地方滅口,無論如何——葵暗自竊笑:心想著這樣更好,至少不會給亞子他們帶麻煩。


    「好可怕哦……你們是誰?」


    葵抱著棉被,刻意裝出發抖的模樣,其中一名男人咂了咂舌。


    「說什麽在警察廳廳長家工作,其實也隻不過是個小丫頭罷了。」


    葵心想,對方似乎還不知道自己女仆刑事的身分。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好好地「服侍」他們吧。


    「那個……請別把我殺了。」


    葵發出哀求的聲音。


    「那個人隻是關心你而已。」


    別說謊了,葵暗自嘟噥。


    「我知道了,可是……」


    「還有什麽事嗎?」


    男子們似乎開始不耐煩了。


    「我要先換一下衣服,你們先轉過去。」


    「這可不行,不能讓你離開我們的視線,這是上頭的命令。」


    「還真是無恥。」


    葵蹙起眉頭,淡淡說道。


    「我要好好給你們這些無禮的家夥一些教訓!」


    葵發出怒吼並掀開棉被,手中的除塵拖把朝其中一名男子的頭部揮掃而去。那男子捂住了臉,腳下一陣踉艙,葵緊接著補上一記突刺,讓那男子痛苦倒地。


    另外兩人連忙往葵的身上撲去,就在此時,已從床上起身的葵擲出了手上的除塵拖把,朝其中一人揮出拳頭,再以後旋踢踹倒另外一人。


    三名男子逐一悶絕倒地之後,她對亞子出聲說道:「亞子小姐,已經沒事了。對了,有封箱膠帶嗎?」


    「在桌子的第二個抽屜裏。」


    亞子從衣櫥裏傳出來的聲音顯得提心吊膽,似乎因為恐懼過度還不敢出來。


    葵從抽屜取出了封箱膠帶,迅速將在地上蠕動的男子們捆綁起來,她一直帶在身上的尼龍繩並沒有拿出來用。


    「你這家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仆刑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早見裕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早見裕司並收藏女仆刑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