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思古將她拉起來,手腕上的力道其大,沈灼撐住身子坐起來,這個時候,連喘一口氣,都可能耗費掉她的所有力氣。


    “我們?”他雙瞳染血一樣,反問她:“我們,你和誰?”


    沈灼眼淚仍是不止,卻眼睛瞪圓了:“我,和衛渠!你難道不知道麽?”


    譚思古忽而低聲冷笑,自嘲道:“你果然還是忘不掉他啊……來,你告訴我他到底哪裏好,會讓你這麽念念不忘!”


    手腕上的疼痛徹心扉,他變得徹底不像他,力道一絲未減,毫不憐惜的,同樣,質問她——


    他到底哪點兒好!


    如果不是劉姐進來,沈灼的手腕要被他捏得沒有知覺。


    他被推開,劉姐嚇得差點哭出來,第一次對譚思古惡言相向,“譚先生!你在幹什麽!沈灼懷著孩子呢啊!吵架動手,也要看個時候,出了事可怎麽辦啊!”


    他茫然失措地站在原地,靠在身後的梳妝台,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的一半臉正在被陰影籠罩著……


    劉姐抱住沈灼在懷裏,安慰她:“小沈,別哭了……別哭了,沒事了……”


    譚思古別過頭去。


    劉姐看了他一眼,對他說:“譚先生,你還是先出去吧。”


    沈灼看著他走,哭得更凶。心口像撕裂了一樣,她該怎麽辦?


    “我該怎麽辦……我沒辦法控製自己!我該怎麽辦……”


    她躲在劉姐的懷裏,不停地這樣說。


    這晚夜色很涼,空氣裏處處都是濕潤,雨過天晴的天空顯得很純澈,像一灘幽深的水,裏麵的星星,是城市的影子,也是一隻又一隻哭泣的眼睛。


    譚思古在樓下蹉跎了兩支煙的時間,手機在褲子兜裏響了又響。


    他扔到手裏的煙蒂,踩在腳下,從兜裏拿出手機,按下裏,諸躍然在電話那邊問他:“譚思古!沈灼怎麽樣了?”


    若是沒記錯,這大概是諸躍然第一次當著他的麵對他直呼其名。


    他道:“她在家。”


    諸躍然沒有鬆口氣,反而愈加擔心,“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譚思古說:“我知道。”


    諸躍然緊咬著唇,強忍道:“那你知道該怎麽做麽?”


    譚思古未語,他想說,他不知道。


    過去那些事情,就像夢裏發生的一樣。


    一段又一段的偶遇和巧合,一層又一層的因果關係。如此難料。


    他想,如果他知道冉琦喜歡的那個人正是沈灼的愛人,他還會不會做那順水人情?這世上太多“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例子,不是有意而為,卻也談不上無心之失。


    譚思古一句話也沒說就掛上了電話,未接電話中還有一個是來自張錦年的。


    他撥回去給老朋友,張錦年接通後道:“回家了?後麵的事兒辦妥了沒有?”


    譚思古輕聲道:“還沒有。”


    張錦年苦惱道:“也是因為讓他們抓住了一次把柄而已,但就憑這個像弄垮你似乎有點兒難,你該有信心。”


    譚思古說:“我明白,我心裏有數。”


    張錦年聽出來他聲音裏不尋常的倦意,問他:“你怎麽了?還有其他事麽?”


    譚思古未答,反問他道:“你現在在哪?”


    “我?”張錦年躊躇道,“我還能在哪兒,在家唄。”


    半個小時後,譚思古驅車到張錦年家,和上次來時有些不同,張錦年家這一會兒顯得很冷清,除他一人,再無其他人。


    譚思古在外麵坐了會兒,想起前幾天張錦年忙的焦頭爛額之時對他說的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發現就算我做得再好,也沒辦法當作以前沒做過那些混蛋事兒!嬌嬌回娘家了……我想好了,當年要不是因為我,她的腿也不會沒了,我欠她太多,我本來想讓她在我身邊,我能用一輩子償還的,但是我發現,不是這麽算的,我現在不能連她要離開的權利都剝奪了……”


    譚思古幾次要推開車門,終於還是沒成功。


    打電話告知張錦年一聲後,他開車遠路返回,把車子停在停車場裏,他在車子上打開電腦處理這幾天遺留下來的工作,忙碌起來之後,腦袋裏滿滿當當,終於再無其他幹擾。可到了後半夜,終究擋不住困意,人入睡之後,繁雜的亂夢層層闖入,等他猛地醒過來時,才發現天色已大亮。


    他從停車場裏走出來,身體的每個骨頭都在響。


    從停車場到家,一段不長的路,他慢跑著回去,運動中,心跳速度在加快,一階一階從安全通道裏上了樓梯,他一遍一遍在心裏演示著,怎麽開口,怎樣獲得她的原諒——


    到門前,他順平了呼吸,抬手按響門鈴。


    劉姐從裏麵開門出來,看到他立刻說:“譚先生,你怎麽沒接電話?”


    他想到放在車裏的手機,似乎放在車子裏了,他上來時,沒有帶。


    譚思古進去,發現屋裏似乎少了些什麽,至於少了哪些,他卻又說不出來。但隨後,劉姐就告訴了他,到底缺了什麽——


    缺了沈灼。


    “小沈剛剛收拾東西走了,她弟弟來接的她,就剛走沒五分鍾!我打你電話你怎麽沒接啊?”劉姐著急道。


    五分鍾前,那時候他在安全通道。錯過了。


    他一晃神,愣在門口很長時間。


    劉姐說:“你們到底因為什麽吵架了?小沈看著難過死了,她都到這個關頭了,別再出什麽事了才好啊!”


    他才回神,匆匆放下手裏的東西,返回去,乘電梯下樓!


    -


    沈灼到家的那一刻,王嘉禾的臉色都沒好過。


    她前幾天也回來過,但哪有這麽帶著一包行李的?


    沈燁接到沈灼電話的時候,告訴王嘉禾,沈灼和譚思古吵架了,沈灼要回家住幾天。兩口子吵架本來就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但這事兒擱在沈灼和譚思古身上,就多少有點奇怪。更何況,沈灼現在什麽情況啊?譚思古是瘋了麽,竟然跟她吵架!


    王嘉禾看沈灼臉色不好,想說什麽,又憋了回去,她上去把沈灼的東西拿到房間裏,然後把準備好的早餐打開,問沈燁:“你還不走?上班要遲到了吧?”


    沈燁看了眼沈灼,說:“我今天沒什麽事,遲一點沒關係。”


    他是怕留沈灼和王嘉禾在,家裏會翻了天。


    王嘉禾聽他這麽說,也大概明白兒子的心思,她坐下來說:“那就吃早飯吧。”


    經過一夜,沈灼雙眼浮腫,眼底無神,卻也異常的平靜。


    像大海裏平息的風浪,卻也讓人擔心,下一次起風,會是什麽時候呢?


    桌子上有豆漿包子,也是因為一夜未進米水,她吃得一點兒不含糊,也不挑食,當解決了兩個包子一碗豆漿的時候,她聽到門被人敲響。


    不用猜,她知道是誰。隻是沒想到他這麽快就來了。


    她該感動麽?還是該厭惡?她不知道。


    王嘉禾和沈燁也猜出來是誰了。


    前者麵露喜色,心道女婿到底是懂事兒的人,知道哄人,這才剛到家,就追過來了。


    王嘉禾匆匆要去開門,沈灼把筷子擱到桌子上,咽了口氣說:“你要開門我不會反對,但我現在不想見他……”


    王嘉禾一頓,門外又是一陣敲擊,她終於忍不了,“沈灼你倒是說說,你倆怎麽回事兒?怎麽好端端地吵架了?怨誰?”


    沈灼站起來,往屋裏走:“不怨誰。”


    王嘉禾被她一句話噎得險些喘不過來氣,她指著沈灼:“你都不想想你現在什麽情況!到底多大的事兒要鬧得回娘家?你給我說清楚了!”


    沈灼回頭:“你給他開門吧,問問他,也許他會對你說。”


    她轉身,牢牢關上門。


    她聽到王嘉禾在外麵跺腳的聲音,緊接著,是王嘉禾詢問的聲音。


    她問譚思古:“你們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沈灼往裏麵走,外麵的聲音變得很輕,已經聽不清。


    她根本不用聽也會知道譚思古會怎麽應對。他肯定不可能告訴王嘉禾發生了什麽,但他會找到一個非常合適的理由打發掉王嘉禾。


    就像一年前,似乎也是這個季節,空氣裏到處都是燥熱,他第一次到這裏,和她一起,他對王嘉禾介紹說:我是譚思古,沈灼的男朋友。


    甚至王嘉禾問他們是怎麽認識,怎麽發展關係的,他也都答得分外流暢,讓人深信不疑。


    至今,她仍記得在他說出“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他是如何的淡定,而她是如何的驚訝。


    而後,也是在這個房間裏,她將他帶進來,小聲問他:你怎麽會跟我媽說你是我男朋友?我們有那種關係麽?


    他道:那不然該怎麽說?我們雖然還沒確定那種關係,但我們是要結婚的關係。既然時間不夠,就現學現賣好了。


    她看著他,遲疑地問他:譚思古,你真的要跟我結婚麽?


    他說:是的沈灼,我要跟你結婚。


    所有沈灼見過的愛情都不該是這樣的,小說裏,電影裏。


    會經過時光撮合,也會有顛沛流離,直到為彼此付出一切。最起碼,這些都沒有的話,也總要有那麽瞬間的一眼傾心才對的。


    所以,不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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