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雖然聽本人說過,不過戰場原同學居住的公寓──民倉莊,外觀看起來非常誇張,令人懷疑是二戰之前的建築物,完全就是古色古香。


    阿良良木曾經說,這裏以抗震結構而言比廢墟還危險,雖然他說過這種過分的感想(我認為他是擔心戰場原同學才這麽說),不過沿著戶外的階梯往上走,就會發現並不是他說的那樣,整體構造相當穩固。


    比起最近速成的建築物,或許老房子堅固得多。


    而且安全程度也天差地遠。


    門居然可以上鎖!


    ……像這樣來到真正的住家一看,我就體認到那座廢墟多麽危險。


    dangerous。


    「爸爸今天忙工作不會回來,所以羽川同學,今天住這裏吧。」


    「咦……可以嗎?」


    「跟你說喔,其實……我爸媽,今天不會回來。」


    「為什麽要用戀愛喜劇的風格再講一次?」


    無論是改頭換麵之前還是之後,戰場原同學的幽默感都難以言喻。


    二〇一號室。


    我脫鞋入內叨擾。


    原來真的沒有走廊。


    裏麵是一間三坪大的整潔套房。家俱隻有書櫃與衣櫃,大概是配合房間大小而盡量避免增加物品,不過戰場原同學應該原本就不喜歡有太多家當,她的父親肯定也是如此。


    「雖然現在是這樣,但我以前也住過豪宅……當時的我隨便都能咚?的一聲借你一個房間住,不過現在頂多隻能這樣。」


    「不要用魯邦的語氣說話。」


    「之前舉辦魯邦精品抽獎的時候,我很想要魯邦車模型,跑遍附近的便利商店總共花了九萬圓,你對這樣的我有何感想?」


    「我覺得你運氣太差了。」


    我席地而坐,轉頭環視室內。


    「感覺心情變得好平穩。」


    「是嗎?不過阿良良木總是說這裏令他不自在。」


    「不可能有男生到女生家裏還能泰然自若吧?不過,我覺得這裏很棒。」


    我沒能整理思緒,直接把想法說出口。


    「就像是自己家。」


    「這樣啊?」


    戰場原同學露出不明就裏的表情。


    她應該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吧。


    這是當然的,因為我也不明白。


    就隻是脫口而出。


    如同自言自語。


    到頭來,「自己家」是什麽意思?燒毀的羽川家,確實是我住了十五年的屋子,以定義層麵當然不用說,即使據理議論,那裏也是我的「自己家」,如同我看到屋子失火時脫口而出的那句話,那裏是「我的家」。


    然而,這間民倉莊的二〇一號室,為什麽會比那條走廊更令我平靜,令我心安?


    「至少我不覺得這裏是自己家,畢竟搬來這裏還沒有多久。」戰場原同學如此說著。「不過,之前的家已經沒了。」


    「…………」


    我差點忘了。


    戰場原同學以前所住的家,真的是稱為豪宅也不為過,在當地頗有名氣的那個家,如今已經成為空地了。


    不,並不是空地,記得是……道路。


    這會是什麽感覺?


    以我的狀況,雖然距離很遠,還是有清楚目擊住家燒掉的模樣。自己住過的家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消失,會是什麽感覺?


    無從知曉。


    這也無從知曉。


    因為無從知曉,我放棄思考。


    是的。


    我不再在意了。


    不在意安不安心的事情。


    「羽川同學,今天請假別上學吧。」


    戰場原同學脫掉滿是汗水的t恤如此說著。


    慢著,雖然都是女生,但她脫衣服的動作非常俐落。甚至令我憧憬。


    「我也會請假。」


    「啊?」


    「終究是困了。」


    仔細一看,戰場原同學的眼神有些恍惚。


    「如果是現在,我願意任憑棉被處置。」


    「…………」


    好誇張的形容方式。


    「我雖然待過田徑社,但空窗期實在太久,下半身已經撐不住了。羽川同學也一樣,雖然床鋪打造得不錯,但你不可能在那種地方睡得好吧?」


    「呃,話是這麽說沒錯啦……」


    「何況頭發翹得好誇張。」


    「不要講頭發的事情。」


    我慌張麵向戰場原同學。


    「可是,今天才第二學期的第二天,不應該請假吧?」


    「家裏發生火災的學生,卻在隔天一如往常充滿活力開朗上學,這樣才叫做不正常吧?你就是這樣才被說成違背世間常理。」


    戰場原同學連牛仔褲都脫了,隻穿著內衣朝我嚴肅說著。


    一副堅持不肯讓步的模樣。


    雖然隻穿著內衣,卻威勇得無人能及。


    情色成分也缺乏到無人能及。


    「何況你沒有升學的打算吧?既然這樣,就不用太擔心出席天數,或是成績考核表之類的問題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


    不過,有規則。


    我想遵守規則。


    因為是規則。


    「總之給我請假。如果無論如何都要上學,就得先打倒我。」


    戰場原同學說著擺出中國拳法的架式。


    完美到無謂程度的螳螂拳。


    「鏘鏘?!」


    「不要自己配音效……明白了明白了,今天我就聽戰場原同學的話吧,老實說,我也很想好好休息一下,很高興你強迫我這麽做。」


    「那就好,畢竟我不太適合像這樣多管閑事……」


    戰場原同學害羞說出這番話,但我覺得這很像戰場原同學會有的作風。


    「啊,不過戰場原同學請假不要緊嗎?」


    「我?也對,我打算以保送方式申請大學,先不提出席天數,成績考核表的部分……唔?這樣好了。」


    戰場原同學瞬間露出思索的模樣,接著立刻取出手機。我還在猜她要打電話給誰,戰場原同學就捏著鼻子裝出沙啞的聲音。


    「咳,咳咳,啊,保科先生嗎?我是戰……咳咳,戰場原。我,我好像得了不合時節的新流感……可能是最新型。咳咳,是的,體溫?您說體溫嗎?是的,基本上是四十二度,剛才冷氣被我的體溫燒壞了,今年的酷暑應該可以認定是我造成的,我已經能用汗水遊泳了,全身痛到像是要裂開……雖然應該會傳染給全班同學,但我可以去上學嗎?不行?這樣啊,我明白了,真遺憾,我真的很想上老師的課,那就這樣囉?」


    她說完之後結束通話。


    「這樣就好了。」


    然後她麵不改色這麽說。


    並不好。一點都不好。


    「居然說新流感……明明不用刻意撒這種謊,說感冒不就好了?」


    「謊說得越大越不容易被拆穿。放心,我有一位長年照顧我的主治醫生,我會請他幫忙偽造病曆。」


    「醫生不可能會幫忙吧?」


    什麽樣的醫生會不惜賠上醫生執照協助高中女生蹺課?


    戰場原同學明明擅長騙人,卻不太會說謊。


    「話說戰場原同學,差不多該穿上衣服了吧?你一直隻穿著內衣,終究令我有點尷尬。」


    「啊?可是我正打算洗澡……」


    「啊,原來如此。」


    「羽川同學也要洗吧?」


    「啊,嗯,要借用你家浴室了。」


    聽她這麽說,我才發


    現全身髒兮兮的。


    睡著的時候似乎流了不少汗,百圓商店買來的內衣好像也相當不妙。


    何況尺寸不太合。


    「戰場原同學,理所當然請你先洗吧。」


    「居然講得這麽見外,一起洗吧。」


    我如此催促之後,被她邀約了。


    而且是以非常漂亮的笑容邀約。


    這是一張宛如太陽公公的笑容,應該連阿良良木也沒有看過。


    「同樣是女生,沒什麽好害羞的吧?」


    「不,等一下,不不不,要等好多下。我感覺到一股詭異的氣氛。」


    「真是的,我怎麽可能別有居心,還是說羽川同學不肯相信朋友?」


    「在這種場麵講這種話的朋友,或許不太能相信……」


    「別誤會,我和神原不一樣。」戰場原同學以正經的表情說話。「我隻是想看羽川同學的裸體,不會更進一步。」


    「…………」


    戰場原同學新的角色設定逐漸成型。


    我之前也有聽說過神原學妹的嗜好,不過聖殿組合的交情,或許出乎意料不是由神原學妹單方麵成立的。


    「羽川同學,求求你,請和我一起洗澡!」


    她雙手合十如此懇求。


    戰場原同學新的角色設定太先進了。


    應該沒人跟得上。


    「隻要我和羽川同學聯手,肯定可以打倒千石小妹!」


    「依照設定,你應該還不認識她吧……?」


    上帝視角的發言出現了。


    我得小心才行。


    得和戰場原同學一樣小心才行。


    「……算了,同樣是女生,確實沒什麽好排斥的。」


    「哎呀,居然答應了,真意外。」


    戰場原同學回歸本色。


    說真的,她那番話認真到什麽程度?


    太難理解了。


    「雖然是我主動邀約,但我原本覺得以羽川同學的個性,即使是朋友,也有一條絕對禁止跨越的界線。」


    「啊哈哈,是怎樣的界線?比方說某些人不會讓任何人進房間,某些人不會和任何人在校外玩,類似這樣的界線?」


    「對。」


    「我不否認。」


    我確實有這一麵。


    明明會大步跨越對方界線,卻不願意被對方跨越界線,或許可以如此形容吧。我認為這正是我和阿良良木之間的關係。


    所以才演變成那樣的結果。


    「不過,既然對方是曾經哭著打我的女生,事到如今保持距離也不像樣吧?」


    「唔……」


    戰場原同學臉紅了。


    她噘著嘴,一副鬧別扭的樣子。


    之前總是麵無表情的戰場原同學也很迷人,但表情豐富的戰場原同學更加迷人。我甚至想主動請她和我一起洗澡。這麽說終究太過分了嗎?


    「啊……」


    就在這個時候,戰場原同學握在手中的手機響了。原本以為是保科老師覺得事有蹊蹺回電詢問,但似乎不是如此。


    何況這是收到電子郵件的聲音。


    「誰寄的?」


    「阿良良木。嗯嗯,以內容來看,羽川同學的手機應該有收到相同的郵件。」


    「確認一下吧?可以用那邊的插座。放心,我不會向你收電費。」


    「加上後麵那句話,聽起來反而像是錙銖必較……」


    聽她這麽說,我從書包取出手機開機,沒有等待係統自動收件,直接審視未讀取的郵件。


    未讀取郵件──九百七十五封。


    「啊,前麵那些都是我擔心你所發的郵件,不用在意。」


    「一個晚上就寄了九百七十五封?」


    收件匣的郵件大部分都被擠掉,從記憶體裏消失。


    這是我的錯嗎?


    終究應該要求她道歉吧?


    我如此心想,並且趕緊審視最新收到的郵件,寄件人確實是阿良良木。


    『暫時不會回來,不用單心握』


    這封郵件沒有主旨,沒有署名,要形容成簡潔明瞭也太貧乏了。不隻如此,連「擔心」的選詞都省略,「我」也沒有選對發音打成「握」,而且像是處於緊急狀況無暇更正,令人覺得是在十萬火急時寄出的郵件。


    「雖說正如預料,但阿良良木似乎又在忙某些事情了……而且看來這次的狀況相當嚴重。」


    收到同樣郵件的戰場原同學,夾帶歎息如此說著。


    甚至有種無可奈何的模樣。


    「我不清楚春假發生的事情,不過從字麵判斷,感覺比春假事件更嚴重。」


    「你果然也這麽認為?」


    「是的。不過光是他特地寄這樣的郵件通知,就看到他的成長了……因為以前的他,真的隻看得到眼前的事情。」


    「說得也是。」


    應該是──和真宵小妹有關的事件。


    不,真宵小妹隻是要找阿良良木拿回忘記帶走的背包,才會到處尋找阿良良木,所以她或許和阿良良木現在卷入的事件無關。


    但是不知為何,我有這種感覺。


    近乎確信。


    「不行,打電話也打不通。」


    不知何時做出這種事的戰場原同學(她做起事情總是過於乾脆),沒有明顯露出失望的神情,就闔上手機放回充電座。


    「總之他是男生,用不著這麽擔心……應該沒關係。等他回來,我再向他炫耀曾經跟羽川同學一起洗澡。」


    「我覺得這樣稱不上惡整。」


    「羽川同學的身體曲線是這種感覺,這裏則是這樣……」


    「不要加上肢體動作。」


    與其說色情,應該說煽情。


    「不過這麽一來,這邊的虎就隻能由這邊處理了。」


    「虎?」


    我在上學路上遇見的──虎。


    巨大的虎。


    會說人話的虎。


    這麽說來,就是因為發生這件事,戰場原同學才會過度擔心我吧?


    「可是,那隻虎……」


    「嗯?我有想過,說不定那隻虎就是火災發生的原因……不是嗎?查出失火的原因了嗎?」


    「不,這方麵還沒有查明……」


    可能是蓄意縱火。消防隊的人員就隻有這麽說過。


    虎……原因在於那隻虎──


    「……我不知道。」


    「這樣啊,那麽這個推測,或許也是我急著偷跑下定論。因為是田徑社。」


    「隻是這種程度的雙關語,不要用這種正經的表情講。」


    「走吧,羽川同學,差不多該連阿良良木的份一起洗澡了。」


    「我覺得沒必要連他的份一起洗……」


    「我會連阿良良木的份,欣賞羽川同學的裸體。」


    「拜托隻用戰場原同學的份。」


    「這樣啊。」


    戰場原同學一口答應我的要求。


    要是她在這時候拒絕,我也會很困擾。


    「也對,仔細想想,現在的阿良良木,或許不會對女生的裸體或內衣興奮了。」


    「是嗎?」


    「嗯。因為這幾個月的各種經驗,已經讓他的層次提升了。他說現在光是看到女生穿裙子就覺得很煽情。」


    「如果是這種見解,女生根本沒辦法自保了。」


    「他說,看到裙子隨風搖曳就令他心癢難耐。」


    「連掀都不用掀了嗎……」


    層次好高。


    可以這麽說嗎……


    嗯……


    「那麽,我


    們就和樂融融相互洗胸部吧。」


    「不是相互洗背?」


    「羽川同學,我想問一個問題。」


    我覺得這個話題繼續講下去會不太妙,所以趕快開始脫掉製服,此時戰場原同學忽然開口詢問。


    以不像說笑也不像正經的表情詢問。


    「你至今依然喜歡阿良良木嗎?」


    「嗯,至今依然喜歡。」


    我立刻回答。


    012


    這是個好機會,我想聊一下阿良良木。


    阿良良木曆。


    戰場原同學的男朋友,我的朋友──阿良良木曆。


    其實我在春假之前,就知道阿良良木的事情。我不是無所不知,但我知道阿良良木的事情。


    阿良良木似乎沒有這方麵的自覺,但他在直江津高中的名聲還算響亮。


    也可以說顯眼。


    老實說,是負麵意義的顯眼。


    他總是想把我當成名人看待,不過阿良良木給人的印象也和我不相上下。


    正確來說,是給人恐怖的感覺。


    是的,他受到旁人的畏懼。


    如同我不喜歡被當成優等生,他也不喜歡被當成不良少年,不過他是個動不動就不來學校,無論是課業或考試都敷衍應付甚至不肯參加的學生,所以對他有這種感想的人肯定不隻我一個。


    交情變好之後,我有試著詢問詳情,應該說不經意試探詳情,才知道阿良良木之所以不來學校,之所以曠課甚至不來考試,似乎是因為他在處理類似春假與黃金周的那種事件。


    說來沒什麽大不了的,雖然他在春假成為吸血鬼,並且和怪異有所瓜葛,他的人生並沒有為之一變,到頭來,阿良良木曆打從出生就是這種個性。


    阿良良木曾經苦著臉抱怨火憐與月火妹妹的「火炎姊妹」事跡,但是這同樣沒什麽大不了的,她們的行動隻是阿良良木國中時代的翻版。


    不對,依照她們的陳述,阿良良木的國中時代更加沒有節製,他進行的課外活動簡直遊走在法律邊緣,不隻如此,要形容成正麵杠上法律也不為過,這已經超越了無言以對的程度,令我深深佩服他居然能夠活著升上高中。


    不過,國中時代的阿良良木,和高中時代的阿良良木相比,雖然做的事情沒有兩樣,行事動機卻有著明顯的差異,這一點似乎是事實。


    這段期間發生過的事情,他比春假事件更加守口如瓶,包括我在內,現在他周遭的朋友沒有任何人知道,不過阿良良木似乎在高一發生過某個心理上的轉機。


    依照他的說法,這也是他「落魄吊車尾」的原因。


    ……他這樣形容有點誇張,不過或許隻是成績跟不上了。畢竟沒有法律規定一個人的心理,一定要經曆重大事件才能有所變化。


    而且再怎麽改變,阿良良木依然是阿良良木。


    即使剛認識時一派冷酷的阿良良木如今完全變了個人,他依然是他。


    再怎麽改變,他還是阿良良木曆。


    所以這單純隻是一段回憶,阿良良木在國中時代,是個滿腔熱血情緒高漲的行動派。這是他已經忘記的一段回憶。以這個意義來說,他升上高中之後變得比較穩重,或許是一種正常的曆程。


    平凡無奇,隨處可見,關於他的曆程。


    我曾經有所猜測。


    包括春假事件,黃金周事件。


    包括戰場原同學、八九寺小妹、神原學妹、千石妹妹、火憐妹妹的事件,對他來說或許完全比不上他國中時代的各種經曆。我如此猜測。


    而且,他今天似乎也基於某些原因而行動。


    我從什麽時候喜歡上這樣的他……這方麵晚點再說吧。


    014


    依照編號,又跳過了一個章節?


    怎麽回事?


    總不可能是因為13這個數字不吉利而跳過吧?阿良良木曾經提出以下的質疑:跳過「13」還算是情有可原所以能夠理解,不過第一個把「死」與「4」聯想在一起想要回避的家夥,居然能夠讓這種諧音普及,這個人講話究竟多有分量(很像他會有的見解)?不過即使情有可原,應該也不表示非得跳過「13」這個數字。???


    不對,其實也沒什麽不便之處,所以繼續說下去吧──我在中午之後醒來了。


    沒有任何人叫我起床。


    正如戰場原同學所說,那個廢墟不是能夠安眠的環境,我在這裏熟睡過後,附著在骨子裏的某種倦怠感,痛快地一掃而空。


    不過,醒來時戰場原同學的睡臉就在眼前,這種狀況令我嚇了一跳。


    不,不是嚇了一跳,是打從心底嚇了一大跳。


    隻能以「大飽眼福」來形容。


    她的五官端正到驚人的程度。該怎麽說,美女閉著眼睛的模樣,和張開眼睛時相比別有風情。


    尤其戰場原同學的睡臉完美得宛如精心打造,平滑的線條甚至像是陶瓷工藝品,但確實蘊含著人工物品不可能擁有的豔麗風采,令我不禁心跳加速。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雖然身體的疲勞已經消除,但血壓在睡醒時飆高到這種程度,根本就不會有睡迷糊的問題。


    阿良良木至今總是獨占這張睡臉吧。


    我思考這種有點限製級的事情徑自臉紅。


    好像傻瓜。


    應該說蠢態畢露了。


    ……不,不是這樣。


    即使是阿良良木,現在也還無法獨占這張睡臉。因為戰場原同學與父親同住。父親才是最熟悉女兒睡臉的人。


    守護她至今的人。


    「……哎呀。」


    此時,戰場原同學忽然睜開眼睛。


    與其說是「醒了過來」,更像是「活了過來」。或者是「打開了開關」。


    就像是開機。


    即使戰場原同學看起來似乎很容易低血壓,似乎也不是會「睡迷糊」的人。不過「睡迷糊」和「低血壓」之間,其實沒有因果關係。


    真要說的話,「低血糖」比較有關連性吧?


    「羽川同學,早安。」


    「戰場原同學,早安。」


    「雖然這麽說,現在應該不是說早安的時間了。」


    「也對,不是這種時間了。」


    「現在幾點?」


    「我看看……」


    我轉頭看向衣櫃上的立式時鍾。


    「一點半。」


    「下午?淩晨?」


    「當然是下午。」


    她原本打算睡多久?


    接下來是回想──是後來發生的事情。


    後來,戰場原同學真的和我一起洗澡──在此向各位報告,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一起洗澡,所以發生了各種笨拙的糗事。


    主導權因而完全掌握在戰場原同學手中,她實際上也幫我洗了各個部位。她的動作非常熟練,很明顯經驗老到。


    這孩子,很習慣女生之間的肌膚之親!


    她令我如此心想。


    不過被做到這種程度,我也不能任憑宰割,所以也幫她洗了各個部位。


    在沒有多大的浴室裏,我們真的是裸裎相對,我不曉得應該怎麽形容,但我覺得算是跨越界線了。


    劃下界線的我,跨越了界線。


    要說這是轉機,確實是轉機。


    至少我覺得,今後不需要再對戰場原同學表現無謂的客氣了。老實說,雖然我被戰場原同學硬是帶到她家,我還是不太願意借住別人家。


    就叨擾她一天吧。如今我率直心想。


    我有這樣的感覺。


    率直心想。


    這麽說來,明明是這麽簡單的事,我卻很久沒做過了。


    什麽是率直?


    怎樣叫做率直心想?


    要是深入思考這種問題,就會沒完沒了。


    回想起來,戰場原同學原本也是在內心築起堅固高牆的人。


    如果是她還稱為「深閨大小姐」的那時候,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讓我住進家裏或是一起洗澡,更不會跑遍城鎮找我一整晚。


    她在這幾個月,克服了各種沉重的負擔。


    想到這裏,就覺得同樣經曆各種事件卻沒能克服任何難關的自己很丟臉。


    是的。


    我沒能克服任何難關。


    即使經曆黃金周事件,經曆文化祭前日的事件,依然沒有成長。


    沒有改變。


    所以我非常羨慕戰場原同學,而且非常喜歡她,無法討厭她。


    我率直心想。


    後來我們在浴室嬉戲半小時左右(沒人阻止我們),舒暢走出更衣間。


    幫對方擦乾身體,穿上內衣。


    「羽川同學,如果要借穿我的內衣,你內心應該難免會抗拒,不過至少借穿我的睡衣吧。」戰場原如此說著。「應該是你在某間特價商店購買,設計風格爛到連佛塔都忍不住倒塌的那套運動服,我會幫你扔掉。」


    「咦?那套不行?」


    「很慘。」


    心情因為濕頭發鬱悶的戰場原同學搖了搖頭。


    這評語精簡有力。


    「那套運動服的設計不是給人穿的……是模特兒假人專用,也可以說是用來測試衣架功能的樣品。」


    「…………」


    居然數落成這樣。


    廢墟沒有鏡子,所以我沒能確認自己穿上衣服的模樣……不過戰場原同學把睡在自製床鋪的我叫醒時,或許是看到我穿這種衣服睡覺才掉眼淚吧。


    唔?……


    傷腦筋。


    「可是我方便借穿戰場原同學的睡衣嗎?」


    「沒問題,我衣服還算多。」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內衣則是百圓商店購買的新品。


    後來,我穿上戰場原同學從衣櫃拿給我的睡衣。


    穿別人的衣服,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雖然穿著衣服,卻有種無法言喻的解放感。


    感覺做任何事情都會被原諒。


    戰場原同學身高很高,所以衣服比我大一號,穿起來異常寬鬆。


    「但是隻有胸部太緊,這是定理。真美妙。」


    「不,並不會緊……」


    沒什麽特別的感覺,畢竟是睡衣。


    這種定理並不存在。


    等戰場原同學也換上睡衣之後,我們幫對方吹頭發。


    這個工作很快就結束了。第一學期的時候,我與戰場原同學的頭發都算長,但現在隻有及肩的長度。


    很快就吹乾了。


    我對此有些惋惜。


    「羽川同學,你在文化祭過後剪短頭發,但現在又變長了。」


    「嗯?嗯,是啊,後來就沒去過發廊了。」


    「想再留長?」


    「嗯……還不確定。剪短之後我才首度發現,長發整理起來反而不花時間。你不覺得嗎?」


    「嗯。總之,有些部分或許如此。」


    「對吧?」


    「例如睡醒會亂翹。」


    「……對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


    「所以考量到畢業之後的計畫,或許還是留長比較好……我這麽想過。」


    「畢業之後的計畫嗎……」戰場原同學別有含意複誦我這句話。「老實說,我不讚成這種計畫。羽川同學認為大學教育並非必要,但是大學並不隻是求學的地方,就我來說,周遊世界和上大學沒什麽兩樣。」


    「…………」


    這個話題至今屢次被提及,不過正因為戰場原同學敢明講自己的想法,我才會喜歡她吧。


    是的,我不上大學。


    所以出席天數或成績考核表都和我無關。


    我打算在畢業之後,以兩年時間周遊全世界,相關計畫也幾乎擬定完成。要是行程設計得過於詳細,感覺會成為背包客的旅行預定表,所以隻是擬個大綱而已。


    目前隻有阿良良木與戰場原同學,知道我這項「生涯規劃」。


    阿良良木是那種個性的人,所以並沒有阻止我。


    戰場原同學是這種個性的人,所以溫和表達強烈反對。


    「想到你會冒失到麵不改色在那種廢墟過夜,我反對的態度更加堅定了,甚至可以形容成固若金湯。並不是所有國家的治安都和日本一樣好吧?要是遭遇危險就太遲了吧?你要考量到全世界的男生都在覬覦你的肌膚。」


    「肌膚?」


    「想到你的肌膚會在行經熱帶地區時曬黑,我就感到絕望。」


    戰場原同學真的露出絕望的表情。


    她對我的肌膚有多強烈的執著?


    「乾脆套上項圏關進籠子裏好了……」


    「戰場原同學,戰場原同學,你正打算在這個治安良好的國家讓我遭遇危險。」


    「不是在賭氣?」


    戰場原同學無視於我的吐槽。


    這麽說來阿良良木也提過,戰場原經常無視於他的吐槽。


    或許是少根筋吧。


    「不過,我不知道你賭氣的對象是阿良良木、是忍野先生、是我……或者是其他人。比方說那樣的父母。」


    「…………」


    我沉默片刻。


    稍做思考。


    或許吧──不對。


    「我沒有賭氣,不會以賭氣心態規劃自己的未來。」


    「是嗎,那就好。」


    「我隻是想填補自己的不足之處。以現在流行的說法,就是尋找自我之旅。」


    「尋找自我……」


    「不過,我已經在黃金周遇見『自我』了……所以正確來說,應該是另外『創造自我』。」


    「這樣啊。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夠改變你既定的決心,你的頑固不輸給我的堅持。不過……」


    戰場原如此說著。


    平靜說著。


    「如果不想去了,你隨時可以取消計畫,也可以旅行到一半就回來,我們不會認為這是丟臉的事情。對,『我們』。阿良良木其實肯定也想阻止你。」


    「肯定嗎?」


    「無須質疑。」


    她如此斷言。


    不過,很難說。我不清楚阿良良木對我的想法。


    總之,我們聊著這種不算私房話題的私房話題,並且吹乾頭發。


    然後戰場原同學從壁櫥拿出一組被褥。


    「還有一組被褥是我爸爸用的,不過要拿來用嗎……年過四十的中年大叔平常使用的被褥,我不太願意拿給女高中生睡。嗯,這是沒辦法的,羽川同學,和我一起睡吧。」


    「…………」


    結論下得好快。


    「不要緊,不要緊,不要緊!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亂來!隻是一起睡而已!我不會碰你一根寒毛!」


    爭取信賴卻失去信賴。戰場原正在做這種非常高明的行為。


    「我不會把羽川同學當成抱枕!」


    「……我似乎明白你能和阿良良木交往的理由了。」


    阿良良木變成那樣的原因或許不是我,而是戰場原同學。我的內心迅速冒出這樣的質疑。


    而且仔細想想,記得阿良良木在春假時還算正經。


    嗯,既然這樣,就不是我的錯了。


    「沒關係,


    我明白了。你不用這麽強調,我沒有擔心這種事。」


    「是嗎?謝謝。」


    戰場原同學不知為何道謝。


    這個女生超可疑。


    「那麽羽川同學,枕頭用我的吧,我用爸爸的枕頭。」


    「咦?對了,既然這樣,不能選擇讓戰場原同學用令尊的被褥嗎?」


    即使是家人,不對,正因為是家人,這個年紀的女兒對父親的排斥感已然成立,所以不願意使用父親的被褥。雖然這種解釋說得通,不過既然她願意使用枕頭,應該不會有這樣的顧慮。


    「啊?因為要是我用爸爸的被褥,就不能跟羽川一起睡吧?」


    「原來如此。」


    非常有道理。


    難以推翻。


    「而且我其實有戀父情結,要是躺在爸爸的被褥裏,我會興奮到睡不著。」


    「戰場原同學,你講得太露骨了。」


    好誇張的家族。


    不對。我完全不知道家族為何物,所以絕對不會隨便吐槽這方麵的事情。


    「總之,不同的家族都有各自的相處之道……比方說阿良良木家的兄妹關係,不就很明顯有問題嗎?」


    「你也覺得有問題吧!」


    我不由得振奮精神加以同意。


    坦白說,那種兄妹關係很危險。


    總是不斷和倫理交戰,而且最近持續獲得全麵勝利。


    戰況極度危急。


    「之前引介的時候,火憐與月火妹妹看哥哥的那種憧憬眼神簡直是……相較之下,我對爸爸的情感完全處於正常範圍。」


    「嗯……」


    我不免覺得她是以更極端的例子淡化自己的行徑,總之別追究了。


    我和兩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在同一間屋子共住十五年,卻沒能成為一家人。這樣的我,終究沒資格追究這種事。


    如今,連那個家都消失了。


    沒有家,就無法成為家族。


    「好啦,那我們睡吧,羽毛被……更正,羽川同學。」


    「絕對不可能有人會把羽川口誤為羽毛被吧?」


    共通點隻有「羽」這個字,而且日文發音也不一樣,令我覺得這肯定是故意的,但戰場原同學雖然表情變得豐富,卻完全無法從外在看出她內心的認真程度。


    現在時間是上午八點。


    如果現在全力衝刺,還是勉強趕得上第一堂課,但我還是認命向保科老師請假。


    和戰場原同學同床而眠。


    「晚安。」


    「晚安。」


    我也很久沒有說晚安了,以心情來說就像第一次。


    因為我即使會對倫巴說早安,也未曾對它說過晚安。


    015


    回想結束。


    「下午一點半嗎……感覺睡了好久。羽川同學也剛醒?」


    「嗯,差不多。」


    「嘻,沒想到能夠和羽川在同一張床醒來。」


    「不要講得像是枕邊情話一樣。」


    「我容易神經緊張,平常睡眠都很淺,不過這次莫名睡得很熟,這是為什麽呢?因為枕頭好?」


    「你是說令尊的枕頭?還是抱枕?」


    兩種選項都很有問題就是了。


    但我也一樣熟睡到沒有做夢,所以還是沒資格說別人。不知道是因為戰場原同學的枕頭好,還是戰場原同學的被褥好,還是抱枕……


    不不不,我沒抱。


    「那麽羽川同學,會餓嗎?我想為你做個早飯……不對,應該是午飯。」


    「啊,好的,很榮幸能受你招待。」


    「有什麽不吃的東西嗎?」


    「沒有。」


    「這樣啊。」


    戰場原同學鑽出被窩前往更衣間,大概是要洗臉等完全清醒之後再下蔚。


    她走出來之後直接前往廚房。


    雖說是廚房,但這裏隻有三坪大,所以算是同一個房間。


    「啦?啦?啦?……」


    戰場原同學哼著歌穿上圍裙。


    不知為何心情很好。


    大概是喜歡下廚吧。


    我想起阿良良木曾經感歎戰場原同學不太願意為他下廚,但是最近沒聽到這種話題,也就是說,他開始有機會享用女友的愛心料理了。


    「羽川同學。」


    「什麽事?」


    「如果我這時候無聲無息換成裸體圍裙,你會覺得萌嗎?」


    「我會發飆。」


    「這樣啊。」


    戰場原同學點了點頭,從冰箱取出材料。


    看來我不用發飆了。


    其實我不知道怎麽發飆,所以得救的是我。


    「話說回來,羽川同學,豆芽菜的日文漢字有『萌』這個字,知道這件事之後,我就覺得豆芽菜好吃得不得了。」


    「不對,我覺得豆芽菜的味道不會因而改變吧……」


    「所以說,你覺得呢?」


    戰場原同學一臉正經轉過身來。


    而且以菜刀指著我。


    「把別人形容成豆芽菜,其實是高度的讚美吧?」


    「萌芽菜……」


    老實說,我不覺得這種形容很有趣或是很高明,但她以菜刀指著我,我也不敢勉強反駁。


    不過,她是個很適合拿刀的女孩。


    「羽川同學是越光米派?還是笹錦米派?」


    「啊,我已經被認定是米食派了?」


    「既然是講早飯、午飯與晚飯,當然是米食派吧?如果主食是麵包,就應該稱為早bread、午bread與晚bread。」


    「聽起來挺帥氣的……」


    但我覺得正常講早餐、午餐與晚餐就好了。


    戰場原同學的理論經常有很多漏洞。


    「嗯,確實沒錯。你這個理論的漏洞,就是會把晚bread看成平板電腦。」(注3:「晚bread」原文是「タブレッド」,平板電腦日文是「タブレット」。)


    「不,還有更大的漏洞。」


    「所以,越光米與笹錦米都是這個家的常備米?」


    「怎麽可能,隻有神秘如謎的雜牌米。」


    「神秘如謎……」


    「不過『謎』這個字,確實包含『米』在內吧?」


    「所以?」


    「所以可能不是品牌米,而是混合米。」(注4:品牌(brand)和混合(blend)音近。)


    「這個雙關語落後十五年了。」


    這個問題曾經在某段時期被拿來大作文章。


    如今這個問題並沒有解決,隻是沒有被拿來作文章了。


    「放心,爸爸對於電子鍋很講究,這個很貴的,會讓人覺得和這間廚房格格不入吧?」


    「唔?……」


    確實如此。


    雖然這麽說不太對,但好像比這裏的房租還貴。


    羽川家的電鍋年代久遠,所以這部分值得暗自期待。


    「羽川同學平常會下廚?」


    「嗯,會。」


    要是回答得過於誠實,羽川家的家庭狀況會令人退避三舍,至今我總是猶豫應該要講出多少隱情,不過既然受她照顧到這種程度,應該讓她知道大略的狀況,如此心想的我決定向她說明。


    何況戰場原同學已經見過我應該稱為父母的那兩個人,即使貿然掩飾也無濟於事,何況我之前就說過自己平常睡走廊……


    不對。


    說什麽「應該」或「無濟於事」,並非如此。


    我就隻是想告訴戰場原同學。


    戰場原同學那麽擔


    心我,我不想對她有所隱瞞。


    「我吃的東西,都是我自己作的。」


    「這樣啊,我也有過這樣的時期。」戰場原同學如此說著。「因為我和媽媽處得不好。」


    「……記得離婚了吧?」


    「對,後來再也沒見過了……不知道那個人現在過得怎麽樣,希望她能幸福。」


    雖然她嘴裏這麽說,聽起來卻不像是非常擔心,切菜的動作也沒停過。


    我不知道這樣是自然還是不自然。


    「總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說得也是。」


    應該是有算準時間,電子鍋發出煮飯完成的音效時,戰場原同學就關掉爐火,開始盛裝兩人份的飯菜。


    我有詢問哪裏需要幫忙,但她以「讓我一手包辦」婉拒了,似乎是不喜歡步調被他人打亂。


    就這樣,如今矮桌上擺滿餐具──我還是有幫忙端飯菜上桌。


    「我要開動了。」


    「我要開動了。」


    白飯、味噌湯、蔬菜炒雞肉。


    都是不用特別費工的家常菜,令我莫名感到高興,不過這種感覺就算非常努力說明也很難說清楚,所以我沒有刻意告訴戰場原同學。


    開始享用。


    「啊,好吃。」


    「是嗎?」


    戰場原同學露出驚訝的表情。


    「阿良良木每次都沒有吃得很高興,老實說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接受劣評了。」


    「劣評……」


    話說,原來阿良良木都沒有吃得很高興……


    唔?……


    他取悅女生的功力不足。


    即使不合口味,也應該在表麵上好好展現高興的樣子才對。


    不過這樣很像他的個性。


    「但我覺得很好吃,畢竟味覺還是因人而異的。」


    「換句話說,我和羽川同學的喜好相近。包括喜歡的味道以及喜歡的男人。」


    我噴出味噌湯了。


    居然做出這種沒教養的行徑。


    「戰場原同學……我說過,你這方麵總是講得太露骨了……」


    「沒有啦,我覺得要真正和羽川同學交心,這種話題也應該要聊一下。」


    「但是隻要出一點差錯,就會讓隔閡更深吧……」


    這樣的挑戰心態令人佩服。


    不過,我也很高興她願意講得這麽深入,因為我總是難以主動和他人深交。


    「那麽戰場原同學,我們乾脆敞開心胸,聊聊彼此喜歡阿良良木哪些部分吧?」


    「不,這段敞開心胸的對話萬一泄漏出去,那個家夥有可能會得意忘形,別這麽做比較好。」


    「這樣啊……」


    戰場原同學對男朋友管得很嚴。


    似乎不想把他捧上天。


    「那要聊什麽話題?」


    「這個嘛,就來聊我們討厭阿良良木哪些部分吧。」


    「附議!」


    後來我們盡情宣泄,整整聊了三個小時。


    開懷暢談別人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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