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牛下工的到家的時候,太陽正不緊不慢的往下落,張莊上下都被籠罩在暖金色的陽光裏。


    韓明遠是沒有資格上桌吃飯的,等著舅母把做好的飯菜都端上去,韓明遠才坐在灶房的青石台階上,一手端著熱氣騰騰的米湯,一手拿著個幹菜餅子。


    菜餅子掰下來一半,扔到米湯裏麵泡開,沒過太久,碗裏的麵的餅子就著米湯全部的泡開,占了一整碗。韓明遠這才一口氣的全部吃進去,肚子立刻就圓了一些,滿足的出了一口氣,韓明遠把剩下的菜餅子放到懷裏。


    張大牛是個嘴笨心眼實的,一天除了賣力氣幹活,也不會鑽營什麽營生。


    張大牛的媳婦娘家姓李,小名翠兒。是個持家能幹的好手,和張莊裏的大部分女人一樣,不管什麽時候,嘴上總是有些說的。


    “當家的,你瞧著這新來的莊頭咋樣。我聽隔壁的二愣子的媳婦說,新來的莊頭厲害著咧。”


    張大牛擦擦嘴,道:“可不咋的,我們上工晚了一刻,都要被記在小本本上呢。莊頭說要是到了年尾,晚了三次的,就要扣錢呢。”


    李翠吸了一口氣:“那咱以後可要早著點,被扣錢可不是說著玩咧。”


    張大牛點頭:“我也尋摸這個理,我聽說,新來的這個莊頭,是城裏夫人派過來的人,是個了不得的人呢,那身上穿的都是綢緞咧!”


    李翠連忙道:“那可真是了不得,可要敬著些。”


    張大牛道:“那是自然,可不能和貴人衝突。”


    第二天一早,李翠起的果真比平常還要早半個時辰。韓明遠也不得不跟著提前起了半個時辰,忙活著生火,燒水。一溜煙的把事兒全部做完了,李翠兒這才把張大牛叫起來吃飯,看著元寶睡的還香甜,李翠就沒叫起元寶。


    “把這吃的放到鍋裏熱著,等元寶起來讓他吃了。”李翠交代道。


    許是怕韓明遠偷吃,李翠還特意的恐嚇道:“一會看缺了東西,我就抽死你。”


    韓明遠連忙讓開,端著自己的飯碗到院子牆下。


    李翠這才轉身進了屋子,張大牛看著蹲在牆角吃東西的孩子,抽抽嘴角,還是沒敢說啥。


    在張大牛心裏,自己的婆娘縱然是不對一些,但這些年也終究是沒餓死那孩子。


    李翠知道張大牛有時候心軟,張嘴就道:“當家的,這孩子眼看著都滿六歲了,在過兩年就是小夥子了,可不能還在咱院子裏呆著了。”


    張大牛埋頭不說話。


    李翠可不管張大牛應他還是不應他,張嘴繼續說道:“當初咱也是說好的,進了咱家門也不是咱家人,等在過兩年,咱可就帶把他送走。”


    “也不是我心狠,這孩子越大,張嘴就要吃的,先不說咱家元寶,就是我肚子現在這個,我都怕養不活咧。”


    張大牛趕緊的抬頭看了一眼李翠的肚子,詢問的看著李翠。


    李翠挺了挺腰:“有了。”


    張大牛喜的直搓手,眼睛盯著李翠的肚子巴不得看出一朵花出來。這張莊哪家不是好幾個孩子,像張大牛成親這些年就得了一個兒子的,還真是不多。沒有元寶那段日子,背後總有那麽些風言風語,說張大牛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李翠是個不下蛋隻占窩的母雞。惹得夫妻二人沒少掉眼淚。


    “那我就打聽打聽著。”


    李翠聽了,心裏頭高興不少。韓明遠雖然能幫著她不少活,但是韓明遠的娘實在是太不體麵了,死的窩囊。有了這樣的娘,李翠對韓明遠心裏多少是排斥的,尤其是想到以後要給元寶定親,指不定人家姑娘就拿這事說事兒呢。


    這莊裏的哪戶人家,不是正經人家?要是留著這麽一個來曆極差的外甥在身邊,李翠就覺得心裏放了把刀子,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疼了起來。


    韓明遠知道自己的舅母瞧不上自己,但好賴能給一口飯吃,隻盼望著自己長大一些,能夠自己養活自己。


    元寶醒來的時候沒看到娘,直接就哭起來,韓明遠趕緊趁著李翠的大嗓門沒過來之前,抱著元寶開始哄起來。


    元寶癟癟嘴,帶著哭腔說道:“餓。”


    韓明遠拍拍元寶的小肚子,道:“元寶乖,穿完衣服,哥哥帶你吃飯。”


    元寶這才不鬧起來,但還是泄憤似的在韓明遠手腕上咬了一腕子的口水。


    李翠正好趕過來,聽到最後一句話,翻了個白眼,道:“真有那不知道羞恥的。”


    韓明遠把元寶交給李翠,退了出去。


    看著天邊雲卷雲舒,好不肆意,韓明遠真想大吼一聲,你大爺的,賊老天!


    胸脯劇烈起伏了幾次,還是慢慢平了下去。


    沒辦法,隻要在這裏生活一天,這樣的日子,這樣的話就不會斷。


    韓明遠的日子就在這麽一來一去中過著,李翠的肚子也像是吹了氣似的鼓起來,元寶已經知道,等翻過了年,就能有一個小弟弟,不大的眼睛總是盯著李翠的肚子瞅。


    過了農忙的時候,張大牛也沒有那麽忙了,可以閑在家裏呆上兩天。看著李翠的圓鼓鼓的肚子,這心裏說不上的愜意。


    韓明遠正在喂豬,元寶搖搖晃晃的盯著大腦袋正跟在韓明遠屁股後麵。


    “囉,囉囉囉……”韓明遠一邊叫著,一手敲在豬圈上,一手把豬食放到盆子裏。前幾個月的小豬此時已經長大了不少,聞著食物的香氣,哼哧哼哧的就過來,搖著尾巴就把整個腦袋都埋在豬食盆裏麵,吃的有些急了,前蹄都跟著踩了進去。


    韓明遠一轉身,低頭就看到元寶正拽著自己的褲腳。


    “元寶,一會哥哥在陪你玩兒。”


    元寶是個懂事的,看著韓明遠腳不沾地的去挑水,隻好癟癟嘴,朝著張大牛走過去。


    張大牛嘴裏叼著一根草莖,正眯在門前的石台上曬太陽,李翠也搬了一個凳子,手裏還拿著針線。


    “他爹,你前兒不是說打聽出消息了麽?”李翠用牙咬斷了線,吐了口水,抿在針線上。


    張大牛瞧著寶貝兒子過來,趕緊伸出手,把元寶就撈到懷裏,嘴上也沒閑:“元寶,來,讓爹抱抱。”


    李翠瞧著是自己的寶貝兒子,眼睛瞟了一眼還在忙碌著的韓明遠,心思一轉,繼續說道:“他爹,你別把兒子慣壞了。我剛說的,你聽到沒有。”


    張大牛嘿嘿一笑,道:“聽到了聽到了,我這也趕著讓人打聽咧。”


    “那是啥消息,說來聽聽。”


    “縣裏的藥鋪缺夥計呢,我尋思這個活不錯,掌櫃家是個仁厚的,要是這娃能跟著學上些手藝,可不就多了一個吃飯的營生。仔細讓人幫著打聽了,包吃包住,一個月還給五十個銅子,每年給做一套衣服。”


    “那正經的不錯呢,可是,能要他麽?”李翠瞅了一眼韓明遠,又轉過頭對張大牛道。


    張大牛搓搓手,把元寶圈在自己腿上,道:“說是等下次帶過去看看,成了就直接住下。”


    “那也好,正好十五就快到了,你也到縣裏買點東西。”李翠一想到把韓明遠就這麽的打發出去,渾身舒坦的就好像吃了兩斤大肥肉一般,說不出的爽快。


    “他爹,要是掌櫃的不滿意,你就說咱少要點銅子,知道不?”李翠生怕縣裏的掌櫃看不上韓明遠,指點著張大牛。


    張大牛唉了一聲,道:“他也是個懂事,手腳麻利的,在咱家這些年,也不少幫忙。”


    一聽這話,李翠就不樂意了:“他爹,話不能這麽說。我可沒虧著他。”


    瞧著李翠不樂意,張大牛也沒敢多說。


    “再說咧,你忘了他娘出那麽一檔子事兒,咱被鄉裏指指點點的事兒了?”李翠拔高了音量,特意大聲的說道。


    韓明遠倒水的手一頓,心裏有些惱怒,但偏偏沒法子。


    韓明遠對於這輩子的生母印象不大,隻記得生母年歲不大,模樣也因為歲月恍惚記不清了。但是生母偷人這件事,仿佛就是韓明遠的原罪一般,生生壓的他抬不起來頭。


    這社會,不是上輩子的開明社會了,人們對三綱五常,那是奉為真理的,女人的貞潔和名聲,那是最寶貴不過的了。要是出了汙點,整整一家子人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韓明遠現在隻盼望著,自己能到縣裏的藥鋪當個夥計去。等到年歲再大一些,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活的好賴,全靠自個兒的本事了。


    張大牛聽著婆娘提起自己那不成器的妹妹,也覺得臉上訕訕的。抱著元寶一句話也不再多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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