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昨日的一切再臨。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夏日午後,因為空蕩而顯得格外淩亂的教室裏,午後橘黃色的陽光透過窗戶在青色的地磚上打出方格狀的光影,空中漂浮著的肉眼可見的浮塵,老式的旋轉式風扇發出著苟延饞喘的聲音……


    是誰的的校服被用力的撕扯開,是誰用孱弱的手臂進行著無用的掙紮,是誰的嘴被捂住還拚命想要呐喊呼救,是誰的眼睛……


    最後,整個時空都寂靜下來了,他的眼中隻剩下年代久遠的課桌下不知被誰刻上了某某愛某某,名字都已經模糊了,隻有那個殘缺不全的心還依舊醒目,顯得那麽荒謬而可笑。


    謝敬醒來的時候窗外還隱約透著點月色,他伸著發涼的手指摸摸背,光滑的脊背上已經汗濕了一片。


    謝敬一路上踢倒了椅子,踢到了桌子,可他卻渾然未覺,遊魂似地笈著拖鞋走進廁所,在嘩嘩的水龍頭下,接了一捧水潑在臉上,直到感受到冰涼的液體從臉頰上滑落的觸感,才覺得清醒了不少。


    他眯著眼睛看鏡子裏頭的自己,打濕的劉海淩亂地貼在額頭上,臉色像見鬼了一般慘白,襯著牆上白色的瓷磚,陰沉低鬱,散發著森森的寒氣。


    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那個夢了,那個他以為會永遠消失的夢魘又再一次出現,裏頭的每一個場景,每一處細節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模糊,反而愈發的清晰起來。


    知道被不知名的人跟蹤掌握一切時的恐懼也及不上此刻的千萬分之一。


    那種掙紮不得,逃脫不了的恐懼和絕望像一層又一層的濡濕了的白紙覆在臉上,令人逐漸窒息直到墮入黑暗。


    “沒事的,已經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謝敬直勾勾地盯著鏡子裏頭那個失魂落魄的少年,他嘴唇維翕,鏡子裏頭的人影也跟著開口,一遍一遍重複著“沒事,沒事的。”


    狹小如牢籠的廁所裏,隻有水龍頭下掙脫著滴落的水滴發出的“嗒嗒”聲伴隨著少年催眠般的自我安慰,用盡全力擁抱著這具軀殼下顫顫發抖的靈魂。


    “要一個豆腐,在來份大白菜,飯多來點!”


    謝敬一聲不吭,沉默按要求盛好之後把托盤遞過去,然後頭也沒抬,把鐵勺敲得哐哐作響,示意下一個要菜。


    玻璃櫥櫃前的人挺了半天也沒吱聲。


    謝敬不耐煩地抬起頭,“要點……”什麽?在看清來人後他瞬間收聲。下一秒,抬頭去看牆上那個塑料小掛鍾。


    “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謝敬疑惑。以往容瑉出現都是很準時的,今天格外早了。


    容瑉眼神冷利,嘴角緊繃著,似乎在壓抑著不快,連說話的聲音也是冷冷的,“昨天你不在,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


    “你以為我有什麽事,所以今天才特地提早過來?”謝敬一瞬間瞪大眼睛。


    容瑉微點了一下頭,飛快把臉撇到一邊去。不知怎的,謝敬就是能從那張散發著冷氣的臉上看到一絲委屈的神情。


    這讓謝敬既覺得神奇又在心裏暗暗雀躍,仿佛埋在心田的一顆種子偷偷鑽出了一葉小芽,心頭的陰霾也隨之散開了些。


    他探頭往容瑉身後看了一眼,後頭還排著不少人。趕緊把為他準備好的食物從底下拿出來,放到容瑉手上,然後壓低聲音說:“你先吃飯,我等一下就過去。”


    容瑉皺了皺眉頭,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場合不適合兩個人說話,妥協地端起食物坐到他習慣的那個位置上。


    謝敬加快速遞,手眼並用,好不容易應付完了排成長龍的隊伍。端著自己的盤子坐到容瑉的身邊。


    “你怎麽都沒吃啊?”謝敬瞧見容瑉盤子裏的飯菜還是完完整整,一點動過的樣子都沒有。


    容瑉把盤子推得稍微遠一點,雙手交疊擱在桌上,挺直著胸膛,一派嚴肅的模樣。


    謝敬看著想笑,又瞥見對方眉間的皺紋,趕緊收斂了嘴角的笑意,認真的解釋道:


    “昨天我們班有集體活動,我躲不開,也就跟著去了,所以昨天才沒過來。”


    “哦?是嗎?”容瑉眼色漸深。


    謝敬忙不啦跌地點點頭,說:“我本來是想給你打電話的,可是又沒有你的號碼。”說到這裏,他瞥了容瑉,見他沒有任何表示,又低下頭接著道:“總之,我不是故意的啦。”


    “好玩嗎?”


    “啊?”謝敬猛地抬頭,才明白過來容瑉是問他昨天的事。


    “這……”謝敬覺得嘴唇發幹,不由自主地伸出舌頭舔了舔。


    不僅被陌生人跟蹤的恐懼感又再度來襲,甚至極力想忘卻的不堪回憶也被重新勾起,要是可以從頭來過,謝敬是死也不會踏上白沙嶼一步的。


    “好玩啊,又吃又玩的。”謝敬努力控製自己露出一個不那麽僵硬的微笑。麵對容瑉,他選擇把內心灰暗的情緒壓下去,做出一個無憂無慮的高中生的樣子來。


    容瑉盯著謝敬的臉,突然伸出那雙修長的手,撫上謝敬的眼下。


    謝敬的腦子嗡地一聲懵住了,全身上下的血液此刻都集中往臉上流,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微涼的手指輕柔地像一陣風一樣輕輕地拂過他的眼下,他覺得自己連臉上細微的汗毛都在顫抖。


    容瑉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動作帶給了謝敬多大的震撼,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淡淡道:“既然這麽開心,怎麽連眼袋都出來了?”


    謝敬趕緊低頭摸摸自己的眼下,果然要一點發腫。在不經意間觸到臉頰時感受到了發燙的溫度。


    “是,是太興奮了,和朋友們玩得太興奮晚上都睡不著。”謊言被揭穿,謝敬掩飾地扭開臉,不去看容瑉。


    “這樣啊。”容瑉看著謝敬的眼神帶著神秘的意味深長。沉默裏,他一手托著下巴,用手指在桌上敲出一段節奏。


    “那我們也出去玩吧。”


    “什,什麽?”這畫風也轉變得太快了吧。


    “我說,我,們,也,出,去,玩,吧。”容瑉一字一字地認真重複道。“你喜歡去哪裏?一起去釣蝦吧,或者梅山吃素怎麽樣?要不我知道最近有不少畫展……”


    容瑉興致高昂地提出了一臉連串提議,謝敬越聽額上冒出的汗就越多,最後不得不打斷容瑉的話,問:“等等,等等,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怎麽了?”容瑉看起來真的是滿心疑惑。


    謝敬以手扶額,真不知道這家夥是那個星球來的。“釣蝦,吃素,看畫展,拜托,你的活動要不要這麽老年人?”


    再說了,他還沒同意和他出去玩呢?他要不要這麽積極主動就開始計劃行程?


    “老年人?!”容瑉一臉深受打擊的表情,然後向謝敬虛心求教:“那你說做點什麽才不那麽老年人?”


    “去遊樂場,電玩城什麽的吧,一般學生不都是去這些地方嗎?”謝敬說話的口氣顯得底氣不足。


    現在和他真正算的上朋友也就一個陳晨,陳晨身體情況有特殊,所以實際上他也沒多少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的經曆。遊樂場什麽的,應該是一般學生都會有的選擇吧。


    “那你呢?你想去嗎,遊樂場或者電玩城?”容瑉睜大眼睛問。


    謝敬認真想了一下,“是不是有點吵?”


    那些場合對他來說還真沒多大吸引力,人那麽多,擠來擠去的,還很吵,想想就覺得頭疼,耳朵疼。


    謝敬稍微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容瑉馬上就意會了。他摸著下巴思考了意會兒,突然雙手一拍,“對了!我知道我們可以幹什麽了!”


    “什麽啊?”謝敬好奇地追問。


    但容瑉一臉神秘的樣子,任憑謝敬怎麽問,嘴巴就像緊緊合上的海蚌一樣,就是不露一點口風,隻是說等哪天出來謝敬就知道了。


    於是剛剛還在糾結答不答應的謝敬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答應了對方的邀約,還想都不想地和他約好了一起出去的時間,並在心底隱隱期待著那天的到來。


    容瑉看著謝敬兩眼隱隱放光的小模樣,眯起眼睛,月牙似的眼角流瀉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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