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每個來廊縣的人都會吃的風花雪月的啤酒就一塊錢一串的燒烤小海魚,談不上美味,就是吃個湖邊吹風就啤酒的爽快。


    此刻謝敬的腦子裏全是剛剛那一眼瞥見的容瑉的動作,那家夥,那動作,那眼神,明明,明明就是想對自己……做點那什麽的吧!偏偏被自己看見之後還特淡定地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在飯桌上該吃吃,該喝喝,絲毫不受影響。


    反觀他自己,剛被陳晨一語道破和容瑉之間的曖昧情愫,又沒有絲毫緩衝地自己作死地看見容瑉對“熟睡”的自己做出的奇怪舉動。


    現在他腦子裏亂糟糟如混亂卷起的毛線球,既苦惱自己對容瑉的綺思又擔憂容瑉明明對自己有意卻還故意遮掩,種種思緒,交雜不清,讓他額角陣陣隱痛。


    早在出發前,謝敬看過各種遊記之後就一直心心念念著一定要來嚐一回,現下真的吃進嘴裏,因為腦子裏種種混亂如麻的思緒,他吃得味同爵蠟,如咽糟糠,隻覺得滿嘴苦澀,攻略裏描述的好滋味真沒有嚐出幾分來。


    容瑉冷眼旁觀著謝敬與白日完全不同的低沉少言,卻偏偏任由苦惱不已的他像隻手足無措的小奶貓一樣,笨手笨腳地把自己纏入戲耍的毛線中,看起來還有越掙紮越亂的趨勢。


    他低頭淺呷一口琥珀色的啤酒,發間落下的陰影掩過那雙黑色瞳仁裏,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千端思緒。


    食不知味的晚飯後,謝敬和容瑉沿著小島外沿的小路慢慢散步消食。


    因為近年來日漸火熱的旅遊開發,沿海的土地幾乎都被用來開發成旅遊酒店和客棧,洱海的湖色沒看多少,反倒是一家接著一家的客棧給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小鎮渲染上塵世間的煙火氣,提醒著世人此處依舊是人間。


    漫無目的走了一陣,容瑉開口打破兩人間的沉默:“要不要找地方喝點東西?”


    一路都是低著頭,滿臉恍惚的謝敬怔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容瑉說的話,才緩緩點頭。


    “你想喝什麽?”說著,容瑉舉動朝四處張望了一圈。


    因為外地旅客的到來而張羅起來的各種飲料店,甜品店到了夜晚依舊燈火通明,橙黃色的燈光和文藝溫馨的布置,讓人腦子不由自主地幻想推門進去後,呼吸裏麵誘人的麵包和可可的香氣。


    可惜此時,這些都是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謝敬根本無心於此,隨手指了一家不遠不近的,“就這家好了。”


    容瑉盯著謝敬頭頂的發旋看了半晌,深深吸一口氣,轉身朝著那塊略具古色的牌匾下的小店走去,謝敬默默跟在他身後,不遠不近地保持著半步的距離。


    進了門才知道,這裏原來既不是茶樓也不是咖啡店,而是一家書吧。


    店員連說了一大串“本店謝絕遊客參觀,進店請點單……”都不帶喘氣,看來是平日裏訓練有素,早就熟得可以脫口而出。


    還在能喝的東西還算不少,小粒咖啡,雲南普洱,各類花茶飲料都齊全,容瑉手裏拿著菜單側身想給身後的謝敬看看,不曾想謝敬光顧著低頭研究鞋尖,完全沒有注意到容瑉的動作,於是乎,他的額頭和容瑉的胳膊來了次毫無預兆的親密接觸。


    謝敬頓覺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容瑉的冷靜瞬間消失,急切地伸過手,想掰開謝敬捂著額頭的手看個究竟。


    沒等容瑉的手伸過來,謝敬受驚了的兔子似的往後彈了一大步。


    容瑉臉上罕見地出現一種名為無措的情緒。


    謝敬趕緊亡羊補牢地打著哈哈:“哈,我還以為你要偷襲我呢,怎麽樣,我身手敏捷吧,哈哈哈哈。”這笑聲怎麽聽怎麽覺得幹巴巴的。


    容瑉極其敷衍地扯動嘴角,轉身和店點了一杯雲南特產的小粒咖啡,和一壺薰衣草茶,痛快地刷卡付錢,找了一處角落的位置落座。


    雖然這家小店的物價略有點小貴,但勝在環境安靜,氣氛好,適合一個人敲著電腦工作或者拿本書一坐一下午。


    要是換個時候來,謝敬或許也會盛讚一下,不過這時候他巴不得周圍能熱鬧點,至少也可以襯得他和容瑉之間的氛圍不至於那麽安靜詭異。


    謝敬雙腿並攏,鞋子緊貼著,擱在桌上的兩手十根指糾結在在一起,眼睛東瞄西看,就是不敢往正前方看一眼。


    幸好,這時候可愛的服務生從天而降,笑容滿麵地把咖啡放在容瑉麵前,又替謝敬倒好一杯薰衣草茶,然後竟再也沒挪開腳步。


    “你點的咖啡是這是我們店最受歡迎的招牌哦,是我們老板找了好多地方才確定下來的咖啡豆,在店裏手工現磨,喝起來又香又純……”


    “可以了!”謝敬沒忍住出聲打斷女服務生喋喋不休的介紹,說歸說,可不可以把眼珠子從容瑉的臉上挪開!


    他沒意識到的是自己一時激憤之下沒有控製好聲量,以至於聲音大到整個空間裏頭的人都扭過頭來,用驚異的眼神盯著他。


    受到眾人目光洗禮的謝敬連忙低下頭,兩頰因為尷尬而漲得通紅,眼睛盯著眼前的那杯薰衣草茶,仿佛要把裏麵有幾片花瓣都數清楚。


    容瑉把餐單遞給還處在驚訝中的女服務生,歉意地一笑,口氣輕柔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寵溺,“抱歉,他昨晚沒睡好,脾氣有點大,不是故意的。”


    “額,哦,明白了,好的。”如夢初醒的女服務生聽著容瑉的話,臉色一變再變,露出一種夢遊般的神情,甚至往回走的時候還連撞兩次桌角。


    謝敬和容瑉的角落再次安靜下來。


    容瑉隨手抽了一本書架上的遊記翻看起來,謝敬則兩眼放空,機械地把茶喂進自己嘴裏。


    表麵“冷靜”的謝敬在心裏其實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幾巴掌,他巴不得有人來打破他和容瑉間的沉默,但他又受不了女服務生看著容瑉時的迷戀。


    在明白自己對容瑉的感受之後,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要霸占對方全部的*,是對自己所喜愛的人的獨占欲。


    但是容瑉呢?謝敬從未如此遲疑和害怕過,他不敢肯定,對方一定抱著和他一樣的感情,所以才會這麽猶豫害怕,連試探都做不到。


    “你昨晚精神到半夜才睡,今晚絕對不能喝咖啡,薰衣草助眠,你喝一點晚上也能睡得舒服點。”


    容瑉聲音清澈明,謝敬不做聲地聽著,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就想把心裏翻來覆去,掰碎了,揉散了的話問出口。


    “容瑉,你……”謝敬雙手攥得指尖發白,細聽之下,微弱的聲音還帶著細碎的顫抖,“你……”


    “真巧,又碰見你們倆了。”這個掩飾不住驚喜的聲音讓謝敬不得不把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去。


    葉雲霽似乎不曾察覺之前這塊空間的獨特氛圍,兀自興奮地說:“我在外麵看到覺得像你們倆,就決定進來看看,要不是說找了人馬上就出去,她們還不放我進來呢。”


    “是,是嗎?”謝敬敷衍地幹笑著,手指捏著發熱的耳朵,想到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卻沒能說出口的話,暗自悻悻地發誓,下次絕不再坐臨窗的位置。


    “小菲她們幾個都在對麵的小酒吧裏,你們倆應該都沒去過那種地方吧,不如就過去和我們坐會兒。”葉雲霽指了一下馬路對麵的小酒吧,然後那隻手就看似很自然地搭在了容瑉的椅背上。


    “這……”謝敬有些猶豫。


    說實在的,他對酒吧什麽的沒什麽興趣,不過因為剛剛葉雲霽的那一打岔,他好容易鼓起的勇氣一下化為烏有,一時間也很難單獨麵對容瑉,這樣想來,還不如和葉雲霽他們去酒吧,至少氣氛不會尷尬。


    葉雲霽看出了謝敬的心動,期待的目光一下轉到容瑉身上,眼中的光芒更亮了。


    上次在車上,容瑉那一眼看得他做了好幾天的夢,既像春夢又似惡夢,這種甜中帶苦,蜜裏含渣,卻讓他魂牽夢縈,念念不忘。


    剛剛外頭,衝著一閃而過的側臉,他幾乎失去理智地衝進來,就為了,為了眼前這個人,他中的毒。


    容瑉沒有看葉雲霽,而是一直凝視著謝敬,瞧他臉上的遲疑,立即明白過來,他點點頭,淡淡地說:“也好。”


    這就是同意了。謝敬和葉雲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葉雲霽朝前麵虎視眈眈的店員們揮手示意他們馬上就走,隨後謝敬和容瑉就跟在他身後,穿過馬路,進了這家名為“碼頭鎮”的小酒吧。


    甫一進去,謝敬就看見了沙發上坐著的葉雲菲,她身邊坐著一個他沒見過的男士,穿著黑色休閑西裝,湊著臉和葉雲菲調笑著。


    這家酒吧走的是文藝路線,放的歌是一個英國獨立女歌手的慢搖,慵懶隨性的嗓音和著曖昧飄蕩在每一個角落。


    見到葉雲霽帶著人走來,葉雲菲貼著身邊男士的耳朵說了句話,男士麵露遺憾,不過沒有糾纏,爽快地起身走人。


    葉雲霽招呼著容瑉和謝敬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葉雲菲旁邊,伸手在她頭頂輕拍了一下,“又胡鬧!”


    葉雲菲鼓起腮幫子,不滿又驕橫地為自己辯解:“我哪有胡鬧?我們就是普通聊聊天而已,我們真的是同歲嗎?你怎麽那麽老古董!”


    “天翔和叢櫻呢?”


    “人家早就小情侶過二人世界了!”


    不再搭理葉雲霽,她轉而把目光投向容瑉和謝敬,鮮紅飽滿的嘴唇一張一合,“嗨,小弟弟們,又見麵了!”


    謝敬受不了看起來葉雲菲相差不多叫自己“小弟弟”,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和葉雲菲問好,容瑉冷漠得一如既往。


    容瑉那張在女性生物中無往不利的好皮相似乎在她身上失了靈,比起容瑉,葉雲菲貌似對謝敬的興趣更大一點,舉著酒杯,一邊問東問西,一邊不停地湊上去。


    葉雲霽到是試圖和容瑉搭話,可惜容瑉自帶結束話題氣場,往往他還沒說兩句就接不下去了。


    “哎呀!”不知是太過投入還是怎麽回事,葉雲菲手上那杯飲料一大半都撒在了自己身上,所幸裙子是深藍色的,不太顯眼。


    第一次碰到這種狀況,謝敬手忙腳亂地給她遞紙巾,“趕緊擦一擦吧。”


    葉雲菲把裙子上的酒漬大致擦了一遍,咬著嘴唇,要謝敬陪她去洗手一趟。


    “好不好啦,我就擦一下裙子很快就弄好了,這裏的洗手間我不敢一個去。”


    謝敬猶豫地看向身邊,葉雲霽兀自說得熱烈,容瑉曲著胳膊靠在沙發扶手上,用手支著下巴,表情沉靜,頗有幾分超脫世俗的味道。


    “好吧,我陪你去。”謝敬這麽一說,葉雲菲飛快地收起眼角欲落未落的眼淚,扯著他的手臂,將他拉至洗手間前的一個拐角處,這裏離洗手間還有一段距離,拜托他千萬別一個人走掉。


    謝敬背靠著大理石的牆麵站著,隔著牆,外頭女歌手的歌聲更加飄忽不可琢磨,偶爾幾個路過的人,眼神在他臉上打個轉,腳步未曾停頓就走了。


    等著等著,謝敬漸漸覺得有點不對勁,葉雲菲這裙子未免也擦得太久了吧。


    他左右思量再三,還是決定過去看看。誰知還沒走到女洗手間門口,就聽到葉雲菲的聲音,但絕不是他所聽過的那種帶著嗲氣的聲音,嫵媚中帶著囂張。


    “……我,我在洗手間,……出不去,我哥交代給我的任務,嗬嗬,他正哄著人喝一口呢,估計已經成了吧,喝完那一口,不想要也想要了……你別說,要不是他答應把新買的跑車給我,這個我絕對不讓他……”


    鑲著碎鑽的尖頭高跟皮鞋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劃出一道閃爍的弧度,可以想象坐在洗手台上打電話的人姿勢有會如何嫵媚。


    門口的謝敬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往天靈蓋上湧,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回過神來後,拔腿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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