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坐下來跟沈鬱對視了一會兒,沈鬱這幾天看著明顯的蔫了,再也沒有以往趾高氣揚的模樣了,四小姐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麽,但看他這個樣子,她就是覺得不踏實,而且前些日子沈鬱還把一些店鋪都關了,還召見了一些大臣們,關在書房裏,那就是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他不知道是要幹嘛?要是私奔的話她可是不願意的,她還沒私奔呢。


    四小姐看著他:“哥,雖然我對你跟皇上的關係不看好,但我更不讚同你跟珩王爺,他這個人心底軟,又多情,他那一大家子怎麽可能走的了?”兩個人自從上次吵開後,蕭珩就是公開的了。


    沈鬱沒有想跟蕭珩私奔,他隻是想低調點而已!但是整天被四小姐這麽說著也有些惱怒,他怒道:“我不用你管!你趕緊嫁出去!願意嫁誰就嫁誰!最好嫁的越遠越好!”


    四小姐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說:“我願嫁誰就嫁誰?”嫁到南詔也行嗎?這句話她沒有說,因為那麽的遠。


    沈鬱也狠狠的咬了咬牙:“早點兒走,走的越遠越好!”


    他惡聲惡氣的,然而四小姐眼圈卻紅了下,她沒有想到他竟然在這個關頭承認了陳良生,她知道陳良生不同於別人,所以沈鬱遲遲不肯答應她,可他現在竟然答應了,竟讓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沈鬱這是連她也要趕走了嗎?


    沈鬱看著她啞著嗓子道:“怎麽還不快去準備嫁妝!等著我反悔啊!”陳良生是不錯的,對比之下才知道,所以讓四小姐早早的把他護下吧,別再夜長夢多。


    他病成那樣子還有脾氣發火,哎,越是病人脾氣越大,四小姐接過小福子手裏的湯藥:“行了,哥,你別喊了,你嗓子啞成什麽樣了,明天怎麽上朝啊。”


    沈鬱咽下一碗藥去,這是四小姐第一次喂他藥,千載難逢,沈鬱道:“不要以為喂我一碗藥,我就多給你點嫁妝,我跟你說我多一點兒都不給。”


    四小姐切了聲:“你留在自己娶媳婦行了,我不要。”


    沈鬱嘶啞著嗓子了還不肯放棄跟四小姐鬥嘴:“等哪天淪落成卓文君當壚賣酒時,別來跟我哭窮啊。”


    四小姐拿絲巾給他擦了擦嘴角的藥:“放心吧,不會有那一天的,要是有那一天,我這麽要麵子的人,怎麽好意思來見你,早就找地方一頭撞死了。”


    四小姐也不甘示弱,最後沈鬱因為嗓子實在說不出話了才單方麵宣告失敗。


    第二天早上他簡直從床上爬不起來了,渾身發抖,看什麽都是虛的,眼睛裏一片金星,下地跟踩在棉花裏似的,小福子給他穿衣服,一摸他身上:“王爺,你還發燒啊,怎麽去上朝啊。”


    沈鬱掐著嗓子沒說出話來,今天是太後去世半月後的第一次上朝,他隻要沒死就得去,他要讓那些盼著他死的人看看,他還好好的活著,不僅好好的活著,而且還要活上個幾十年。


    如他所想,那些大臣看到他來都有些吃驚,特別是那些聽過他那些八卦的年輕學子們,表情都訕訕的,幸好蕭祁昱準時出現在了朝堂上,眾臣給他下跪請安,一年沒見他,有的人都快老淚縱橫了,獨沈鬱一人穩穩的坐在輔政王的座位上,一眼都沒有看他。蕭祁昱也隻看了他一眼,便也不再看他。


    他開始例行朝會,雖然一年沒有臨朝,但這些都還沒忘,他先從太後的國喪講到邊關事宜,因為無人打斷,所以事無巨細,條理分明。


    瑜王爺因為包裹的結實,低著頭,眾人隻看到一個尖尖的下巴。這才剛過中秋節,他就穿這麽多,捂的嚴嚴實實的,不過他今日難得一句話都不說,無論蕭祁昱說什麽他都不理,蕭祁昱說免除邊關七個城鎮三年的賦稅,他也不阻攔;蕭祁昱要為邊關增兵,他也不說話;他不說話,那跟隨他的那些大臣也不知道怎麽辦,因為蕭祁昱今天的鋒芒太冷了,也許是因為他剛剛喪母,所以整個人跟冰劍鑄成的一樣。


    一言一行理智冷靜的讓人刮目相看,仿佛他一夜之間長大了,那個曾經時時看看瑜王爺臉色的小皇帝長大了。老臣們看著他很欣慰,心裏都在想,他這一年邊關的曆練還真的有成果啊,邊關的風霜吹硬了他的翅膀,這隻飛出牢籠的小鳥竟然變成大鷹了?


    恭王爺也在看蕭祁昱,他看的極為深邃,蕭祁昱這次回來對他的態度太不一樣了,他前前後後忙著他母後的葬禮,可他也沒有對他有格外的感恩,當然為皇帝做這些是榮幸,可放在蕭祁昱身上不行,蕭祁昱一直視他為皇叔的,一直對他很好的,所以蕭祁昱對他如此冰冷讓他覺得怪異。


    還有今天的這一次早朝,整個過程隻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他還沒有弄明白什麽意思,他已經轉開了,恭王爺隻記得其中的冰冷,他的背上不自覺的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很快就鎮定了,蕭祁昱不可能知道他的想法,他就連大皇子都沒有確切的答應呢?


    可蕭祁昱確實是變了樣子,比上次鬧著脾氣遠走邊關不一樣了,無論是他對朝政處理的態度還是他對他們這些皇叔的態度都不一樣了,這樣的蕭祁昱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捏緊了手,他已經不再願意蕭祁昱回來了,他想換皇帝了。


    但是這話他深藏在心裏,沒有說出來,時機不到,所以他也跟眾人一樣,把心中的怒咽了下去,麵上笑著極為欣慰,紛紛附和他的建議。


    林昭玄等人頻頻看沈鬱,希望他能說句話,並不是阻攔什麽的,而是想看看他,他今天太沉默了,放權也不是這麽種放法的。


    可沈鬱隻是低著頭,玩他衣服上掛的一方佩玉,那佩玉雕的是很漂亮,是一池荷花,這塊玉材質非常好,褐色的地方是池塘,池塘裏一池荷葉,那層層綠意之間一朵純白的蓮花,整個雕工美輪美奐。


    恭王爺已經看了他很多次,也因為他這塊玉,他覺得這塊玉莫名的眼熟,仿佛在哪見過一樣。他心裏有些不屑,嘴角微微的勾了下,沈鬱確實跟這白蓮花一樣,麵上純潔,腳下不知踩著多深多髒的泥。


    因著沈鬱不吭聲,所以林昭玄等人也就隨著其他人附和蕭祁昱,他們都還記得沈鬱說的話,皇上說什麽就是什麽,於是整個朝堂終於和樂融融了,和樂融融的同時,他們也在猜想這兩個人這是又怎麽了?


    太不尋常了,這麽想著他們終於都小心的抬頭看他們倆,這麽一看才發現這這倆人都瘦了,蕭祁昱是因為守孝,瘦了也是情有可原,那沈鬱是為什麽瘦了呢?難道真如傳言中說的那樣,他追思太後?那真是最大的玩笑話。


    朝中所有人都知道沈鬱與太後關係極差,皇上去邊關之後,沈鬱從來沒有踏足過柳太後的宮殿,見了她也從不打招呼,據說太後病重就是他氣的,他去了趟太後的宮殿,於是太後第二天就死了。


    所以一定不是這個原因,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出什麽事了,難道是皇上要收回權利了?那可真是……普天同慶了,柳太後倒是死的值了一次,眾大臣們說不清什麽感覺,自古皇上掌權是應該的,但是沈鬱這些年掌握大權,這麽突然的放權,他們也不太適應。


    不得不說沈鬱這些年很失敗,他自以為籠絡了所有的人,可不知公道自在人心,那些但凡有點兒風骨的大臣們心中的聖主依然是皇上。這是天道輪回、乾坤風骨,這是萬世流傳、曆朝曆代傳下來的忠君思想。


    這也是沈鬱自己走出來的結果,他當權的這些年沒有做過幾件正經事,行賄科舉、賑災失利,拉攏權臣,無視皇權,一張嘴巴得罪了無數人,霸占著蕭祁昱則得罪了天下人。


    人總是會記著別人的缺點,然後無限的放大,放大到掩蓋他的功勞,更何況沈鬱還坐在攝政王的位置上。攝政王的位置有幾個能做好的呢,曆朝曆代都沒有啊。


    然而不管眾臣子如何猜想,蕭祁昱始終沒有再給他們解釋,他最後道:“眾卿若沒事,今日早朝就到這裏,退朝吧。”


    他在最後的時候終於看了一眼沈鬱,麵如寒霜,眼神如冰,然而沈鬱始終沒有抬頭,還在玩著他手裏的玉佩,仿佛那塊兒玉已經成了他眼中的無價之寶了。


    蕭祁昱冷冷的轉身而去,手指緊捏,卡在肉中的疼讓他腳步沒有亂。


    他走了之後,眾大臣才從地上起來,恭王爺站在最頂頭看著蕭祁昱的背影走遠,心中如海浪翻滾,然而麵上卻一片平靜。


    他回頭走的時候也看了一眼沈鬱,沈鬱也如他一樣,麵沉如水,什麽都看不出來,於是恭王爺也沒有說什麽,他的心中也亂糟糟的,絕對沒有其他大臣想的那麽美好,蕭祁昱回來的這幾天從沒有召見過他。


    那種冰冷連他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因為他的計劃絕對不可能泄露,連沈鬱都不知道呢,他藏在宮中的人有二十多年,沒有人會知道,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出在他的兒子身上,蕭祁昱難道知道他兒子跟這個該死沈鬱的事了嗎?


    沈鬱就是個禍水,他不僅把攬朝政大權,還把他兒子的魂都勾沒了!恭王爺咬著牙關,硬是沒有做出不合適的動作來,忍過氣之後,他大踏步的走出去了。


    等恭王爺帶著他的人走了後,林昭玄才上前看沈鬱:“王爺,我們也走吧。”


    沈鬱點了下頭,扶著座椅站了起來,他一路上也不說話,徑自往宮外走,他要回家去,四小姐在家準備嫁妝,他要好好看著,別讓她搬空了。


    後麵的大臣沉默的跟著他走了一大段,眼看他要上轎了才紛紛要跟他說話,沈鬱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你們說的我都知道……等等吧。”等什麽眾人都不知道,但是聽出他的不適應來了,他的嗓子明顯是啞的,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王爺不是不說話,而是說不出來了。


    林昭玄咳了聲:“王爺你沒事吧?我說你怎麽穿這麽多呢,是偶感風寒了吧,微臣家中有一支百年的人參,等會就給王爺送去。”


    沈鬱擺了擺手,不再說話,林昭玄也就自告奮勇的把後麵的一大波眾臣給擋回去了:“王爺病了,就不要再勞煩他了。王爺說讓我們等,我們就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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