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秋天並沒有太多的枯樹落葉,在風的陪伴下黃綠色的葉子靜靜地搖擺。經過了一段血腥的衝擊後,我們十五個幸存者漸漸平定了心中的波瀾。大家並不敢靠近那個警察的屍體,不時飄來的腥臭味似乎在催促我們離開,可僅是學生的我們並沒有辦法麵對當前發生的一切,更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天上的烏雲在遠處堆積,剛才還偶爾露臉的太陽沒過多久就完全遮蔽在黑雲之下,風卷殘葉嗚嗚作響,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雨吧。”我突然的提議打破了之前的沉默。


    在黃瑋崢的幫助下,我簡單處理了身上的血漬,可無論我怎麽抹去臉上的血跡,那些流淌著鮮紅腦漿的半邊腦殼和粘稠的肉渣卻深深刻在了我的腦海裏,想到這我的腸胃就忍不住再次痙攣作痛。


    就在我極力克製自己的恐懼時,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你剛才殺了一個警察,現在還想騙我們和你一起逃跑嗎?”


    “我沒有……”


    “可你剛才明明殺了那個警察啊!”我還沒來得及解釋,有人又再次提出了質疑,“不要以為我們會相信什麽喪屍危機,這種在小說裏才會出現的事怎麽可能會真的發生!”


    同學們的觀點的確情有可原,畢竟大多數人寧願相信喪失危機隻不過是個聳人聽聞的故事而無法接受它成真的事實。即便如此,我深信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我剛才近距離麵對那個看上去不同以往,更像是怪物喪屍的警察所感到的那種指尖都會顫栗的恐懼。


    “剛才那個警察真的已經不是我們想的那樣,你們也看到了,這麽粗的鐵棍插在他的胸口,而且還斷了一隻手……就算這樣他竟然還想攻擊我,這是常人不可能做得到的!”我本想選擇沉默,但思考少許後還是決定為自己辯解幾句。


    “說不定他是想向你求救啊!”一個瘦小的男生捂著腦袋上已經止住流血的傷口,他右眼的四方眼鏡已經碎裂,一臉文弱的模樣卻突然喊出讓我悚然的話語,“我們看到的隻是你突然大吼一聲戳爆了他的腦袋,別的什麽都隻是你這麽說這麽想罷了,憑什麽讓我們相信你?”


    男孩的話讓我無言以對,現在回想起來,也許司機突然襲擊老師的事情隻不過是意外,喪屍危機的想法也隻不過是我和少數人的遐想罷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剛才那警察的確有可能是受了重傷想向我求救,而我卻……


    我的啞口無言立刻讓那些原本還在猶豫的同學立刻一邊倒地站在了指責我的行列中。千夫所指的尷尬處境逼得我不禁雙腿無力地往後連退幾步,最後呆站在眾人麵前。對我不利的言論如狂風暴雨般蹂躪著我疲憊不堪的靈魂,事到如今即便我再去爭論也於事無補,索性坦然接受眾人的懲罰。


    兩耳嗡鳴的我並聽不清那排山倒海的數落與指責,意思迷糊間隻有我的呼吸與心跳如此清晰,隻到一個氣勢銳不可當的女生放大了聲調喝停了那場把我逼到絕路的暴雨。“你們的命是誰救的啊!”


    順著這個熟悉的聲音望去,梁旻莨嬌小的身軀霸氣凜然地站在我的麵前。她的下巴有力地向上一挑道:“我告訴你們,是第一個醒來的杜宇恒忍著痛把你們一個個帶出那鬼巴士!現在撿回一條老命就在這落井下石,剛才見到那奇怪的警察出來時,怎麽沒見你們挺身而出啊?現在杜宇恒隻是提議讓我去找個地方避雨,你們不願走就算了,反正我跟他走。”


    梁旻莨說到做到,她邁著那高傲的步子,看都沒看我一眼就站在我的身後。我回頭望了一眼她趾高氣揚的模樣,欣慰的同時不由得感歎她的那股如江湖女俠的豪邁。


    “就……就算這樣,也不能否認他是殺人凶手!”停頓了片刻的指責風浪再次被掀起,這一次更是愈演愈烈,甚至有人提議立刻幫我綁起來帶走。


    很快便有人對此付出行動,三個看上去體格強健的男生主動請願走上前打算製服本來就沒打算抵抗的我。隻聽見砰的一聲槍響立刻震退了所有討伐我的聲浪。


    “全都別動。”站在被我爆頭的警察屍體邊的黃瑋崢緩緩放下朝天舉起的右手,將一把飄著幾縷白煙的黑色警槍槍口對準剛才躁動的人群,嚇得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我並不打算傷害大家,但是誰也不能動我朋友。”


    我們都是十七八歲的普通學生,槍這類的武器也並不陌生,在這一聲槍響後所有人都選擇默認了黃瑋崢的要求。由於擔心再發生什麽意外使得緊張的他做出什麽危險的舉動,我小心地朝他跨出一步,然後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道:“呃,哥們,他們也不會真拿我怎麽樣……”


    “嗯。”


    看來還是我多慮了,黃瑋崢並沒有失去理智。他平靜地放下槍走到我身邊微笑著拍拍我肩膀,深邃的眸子對我投來信任的目光。“我相信你的判斷。”


    “保險還沒關,小心點。”黃瑋崢濃密的眉毛向上一揚,在眾人麵前坦然將手中的手槍交到了我的手上,立刻引來一片嘩然。


    “你……你在做什麽!”那個剛才引起聲討我浪潮的瘦弱男孩驚喊道,“他可能會殺了我們所有人!”


    我和黃瑋崢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那個神色慌張的男孩激動地剛上前邁了一步就又連忙退回到人群中。其實我們都知道大家都被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壞了,以至於平日的理智有所動搖。


    “我相信他不會這麽做。”黃瑋崢瞥了我一眼繼續說道,“我不明白你們在緊張什麽,我的朋友有什麽理由要去殺掉一個警察?就算那警察並不是向我朋友想的那樣,他也隻能算是過失殺人。況且你們也看到了,他根本不願意這麽做……”


    黃瑋崢的話還沒說完,一直左右為難的龍皓便接過話頭說道:“呃,我剛才就在恒哥身邊,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也有責任……但是我想說剛才那警察真的……不同尋常……”


    與龍皓一起走到我身後的還有他的好友韋厲勤,在與我擦肩而時,他們兩人還不忘向我拋媚眼,得意洋洋地做了個鬼臉,似乎在暗示我要記住今天欠了他們個大人請。


    不知不覺,滾滾黑雲已經蓋在我們頭頂,正如同厄運即將要在我們身上降臨。驟起的大風在人與人間的縫隙中流淌,看那些在風中仿佛都搖搖欲墜的夥伴們,再看看路邊車禍後碎落一地的汽車零件還有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大家聽我說一句。你們也看到了,恐怕再過不久暴風雨就要來了,而且天黑之後我們也沒有地方過夜,所以我隻是建議大家先離開這。我想隻要沿著這馬路走,應該很快就能見到休息站之類的地方,到那之後你們要報警求救我都沒有意見。”


    話已至此,我並不對其他人給我的信任抱多大希望,所以我給足了他們考慮的時間。眼看同學們經過低聲討論後做出決定,僵持即將得到化解時,車禍的廢墟裏突然傳出一聲我們熟悉的喘息聲。就和剛才的那個警察發出的那種有氣無力的低嚎一樣,這聲音立刻讓我脊背一涼,腦海裏再次閃過那些血紅的慘象。


    原來被撞碎的警車裏還困有一個警察,而這一個受的傷要比被我幹掉的要嚴重好幾倍。他的雙腿已經完全被卡在變形的駕駛座上,在一番掙紮後,他看上去竟然毫無知覺般地扯開了膝蓋的關節,全然不顧身上的重傷,用雙手匍匐向我們爬來。


    一些學生不顧我和一些心有疑慮的同學警告,跑上前希望給予那警察一些幫助。結果我擔心的意外發生了,一個男生剛想伸手將那警察扶起,沒想到早已失去理智的警察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還沒等那男生掙脫就猛然朝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劇痛難忍的男生哭喊著向同伴呼救,但他身邊的另外兩名學生早就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那警察就像是一頭苟延殘喘但依舊凶猛的野獸活生生啃下了男生右手的一大塊肌肉。男生拚命捶打腳踢著希望掙脫,誰知啃咬著他手臂怪物將他撲倒在地,朝他的頸脖又咬了一大口。這一口直接撕開男生的喉嚨,讓他完全停止了抵抗,就連最後的哀鳴也在泉湧的鮮血中消失。


    我的那些剛才還被質疑的判斷與舉動此時已經不需要更多的證明,喪屍危機也好什麽鬼生化疾病爆發也罷,總之是時候跟過去平靜的生活道別了。身邊所有人此時一哄而散,恐懼籠罩在每個人頭頂上。而我拿起黃瑋崢給的手槍,驟升的的勇氣促使我與逃散的人群反向而行,鎮定自若中還帶著莫名的憤怒讓我毅然決然朝那個啃食著男生屍體的怪物走去。在還有幾步之遙時我停下腳步,那家夥轉頭盯著我,口中還嚼著男孩的血肉。


    “想死嗎,混蛋。”我蔑視著這怪物還有它給我帶來那些恐懼,舉槍對準它的腦門,右手食指一勾,強大的後坐力讓我不得不後退一步,槍口也有所偏移,但一顆承載著我怒火的子彈脫膛而出,還是正好擊中它的腦袋。


    其他人聽到的也許隻是那聲刺耳的槍響,而我聽到的是那怪物頭骨碎裂時連帶著血肉發出的悶響,總而言之,它朝後一仰倒在地上就再也沒有爬起。驚恐的人群再次恢複平靜,他們就像一群被嚇壞的幼兒園小孩,畏首畏尾地探頭張望。


    “已經死了。”我聳聳肩,呼喚那些伸頭探腦的同學們,但大多數人隻是目目相覷,除了那幾個支持我的同伴外沒有人敢輕易靠上前一步。


    “咦,真惡心!”梁旻莨捂著口鼻皺眉抱怨道,“死了嗎?”


    “兩個都死了。”我用槍口指了指那灘血肉。


    “我靠!”龍皓滑稽地抖抖肩膀對我問道,“你剛才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不怕了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沒那麽怕了。”


    剛跨上前沒一會,黃瑋崢就像個勘察凶殺現場的刑警一樣蹲下身從怪物殘缺的腰帶上又抽出一把警槍還順帶掏出了兩個彈匣。遞給我一個彈匣後,冷靜的他又挪了幾步來到男孩的屍體邊,望著那血肉模糊的一片自顧自地陷入沉思。


    “怎麽了?”我彎下腰,拍了拍他問道,“發現什麽?”


    “等等……”


    作為黃瑋崢的好友,我們都知道他是個典型的慢性子,也往往因為這樣,細心的他能發現許多我們並不在意的蛛絲馬跡。不過習慣雷厲風行的梁旻莨可沒有這個耐心,她朝背對著自己的黃瑋崢,翻了個白眼催促道:“黃瑋崢,玩什麽偵探遊戲啊,有什麽發現就快說啊!”


    “你們看……”大偵探沒有理會女強人的調侃,他用槍口指了指男孩兩處撕裂的傷口繼續說道,“那個警察剛才已經傷成那樣,竟然還有這麽大的力氣撲倒一個年輕人,而且他啃咬的每一口都幾乎咬到骨頭,這簡直是頭猛獸。”


    “你的意思是他感染了新聞上說的那種病毒,具有很強的攻擊性,而且不管傷的如何,力氣都要比常人要大?”


    “也不能那麽肯定就是新聞上說的那種病毒……”


    我們的討論還在繼續,遠處那些心有餘悸地同學也開始鼓足勇氣,小步向我們靠攏。恰好在這時,巴士殘骸中發出的動靜讓我們所有人放下的心又再次提到嗓子眼上。


    “不會吧……”麵對一個個從扭曲的巴士裏爬出的活死人傷痕累累的麵孔我情不自禁地說道,“真是不走不行了。”


    “那還愣著幹嘛?快離開這!”梁旻莨振臂一呼,大家便在她的呼喚下回過神來動身向公路的一頭跑去。


    這些活死人多半已經身受重傷,殘缺的身軀無法跟上他們饑餓的欲望,更無法輕易追上我們的腳步。離開前,我跑到被我第一個幹掉的喪屍警察前,從他身上找到了我意料之中的兩塊彈匣,就在我得意地站起身準備離去時,一個猙獰的麵孔猛然出現在我麵前,他正是剛才被咬死的男生。我的身體頓時像被電擊了一般渾身感到一陣刺麻,胸中的心髒砰砰直跳,而我的手腳卻又再次不聽我的使喚使得我完全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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