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嗎?在這一刹那,我仿佛可以聽見麵前的男孩頜骨張開時發出的如冤魂般的呻吟。萬念俱灰時,一聲霹靂赫然擊碎了所有的絕望。我驚訝地睜開雙眼,發現那男孩再次倒地成為了一具屍體,濃稠的血漿涓涓從他腦門的洞口流出,看來這一次他再也不會站起來了。


    “沒事吧?”小跑到我身邊的黃瑋崢神情凝重的警惕著四周,“怎麽樣,有什麽辦法離開這?”


    我環顧左右,梁旻莨等人早就不見蹤跡,隻剩下我們倆被活死人們團團圍住。在這些步履蹣跚地喪屍群中,一個特別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它臃腫的身軀已經把身上破舊的梅紅色司機製服撐爆,身上布滿青苔似的青斑,腫脹的腦袋就像一顆巨大的肉瘤,除了那一張撐得比原來要大兩三倍的血盆大口外其他的眼鼻已經完全無法辨清。這怪物的移動速度要比其他的喪屍更加緩慢,似乎並沒有像它醜陋的模樣那樣具有殺傷力,但他那顆肉瘤腦袋上數不清的氣孔在幾輪收張後噴散出的黃綠色煙氣卻著實使人不安。


    “哇哦,不要因為我們有槍就有這種特別待遇嘛。”我用下巴指了指那個肉瘤怪物,就像看到了一個讓我不快的混球,故意想用凶惡一點的語氣來掩蓋我內心的恐懼,“看到那家夥了嗎?”


    “嗯,最醜的那個?”


    “沒錯,我覺得他應該就是這些喪屍的頭領之類的家夥。”我的話音剛落,那肉瘤怪又站在原地抽搐,噗的一聲向周圍噴出讓人發毛的黃色煙霧。


    黃瑋崢一槍擊斃了一個最靠近我們的喪屍,瞥了一眼遠處緩步挪動的肉瘤怪,提議道:“那你幹掉他試試?”


    “試試看!”說罷,我向黃瑋崢使了個眼色讓他提供掩護,然後全神貫注瞄準那個醜八怪,希望可以一擊斃命。


    不過我並沒有如願以償,第一發子彈隻是擊中了那家夥的胸口而沒有像我想的那樣射穿它的腦袋,看上去威力似乎並不明顯,反而是手槍的後坐力推得我小臂和肩膀疼。盡管這樣,我們希望看到的效果出現了。被擊中後,雖沒造成致命傷害,但那怪物卻因劇痛單膝跪在地上喘息,其他的喪屍先是一怔,然後突然加快腳步一致向我們衝來。


    “這是個壞主意。”我自嘲了一句,推了推黃瑋崢的肩膀示意逃跑,“走走走!”


    我們倆就像是兩名正試圖突破敵人圍捕的敵後特工一樣,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包圍圈的薄弱口,以我們從未有過的速度向前衝刺。兩邊的喪屍雖然活動緩慢,但在數量上占有絕對的優勢。我們三步一槍十步一踹,勉強可以頂住一浪接一浪的喪屍浪潮。


    喪屍的包圍圈終於被我和黃瑋崢撕開,三個彈匣的子彈也作為我們的見麵禮送給了那些“幸運”的喪屍們。奔跑在馬路上的我們如同重獲自由的囚犯邊跑還不忘回頭確定與喪屍逐漸拉大的距離。直到一聲雷鳴後驟起的傾盆大雨才讓我倆決定放緩腳步。


    稠密的雨簾猶如舞台上拉起的幕布讓我們看不清身後的路,確信那些喪屍應該不會追上我們後,我和黃瑋崢如釋重擔般站在空曠的馬路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剛剛虎口脫險的我倆暫時沒有精力也不願去多想其他的困難了,什麽與其他人走散,病毒的來源或者說還會見到多少惡心的喪屍等等這些問題一直縈繞在腦海中,但我們終究還是決定先用暢快的笑聲慶祝這場驚險的勝利。一段沒頭沒腦的傻笑後,我倆決定繼續麵對接下來的麻煩。漫漫大雨和我們的腳步一樣漸緩,我倆相伴而行走在看不清盡頭的馬路上。


    “我們下一步怎麽做?”


    “別問我,我也不懂……”我一邊清點身上彈匣的子彈一邊說道,“先這樣走著咯,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剛才不就是這樣做的嘛。”


    “你確定我們走的方向和梁旻莨她們的一致?”黃瑋崢回頭望了一眼問道。


    “絕對沒錯。”


    “你確定?”


    “嗯。”我不耐煩地指了指停在我們前方不遠處兩著雙閃燈的兩輛轎車,依稀可以看清一個男孩縮卷在其中一輛紅色小車的後門邊抱著一個昏迷的女孩在雨中瑟瑟發抖。


    “是剛才第一個聲討你的家夥。”


    “對啊,走吧,去看看什麽情況。”


    男孩並沒有任何襲擊我們的打算,失魂落魄的他睜大眼睛委屈地望著我和黃瑋崢,用手指了指躺在聲旁的一具屍體,斷斷續續地啜泣道:“我……我殺了他……”


    “好吧,恭喜你和我一樣了。”


    黃瑋崢蹭了一腳對男孩落井下石的我,用稍微溫柔的語氣對男孩說道:“你做了該做的事,要不然你就沒有機會在這裏說這話了。”


    和寬宏大量的黃瑋崢不同,我可沒有心情去安慰一個在不久前剛掀起聲討浪潮差點讓我成為眾矢之的的家夥,更何況我根本不認識這個弱不禁風的家夥。相反我倒是覺得他懷裏的女孩有幾分眼熟。


    “陳茉?”我蹲下身仔細打量女孩的麵孔,果不其然真的是那個傻姑娘,“陳茉你沒事吧?”


    聽我這麽一喊,黃瑋崢也注意到了昏迷不醒的陳茉。“喂!真的是陳茉哎!她怎麽了?”


    “她沒事……”


    “廢話!她當然沒事!要不然有你好看的!”衝動的我從男孩懷裏搶抱過陳茉,和黃瑋崢一起焦急地呼喊她的名字,但陳茉還是沒有醒來。


    “剛才在逃跑時,她摔了一跤……隻是暈過去了,身體沒有大礙……”


    男孩斷斷續續的解釋並沒有讓我罷休,倒更讓我感到不悅。“你又知道她沒大礙?沒大礙為什麽醒不過來?”


    “我爸爸是醫生,他教過我一些簡單的醫療知識……”男孩像是個被我嚇哭的小孩一樣低聲啜泣道。


    看到他這委屈的模樣,我也沒心再多說什麽,隻是心存僥幸地再拍了拍陳茉的臉頰,當然結果可想而知。


    “其他人呢?”或許是為了不讓我再發牢騷,黃瑋崢故意扯開話題對男孩問道,“你們剛才不是應該和梁旻莨她們先逃出來了嗎?”


    “是的……但沒過多久我們就在這附近又碰上了一群喪屍……”


    “什麽!那梁旻莨她們怎樣了?”


    我的直言快語再次打斷了男孩的話,黃瑋崢立刻哼聲警告我閉上嘴巴,男孩也得此繼續說道:“你的那幾個朋友都沒有事,雖然那個胖子扭了腳。”


    我猜男孩口中的胖子一定是指大大咧咧的韋厲勤,平時他走路都會崴腳,更別提現在這種非常時刻。


    “我們沒有什麽武器對抗那些喪屍,你朋友和幾個人發動了一部麵包車往前跑了,而我們走散的少部分人隻好各自逃生,這個女孩就是那時在慌亂中跌到的。”


    “好吧,先別說這麽多了。”黃瑋崢微笑著向男孩伸手將他扶起,“天快黑了,雨也沒停,我們就在這車上過夜吧。”


    我瞄了一眼男孩身後的這輛紅色別克轎車,看上去車內還算寬敞,而且車子應該也沒大礙,於是點頭表示同意。


    陳茉的個子大概一米六五左右,身材看上去也還算勻稱,沒想到她的體重卻蠻有分量,把她抱上車可是個體力活,費了我不少力氣。謹慎的黃瑋崢還是發動了汽車以確定車子一切正常,然而黑夜裏這樣沒有盲目地前進是件危險的事,所以我們還是關閉引擎,鎖上車門默默等待第二天的到來。


    這輛別克轎車的車窗都貼上了單向的黑色防曬隔膜,從外麵很難看清車內的情況,而黃瑋崢也坐在駕駛座上時刻準備在緊急時刻發動車子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帶我們逃脫。但他還是提前聲明自己不能保證能開好車,因為他也隻是有樣學樣憑著往常看父親開車時的操作來駕駛。雖然有點不安全,我們也別無選擇,要是換做我,估計連油門和刹車都會踩錯……安全起見,我們關上了車窗,車頂部的天窗是我們最好的通氣口,不過我們也隻是打開了一條兩根手指寬的細縫以防不測。


    天色將晚,雨後殘紅的晚霞宛如在告慰逝去的亡靈綿延天際。黑暗偷偷向我們靠攏,斷斷續續的風聲偶爾打斷夜的死寂,殘留在車窗上的雨珠一顆顆滑落,疲憊的我們如同困在牢籠裏的誘餌等待野獸的靠近。我用車上僅有的兩個靠枕讓陳茉盡可能舒服的側臥在後排的一側,我自己則是坐在另外一側一邊注視著車外的動靜一邊等待她醒來,而在前排副駕駛座的男孩則一聲不吭地靠在座椅上凝視窗外漆黑的一片。世界在失去了人類的喧鬧後仿佛陷入了沉睡般變得從未有過的寂靜,而車內的我們實際上也和車外的境況別無二致。


    不知道我們困在這狹窄的車廂裏過了多久,平日裏不善言辭的黃瑋崢實在忍不住寂寞,竟然主動打開話匣子對身旁的男孩問道:“咦,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呢?以後就要同甘共苦了,不記得名字可不行啊。”


    “班智瑜……”


    “我叫黃瑋崢。”說罷,黃瑋崢還主動向班智瑜握手表示友好,“後排的那個是我朋友,叫……”


    “不用介紹我了。”我不耐煩地打斷黃瑋崢對我的介紹,就連呆板的目光都絲毫沒有移動。


    “他叫杜宇恒,是個直爽的家夥。”我的不屑一顧竟然沒有讓黃瑋崢感到任何的尷尬,甚至就好像我從沒開口打斷他的介紹一樣,“你們之前可能有點矛盾,但不用擔心,他有時就是有點小孩子脾氣,過段時間就好了。”


    “我沒這麽說啊。”正好坐在黃瑋崢背後的我撇嘴踢了一腳他的座椅靠背以表示抗議,“你沒有體會過那種千夫所指的感覺。”


    “都是誤會嘛。”黃瑋崢朝後排的我擺擺手表示同情,“再說了他還救了陳茉不是嗎?”


    “切,我就事論事……”被雨水浸濕的後衣服貼在皮膚上,使得我格外地不自在,以至於絲毫沒有興致搭理任何話題,小聲的發了句牢騷後,我決定還是閉上嘴巴為妙。


    事實上從我們認識的那一天起,我就從來沒有吵過黃瑋崢,不管任何話題都會是以我的殘敗告終,不是我爭不過他,而是他的老好人脾氣讓我實在無法找到繼續爭執的理由。


    黃瑋崢轉頭對我笑了笑,我也隻是愛理不理地瞥了他一眼,於是他繼續對神色稍有笑意的班智瑜繼續說道:“你之前說梁旻莨她們找到了部車逃脫了那些喪屍,是嗎?”


    “嗯,如果按照這個方向的話她們應該可以到達田陽。”由於在戒嚴後,全國的高速公路都被嚴格控製,所以老師安排我們的巴士不得不選擇走國道而不是高速公路返回南寧,但這種路線換來的安全並沒有我們想的那樣那麽可靠。田陽是百色與南寧間的一個小縣城,可以說如果我們還沒到達田陽說明根本就還沒完全離開百色城境。


    “那我們就往田陽走,說不定明天就能和她們會合了。”說到這,黃瑋崢又回頭看了看我的臉色;在我看來他這麽估計也還算合理,因此我也就扯扯嘴角,用最簡單的方法表示讚同。


    “這是在哪啊?”一個有氣沒力的聲音突然從未身邊傳來,我扭頭一看,發現陳茉就像是剛睡了一個大懶覺一樣揉著惺忪的睡眼慢慢扶起身子,“我這是……”


    陳茉的話還沒說完,在看到我驚訝的大臉時突然一怔,我們倆相對而視了幾秒後,突然神色慌張地張牙舞爪喊道:“杜杜杜……杜宇恒!啊!對不起,對不起!今天你落難了,我沒有挺身而出……啊!對不起!”


    我並沒有責怪陳茉的打算,當然這並不是因為我有黃瑋崢那樣不計前嫌的廣闊胸懷,而是……那時我根本就沒想起她的存在,但既然她有如此歉意,我自然是欣然接受了。“沒事沒事,你想多啦!”


    “看來你狀態良好啊,還那麽精神。”


    “其實我有點頭暈……啊!黃瑋崢,你也在!太好了,之前聽說你們兩個沒和我們一起跑出來,我擔心死了!”確定我和黃瑋崢相安無事後,陳茉右手撫在胸前像是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般深吐一口長氣。


    “你沒事吧?那麽激動會不會把你累死。”我歪嘴壞笑道。


    “什麽啊!你都不知道後來我們又遇到了那些活死人……”


    “然後你和梁旻莨她們走散,而且還摔了一跤暈過去了。”我故意打斷陳茉即將滔滔不絕的訴說,趁她還沒回過神繼續得以道,“我們還知道梁旻莨她們大概往田陽方向去了。”


    “你們都知道了哦……”


    “是這個人救了你。”黃瑋崢笑眯眯地用下巴點了點班智瑜,“他叫班智瑜,你在昏過去後多虧他你才沒變成喪屍的口中餐。”


    “哦那要謝謝你了。咦,你不是……”陳茉的話戛然而止,不時還瞟眼觀察我的反應,我也理所當然知道她的顧慮。班智瑜也識趣地強笑,似乎準備回答陳茉將說出口的敏感問題。


    “廢話多。”趁氣氛還沒有再次變回之前的尷尬,我連忙中止了陳茉還沒提出的傻問題,“你快點看看自己還有什麽不舒服沒有,明天我們還要趕路呢!”


    陳茉粗略自我檢查一番,出了衣服有點淩亂,腦袋上淤血還未散去外應該沒什麽大礙。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腳,確定沒有抓咬的傷痕後,撇嘴說道:“好像沒有吧……除了有點悶,還有杜宇恒的汗臭味。”


    “我靠!”


    “噓!”我和陳茉的罵架剛要開始,黃瑋崢突然一反平常地要求我們收聲。他眉頭緊鎖地緊盯著後排的車窗外那黑漆漆的一片,壓低聲調說道,“外麵有動靜。”


    他的話音剛落,我們都立刻明顯感覺到有東西撞上了我們的車子,撞擊產生的衝擊力並不大,更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蹭著我們的車子前進,而且不止一個……我們都緊張的壓低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一個個佝僂的人影接二連三地從車窗外緩慢挪動,是我們最不想碰到的麻煩找上門來了。


    “是喪屍……”我環視四周,車窗外一大批喪屍成群結隊從路邊的樹林裏走出,用踉蹌的步伐橫穿過我們所在的公路,“好多啊。”


    “他們應該還不知道我們在這。”觀察片刻後,班智瑜說道,“我們等他們走過去就好了吧。”


    班智瑜說的沒錯,更何況我們把自己反鎖在車內也可以暫保安全。但就在我們自我安慰地想鬆口氣時,一張讓人毛骨悚然的血臉猛然砸在陳茉一側的車窗上,那張殘損的臉上一雙如同死瞳的雙眼死死的瞪著車窗裏的我們。


    受驚的陳茉抑製不住心中的恐懼,正想放聲驚叫,好在手快的我及時用左手捂住了她的嘴,這才沒窗外的喪屍發現我們。然而它卻依然不肯挪開身子,就好像知道我們躲在車中一樣一動不動的盯著我們。望著魂不附體的陳茉慘白的臉再瞅瞅貼在窗上的那張猙獰的麵孔,我克製著心中同樣的顫栗用右手食指點了點窗外的方向再立在最前示意讓她鎮定。


    陳茉點點頭,我有些不放心地輕輕放開左手。我的手剛有些放鬆,陳茉就突然向前一撲,緊緊的抱著我瑟瑟發抖。平日裏少不了相互調侃的同學突然在自己麵前脆弱的顫抖,反應遲鈍的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是暗自慶幸她沒有叫喊。


    陳茉的大動靜讓整輛車子輕微的搖晃了毫厘。一直緊盯窗外的黃瑋崢本想回頭警告我,結果發現這難以解釋的一幕。我見狀連忙舉起雙手在空中輕輕搖擺表示自己沒有非分之想,但黃瑋崢隻是擺出一副理解萬歲的模樣壞笑。差不多是在同時,班智瑜也轉身想一探究竟,看到我對他麵帶凶相地揮舞拳頭後就趕緊扭頭裝作什麽都沒看到一樣。不知道是因為車子的晃動還是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窗邊的喪屍終於決定離開。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車子附近零星徘徊的喪屍總算完全消失在夜色當中。


    “呃……陳茉……”我嚐試挪動僵直的腰板,用正常的聲量說道,“它們已經走了。”


    陳茉依然不肯鬆手,連眼睛都沒睜開,泣聲問道“真的嗎?”


    “真的……”我歎了口氣道,“你剛才不是還嫌棄我有汗臭味嗎?”


    發覺周圍的氣氛有些變化後,陳茉試著瞥了一眼身後的車窗,果然隻剩下一抹粘稠的血跡,於是她立刻再次恢複精神用力推開我躲在一邊嫌棄道:“就……就是啊!討厭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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