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早晨裏,幾縷陽光透過樹蔭在地上形成了斑斕的光斑,空氣中漂浮的塵埃也在光線中若隱若現,嗚嗚的風聲在此時變得有些喧囂,除此之外,隻能聽見遠處鳥兒的鳴叫,幾幢無人的空在漫漫荒廢的田野中破敗。


    灰白色的柏油馬路上,一輛白色的麵包車飛馳而過,隨之席卷而起的塵土緊跟其後漫天飛揚,路邊車禍殘骸中兩具燒焦的黑屍頓時埋沒在塵霧之中,就如同這場正逝去的慘劇一樣逐漸被遺忘。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杜宇恒百無聊賴一般地依靠在座位上,一隻手握著喝了一半的罐裝汽水,懶洋洋地搭在窗邊,另一隻手則扶著那把從未離身的步槍;這把本不屬於他這個年齡段孩子擁有的武器如今卻成了他們安全的最大保障。


    “我們到哪了?”坐在後排的陳茉探出腦袋湊上前問道。


    “誰知道啊。”杜宇恒瞄了一眼攤在麵前的髒兮兮的破舊地圖,隨意回答道,“這條路在地圖上根本就沒有。”


    “韋厲勤,你不會走錯了吧?都三天了,也沒見個正常的標誌。”


    “哎呀,絕對錯不了,過去我爸帶我走過這條路。”開車的韋厲勤不耐煩道,“再說了就算不這麽走,我們又能怎麽辦?高速公路和二級路都走不了了。”


    在來到這條陳茉不放心的鄉村小路之前,杜宇恒他們已經嚐試從那些地圖上標示出的公路返回南寧,可是離開田陽將近兩個月,回南寧的路程還沒走到一半。誰也想不到這在過去隻需要幾個小時就可以走完的路如今卻變得如此漫長。在離開田陽縣後沒多久,他們就在田陽縣不遠的田東縣上遇到了麻煩,而這就仿佛是漫漫回家長路噩夢的開始,從那之後經曆的各種變故讓這些本來就不太適應末日殘酷生活的年輕人逐漸學會如何在這生與死的夾縫中生存。


    事實上,他們掌握了末世後適者生存的規則,為了活下去,他們也有自己的規則。這規則也很簡單——被變異者咬了抓了就等於死。不管是誰,隻要被咬或是被抓傷了那麽誰都救不了。除此以外,隻要不讓自己的團隊受到威脅,什麽事都可以做。至於接納其他幸存者,隻要是沒有被抓被咬傷的人並且不會傷及原有團隊的利益,任何人都可以被收留。在此之前,確實也有幾個人加入到他們的團隊中,隻不過後來不是“死”了,就是因為某些原因離開了,到頭來剩下的還是當初的那幾個人,也隻有他們會如此執著回南寧。


    “韋厲勤開的這條路應該沒錯。”坐在陳茉身邊的黃瑋崢張望著車窗外的街景說道,“過去好像我也走過這條路。”


    作為按理來說他們下一個應該會到達的縣城——平果縣的當地人,黃瑋崢的肯定或多或少都讓杜宇恒等人的心裏有些著落,畢竟韋厲勤的話在團隊中並不是那麽的可靠。


    “對了,我們到了平果以後是不是可以去看一下我的家……”陳茉也是平果人,這也是她為什麽感覺黃瑋崢更加親切的原因之一。


    發生了這麽多事,家人到底如今怎樣?這是每個人心裏都藏著掖著的困惑,雖然大多數情況下,大家都不會提起這個問題。


    “去看看吧。”最後一排的梁旻莨讚同道,“既然都快到家了,再怎麽樣也得回去看看啊。”


    “沒錯,我們還可以在你家找點補給!”梁旻莨說什麽,她身邊的龍皓似乎都會毫不猶豫地支持,他撐上推了推黃瑋崢繼續說道,“哎對了牛哥,你爸不是警察嗎?你家裏有槍啊什麽之類的東西嗎?”


    “可能吧,這種東西就算有,我也不知道他放在哪了。”其實相比家裏是否會藏有槍支彈藥,黃瑋崢更在意自己的父母會不會依然在家中。說不定身為警察的父親會帶足了彈藥武器和母親在家中苦守……


    “牛……”稍微能感覺到黃瑋崢臉色不對勁的杜宇恒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黃瑋崢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到了平果,我們也去看看你家的情況吧。”


    “嗯……”


    “哎哎哎,各位!”眼看氣氛將要降溫,韋厲勤突然叫喚著讓車裏的人注意前方。


    “有人唉……”


    “那家夥想幹什麽?”


    “怎麽辦?他把車子橫在路中間了。”韋厲勤一邊減緩車速一邊不知所措地問杜宇恒道。


    “大家把車窗拉上,”杜宇恒丟掉灌裝的可樂,“常溫的可樂就是難喝。”檢查了一下手中的步槍,回頭對黃瑋崢使了個眼色,又對韋厲勤說道,“在這停車吧,別熄火。”


    杜宇恒打開車門,站在門後皺眉張望前方那一輛橫停在公路中間的灰色轎車。幾乎要被泥沙抹成土黃色的車上捆綁了幾個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打開的引擎蓋上掛著一塊黑乎乎的抹布,周圍還放了一些瓶瓶罐罐和零星的幾個工具扳手,車中似乎還有一個小男孩正趴在車窗上眼巴巴的瞅著杜宇恒一行人。站在車前的中年男子或許應該是男孩的父親,他在空中緩慢的揮舞著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武器也沒有惡意。


    對方好像並不是強盜之類的人物,杜宇恒沒有舉槍威脅;此時車中的黃瑋崢也開門拿著自己的散彈槍站在麵包車的另一側;按照以往他們應對這種突發事件的時候,這兩個攜帶殺傷力最強武器的人絕對是必須相互掩護來共同應付。


    “嘿!”作為形式較好的一方,杜宇恒先喊話道,“你的車擋住我們的路了!”


    這可算不上是比較專業的談判開場白,不過對方應該也猜得到杜宇恒會這麽說,他本想再向前走一步,但杜宇恒半身走出車門,露出低放在身前的步槍,男人立刻心裏神會,站在原地說道:“我們的車子壞了,油箱把油基本都耗光了,雖然我已經修好,但我們現在沒有油……你們可不可以給一些油給我們……想要什麽都可以!我們這還有些食物!”


    杜宇恒回頭看了一眼黃瑋崢;黃瑋崢低聲對他說道:“我們可以分他們一點,車上還有幾壺。”


    “我們可以給你一點,不過你得先把車子挪開。”


    “沒問題,但是我得需要你們的幫助,我一個人不可能推得動這輛車啊。”


    “你讓你的小孩下車,我們一起推。”


    “他在車上沒什麽問題的,又沒有多重。”


    “能少一點重量是一點。”


    杜宇恒的要求不算過分,男人似乎有些不情願,但最終還是點頭答應。於是杜宇恒跨好槍,叫上一直躲在後排的龍皓出來和自己一起向拋錨的灰色轎車走去。那個中年男子見狀連忙跑到車尾準備和杜宇恒他們一起把車推開。


    小男孩在父親的許可下,走下車。他穿著一件明顯大一號的薄外套,看上去樣子有些萎靡,一直耷拉著肩膀。見男孩孤零零地站在一邊,原本就愛心泛濫的女孩們便帶了幾包零食下車想給小男孩打打氣。不過站在車外的黃瑋崢還是有些顧慮,陳茉和梁旻莨苦心哀求,這可讓黃瑋崢不知如何是好。男孩站的位置裏麵包車沒多遠,孩子的父親又正準備和杜宇恒他們推車,似乎真的沒什麽危險可言,但出於安全考慮,黃瑋崢還是讓女孩們快去快回。


    “你們走這路是要去平果嗎?還有半天左右的路程就快到了。”男人隨意寒暄了一句,但杜宇恒此刻並沒有心情和一個陌生人嘮家常。


    而龍皓卻倒是了無戒心,笑道:“那太好了,我們剛開始還以為走錯路了呢。”


    “平果也不太平,你們到了那最好小心點。”


    三人一使勁,沉重的轎車立刻開始不情願地向前移動,沒費多大功夫,車子就被移到了路邊。杜宇恒拍拍雙手上的土灰,輕鬆的歎了口氣,正想和龍皓準備去拿汽油完成他的承諾。這時,不遠處的陳茉突然叫喊著和梁旻莨三步連一步地跑回了麵包車。


    “杜宇恒,那小孩被咬了!”


    “什麽?”聽到梁旻莨警告的杜宇恒還沒來得及回應,他身邊的中年男人突然抽出一把老式的警用手槍,拿著槍朝他的後背狠狠一敲,劇痛幾乎迫使杜宇恒要跪在地上。


    龍皓見狀趕緊想衝上前,可中年男人一個鎖喉扣住根本沒辦法去拿步槍的杜宇恒,並用槍頂著杜宇恒的腦袋,威脅道:“後退!不然我就斃了他!”


    龍皓嚇得不敢輕舉妄動,包括杜宇恒在內的其他人都隻能任中年男人為所欲為。黃瑋崢趁男子不注意,跑到了他孩子身後。當男子發現時,黃瑋崢已經用槍指著他的小孩同樣警告道:“你也不要亂來啊!”


    “快放了我小孩!”


    “你先放了我朋友!”


    見黃瑋崢當仁不讓,絲毫沒有讓步的打算,男子調整語氣,用稍微委婉的口吻說道:“我們隻是想要些汽油而已,沒有傷害你們的打算……”


    “可是你的孩子已經被咬了,他正發高燒,看上去隨時有可能變成喪屍。”和梁旻莨站在麵包車旁的陳茉說道。


    “這我知道,但不管怎樣,他是我的孩子……”男子的情緒有些難以控製,他帶著哭腔說道,“我求求你,給了汽油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


    “牛!”被挾持的杜宇恒在這時開口道,“我們給他汽油吧,他的事……我們也管不著。”


    “那我們同時放人,我讓一個女孩帶汽油給你,你同時也必須放了我的朋友。”黃瑋崢低頭看了一眼站在他麵前的小孩。這個昏昏沉沉,身體感覺搖搖欲墜的孩子隨時都有可能變成變異者。


    “好吧……”男子別無選擇,畢竟不管是人數還是裝備或者是身體狀況,他都處於下風。


    梁旻莨雙手提著一大壺汽油走到差不多靠近中年男子的位置,龍皓連忙上前幫忙;不過他的力氣或許還沒有梁旻莨的大,看上去並沒幫上太大的忙。中年男子和黃瑋崢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釋放了對方的同伴。


    小孩子剛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停在原地一動不動,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這有些不對勁。男孩的父親著急地又呼喊了兩聲,可男孩沒有一點反應,低著頭發出如獵犬警告時發出的咕嚕咕嚕的低吟。


    中年男子此時已經顧不上什麽對峙,神情慌張地跑向自己的孩子,誰想到就在這時,小男孩突然像一隻發了瘋的小惡魔抬起暗紅慘白的臉,瞪著血紅的眼瞳,張牙舞爪地向他的父親跑去,眼看就要撲上毫無防備,甚至是打算送命的男子,頓時幾聲槍響從男人背後傳出,幾發子彈正好擊穿了小變異者的腦袋。


    沒有喪命於變異兒子口下的中年男人瞪大了雙眼顫抖地跪在剛到下的屍體麵前,精神全麵崩潰的他死死拽著兒子那布滿紫色血絲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念叨著兒子的名字。


    “……是你……是你他媽這混蛋!”傷心欲絕的男子將痛苦轉化為對杜宇恒的仇恨,他踉蹌的站起,悲憤的雙眼帶著無窮無盡的哀怨盯著雖然手中有槍卻猶豫不決的杜宇恒,“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不不不!我可是救了你啊……”


    杜宇恒來不及解釋,男子已經舉起了手槍。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過後,杜宇恒睜開本能閉上的雙眼,沒想到自己的身體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而是中年男子趴倒在地。他的背後的衣衫已經被血染紅,手上的槍被甩到了一邊,四肢很快停止了抽搐。


    黃瑋崢一言不發地靠近男子的屍體,他手上的伯奈利散彈槍槍口還冒著幾縷白煙,杜宇恒剛想開口,沒想到黃瑋崢又朝斃命男子的腦袋上又開了一槍,嚇得周圍人都為之一怔。


    “不爆頭,會變成變異者的。”黃瑋崢草草為自己解釋了一句,隨後走到杜宇恒身邊問道,“你還好吧?”


    “嗯……呃,還好。”驚魂未定的杜宇恒看著如此冷漠處理剛才所發生一切的黃瑋崢,心有餘悸的同時,他對自己朋友的舉動既感激又帶有疑惑。


    其他人在短暫的平靜後紛紛開始搜刮那輛被推到路邊的轎車,在杜宇恒眼裏,他們現在的舉動就跟強盜別無二致。確認杜宇恒身體沒大礙後,黃瑋崢剛想去幫忙尋找補給,他剛一轉身就被杜宇恒叫住。


    “牛,那個……謝謝。”


    “嗯,你每次麵對人類時都會這麽猶豫。”


    “你不猶豫嗎?”


    麵對杜宇恒的提問,黃瑋崢沒有立刻回答,他轉過身,頭微微向後微側道:“不會……”


    “如果是我呢?”黃瑋崢剛走兩步又被杜宇恒叫住,“如果哪一天我變成變異者或者說有一天我們槍口相向呢?”


    “不會有那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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