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先生握著女兒的手,對蘇月說,“過去,我在跟李想聊天的時候,從他骨子裏冒出來的一席話,讓我對他產生了一種刻骨銘心的好感。他說,‘人生一世,悲哀莫過如此,就是生前薅住死後不能帶去的東西,而死後應該留下的東西自己一樣也沒有留下。過去,我是一位成功人士,現在身體有疾,固然戰敗了,但我至少騰飛過,成功過,輝煌過。作為一位過來人,我有責任和義務去關心你們年輕人,你們的愛,你們的生理與心理感受,你們的生存狀態。同時呼籲社會和人們多一份責任,多一份關心,讓年輕人共享社會發展與改革的成果,邁入創業成家與實現自我價值的門坎,懂得自尊自愛,懂得珍惜生命,在一片潔淨的天空,象白雲一樣飛得更高,飛得更遠。


    這麽著,你別去美國念書了,我在上海有一家分部,我把那家分部交給你管理,估計有100多個億的資產吧。李墨燃是我的老同學,傳說祖上為明未農民起義軍龍虎大將軍李過之後,門風常有蕙蘭馨,鼎族家傳霸國名。我堅信,李想是一個好尕娃。我也堅信,李想是被你繼母冤枉的。我希望你能放下大小姐的架子,扼製心中的嗔恨,把李想找回來,讓‘流丸止於甌臾,流言止於智者’【荀子amp;#8226;;;大略】。同時,我希望你改一改你的大小姐脾氣,給他足夠的尊嚴和自信。希望你們兩人冰釋前嫌,重歸於好,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如果他沒有和康妮發生肉體關係,我還是可以原諒他的。”蘇月聽從了父親的安排,臨去上海之前,抱著幾絲希望,決心去一趟李想的老家絕州。


    她駕駛一輛綠色悍馬,行駛在顛跛的山路上。鬆風怒號,雪花飛舞,掠過團團象棉花狀的山靄,她看見李想化成了一隻兔子,在前麵跑,她在後麵追,隻差一步就要攆上了他的腳步,可是終究怎麽追也追趕不上他。“李想,你不要犯傻啊!”她一邊通過時空對話,告誡李想“要冷靜”。一邊跨越時空阻隔,呼喊“李想,停下來——”


    “好個吃裏扒外的東西,你竟然還護著她!老天呀,你睜開眼看看吧——你們這對奸夫淫婦,在我阿爸眼皮底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喪風敗俗!我阿爸派我出國學習危機管理,沒想到危機就來自我家內部,來自我的後媽,來自我的枕邊,來自我最親最愛的人!李想,你不是東西!以前,我把你當作我的香巴裏拉,把你的尊嚴看得比我的生命還重要,現在看來,你這個下流胚,隻配為我提鞋的,隻配舔我的腚!”


    隻配舔我的腚!


    隻配舔我的腚!


    蘇月的話象把骨匕,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刮在李想心上。


    李想感到自己邁出大學校園後被截訪者鎮壓了,被康妮褻瀆了,被蘇月唾泣了,被親人拋棄了,承受不了精神抑鬱、愛情破滅、人性墮落與靈魂煉獄的痛苦,一時醐醍灌頂,攀上了絕州鎮附近曾經葬送了若幹條生命的百尺懸崖。


    他咬破手指,沾著鮮血在岩石上寫下了這麽幾個字——洗涮清明,剪碎過往!


    他腦海裏所有的私心雜念和生存欲念都被山間湧起的鬆濤雲霧清洗一空,辨不清了何是人間,何是仙境,何是今夕,何是明朝,就連父親給予他的養育和蘇月給予她的愛情都蕩然無存,腦子裏隻剩下這麽一個單純的急欲解脫的信念:我要飛翔!飛翔!我要宣告自己死亡!我要洗涮自己的清白!我要獲得新的生命!


    李想在這種信念的支持下,變得了輕盈,變得了溫暖,變得了超脫,變得了皈依信仰與公平。他張開雙臂,走到懸崖邊緣——


    以往他經常這樣做,因為這樣做可以看見他的母親,開在懸崖下邊,象一朵藍色的康乃馨。雨雪的時候打著一把傘,象一團藍色的火焰。每次他都跑下去,追到懸崖的腳底,可是等他跑下去的時候,藍色的火焰便不見了……


    是她消失的速度太快了。是自己跑下去的速度太慢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要跳下去!以獅子的跳速,加上自由落體的萬有引力,去尋找母親,追趕母親!他撒開雙腿往前衝,衝到黑白交界處,作了一個躍出塹壕的動作,將懸下的那簇藍色的火焰緊緊地擁抱在懷中……


    放牛,砍柴,燒炭,鑿石,求學,挨打,抑鬱,憤懣,他對自己的人生有了一個全景式的回顧。他的耳畔,響起了父親喚他的乳名聲。他的眼前,疊起他和蘇月在套房癡狂印在衣櫃鏡裏的剪影。他的腦海,又回放起討伐現實現實為他排演的紅與黑……


    想起天籟妹妹,想起那個被黑心腸吃掉的家,曾經和她們一起尋求出路的李想笑了,而且笑得舒心起來——正所謂:


    上流社會的人一心想剽竊下流社會,結果觸穿底線。


    下流社會的人一心想躋進上流社會,結果失之桑榆。


    上流社會與下流社會的人互相傾軋,不料卡在中間。


    上流社會與下流社會的人紅塵顛倒,恍惚百年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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