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春亦跳起拔刀,快速衝去,前者刀太重,不多時被他追過。


    兩人衝出來後的毫不掩飾,加之踩的石礫嘩啦啦的動靜,頓令前麵幾人陸續回頭。


    吳斤兩的個子,還有吳斤兩的刀,都太明顯了,哪怕看不清麵容,申尤昆也一眼認出了是誰,當即沒忍住驚呼,“是師春和吳斤兩,快跑,快跑!”


    他真的有些慌了。


    竟是那兩位?祁自如也是一臉訝異,原以為那兩人已經跑了,沒想到竟又窩在了他眼皮子底下等機會,大概也猜到了師春二人趁機殺出的意圖,真正由衷而讚,“好膽!好手段!既有客來訪,豈能拒而不見,停轎,會客。”


    兩名轎夫停止了奔跑,調轉方向落轎,守在了轎子左右。


    蒙麵大漢也停下了,同時鬆開了掙紮的申尤昆。


    申尤昆竟嚇得滾下了小山坡,連滾帶爬地倉惶而逃,邊跑邊不時回頭看,臉都嚇變了色,顯然不認為這邊幾個是師春他們的對手。


    見到追擊目標竟停在了小山坡上恭候,師春也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然申尤昆嚇得落荒而逃的樣子又不像是演的,頓釋疑不少,呼啦啦全速不停,衝到了對手跟前,借勢跳起,騰空就是一刀,瓢潑寒光當空劈下,狠且果斷!


    兩名轎夫擋在了祁自如身前準備應戰,蒙麵大漢卻靜候不動,竟不管師春劈來的一刀,而是盯向了吳斤兩。


    吳斤兩也已衝來,哇哇叫地興奮大喊,“吃我一刀!”


    那大刀揮出的嗚嗚破風聲嚇人。


    等到他也近了些,蒙麵大漢終於出手了,雙手一抖,在月色下彈出了兩道黃色影子,一道射向了師春,一道射向了吳斤兩。


    師春刀鋒淩空一偏,欲劈開射來之物,眼前卻陡然晃出一股眩暈感。


    怎麽回事?暗自心驚,緊急定神的他發現不是眩暈,而是眼前虛空波蕩出了一股扭曲感,同時也感覺到冥冥中有一股遲滯之力籠罩其身。


    他發現自己狠衝強劈的攻擊動作居然變成了慢動作,斬出的刀鋒慢了,錯過了那道飛射而至的黃影,近距離之下他看清了,竟是一道黃皮紙符,上麵布有朱紅色的繁複符文。


    視線下垂,眼睜睜看著那道符文貼在了自己的胸前。


    他動作遲緩,想躲避都來不及,隱約感受到符文中似有一股莫名力量在釋放,然後他便無法動彈了。


    人並未落地,而是定在了空中,還保持著刀劈的動作。


    人雖不能動,腦子卻是清晰的,瞬間意識到了是怎麽回事,定身符!


    竟遭遇上了傳說中的定身符!


    對他來說就是傳說,以前沒見過,隻聽說外界有這玩意,沒想到眼前這夥人居然連這玩意都弄進來了。


    此刻可謂悔青了腸子,恨自己見識短,也不想想,人家連那麽多物資都能弄進來,弄張符籙進來很難嗎?自己跑都跑了,還兜回來,這不是撞上門的找死麽。


    想到被申尤昆逃跑的行為打了眼,他心裏在問候申尤昆祖宗。


    不過也從嚇得逃跑的申尤昆身上看出來了,這絕不是申尤昆的手筆,申尤昆甚至有可能都不知道,應該是躺椅上從容淡定那位的手筆。


    後麵的吳斤兩也沒了動靜,也被定在了那,眼中有驚恐神色,嘴巴還張著,清楚意識到自己這次是真的栽了,死倒沒什麽,玩命的那天開始就知道自己遲早會有這天,就怕會受盡折磨不得好死。


    他想說話也說不出來,嘴裏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想問師春怎麽辦。


    他知道師春恐怕也沒什麽好辦法,可眼下他除了找師春想辦法還能找誰?


    逃跑中不時回頭的申尤昆停下了,認真查看後,似乎明白了點什麽,難怪舅舅說什麽就算是高武境界也跑不了,原來是這樣,頓又一臉獰笑地往回跑。


    這一幕,師春看到了,他被定住了,眼睛卻不瞎,眼皮子想閉也閉不上,深知申尤昆必然要報仇雪恨。


    他落誰手裏都不想落申尤昆手裏,遂拚盡全部修為抗爭,意圖掙脫束縛,然開始還能撼動些將其定身的力量,之後便如同被澆築在了鋼鐵中一般,倒也沒多大壓迫感,就是無法動搖分毫。


    更恐怖的是,連一身的法力都被定住了一般,無法施展到體外作為。


    也算混在修行界多年,對他經曆的打打殺殺來說,就是個人修為實力的硬拚,對上這種符籙手段,完全不知區區一張黃皮紙哪來這麽大的力量封鎖住他,想不通也理解不了。


    重要的是他沒有絲毫脫困的辦法,想耍嘴皮子也隻能發出嗚嗚聲,壓根說不出話來,而申尤昆卻是越來越近了,月光下甚至能看到申尤昆麵露的猙獰。


    這次,他是真的緊張了。


    然那緊張狀態一出,他腦袋裏麵便如同被人捅了一棍,忽感一裂,脊椎瞬間如同被萬千蟲蟻啃咬,那種經曆過便不想再經曆的可怕痛苦感覺竟又出現了。


    這次,他無法再抱頭,也無法再用翻滾來緩解痛苦,隻有劇烈喘息,和喉嚨裏的嗬嗬聲。


    不出意外的,那種痛苦一來,右眼視線中又出現了那光怪離奇的畫麵。


    不同的是,自己身上似乎長滿了發光的觸須,又像透明的須發,絲絲縷縷向四麵八方須張著,長長的,飄搖著,散發著淡淡的藍光,煞是好看。


    此時他視線也難以轉動,因眼球也被壓製著,一轉動就會與虛空中的未知物發生摩擦,很難受,怕瞎了,不敢妄動。


    但揮手劈刀的動作還在眼前,能看到胳膊和刀上纏了許多絲線似的須子,可以想象自己看不到的身上其他部位定也類似。


    奇怪的是,這些須子能纏住他,他身體卻絲毫感受不到這些須子的存在。


    但他可以肯定這些束縛自己的須子沒有那麽強的壓製力,因他能感受到和看到真正的壓力來自於哪。


    右眼光怪離奇的畫麵裏,那個如畫麵底色的縹碧色,其存在感和存在量就像現實世界裏隨處可見的大地和山川,穩當固定著,之前覺得是虛幻,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此時相當一部分卻在那些須子散發出的淡淡藍光感召下迅速集結,凝結在須子上。


    形態變動後,如同介入了現實世界,包裹在師春身上如同實物一般,一身的法力也被實物壓製著。


    四麵八方展開的須子還在繼續蜿蜒變長,也在吸引更多的縹碧色物質凝附。


    那些須子和凝結的縹碧色物質甚至穿過了祁自如等人的身體,卻對他們沒有產生任何影響,祁自如等人就像是幻覺中的人和物一般,令師春有些分不清了何為虛幻,何為現實,不知該如何界定。


    隨著符籙裏的力量釋放完全,飄搖的無數須子也停止了生長,縹碧色物質的凝附也漸停,須子的影響力顯然和其擴展的範圍有關。


    此時,在某種程度上,師春和吳斤兩就像一隻嵌在大地上的巨型刺球,從地平麵來看,又像是被一座峰巒林立的小山給鎮壓著,沉甸甸的厚實度令兩人再也無法撼動分毫。


    看不到還罷了,隻能是胡亂掙紮,如今看清了符籙的威力是因那些發光的須子所致,自然要針對著想辦法,哪怕掙紮不脫,師春也不甘心坐以待斃。


    他想施法崩開身上的絲線須子,卻發現這些須子竟有韌性,能抻開拉細,卻無法崩斷。


    也許並非無法崩斷,而是因那縹碧色物質的貼身壓製,導致法力隻能在體表作用,撐開的空間度不夠須子的延伸韌性極限,故而無法撐斷須子。


    但卻驚奇發現一點,雖然感覺不到這須子的存在,但法力對這玩意是有作用的。


    撐不斷,他就嚐試施法斬斷,結果發現也沒用,法力輕易就能將須子給斬斷,可斬斷後又會自動續上,那意思就像抽刀斷水,有點魔性。


    斷了能續上,他就嚐試斷開後以法力隔絕久一點。


    沒辦法,實在是沒辦法了,任何能想到的辦法,他都要試試看看,死馬得當活馬醫,總不能坐以待斃。


    然幸福有時候來的確實有點突然。


    約莫五六個數後,師春驚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錯愕,握刀手上的幾根須子竟緩緩漂移開了,離開後依然散發著淡淡藍光,附著其上的縹碧色物質沒散,也跟著一體漂挪開了。


    離開後很明顯,跟那座鎮壓的厚實小山再也不相幹了,是從山體中漂走的,儼然又上演了一幕虛幻與現實的差別。


    師春身體和思想上的一連串掙紮和嚐試,說時慢,實則整個過程很快。


    對其他人來說,也就是突兀衝來,然後就被定在了空中一會兒,跑回的申尤昆尚未跑到位。


    那把握在師春手中劈下的刀,離蒙麵大漢的腦袋隻有半丈遠。


    蒙麵大漢緊盯頭頂刀鋒,確定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後,甩出雙符的手這才緩緩收回了,回頭看向了躺椅上淡定從容的祁自如,該怎麽處置,要等這位的吩咐。


    祁自如抬手,示意擋在前麵保護的兩名轎夫讓開了,趁機好好打量了一下突襲的兩人。


    師春騰空劈刀,吳斤兩則剛好騰身而起,一隻腳尖離地大概隻有兩尺,拖著的刀又很大,兩人凍在空中的畫麵顯得有些滑稽。


    祁自如看後,還是忍不住嘖嘖讚歎了一聲,“不愧是東九原大當家,就憑這一手去而複返,著實出人意料,若我沒點寶物傍身,非栽你手上不可,也難怪我那外甥在你手上竟如同玩物!”


    旋即又對蒙麵人嘲笑道:“機會這東西,有時候能不能把握住是一回事,人家願不願再給你一次機會又是另一回事。人從你手上跑了,正憂慮要大海撈針,想不到人家又主動送上門了,豈能不好好招待。正有不解之處,拿下來問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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