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複原的方法。


    沒有恢複的方法。


    很神奇的,斧乃木說出的這番殘酷宣言,絕望到毫無救贖的這番回答,我聽在耳裏很乾脆的就接受了。


    真要說的話,我沒驚訝也沒困惑。


    就這樣接受了。


    這是滲入體內的回答。


    滲入骨子裏的回答。


    不,或許不太對。並不是沒讓我感到意外。這確實是我沒預料到的回答,不過這種意外的感覺,就像是隨便拚上去的拚圖片剛好吻合,像是查字典的時候一翻就翻到想查單字的那一頁,我對於這種極度的「恰巧」感到驚訝。


    「這樣啊……」


    我點了點頭。


    感覺聽到我這句灑脫回應之後失笑最大聲的應該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吧。甚至想吐槽我自己耍什麽帥。


    說不定類似被車撞的時候脫口說出「我沒事」的感覺。


    「是這麽一回事啊,原來如此。」


    「……您沒慌亂?」


    斧乃木肩上的影縫疑惑看著我詢問。


    「和剛才一樣,這裏在結界內部。您要哭喊打滾也無妨啊?要哭喊抱怨神也無妨啊?我可以暫時當成沒看到又沒聽到。」


    「不……哎……」


    仔細想想,這不是手指斷掉這種小事。我被宣告不再是人類,再也無法恢複為人類。


    不是局部,而是失去人類的屬性。所以我就算哭喊打滾也完全不丟臉吧。


    即使如此,我依然完全不想這麽做。


    「該怎麽說……隻覺得難免是這樣,當然是這樣。」


    「…………」


    「畢竟我這半年很亂來。不隻是和你交戰的時候……我像是理所當然,像在喝補給飲料一樣化為吸血鬼,仰賴不死之身的力量和怪異戰鬥,這份報應……」


    報應?


    我自己這麽說,卻覺得這個詞不太對。


    我不曉得哪裏不對……不,我知道另一個更適合的詞,所以覺得不對。


    不是報應。


    應該說「代價」就好。


    「我非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吧。」


    對,代價。


    隻不過是至今含糊帶過,隨便敷衍的事情爆發了。終於在今天早上現身、爆發了。如此而已。


    沒什麽好奇怪的。


    甚至還算慢了。


    就像是最近發生的還債事件……的後續。


    含糊帶過至今的清算行為後續。


    不。


    是最後的完整收尾。


    從農曆來看,現在也已經過完年了,阿良良木曆也到了年度總結算的時候。


    如此而已。


    「代價啊……」


    影縫不是滋味般說。


    看表情會讓人覺得她或許意外嗜虐,隻是想看我打滾的樣子。


    「總之,您是心甘情願動用這份力量,所以這種結果也是在所難免,不得不接受吧。不過,您也用不著像是看開般想不開到這種程度,因為您還沒失去人類的一切。」


    「……意思是?」


    「雖然沒有複原、恢複的方法,卻有方法避免您的吸血鬼化繼續惡化。」


    影縫說到這裏向斧乃木示意,似乎是要她繼續說明。該怎麽說,這種心靈相通令人覺得這就是陰陽師與式神。


    「嗯,總之,有方法。鬼哥,有方法喔。」


    「……斧乃木小妹,你說的方法是避免我繼續失去人類屬性的方法嗎?」


    「哎,是的……沒錯。鬼哥哥現在吸血鬼化的程度,人類屬性還維持多少,今後非得按照詳細步驟驗證,不過總之有方法可以維持現狀。」


    「…………」


    我沒有立刻詢問是什麽方法,大概是因為這樣看起來像是死纏不放,像是欠錢不還般丟臉吧。


    講得好像看開了,知道有方法之後卻不能不問,這就是我的現狀。


    「斧乃木小妹,是什麽方法?」


    「唔~……不,在這種場合,形容成『方法』似乎不太恰當,因為沒有包含什麽具體的做法。換句話說,就是不要繼續依賴吸血鬼之力。」


    斧乃木說。


    「…………」


    「當然可以繼續提供營養給忍姊,可以和至今一樣透過影子充電,這樣反倒不會造成問題。不過應該得拿捏一下分量,當然也要避免明顯化為吸血鬼,即使遭遇任何狀況都一樣。」


    「……不要繼續依賴吸血鬼之力。」


    這確實稱不上是方法。


    因為我什麽都不必做。


    不過,並不容易。


    真要說的話,這就像是成癮症狀的治療。至今將吸血鬼的不死之身當成好用工具,當成便利工具盡情使用的我,不曉得是否能輕易戒掉。


    因為說來慚愧,已經和怪異糾纏不清的我,今後肯定也會和怪異牽扯下去,繼續被拖累下去。


    因為我現在也同樣被拖著到處跑。


    「如果……」


    這件事無須多問,但我還是詢問斧乃木求個確認。


    「如果今後……我每次遇到怪異都仰賴不死之力應付,我會怎麽樣?」


    「當然是變得沒辦法怎麽樣吧?別讓朋友講得這麽明啦。你的存在會愈來愈接近吸血鬼。大概剩下幾次呢……總之,絕對沒有鬼哥想得那麽寬裕。」


    「我沒有樂觀認為還很寬裕,或是認為還可以再用幾次……」


    不過,假設我還是人類,還保有人類屬性的時候,發生非得處理的事,並且需要依賴吸血鬼之力……


    我可以不依賴嗎?


    我忍不住假設這種狀況。


    不過,影縫像是要從我腦中消除這種假設。


    「最好不要講下去,也不要想下去了。」她說。「我剛才也宣布過、也宣戰過,如果您化為比現在更明顯的不死怪異,我以專家的立場非殺您不可、非宰掉您不可。您現在真的是即將成為吸血鬼,以比例來說大概是『具備吸血鬼屬性的人類』,但如果這個比例在將來更亂更激烈……應該不用我說吧?」


    「…………」


    多虧臥煙以最快的速度派影縫與斧乃木過來,我得以明白自己的處境。這是臥煙的親切與友情,但我同時覺得這也像是在警告我。


    她就是這種人。


    臥煙知道影縫不隻精通不死怪異,而且對於不死怪異抱持特別強烈的執著,所以派她來到這座城鎮。


    極端來說,臥煙派影縫過來也是考量到,如果我吸血鬼化的程度超過影縫能容許的範圍,影縫會當場除掉我。但我當然希望臥煙覺得這種可能性很低……


    「做個確認,我上次之所以放過阿良良木小弟以及前刃下心,是因為你們經過忍野的申請而被認定無害。不過事到如今,您現在的立場完全處於界線上,隻要稍微踩偏一步,或是看我當天的心情,阿良良木小弟,您就可能被我除掉。」


    「…………」


    居然要看當天的心情,這有點……


    「再一次的話沒問題,或是隻有這次是例外……要是您抱持這種心態反覆化為吸血鬼,您轉眼就會成為我的目標。不對,錯了,錯了錯了,當我判斷您的心態是無法這樣自製的不良品,我當下就會采取行動。與其等待您遲早化為不死怪異不如趁早解決,我覺得這才是正確的處理方式。」


    「到時候吾會殺了汝喔,專家。」


    此時,一直保持沉默的忍野忍這麽說。


    和一派輕鬆的影縫或麵無表情的斧乃木相反,她充滿恐怖的情感。


    說出充滿負麵情感的話語。


    「吾之主若是死掉、若是遇


    害,若是吾擺脫束縛,取回昔日之力,汝等肯定會找上吾吧。」


    「……是啊,就是這麽回事。哎,到時候我們應該會和你打起來吧,畢竟你的無害認定會在同一時間作廢。」


    影縫絲毫不畏懼忍的殺氣,反倒是笑著瞪回去。暑假那時候,這兩人即使對立也沒有直接打起來。兩人開打的話究竟誰會贏?這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好一段時間,相互對峙的影縫與忍沒有開口,持續維持劍拔弩張的氣氛。


    「姊姊、忍姊,這是以後的事吧?沒必要現在就激動。」


    斧乃木的中肯意見粉碎了這股氣氛。


    在這種場麵插嘴說出堪稱不著邊際的中肯意見,這肯定是貝木的影響吧。這麽一來即使情非所願,我也不免想感謝貝木。


    隻限現在。


    要是這兩人當場開打,我真的得動用吸血鬼之力才能阻止。


    不過就算動用,大概也阻止不了吧……


    「對不起,鬼哥哥。我家的姊姊如你所見,比想像中還要性急、沒耐心,隻會立下短期計畫。長輩也不一定會溫柔守護晚輩喔,應該說不保證會溫柔守護。鬼哥哥,所以我想以朋友身分拜托鬼哥哥……希望你當場保證再也、再也、再也不依賴吸血鬼之力。無論遭遇何種困難,行動的時候也都不依賴不死之力。希望你這樣發誓。發誓今後的人生要活得如同人類、活得像是人類。希望你發誓。」


    斧乃木平淡地這麽說。


    「…………」


    「我終究是式神,所以要是姊姊下令動手,我也不得不和鬼哥打。我擁有自己的情感,卻也隻是擁有而已。我被打造成這種形式。」


    「斧乃木小妹……」


    「無妨吧?你已經充分享受過不死之身了吧?我這個屍體這麽說準沒錯,不死之身不是那麽好的東西……即使排除我們的狀況來思考也是這樣吧?現在這種程度幾乎是極限,是鬼哥以人類身分……假扮人類活下去的極限吧?」


    假扮人類。


    斧乃木選擇這種說法。


    假扮人類的人偶選擇這種說法。


    「鏡子照不出來,傷勢回複得快一點。如果是這種程度,應該也勉強可以隱瞞吧。想到曾經失去體重的她,或是想到依然擁有猴子左手的學妹……總之,回到準備考試的生活吧。那個……既然鏡子照不到,我想照相也照不到,鬼哥……準考證的相片已經拍好了吧?」


    「……嗯。」


    不過是長發的大頭照。


    「那就沒問題了。」


    斧乃木這麽說。


    究竟哪裏沒問題?我完全不知道她的基準……何況要是考上大學,應該也需要拍學生證的照片吧,但總之她這麽說了。


    即使隻是隨口打包票,還是幫我保證了。


    「知道了啦,斧乃木小妹……以及影縫小姐,我知道了。我發誓,我再也不會藉助、使用吸血鬼之力對抗怪異。即使和怪異有所牽扯,到時候我也會以人類的立場麵對,不是以吸血鬼的力量,而是以人類的智慧麵對。這樣就行了吧?」


    「嗯,沒錯,正是如此。您願意發誓就太好了。這是為了我們的工作、您的性命,以及前刃下心的性命著想。」


    「……總覺得這個誓言輕如鴻毛呢。」


    在我與影縫大致妥協的時候,斧乃木輕聲這麽說。


    講出討厭的話語。


    講得我好像是個討厭的家夥。


    不,或許正如她說的輕如鴻毛吧,我自己也不確定麵對關鍵時刻是否能遵守這個承諾,我沒有確切的自信。


    因為到最後,即使我再怎麽發誓,如果戰場原或羽川可能死在我麵前,或是我遭遇相同等級的狀況,如果我化為吸血鬼能避免這種悲劇,我肯定不會猶豫。


    我會不顧一切,隻顧眼前。


    阿良良木曆就是這種人。


    這種個性很棘手,至今反而不曉得招致多少危機,我知道、學習、反省這一點,卻依然認為我這個人的輕薄程度,這種又輕又薄的個性,大概即使死了也不會改,甚至即使死不了也不會改。


    真悲哀。


    就算這麽說,我和影縫的這個口頭約定,也不是我害怕被修理才逢場作戲。


    即使在心中不信任自己,我的神經也沒有大條到對這麽凶暴的人逢場作戲。


    基於這一點,我的神經大概比微血管還細。


    很纖細。


    換句話說,今後我和怪異現象有所牽扯時,必須思考如何不化為吸血鬼就妥善處理。不對,不隻是怪異現象,比方說剛才的假設,我必須在戰場原或羽川陷入可能沒命的狀況之前,就采取防止這種狀況發生的行動。


    對,預防。預防就好。要考量狀況做好預防措施。


    我就是因為做不到這一點,所以今後這輩子得過著鏡子照不出我的人生,但我更應該拿這件事來學習、反省,慶幸這件事發生在我身上,這樣想比較舒坦。


    沒什麽。


    斧乃木說得沒錯,比起戰場原曾經擁有的煩惱,以及神原現在擁有的左手,我隻是鏡子照不出來罷了,隻算是不為人知的才藝。


    以這種想法讓內心舒坦吧。


    對了,我得慶幸自己是吸血鬼。


    如果是蛇發女妖之類的就慘了。


    因為照鏡子會變成石頭。


    「何必硬是讓自己樂觀呢……這種樂觀在事後會很難受喔,明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會是地獄。」


    「講得真討厭……你們兩位講的話真討人厭,這是哪門子的知情同意?沒問題的,我每天早上都被妹妹們轟醒起床,沒空消沉……那麽影縫小姐、斧乃木小妹,謝謝你們。」


    「嗯,感謝惠顧……慢著,不對吧?」


    影縫總不可能在這種場麵還俏皮到玩起自我吐槽,所以這應該真的隻是她不小心說錯話吧。


    「這邊接下來還得調查您的身體。詳細調查。」


    「是嗎?」


    「那當然。以為人類屬性比較強烈就不小心吃大蒜死掉,您願意這樣嗎?現在應該還不會曬太陽就化成灰,不過如果是盛夏豔陽就不曉得吧?將來到南國小島度假享受退休生活的時候,您的小麥色肌膚可能會著火耶?」


    「吸血鬼怕太陽的程度,是依照紫外線強度嗎……?」


    我第一次聽說。


    這麽一來,講得極端一點,吸血鬼可能因為地球暖化而毀滅……


    「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何種程度ok、何種程度不ok;哪裏是界線、哪裏是越線……如果預先知道這些界限,今後的生活應該也會輕鬆多吧。提供這方麵的建議之後,我們專家這次的任務才算是告一段落。」


    「這樣啊……」


    意外地辛苦呢。而且這種工作光想就嫌煩。


    我意誌沒有戰場原那麽堅定,若要過這種生活,我的搭檔……忍的協助是不可或缺的。


    必須有人在我失誤的時候毆打我。


    戰場原的經驗果然可以當參考吧……說到我的搭檔忍,我偷看之後發現她雙手抱胸,雖然不到不高興的程度,表情看起來卻像是無法接受。


    「那個……忍。」


    「何事?」


    唔喔。


    完全不隱藏自己的心境。


    完全不掩飾。


    不過到頭來,我很難得知她現在是何種心境……隻知道她心情不好。


    「我想,這陣子應該也會害你不方便吧……那個,對不起。」


    「無須道歉。吾應該已經說到膩了,吾與汝這位大爺是同生共死之命運共同體。吾與汝這位大爺能這樣相伴本身即為方便主義之奇跡,如汝這位大


    爺所說,光是這樣就應該付出不少代價。吾不得有何不方便或不自由之處。」


    忍講得像是看開一切,但她說得沒錯。


    既然這樣,她為什麽不高興?我思考之後推測,忍野忍是怪異之王,是不死之身的怪異,卻得接受天敵、接受怪異克星的專家建議,這個狀況本身或許就令她不悅到破表。即使除去剛才被踩頭的那件事也一樣。


    「這件事……當然不能拖到明天之後再處理吧?」


    「是啊,這是當然的。現在的月夜讓您的吸血鬼度達到頂點,正是精準測量限度的時機。雖然我覺得不會,但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您也不想等到明天早上看到陽光的同時消失吧?總之,一個晚上就查得出大概。」


    「放心吧,鬼哥。調查大致都是我的工作……我會親自從頭到腳調查,不會像剛才姊姊那樣突然來陰的折斷骨頭測試。」


    「…………」


    我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不過聽她這樣鄭重說明,就覺得正式的檢查有點恐怖……若問由斧乃木檢查是否能放心,她剛才那番話反過來說,就是告知如果不是來陰的就會折斷骨頭。


    等一下。


    如同剛才舔我的腳趾,斧乃木提供的說不定是舔遍我全身的服務……更正,是這種檢查。


    這麽想就令我心跳加速了。


    「為什麽笑得色眯眯的?這個鬼哥……真惡心。」


    不知道這番話是受到貝木的影響還是出自她的真心,但她以相當直接的話語抗拒,意外地令我受傷。


    我果然討厭貝木。


    「哎,那就開始準備吧。不用打電話回家嗎?」


    「不要緊,家裏相當放任我,有點吵的妹妹們今天也去參加睡衣聚會了。」


    我個人是為了保護妹妹們,尤其是為了保護月火,才將她們派到神原家,不過仔細想想,感覺這是提供給我學妹神原駿河一個超大的福利。


    別說睡衣聚會,神原那家夥根本是裸睡。但願她沒在妹妹們麵前脫光……


    「嗯……那就好。總之我姑且聯絡臥煙學姊一聲,讓她知道沒什麽大礙。」


    「…………」


    說得也是,沒什麽大礙。


    沒大礙。


    對於一直應付不死怪異的影縫來說是理所當然,對我來說也是理所當然。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相較於失去千石撫子的這幾個月,簡直像是沒發生任何事。


    「餘接,手機。」


    「拿去,姊姊。」


    斧乃木不知道從哪裏取出手機──智慧型手機,遞給影縫。我驚訝於斧乃木居然有智慧型手機,不過從兩人剛才的對話推測,應該隻是影縫給她保管吧。


    由於非得經常走在不穩的地方,影縫應該會盡可能別帶太多東西……或許錢包與手機都一起交給斧乃木保管。


    「總之,雖然很遺憾不能宰掉阿良良木小弟,不過能在一隻不死怪異萌芽之前摘掉,我今天也算滿足了,啦啦。」


    影縫哼著歌操作智慧型手機,大概是寫簡訊要回報臥煙吧。但她和忍完全相反,心情很愉快。她剛才說很遺憾沒能殺我,這番話暴戾到令我戰栗,不過光看她的表情似乎不是很遺憾。


    在不死怪異萌芽之前摘掉,能摘掉這樣的芽,對她來說是這麽快樂的事嗎?


    「那個,影縫小姐……」


    「什麽事啊?」


    「請問……那個,其實我暑假那時候也想問……影縫小姐為什麽這麽熱中於殺掉不死之身的怪異?」


    「啊?」


    她寫簡訊的手停止了。


    如此詢問的我,心想這或許是觸犯禁忌的問題,但她出乎意料隻是發出反問的聲音,感覺像是專注寫簡訊,雖然有聽到我說話卻沒聽進去。


    「小哥,您說什麽?」


    「沒有啦,就是……影縫小姐為什麽這麽熱中於殺掉不死之身的怪異……專精這種怪異相當特殊吧?」


    「嗯?是嗎?很難說,並不是這樣吧?因為到頭來,怪異……也就是俗稱的妖怪,幾乎都和死掉沒有兩樣。對吧,餘接?」


    「是啊……鬼哥,這部分的基準很模糊喔。依照不死之身的解釋方式,反倒堪稱姊姊專精對付所有怪異喔。」


    「…………」


    哎,聽她這麽說也確實如此。


    到頭來,要是這麽說,那麽影縫使喚的式神斧乃木是屍體的憑喪神,同樣是影縫必須收拾的不死怪異。


    這部分已經產生矛盾,應該說產生破綻,因此所謂的專精或許意外籠統。


    隻是憑感覺。


    對了,到頭來,以「狹隘」形容影縫與斧乃木專精領域的不是別人,正是貝木。我或許是將他的說法照單全收,才提出這種愚蠢的問題。


    我得好好反省。


    「實際上,我這樣專精應付不死怪異的專家,並不是沒有第二人喔。不過,像我這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殺個痛快的家夥,我也隻認識一個人而已。」


    「……居然還有一人啊。」


    我莫名覺得毛骨悚然。


    身為差點被她殺掉,差點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熱情與殺意收拾掉的不死怪異,我感到毛骨悚然。


    「咯咯咯,不過那個家夥幾乎已經遠離塵世,所以阿良良木小弟,您不用在意。畢竟那個家夥連臥煙學姊的集團都脫離了,是真正的離群之馬。」影縫說。「也就是不在考量的範圍。總之,我之所以專攻不死怪異,是因為我再怎麽打也沒有下手過重的問題……嗯?我上次沒說過嗎?」


    「……這我確實聽你說過。」


    不過,我質疑是否真的隻是這樣。是否隻基於這個原因就和不死怪異為敵。


    總覺得這是過於危險的生存方式……


    因為是武鬥派,所以甘願這樣嗎?


    大概是刻意挑選比較困難的一條路吧。這種像是少年漫畫的角色,我在現實中隻看過大隻妹這個例子。


    「怎麽啦,阿良良木小弟,您想知道我為什麽走這一行?想聽這種像是外傳的故事?」


    「不,我並不是在發揮湊熱鬧民眾的好奇心態……隻是老實說,我在意到令我在意的程度。因為我第一個遇見的忍野並沒有特別專精哪個領域……不過到頭來,影縫小姐、貝木以及臥煙小姐也都是這樣吧?」


    「就是這麽回事。但是與其想知道我的理由,真要說的話,您不如在意餘接的理由吧。」


    「咦?」


    話鋒突然轉向,我看向斧乃木。但斧乃木依然隻是麵無表情看著我。


    隻是呆呆的,心不在焉看著我。


    看著就某種程度來說已經放棄當人類的我。


    「影縫小姐,這是什麽意……」


    「喔?」


    就在我想追問的這個時候,影縫操作的手機震動了。感覺像是寫簡訊給臥煙時被插入來電。


    影縫以我看不見的角度檢視畫麵,微微蹙眉,然後按下通話鍵。


    「喂,我是影縫……」


    她開始正常地講電話。


    反正如今並不是分秒必爭,我不在意突然有人打電話介入。


    不過,我注意到至今愉快的影縫變了表情。


    而且是明顯改變。


    「啊~……慢著,等一下。我剛好在和阿良良木小弟聊到那家夥……學姊,不能這樣吧?再怎麽說也太殘酷了……」


    學姊?


    所謂的學姊,影縫口中的學姊,應該自動代表臥煙──臥煙伊豆湖。這麽一來,影縫的表情變化就其來有自,畢竟影縫似乎也不擅長應付臥煙特有的「裝熟」作風。


    我


    個人的第一個感想是「了不起」。剛好在我和影縫她們的對話告一段落,影縫正要寫簡訊回報的這個時間點打電話過來,我覺得真不愧是臥煙。


    不過……總覺得,好像樣子不太對勁……嗎?


    「嗯……嗯。不過正弦那家夥現在……這樣啊,我知道了,我會這樣轉告阿良良木小弟,首先也隻能這麽做了。我們就這樣也沒關係嗎?就這樣順其自然也沒關係嗎?」


    影縫後來點頭兩三次,說聲「再見」結束通話。這個人道別的時候果然很正經呢,我心想。


    老實說,這時候的我完全不應該悠哉思考這種事,但我忍不住就拿影縫、貝木、臥煙與忍野做比較,這是我的壞習慣。


    「阿良良木小弟,在這個糟透的時間點,有一個糟透的消息。」


    「咦……?可、可是,剛才的電話是臥煙小姐打來的吧?」


    慢著。


    剛才那通電話肯定是臥煙小姐打的……可是等一下,影縫在電話裏完全沒向對方說明狀況,也就是沒說明我的症狀。


    換句話說,她準備要回報的內容,甚至打成簡訊要回報的內容,完全沒在電話裏回報。既然這樣,這通電話當然是對方有事情要說。


    也就是說,這通電話裏說的事情是壞透的消息?


    那麽,「糟透的時間點」又是指什麽樣的時間點?到頭來無論是什麽時候,在收到這個糟透消息的這一瞬間,應該就是糟透的時間點了。


    「餘接暫時借您,所以盡快趕過去吧。」


    「盡快趕去……哪裏?」


    「神原駿河家。臥煙學姊的姊姊──臥煙遠江的女兒所住的神原家。盡快去見您待在那裏的妹妹們。」


    影縫以犀利的眼神與犀利的語氣,犀利地這麽說。


    「不對……嚴格來說,她們或許已經不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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