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喜


    禾兒一向照顧妹妹, 每天先送她到教室,下課再去接。


    小孩子對高年級的學生有一種天然的畏懼, 對老師也有, 班長這個名頭,還是很唬人的。


    苗苗的小學生活如魚得水,班主任一開始選她做班長隻是暫代, 等第一次成績出來, 再也不提換人的事。


    別看隻是一年級,孩子和孩子的差距也很大。


    趙秀雲今年暑假是沒趕上, 不過從去年就陸陸續續給孩子上點課, 加上她有個好為人師的姐姐, 第一名是完全不用愁。


    禾兒可愛擺小老師的架子, 回到家覺得妹妹的成績也有她的大功勞, 毫不客氣地說:“是我教得好。”


    趙秀雲摸摸孩子頭, 說:“妹妹很認真學習,你教得好,老師也教得好。”


    正經誇, 禾兒反倒會不好意思, 說:“媽媽最厲害。”


    反正她不會的題目, 媽媽都會, 就是最厲害的。


    一眨眼要上初中的人, 對父母仍然一派赤誠。


    母女三個你誇我,我誇你, 和諧得很。


    方海才進門, 又都圍過來看他。


    趙秀雲有些不安說:“開會開什麽了?”


    不會又是要出去吧。


    方海趕快擺擺手說:“不是, 是說表彰大會的事。”


    一眨眼又國慶,領獎和風險並存啊。


    趙秀雲看著牆上屬於他的那片地方, 說:“又要貼一張。”


    不過會開這麽久的嗎?吃過午飯就出門,現在才回來。


    方海還沒來得及說話,苗苗攤開自己的考卷給爸爸看,上麵鮮紅的一百分。


    雖然意思表達得很明顯,方海還是要問:“喲,這是考了多少分啊?”


    苗苗已經會從一數到一百,了然地想,爸爸不識數啊,他們班很多人也不認識,不覺得有哪裏不對,說:“一百分。”


    其實考一百分的人挺多的,媽媽說這叫並列第一,但是姐姐說要是有兩百分的卷子,她能考兩百,別人不一定行。


    總之她就是最棒的小孩子。


    方海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淪落成不識數的,是一直到吃完晚飯,苗苗攤開本子也想做小老師的時候才知道。


    苗苗一本正經地說:“爸爸,這是1。”


    為證明自己,方海把有限的文化展示個遍。


    苗苗一下子有些失望,把本子收起來,說:“爸爸都會啊。”


    小臉竟然有幾分失落。


    方海隻好說:“要不你再教一遍吧,我有點忘記了。”


    可憐他高齡三十二,還在這念aoe,彩衣娛女,犧牲良多。


    趙秀雲看他一臉苦瓜樣,內心暗笑,時間差不多才說:“好了好了,洗澡睡吧。”


    可算解放,方海一腦門的知識,睡前才想起來說:“哦對,這次的表彰是全國性的,得去一趟首都才行。”


    分量和營地的可不是一個級別,又是他軍功章上的一大筆。


    趙秀雲隻怕他坐不了長途火車,說:“又要二十個小時。”


    這才是方海最要說的,興奮地說:“要坐飛機去!”


    這回表彰大會的項目挺多的,一共去一大幫人,考慮到有些同誌重傷剛愈,特意調的客機。


    他們出任務從來都是低調再低調,三個人一組分散在火車上,飛機還真是頭一回。


    這時候大多數人也都沒坐過,包括趙秀雲。


    她倒是看過幾次起飛降落,滬市有機場嘛,選個好時間,能感覺得到是從頭頂掠過去的。


    這種規格,多半預示著表彰的分量。


    趙秀雲心裏高興,問出最關鍵的問題說:“發獎金嗎?”


    實在不行,茶缸子、毛巾,多多益善、少少不拘。


    方海現在也是當家的人了,悄悄說:“發的,據說還有票。”


    不管什麽票,都是好票。


    趙秀雲已經猜開了,她現在最想要的是電視票,產能有限,一年就那幾台,簡直搶破頭,她攥著錢一直沒能買上。


    那麽多人,多半不會發這樣的珍稀票,十有八九是米麵糧油,那也是頂好的。


    不過高興歸高興,她還沒失理智,近乎冷酷地說:“手拿開。”


    方海倔強地說:“我真的好了。”


    這都一個多月了,他又不是出家,哪裏還能憋住。


    趙秀雲不肯縱容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想也不要想。”


    “我筋骨好好的。”


    “你這是差點穿膛破肚,我沒算你兩百天都是客氣的。”


    兩百天?現在不是天黑,是方海覺得自己眼前一黑,要暈過去,還是堅強地說:“不行,太久了。”


    討價還價,方海最終為自己爭取到七十天,才應下來,掐指一算又想反悔。


    趙秀雲忍無可忍,說:“閉嘴,睡覺!”


    愛睡她睡,方海賭氣說:“我睡不著!”


    誰慣他啊?


    趙秀雲這陣子連睡覺都很小心,隻肯貼著牆,生怕碰到他,今夜恨不得把自己躺成根木頭,直愣愣地,堅決不往他那邊去。


    夫妻倆中間遠得夠再躺下一個人,方海動動鼻子就能聞到媳婦身上的香味,幹看不能吃瞎著急,動作輕微地往裏挪。


    確實很輕,趙秀雲都沒聽見,是覺得身邊的溫度漸漸高起來,手往外伸一點就能碰到人,不管什麽天氣,永遠像個火爐子。


    在這種將入秋的日子裏,靠著睡不用蓋被子都行。


    方海以為她睡著了,小心翼翼伸出手想把人攬在懷裏,又知道她睡眠淺,猶豫著沒敢動,最後隻用手指在臉頰上輕輕碰一下。


    一下,好像就帶回香氣。


    明明用同樣的肥皂,怎麽聞著又感覺不一樣。


    方海沉沉歎息。


    這副樣子又是做給誰看?


    趙秀雲鐵石心腸,說:“這招沒用啊。”


    賣可憐,她也是上過幾回當的。


    方海訝異道:“我以為你睡了?”


    不是裝的,那就是真可憐,趙秀雲一樣不為所動,說:“趕快睡,不然我去和孩子睡了啊。”


    本來她就怕碰到傷口,是他非要耍無賴。


    方海知道她是不會輕易鬆口,隻能憋著說:“七十天是吧,你給我等著。”


    趙秀雲才不怕,反倒“哼”一聲說:“當心我給你加到八十。”


    不知道怎麽的,方海忽然想起小女兒的聲音在說:“這是七十,這是八十,七和八差多少呢?差一對不對?那八十減七十,就等於一十。”


    想起孩子,真是叫人什麽雜念都沒有,方海隻覺得自己一下子被佛光照耀,變得無欲無求起來,說:“行,睡吧。”


    爽快得古怪,趙秀雲做好他還要纏人的準備,反而空落落起來,沒說什麽翻個身,很快睡過去。


    方海就慘了,一晚上都夢見在上課,連夢話都在背乘法口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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