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問


    林輝其實並未正式麵聖過,隻在大朝會上遠遠地望見過一次,還是借著蔡國公的關係——那一眼的豐儀已足以令人驚歎,久久不忘。


    適才所見那人五官輪廓與印象中十分相似,可比之大朝會上的肅穆,顯得十分親切,活潑。再說,陛下縱使微服出巡,又怎可能穿著破衣爛衫到處瞎逛呢?


    林輝心中半信半疑,進屋之後便召見夫人,“今日可有稀客來過?”


    林夫人詫道:“你如何得知?”


    接著就把紀雨寧喚出來,滿以為丈夫會為此女的美麗所傾倒,哪知林輝臉上呈現的並非歡喜,而是失望。


    林夫人不由得好笑,就算怕自己吃醋,也不用故意裝得一本正經的,唬誰呢?


    她介紹起好友來卻毫不含糊,“這位是李成甫的嫡妻紀氏。”


    林輝這才打著哈哈,“久仰久仰。”


    兩人簡單寒暄一番,紀雨寧不便久留,叮囑林夫人好好看顧林榮的風疹,便翩然而去。


    林輝見此女風姿綽約,言談楚楚,眼皮不由得一跳——難道陛下喬裝改扮是為了這位臣妻?不,不,那也太荒謬了。


    林夫人見相公出神,微微不悅,捶了捶他胸口,嗔道:“人都走了,還看?”


    林輝忙辯解,“我不是那個意思。”


    似他這把年歲,美人早無法激起心中波瀾,不過,方才所見當真是陛下麽?又與這紀夫人有何關係?


    林夫人不知內情,隻輕嗤一聲,“諒你有賊心沒賊膽。”


    況且,就算林輝真個有意,紀雨寧也看不上他——似這般天姿國色,哪是俗人配擁有的?


    興許隻有真龍天子才降得住,不怕折福。


    *


    紀雨寧回到家中,李肅倒是客氣,問她與林夫人相處得好不好,可有見過林輝?


    紀雨寧知道他還惦記著那樁差事,當下冷冷道:“我一介婦人,怎好與外男言談甚歡?略坐坐便走了。”


    反正絕口不提要官的話。


    李肅急道:“他也沒留你?”


    怎麽,還指望她以美色相誘達成目的麽?紀雨寧冷笑:“大人您真的很奇怪,有什麽話自個兒去說便是了,我一介商女,又不通文翰,見了達官貴人站都站不穩,能幫上什麽忙?再說,不是您時常教導女子該以貞靜為先,怎麽,這時候又顧不得德容言功了?”


    李肅被她一頓排揎,老臉微紅,“我不過白說兩句,就惹來你一片宏論,罷了,罷了,以後不提此事就是了。”


    紀雨寧辭色這才緩和了些,又把林家捎來的那袋胭脂米扔在桌上,“林夫人慈善,贈我這些,大人你留著熬米粥解酒吧。”


    並不提自己幫林榮看了風疹的事。


    其實隻是答謝,可在李肅看來便是林家接納了自己的投誠——原來紀雨寧還挺有用處的麽,倒是自己錯怪她了。


    李肅捧著那袋米像捧著金子,當天便送進廚房烹飪享用,卻不知他是否在臨清住慣了,不適應京城的水土,一大碗新米下肚,居然腹瀉起來,半宿跑了七八趟茅房,本就暗沉的臉色更顯蠟黃,生生老了十歲。


    不得已,隻好請了兩天假在家養病。


    紀雨寧暗罵真是山豬吃不得細糠,看著李肅受罪,她心中固然暢快,可也提防著他要這要那支使自己——她可沒耐心伺候!


    這日門上小廝過來傳話,說有個衣著簡樸的讀書人找,紀雨寧便料到是楚三郎,本來因著避嫌,隻打算讓玉珠兒應付的,可李肅不間斷地號喪,她膩煩得很,素性也出去躲躲清淨——沒見過這樣軟弱的男人,一點小病便哼哼唧唧,虧得阮眉挺著個大肚子幫他說書解悶。


    楚珩正在門外躊躇,他並不缺衣裳,當然也不必為了製衣跟玉珠兒單獨出去,但,該怎麽說服紀雨寧一齊到鋪子裏去呢?


    正好他也想打聽紀雨寧的尺寸——雖然還沒正式俘獲美人芳心,可鳳冠霞帔總得提前趕製出來,免得臨時措手不及。


    早知道跟鋪子裏通個氣就好了,但是那樣容易暴露身份,反增隱患。


    直至主仆倆悄然露麵,楚珩臉上便展露出純然的歡喜,規規矩矩負手立到一邊,“夫人安好。”


    紀雨寧沒有錯過他熱烈的目光,少年人的心性還真是掩蓋不住——這倒令她微微自得,太久的壓抑,早讓她忘了男女間的欣賞是何滋味。


    當然他們是不合適的,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但,何妨在這一刻拋卻身份拘束?隻當遇見知己,盡情暢談。


    紀雨寧微微一笑,“正好我到鋪子裏有事,便隨你走這一遭。”


    楚珩求之不得,懊悔沒把郭勝帶來——有他絆住玉珠兒,說起話來便更方便了。


    不過為了紀雨寧的名聲著想,謹慎點也好。


    楚珩便做了個開路的手勢,“夫人請移步。”


    仿佛很樂意充當趕路的車把式。


    這人還挺幽默,也不擺架子。紀雨寧笑道:“用不著備車,那間鋪子還挺近的,一去一回費不了多少工夫。”


    楚珩在乎路程嗎?他巴不得遠一點,再遠一點,好給兩人多多時間相處。


    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太明目張膽就該把人嚇跑了。楚珩隻矜持頷首,“悉聽夫人尊便。”


    其時尚早,紀雨寧料定他沒吃早飯過來,便讓玉珠兒去廚房拿兩個粘豆包,“你也嚐嚐外頭的手藝,可有宮中好?”


    楚珩一驚,心想莫不是被發現了?旋見對方態度坦然,方憶起自己先前暗示過是沒落藩王子弟——算宮廷中人也不錯。


    楚珩細嚼了嚼,“甘甜而不澀口,稠密又不滯重,確實滋味不錯,但不知是否麵粉的關係,彈牙程度比起禦膳還是要差些。”


    紀雨寧頷首,“閣下好見識。”


    玉珠兒口快,“這是我家夫人親自做的。”


    楚珩:“……”


    急忙化貶低為恭維,“其實宮裏的點心也不怎麽樣,這個還更爽口,我久未見宮中風物,記憶有些參差罷了。”


    紀雨寧笑道:“無妨,你說的也沒錯。”


    做這粘豆包的麵粉並非上佳——老太太從來就小氣,認為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先前李肅外放的日子,老太太恨不得一分錢掰做兩半花,口口聲聲說為兒子減輕負擔,結果連綿白糖都不許買,鹽也隻用粗鹽,精白麵就更不可能了。


    還是李肅回來家裏的水平再上調了些,不過麵粉仍是之前剩下的——老太太的意思,總得用完了才肯置新的。


    楚珩聽她笑著道來這些委屈,一顆心早就揪做團,試探道:“既如此,夫人可有想過分府別居呢?”


    紀雨寧睨他一眼,雖然早就有和離的打算,可對方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貿貿然將計劃告知與他,誰知道會否引來麻煩?


    她隻淡然一笑,兀自岔開話題,“瞧瞧,你臉上沾了些什麽?”


    楚珩一臉懵逼,隨手往頰邊抹去,指腹通紅一片,卻原來是深色的豆沙餡,乍一看還跟染了胭脂似的。


    窘得白皙臉龐沁出天然血色,待要掏汗巾子揩拭,又怕把衣裳弄髒,攤著手進退維穀。


    還說不是書呆子?紀雨寧搖搖頭,徑自把一方手帕遞去,道:“擦擦吧。”


    楚珩道了聲謝,低頭看時,手帕上幹幹淨淨,並無花朵之類的圖樣或小字——果然還是防著他,不肯遺下把柄在外頭。


    真真是任重而道遠。


    楚珩心內感歎,他愛慕紀雨寧的聰慧,可這聰慧同時也增添了許多麻煩,何時她才能拋開一切追逐本心?


    他願意將她從一團死水般的日子裏拯救出來,從此嗬護在自己羽翼之下,不離不棄,有始有終。


    *


    長清公主發現皇帝最近變得勤快了,明明比先前起得還早,可卻有大半時間都沒在靜園裏。


    就算是躲她安排的那些俗物,也犯不著玩失蹤吧?


    知弟莫若姊,長清公主敏銳地察覺其中有異,便叫了郭勝來,“你這段時間隨皇帝忙東忙西,可知他究竟去了哪兒?”


    郭勝本來想隱瞞的,可見這位長公主威儀赫赫,隻得半吐半露地告訴她那位紀夫人的事,心想公主知道也好,這樣太後娘娘就不會責怪他一人了。


    本來還想長公主能幫忙勸勸陛下,哪知長清眼中卻是玩味更甚,“這紀夫人當真如此美貌,能把阿珩都勾引得魂不守舍?”


    她以為照楚珩的脾氣,早晚有一天要出家當和尚呢。


    郭勝:“……不管怎麽說,紀夫人已有家室,陛下實不該毀人良緣,倘此事暴露,恐遭世人非議。”


    長清懶懶道:“有什麽可非議的,男人能三妻四妾,輪到女子,就說什麽好馬不配雙鞍,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郭勝:……


    好在他早已習慣長公主的驚世駭俗之風,強撐著沒有反駁,隻老神在在道:“但,那紀夫人據說不能生育,來日若是接她進宮,怕是太後娘娘那一關就難過。”


    皇帝寵誰都好,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才是太後娘娘最擔憂的。


    長清也唯有唏噓,這麽說,那位紀夫人終是無福?但,無論此事成與不成,她都想見識見識,究竟是何等窈窕麗色——美人是誰都愛看的。


    她定一定神,“既如此,下月賞花宴也給李府送副帖子吧。”


    她倒想瞧瞧,皇帝見到這個意外的“驚喜”,究竟會有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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