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翻譯:211004


    序章.佐佐原三月


    房門漸漸閉合。


    拉下簾子的第三會議室,陷入一片毫無生氣的寂靜當中。


    天花板上,老化的熒光燈勉力支撐著照明,還算澄亮的白光讓在座的各位女性看起來就像是冰雕一般。


    向另一方向的窗戶望去,似火的殘陽透過簾子,成了黑中帶紅的野火。


    ——沾染不祥紅蓮的,極寒的房間。


    這個房間,平時是學生會在煩惱商談室舉辦的“不迷途羔羊會”使用。平常總是一團和氣盡情暢談的地方,現在,變成了嚴肅的審問法庭。


    包括我,佐佐原三月在內的六名女孩成“凹”字形圍坐在長桌旁,被我們包圍的是今天的被告人——一名男生被拘禁在羔羊會來客席位的古董椅子上。


    那張熟悉的娃娃臉露出呆滯的表情,他凝視著自己腳下。


    在他正對麵,向來坐在首席的是,


    “那麽——”


    會長的雙手在臉前交叉,開口說道。


    “現在,開始進行密室情人節事件的甘甜審訊(i)。”


    從幾天前開始完美放晴的天空中,燃燒的夕陽正從鮮紅變為暗紅。


    二月十四日。


    這是春天將至,但依舊是冬季格外寒冷的一天,發生的事情。


    《不迷途的羔羊》番外篇 vs 毒舌巧克力事件


    part-a:佐佐原三月


    “那個……我為什麽要被抓起來呢?”


    被繩子綁在來訪者使用的洋椅上的被告人——成田真一郎,發出了困惑的不解聲音。


    會長用微微開啟的單目瞥了成田一眼——幹脆地無視他,開始發言。


    “事件於今日、二月十四日午間被發現。準確時間為十二時四十二分。事件現場是本樓一層學生會室。”


    接著,她麵向坐在旁邊的學生會會計宮野學姐。


    “呈上證據物件洞兩壹四號。”


    “請合意裁量。”


    宮野學姐嚴肅地站起來,在成田眼前出示了問題物件。


    ——大小約兩手掌,用白底紅色的塑料包裝紙包裝的,心形平麵的某樣東西。


    翻過來看,上麵貼著卡片,用漂亮的字體印著“送給成田”。其他的什麽都沒有寫。因為沒有剝開包裝紙,所以不清楚裏麵的情況。


    但是。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這東西是心形。


    其真身可以說昭然若揭。


    “這件證物,被放置在學生會室的桌子上,由宮野學姐發現。”


    會長說話期間,得到這件東西的“成田”,果然還是一臉不解地看著這東西。


    “被告人。”


    會長微微打開的嘴唇,向成田發出了猶如堅冰一般的聲音。


    “這是,什麽東西?”


    “哎?被告人——”


    正要反問的成田後腦勺被敲了一下,發出“磅”的一聲響。


    “除了你還有誰,你這豬玀!”


    像獄警一樣站在成田身旁,毫不猶豫揮下警棍——不,是卷成一卷的筆記本,是身穿我校製服,但實際上是中學生的女孩子。


    不知從哪裏調度來的皺巴巴的製服,特別是胸口處穿起來十分不合適。前襟有一顆紐扣飛掉了。


    在可愛的外表下,用憤恨惱怒的表情審視著成田。即使成田哀怨地望著她,她也隻是鼻子一哼氣,轉過身去。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成田發現抱怨無效,便重新提問。對於他的提問:


    “怎麽回事?這都是因為田真你收到的可疑物品,這點兒認識你總該有吧?”


    一點。


    一點,一點。


    會長用言語編製的蛛網正在纏上他。


    “呃、這個……那個……”


    成田尷尬地遊離著視線——和我對上眼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膽怯地肩膀一抖——為什麽呢,難道想說我的表情有這麽可怕嗎——接著,他戰戰兢兢地回答。


    “情、情人節巧克力……可能是吧。可能。”


    “對的。這個,是情人節巧克力。不過呀,我一時忘記了。這東西,究竟是表達什麽意思的禮物來著。”


    成田斟酌著語句。這份沉默仿佛帶有震動,體現“目光遊曳”這個用詞的同時,也印證了他的生命正危機四伏。


    “……一般來說,女性對男性……呃……表達愛意的禮物,吧?”


    “喔。”


    “……”


    “有人對你表達愛意呀。”


    “這個……可能……”


    “高興?”


    “這個……嗯,也不是不高興,就、是了……”


    “噢。”


    “……”


    成田的表情好像有把刀子抵在他的臉上。不過,這個房間裏包圍他的七對眼睛,可沒有那樣仁慈。


    會長露出了和往常一樣的表情。“並沒有在笑的笑容”這種不符合語法的表情,確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這種“類推的笑容”,正要咬碎陷入蛛網的獵物。


    “紅色的緞帶和心形——這怎麽看都是本命巧克力呀。”


    成田的臉氣血上湧,感覺變紅了一些——唔。


    “是、是這樣……嗎?”


    “我說啊。”


    “嗯?”


    “區區一個田真,你以為自己有資格得到本命巧克力嗎?”


    “這說的太過了吧!?”


    哎?成田發出了抗議的聲音,可是剛才會長的發言哪裏有不合情理的地方?真奇怪。


    “憑啥我收到一個可能是本命的巧克力就要被當成被告人!?”


    “咦?你不懂法律嗎?”


    “我當然懂法,我又沒犯法!”


    “你說的真的是和我們所說的相同的法律嗎?用英語來說就w哦?”


    “連佐佐原都這樣!?”


    “啊——真是的!”被綁在椅子上的成田“咚咚”地踩著地麵。真是不知悔改。


    就這樣觀賞成田的緊縛踢踏舞直到他累了為止,會長態度一變,聲音輕快地說:


    “嗯,不過這也沒什麽所謂就是了。”


    “無所謂的事情還說的這麽狠……?”


    這不是當然的麽?


    “問題是,發現巧克力時的情況。如剛才我所說的,是密室。”


    盡管成田依舊喋喋不休地繼續抗議,但聽到會長所說的內容,也立刻閉上了嘴巴。


    密室。隻這兩個字就包含了無限的浪漫在內,偵探推理之王。


    “學生會室隻有在我們學生會成員使用時才會開放,除此以外的時間都上鎖。”


    對於身為學生會成員的會長、宮野學姐、成田還有我自己佐佐原來說,這當然是早已知曉的事情。不過,這間房間裏還有半數人不知道這件事。會長為了她們進行了說明。


    “昨天放學後,自下午四時許至五時我們都一直使用這個房間,之後鎖好門回家。而且,在那之後鑰匙在職員室的鑰匙盒裏保管,隻有當天值班的老師能打開鑰匙盒。”


    接下去的事情,由回到原本座位的宮野學姐繼續說。


    “承上,今天第一次進入學生會室是午休時間,因為要把文化祭時借來的服裝還給手工部。老師把鑰匙交給我,由我來開門。當時我查看了鑰匙的借出記錄,在那之前沒有人借過學生會室的鑰匙。之後前往學生會室,發現了這個巧克力。”


    我每天回家的時候,在離開會室之前都會巡視


    一遍看有沒有忘記的東西,當時並沒有如此引人注目的巧克力。


    對——會長用力握拳,大聲宣布。


    “也就是說,這個巧克力是在密室之中突然出現的!故,存在非法入侵的嫌疑。所以這是事件——密室情人節事件!問罪與否暫且不談,有必要找出犯人究竟是誰。”


    “原來如此。”


    成田今天第一次同意了會長的發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環視整個房間。


    “所以說是密室……但是,為什麽召集這些人來?”


    在座諸位有過半的人,都是平常不會出入學生會室和羔羊會的人。


    一個是剛才毆打成田的中學生,叫佐藤(假)。據說她的姐姐在這所學校上學,自去年初夏以來,因為種種緣分在羔羊會等場合與這個女孩相會。


    這位佐藤,一邊把成田的腦袋當做木魚一樣敲打一邊回答。


    “我原本是來送姐姐大人巧克力的。”


    佐藤仰慕會長,稱呼她為“姐姐大人”。


    “聽說瑪雅文明的預言實現的稍微晚了點兒,我來看看情況。”


    “我收到巧克力,人類就要滅亡嗎……”


    “人類不可能滅亡,但變態也不可能收到巧克力。一樣的道理。既然如此,變態收到巧克力這樣的超展開變為現實的那一刻,人類滅亡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原來如此真是滴水不漏的完美理論。我連連點頭,表示讚同。成田被辯駁的“啞口無言”,隻好歎著氣轉移話題。


    “話說,那件製服明顯不是你的東西吧。你從哪裏順手牽羊弄來的?”


    “沒禮貌!這件衣服是我姐姐的備用品,是我借來的!”


    順帶一提沒經過她同意,佐藤這麽說著,挺起自己那活力太過充分的胸脯。從襯衫眼看就要破裂的慘狀來看,佐藤的姐姐想必是相當嬌小、纖細的人物。


    我心想,這麽一來衣服恐怕要撐的鬆鬆垮垮了,她的姐姐不會生氣嗎。


    就在我這樣操心的同時,會長繼續她的說明。


    “其他三人,是除了學生會成員之外昨天到今天出入過學生會室的人。因此,除去感冒休假的副會長,學生會成員四人,以及這三個人就是本次密室情人節事件的嫌疑人。”


    不知該說是偶然還是必然,除了成田之外的六名嫌疑人都是女生。


    會長從容地站起來,重新看是介紹房間裏的“嫌疑人”。首先她把手搭在自己豐盈的胸部上,像唱歌一般。


    “第一位嫌疑人!田真美麗的青梅竹馬、鄰居家溫柔的大姐姐還是值得全心全意去尊敬的學生會長,竹田岬——也就是我了啦!”


    不知道為什麽情緒高漲,而且有點卷舌。


    “且不說為什麽被告人和嫌疑人不一樣,我感覺我對‘厚顏無恥’這個四字成語有了切實的體會。”


    多餘插話的成田,被會長隨手扔出去的筆擊中額頭,閉上了嘴。


    完美無視了那發不出聲音的呻吟,會長柔軟的手指向旁邊的宮野學姐。


    “第二位嫌疑人!學生會的鐵血會計,巧克力的發現者。在某種特別意義上對男性興致勃勃!反常乘法的傳道者,宮野一惠!”


    “咳——說實話,我其實沒什麽興趣就是了——”


    宮野學姐扶著臉頰,無聊地瞧著問題巧克力。


    整齊短發的間隙中看得到漂亮的額頭,開朗率直,是一位有著不同於會長的魅力的前輩。


    她說沒有興趣,我想應該是真心話。我與宮野學姐相識很快就要整一年了,我認為她基本上隻是把成田看做後輩男生,並沒有更多的想法。


    “真是……要是嫌疑人裏有男生的話我倒還能有些幹勁呢——”


    ……雖然說和宮野學姐交往了整一年,偶爾見到她的興趣,我完全不能理解。這個先不提。


    接下來會長的手指向的——是我。


    “第三位嫌疑人!學生會的書記,說起和被告人的共同行動未免太多了可謂獨一無二的同伴。明鏡止水的書法與飄忽不定的神經,安靜的佐佐原三月!”


    ……


    是,同伴嗎?獨一無二嗎?


    我一下子感覺血氣湧上臉龐,可一看成田他,被告人還沒有從投擲鋼筆的傷害中清醒過來,沒有聽到這番介紹……唔。


    仿佛是替我表達心情一樣,在我對麵——以成田為中心的反方向——的位置上傳來了不客氣的咂舌聲。


    會長接下來介紹的不是那個邪惡咂舌聲的主人,而是坐在我旁邊的上級生。


    “第四位嫌疑人!羔羊群中迷路的快腳三色貓!欺負起來很有樂趣的田徑部二年級,鹿野桃子!”


    “這算什麽介紹啊!?”


    發出抗議聲音的,是穿著運動衫的鹿野桃子前輩。她既不是學生會成員也不是各種委員會的管事,因為有些機緣巧合,參加了各種羔羊會的活動。


    製服的襯衫外麵穿著運動衫是她標誌性的衣著,不過因為此刻本應該是參加社團活動的時間,運動衫下麵穿的是運動衣褲。緊身褲下修長的雙腿,看起來正因為冬天的寒冷而一點點地縮緊。昨天,因為社團活動休息而來訪學生會室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


    “就是說啊會長。”


    總算重新振作的成田,也給鹿野前輩的不滿火上澆油。


    “與其說有趣,應該說是‘好吃’的感覺。”


    “喂……這,什麽意思啊你!””簡直是究極的佳肴。“”所以說什麽意思啊!“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對任何事情都反應強烈,戲弄起來才有意思吧。麵對鹿野前輩時,成田簡直比逗貓棒還厲害。


    確實,抖動著男孩子氣的短發,對成田和會長發出”嘶嘶“的聲音來威嚇他們,鹿野前輩這副樣子讓人想起不合群的野貓。


    雖然鹿野前輩遭到這番調戲,但應該說她反而對成田抱有好感。去年春天,因為某個事件她來到剛開展不久的羔羊會接受告助,於是鹿野前輩和成田發生了什麽……好像是發生了什麽可以以心交心的事情。


    從那之後,原本就不問男女善於社交與人親密的鹿野前輩,毫不顧忌年級的差別和成田愈發親密了。好像還會若無其事地貼在一起。成田也是一樣,好像很喜歡戲弄親近自己的鹿野前輩。


    真可說是意想不到的黑馬。


    “第五位嫌疑人!純白的微笑和漆黑的五髒六腑,被告人的兒時玩伴。童心的外表和黑色鋼鐵的麵皮,戰鬥的蛇蠍美人鬆宮楓!”


    接下來會長喊出的,是剛才咂舌聲的主人——坐在我對麵席上,擁有夢幻美貌的女性。


    但是不能被她欺騙了。如會長所說,鬆宮同學對自己那種惹人憐惜的嬌弱容姿心知肚明,她會人麵獸心地煽動、利用周圍人的同情心,是一隻傾城傾國的怪物。


    或許是因為冬天、或許是因為受男生歡迎——很高幾率是後者——黑發比夏天的時候更長了,鬆宮同學刻意“刷拉拉”地甩動頭發,對會長投去尖銳的目光。


    “總是一副笑麵虎模樣的鐵麵會長居然能誇獎我,榮幸之至。”


    “哎呀?我覺得我的臉皮還算柔和呀?”


    “楓,你的臉色有點不太好啊,是不是節食過度了。”


    我認為,成田的發言明顯過於唐突而且不會看氛圍。


    鬆宮同學用一種在廚房角落發現黴汙的眼神瞪著成田。”……你說什麽呢?“”媽媽告訴我,你向她詢問低卡路裏的菜譜。難不成,你覺得自己變胖的話柔弱的印象就會消失,所以勉強自己嗎?“”……“


    鬆宮同學無言地愣在那裏,看來是說中了。她還是如此慣用卑劣伎倆的女人。


    鬆宮同學搬家之前每天都會到成田家去玩,據我聽說,現在鬆宮同學和成田的母親也會每天互發郵件。(用it用語來說就是郵件友。知道嗎?)


    另一方麵,雖然鬆宮同學刻意地和成田保持一定距離,但成田總是會不經意地接近她。可以認為此刻也是這種情況的繼續吧。


    這可以看做是兩個人關係齟齬,也可以看做是彼此互補取得平衡,看得出兩個人的關旭發生了巨大變化。


    像我就總是看著他和她這種似乎很惡劣、但又似乎很狡猾的距離感,比方說——”嗚呼呼。成田想說的是,就算阿楓豐滿一點兒也很漂亮啦。“


    就像坐在鬆宮同學旁邊的她一樣,也有產生了種種誤會的人。而這位她,正是最後一個嫌疑人。


    “然後是第六位嫌疑人!鬆宮同學的摯友兼手工部新部長,本學園的‘the·良心’!還有、呃……感覺發帶太大啦!春日友佳!”


    “咦?哎?有、有那麽大嗎!”


    被會長嘲笑,這個老實的女孩有些狼狽地用雙手捂住紮在自己腦後的發帶,她是一年d班的春日同學。與小巧的體型相反有著豐富的表情和誇張的動作,是個讓人聯想到褐色小動物的人。


    她和某鬆宮不一樣,是個內在與外表一樣可愛的人。我對她也十分有好感,不過。


    “這麽可愛有什麽不好的!當心我宰了你哦眯眯眼女妖怪!”


    鬆宮同學剛才心氣平和的態度突然豹變,“咚”的一聲,以極其猛烈的勁頭站起來,狠狠地盯著會長。她對春日同學的執著,恐怕是我不能比擬的。


    用一層層的演技作為自己的鎧甲——不這樣做就活不下去——對於鬆宮同學來說,坦言說無論她有怎樣的真麵目都有決心和她一直做朋友的春日同學,或許會是哪怕把全人類都放到天平的另一方也比之不及的重要人物。


    “謝、謝謝你阿楓。不過你冷靜一點……”


    這份至寶·春日同學,紅著臉惴惴不安地拉扯著自己極具攻擊性的好友的袖子。鬆宮同學清醒過來,輕咳一聲。會長對鬆宮同學含糊地辯解了一下。


    “哎喲,我隻是想誇一下這個發帶很配她而已。田真你也這麽想對吧。”


    “哎?啊、嗯……”


    突然被人提起的成田有些迷惑,和眼淚汪汪的春日同學對上視線,就更加慌張了。


    “這……這不是很好嘛。無論在哪裏都容易發現。前幾天,課間休息往外看的時候也是,看到有個在飲水處把水龍頭擰太過弄了一身濕的人,當時我立刻就認出來‘哦是春日啊’,就是因為發帶。”


    “不、不會吧!你看見了!?”


    真羞人……春日同學的眼角積了更多眼淚,低下頭去。


    “你這變態不想活了!”


    自然地,鬆宮同學比剛才還要強烈的怒火燒向了成田,扔出了帶著奔騰殺氣的折疊梳子,痛打了成田的頭部側麵,發出讓人聽起來感覺很不錯的一聲響。


    今天的成田因為被綁在椅子上,既不能防禦也不能躲避,照比平常更遭痛打。不過,現在我們正在處理區區成田也受人贈與本命巧克力這種反了天的破天荒之事,絕不能同情他。


    現在,需要下狠手。


    ……


    更正一下,需要下狠心。(注:原文第一句是“心が鬼になる”,第二句是“心を鬼にする”。第二句是日本俗語,意思是基於某種需要下狠心、鐵石心腸。而第一句字麵意思則是“心變成鬼”,這裏可能是在暗指日本民間傳說“嫉妒的女人會變成鬼”。)


    “不、不能這樣呀阿楓!有情人要好好相處呀。”


    和鐵石心腸的我相反,春日同學依舊善良而坦誠。這次輪到鬆宮同學抱住春日同學的頭了。


    “……春日,你可能有什麽誤會,我和那邊的成田死狗郎之間,並不存在任何特殊的關係。”


    她的語氣是咬牙切齒,但春日同學卻宛然一笑。百分之一百,沒有任何其他用意,充滿笑意的微笑——就是這樣的笑容。


    “又來啦,說這種話。不需要害羞哦?”


    “不是,我害哪門子羞。”


    春日同學輕輕一歪頭。


    “因為,你們是童年玩伴吧。”


    “……嗯。”


    “因為轉校分別了。”


    “嗯。”


    “因為事件又重逢了。”


    “是。”


    春日同學,露出了彷如救命靈藥一般的笑容。


    “然後就相戀了對吧——”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經受這番充滿自信的話語和純真無邪視線,鬆宮同學疲倦地坐下了。這可要怎麽說才好……她如此嘀咕著。


    看來,由於春日同學和漫畫研究會的中瀨同學(極度愛做夢的女孩)是朋友,所以有著像甜蜜少女漫畫一樣的思考方式。“經過戲劇性重逢的異性童年玩伴會相愛”這樣的橋段,對於春日同學來說既是常識,也是理想吧。於是,鬆宮同學就是春日同學最理想的女主角。


    雖然春日同學自己看起來對成田並不抱有對異性的好意,但她會努力地撮合鬆宮同學和成田。所以,並非不存在她挑唆鬆宮同學,或者是假替鬆宮同學送出巧克力的可能性。


    雖然她無比的善良,但也不能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順便。


    “誰是死狗郎啊……”


    成田抗議的呻吟聲,在場的每個人都無視掉了。


    好了。


    關於嫌疑人的了解就到此為止了。


    “那麽,我們開始調查事件吧。”


    會長用眼神催促著,我在白板上貼上了學生會室的平麵圖。(下圖)


    接著列出了從昨天放學後開始,學生會發生的事情。


    日期


    時間


    事項


    昨天


    16:00 學生會成員(會長、宮野學姐、成田同學、佐佐原)忙於事務。


    16:30 成田同學和佐佐原有事到職員室去。宮野學姐去衛生間。


    16:40 宮野學姐返回學生會室。


    17:00 成田同學和佐佐原返回學生會室。


    17:05 田徑部正在休息中,鹿野桃子前輩從窗戶a向我們搭話,進來喝紅茶。


    17:10 鹿野桃子前輩返回田徑部活動。


    17:20 成田同學最後一個離開學生會室,會長鎖門。


    這個時候查看了整個房間,但誰都沒有發現巧克力。


    今天


    12:40 和春日同學、鬆宮同學一起進入學生會室的宮野學姐發現巧克力


    事件發生。


    ——大致就是這樣。


    可以看出從昨天到今天,出入學生會室的就隻有聚集在這裏的七個人。


    擋板的類型,想鑽進來是不可能的。大概隻有兩、三厘米左右的空當吧。隻能用來通風……正因為這樣,才總是容易忘記鎖窗戶。昨天就忘記了。”


    “唔……雖然勉強可以把巧克力塞進來,但是沒法放到桌子上啊。”


    “就是如此。順便,桌子上還放著電水壺和茶杯這些休閑用具,本身是張很普通的木桌。


    消除了最顯眼的疑點,會長突然豎起一根手指集中視線。


    “那麽,我們就以這些資料為基礎調查密室之謎吧。”


    好像不知何時氣氛變得認真了。我有些緊張。就在這時。


    “那、那個!”


    沒想到鹿野前輩提高了聲音,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她那裏去。鹿野前輩因為被人注目有些膽怯,但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說。


    “我、我,有了一個想法。”


    雖然鹿野前輩平時性格活潑天不怕地不怕,但還是礙於氣氛聲音有些尖細。但是會長卻舉起手,阻止了積極的鹿野前輩。


    “鹿野同學請稍等一下,等一下會給大家發表意見的時間。現在我希望按照順序,進行不留破綻的推理。”


    “難得有個密室嘛。”——明顯是在從中取樂。這位取樂的會長:


    “這裏有本江戶川亂步先生的作品。”


    她拿出了江戶川亂步全集中的一本。像是仙波會喜歡的書。


    “根據這本書上記載的《詭計分類集合》,密室詭計大致可分為三類。也就是——


    (1)犯案時,犯人不在室內完成的詭計。


    (2)犯案時,犯人留在室內完成的詭計。


    (3)犯案時,被害人不在室內完成的詭計。”


    “在本案中,所謂‘犯案’是指把巧克力放在學生會室桌子上這件事。”


    針對成田的確認,會長深深地點了點頭。


    “對。這是比起秘密殺人也不遜色的,駭人聽聞的事件。”


    “這麽誇張……?”


    “我們終生都不會忘記這一天發生的悲劇吧。真可謂是日本版的血之情人節。”


    “佐佐原你從剛才開始就不對勁啊佐佐原。”


    囚犯的妄言不去管它。


    “哎?(3)這個‘被害人不在室內完成的詭計’是怎麽回事?說是案件卻沒有被害人嗎?”


    認真聽講記筆記的春日同學不解地歪著腦袋。仔細一看確實是很大的發帶,“嘩啦”一晃真是可愛。看到這幅可愛樣子就變了一張臉的鬆宮同學真是讓人惡心到反胃。


    會長十分自信地——她對自己整個下午沒有聽講研究密室詭計的事情有了成果很開心嗎——回答了春日同學的疑問。


    “這個呢,比方說,被害人被凶手刺傷後逃進房間,為了避免犯人的追擊所以自己鎖上了門——這種情形。如果被害人就這樣死在房間裏,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看起來就像密室殺人一樣。”


    “喔,原來如此。但是……”


    “是啊。這次的事件,巧克力不會自己走路,所以(3)首先可以被排除了。”


    如果是殺人的話,或許可能存在基於某種理由、方法,將被害人的屍體移動到密室內的情形。不過這次的客體是巧克力。即使從唯一的出入口b窗把巧克力送進來,也不可能順利地放到位於死角的桌子上,或者要這樣做需要複雜的機關和道具。可以說完全是不可行了。


    確認大家都沒有異議,會長重新回到話題中。


    “那麽,就按順序來,開始討論‘(1)犯案時,犯人不在室內完成的詭計’。”


    “請等一下。”


    這次插話的是鬆宮同學。


    “即便我們假設真的存在給死狗郎送巧克力的瘋子,不進入房間,要怎麽才能把巧克力放下?”


    話語理性但聲音卻很刺耳。鬆宮同學與其說討厭會長,更像是有一種對抗意識。


    “如果是殺人行為,從活到死的情狀是逐漸變化的,有可能使用什麽有毒的飛行道具來促成死亡。但是,這次卻是‘從無到有’……這已經是奇跡了。”


    真沒想到高中的情人節禮物居然踏入了奇跡的領域。不過說的也對,無中生有是神明的特權。


    “這一項也可以不管它了吧?”


    “我、我也這麽認為!”


    鹿野前輩也以奇怪的積極態度讚成鬆宮同學的提案,但是會長“你們冷靜一下”,然後看著書本。


    “當然,書上的詭計多是無法通用的。在這一項下列舉了共六小項,但是【3】【4】【5】是關於非自殺的自滅……也就是,以被害對象本身存有自我意誌為前提的詭計,所以也要除外。【6】設想的是有關於動物的生化事故,所以這個也除外。


    剩下的就是【1】和【2】兩種。【1】是利用電流或者發射裝置這類器械的殺人方法,【2】則是從房間外使用飛行道具的殺人方法。”


    “我們進屋的時候沒有發現那種裝置,從桌子的位置上看要扔進來也是不可能的吧。”


    麵對鬆宮同學的看法,會長搖動著食指,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扔進來的確是不可能的,但隻要一些簡單的把戲,就可以讓巧克力落在桌子上。”


    “……怎麽做?”


    以鬆宮同學挑釁的視線為首,會議室裏的眼睛都集中到會長身上。會長站起身,指向剛才貼到白板上的平麵圖上方。


    手指的位置,是鄰近桌子的鐵櫃a。


    “這個鐵櫃a,與天花板之間大概有四厘米的空隙。首先,在其上方,靠近桌子一側的邊緣放好巧克力。讓巧克力小心取得平衡勉強不會掉下去。”


    原來如此……我大概明白會長的思路了。


    “之後離開房間鎖上門。這個時候是半密室了。接著,這次從外麵繞道窗戶b,搖晃鐵櫃b。因為鐵櫃b和鐵櫃a緊挨著,振動的傳遞會讓巧克力失去平衡落在桌子上——怎麽樣?如此一來,隻要有窗戶b的縫隙就能成功。”


    真可謂是開了一扇名副其實的猶大之窗呀,會長如此說完——場麵暫時陷入沉默。此刻大家都在斟酌這個推理有幾分可信吧。(注:《猶大之窗》,著名推理作品。)


    “不愧是姐姐大人……漂亮的推理!已經沒用啦,頭腦頑固陰險狡詐的小不點親姐已經沒用啦!”


    哎呀,隻有佐藤一臉仰望金太陽的模樣給會長鼓掌喝彩。這個暫且不提了,暫且。


    為了防備地震,櫃子應該都有固定。但是並不那麽高級的鐵皮板櫃很薄,用力敲打的話震動會在表麵傳播,讓櫃頂的物件掉下去恐怕是可行的。


    所以,這不是可以隨意否定的假設,雖然不可以。


    “唔……但是,會這樣順利嗎?會不會掉到桌子上並不確定。就算順利掉下去了,巧克力可是會碎的呀?”


    宮野學姐冷靜的分析很有道理。順便,實際上這塊巧克力,從外部觸摸的情況來看並沒有任何破損的樣子。


    “這個嘛,隻要反複演習就能準確地掌握掉在桌子上的方式。而且,因為桌子容易弄髒,不是用了毛巾代替桌罩蓋在上麵嗎,多少能起到一些緩衝的。”


    會長好像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這樣就又有了新的問題。


    很大的問題。


    我下意識地開口了。


    “如果能夠反複演習,就說明犯人是平日裏可以出入學生會室的學生會成員。”


    “是啊。”


    “還有,使用這個方法的話,因為什麽震動掉下來的可能性很高,從好幾天前開始布置的話就太危險了。”


    實際上,宮野學姐發現巧克力的時候,包裝上麵沒有任何汙漬。


    如果放了好幾天的話會積灰的。


    “這樣一來,昨天傍晚動手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對。”


    我的聲音,本不需要這麽公事公辦的。


    “昨天傍晚,有時間一個人呆在學生會室的隻有會長一個人。”


    這一次,支配會議室的不是沉默而是寂靜。


    過了一會兒。


    “姐、姐姐大人,難不成……!”


    哇哇哇……佐藤渾身發抖。


    “你給這種禽獸喂食嗎!?”


    呀!她一聲尖叫,並對囚犯使出了割裂空氣的反手拳,但成田出奇地敏銳,一個後仰躲開之後還口說。


    “誰是禽獸!還有,搞錯了,會長不是送禮物的人。”


    後半句的語氣相當的肯定,以及冷靜。


    但是,從剛才寫出的時間表來看,16時半我們有事外出,到16時40分宮野學姐從衛生間返回這十分鍾——這有這段時間裏,學生會室隻有一個人。


    而在這段時間,留在屋子裏的是——


    “哎呀……依照這個詭計,我就成了犯人呀。”


    對。或許她自己沒有意識到吧,微微頷首的學生會長就是那個犯人。


    認識到這件事情,鬆宮同學臉上極度厭惡的表情顯露無疑,讓人覺得“一個人竟能夠用表情表達如此強烈的感情”。


    “……怎麽?事情搞得這麽熱鬧,可別是拿自白當告白的結尾啊?”


    “這麽說倒挺像她的風格。很快就是待考生了,在忙碌之前找個方便機會交個男朋友不是挺好嗎?”


    相對應的是笑眯眯的宮野學姐,不知為什麽,那張笑容蘊含的視線從會長的側臉轉向了我。


    會長悠然地手刀橫向一揮。


    “怎麽會。第一,我可是每年都送田真巧克力的哦?”


    “““哎?”””


    好幾個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當事人成田則無語地看著會長。


    “說到這個,今天我也帶來了。”


    說完,會長從放在腳邊的書包裏拿出了巧克力。是那種任何便利店裏都能買到的,普通的平板巧克力。


    然後她將那個巧克力,扔到成田腳下。


    巧克力輕巧地落在地板上,“啪”的一聲……這個寂寥的聲音,在冬日的空氣中發出了清晰的回響。


    會長的臉因為背後夕陽的逆光而染上紅黑色,隻有發出朗朗妙聲的嘴唇,愈發鮮明和嬌豔。


    “來吧,撿起來。這可是田真第一次從母親以外的人那裏得到的,值得懷念的巧克力。”


    ……


    正在室內的大家不知如何反應的時候,成田緩緩地看著周圍的人。眼神像死了一樣。然後,自言自語道。


    “這個女人在這十年間,每到情人節,就像這樣讓我撿起扔在地上的巧克力來取樂。”


    “嘻嘻。第一次送給你的時候——是幼稚園的時候吧——你可是像狗一樣湊過去把巧克力撿起來,然後在地麵上直打滾,說:‘岬姐姐謝謝你!’怎麽樣,看到腳下的巧克力想起來沒有?第一個情人節。”


    會長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情,微微紅著臉,把手放在臉頰上。


    “那個時候,我告訴你‘要得到女孩子的巧克力首先要舔地麵才行’,然後你真的舔了之後大哭‘好苦哦’——對我來說,倒是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爆笑’。”


    “如果我想出了密室詭計,首先就用來殺了這個人……!”


    成田苦悶的聲音裏,的確帶有殺意。這是嚐過泥土味道的人的聲音。


    “而且,更惡劣的是居然故意去找保質期限2月14日的巧克力買來給我……”


    “因為,如果你以為我的慈悲心會一直持續下去,我的好心情可就沒了。你給我記住,田真充其量不過是‘情人節巧克力禮物’這一曆年活動中用來取樂的零嘴。‘擋箭牌’、‘替死鬼’、‘成田真一郎’——這些都是同義詞。”


    我從未見過能把如此令人恐懼的惡行,帶著如此爽朗的笑容侃侃而談的人。也從未見過被人如此惡語相向,也隻是疲倦地歎口氣,略顯憔悴的男子高中生。


    “這、這哪是惡劣的級別……!”


    鹿野前輩渾身發抖,做出了擦拭下巴汗水的動作,我也深有同感。


    不過,再怎麽說也不能讓被綁在椅子上的成田像狗一樣撿起巧克力,我從座位上起身替他撿起來了。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背麵——因為我想知道保質期是不是真的是今天——


    “……”


    我意外地定住了。保質期的期限是201.2.15。


    今年沒有找到保質期是今天的巧克力嗎?也許是這樣。這個可能性很高。但是,會長雖然性格散漫,卻隻有惡作劇全力以赴,這對於她來說是個紕漏。


    應該把這個看作——相差了一天嗎。


    又或是應該看作——錯開了一天嗎。


    我無法判斷,偷看會長的表情,她也隻是露出和平常一樣綿裏藏針的笑容,她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麽根本無從得知。


    “……老狐狸。”


    鬆宮同學近乎無聲的低語,不知為何在我耳中有力作響。


    “——那麽,既然隻有我有這個可能,很遺憾,這個推理不成立。”


    會長若無其事地否決了自己提出的觀點。雖然沒有實際存在的證據證明會長不是犯人,但看了剛才她和成田的對話之後,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


    於是調查進入下一階段。


    “接下來從‘(2)犯案時,犯人留在室內完成的詭計’來考慮吧。這一項分成五個小項。【4】是罪犯和發現人前後腳出入房間的方法,但這次鑰匙的管理本身十分嚴格所以無法使用。【5】以火車為對象所以不做考慮。於是值得討論的就是【1】【2】【3】三種方式。(注:所謂火車密室指的可能是指被害人死於火車上的時刻表詭計)


    首先【1】是利用房門的機械結構的詭計,來想想這個吧。”


    “房門的機械結構?”


    佐藤用食指抵著自己的臉頰詢問。會長微微點頭。


    “對。關鍵是門鎖。如果鎖住房門的裝置是門閂的話,就有可能從縫隙中穿過線來拉動,從外部解鎖。不過,學生會室的門鎖雖然不算先進但也十分複雜,我們這些高中生想要開鎖還是太難了。”


    “我姑且問一句。”


    “什麽事?鬆宮同學。”


    “負責保管鑰匙的老師,是否存在把巧克力放進來的可能性?”


    原來如此,這是個盲點。畢竟是一年到頭天天想著誆騙別人的鬆宮同學,真是扭曲的思路轉變。


    不過宮野學姐對這個想法付之一笑,搖搖頭。


    “這不太可能吧。這周負責鑰匙的是梁井老師。”


    保健體育的教師梁井是眾所周知的古板女老師,難以想象她代替別人送達巧克力。


    雖然也有可能是先生自己送成田巧克力——


    “怎麽,田真。連梁井老師你都調戲了?”


    “調戲老師的不是讓她穿女仆裝的會長嗎……”


    很少見的,成田成功反擊了會長的揶揄。


    文化祭的時候,羔羊會開設的咖啡店裏梁井老師哥特女仆的模樣吸引了眾多目光,即使是寒假過後的這幾天依舊是談資。雖然因為從不化妝所以並不起眼,但梁井老師既年輕又漂亮,而且還是體格勻稱的女性。我聽說即使是平常十分叛逆的學生當中,也有許多粉絲。


    “說起來的確有這麽一回事。那個人啊,穿個無袖衣服就害羞的整個人縮起來了,可是哎呀,脂肪卻反而集中起來了,真下


    流。”


    隻有宮野學姐連連讚同會長的感想。


    “不過,這個正可口的梁井老師,卻不是個思維靈活會耍把戲的人,鑰匙的管理也不存在疏漏。關於門鎖的詭計,暫時可以不用考慮她了吧。”


    把逐漸出軌的討論拉回正題,不愧是宮野學姐。會長答應了一句,視線重回手中的書本。


    “那麽,我們進行下一項【2】。這一項是‘通過偽裝延後實際發生犯罪的時間’。


    這是指在殺人案件中,殺死被害人之後走出房間,再沒有人進入房間的情況下,偽造房間中的被害人仍然活著的詭計。通過窗戶上的人影、或是房間裏發出槍響。


    在本案中,實行犯罪的時間被認定為是昨天17時20分之後,在這個時間點之前把巧克力放在桌子上,通過某種手段不讓他人察覺……差不多是這樣?”


    即便是自己說出口的會長也側首生疑。雖然副會長缺席,但在房間內仍然有四個人,真的有可行方法嗎?


    然而從剛才開始一直熱切期望發言的鹿野前輩卻急忙咬鉤了。簡直是餓貓撲食。


    “我!我!”


    她拚命地舉手,用發卡別住的卷發一動一動,令我感覺有點癢癢的。她對自己的推理有如此大的自信嗎。


    “請講,鹿野桃子同學!”


    “我等的就是這個!這個瞬間!”


    得到會長的點名,站起來的鹿野前輩“刷”地手指用力指向——


    “哎?我?”


    對,就是本應該作為得到巧克力之人的成田。


    “沒錯!這次事件的犯人……就是成田後輩你!”


    “你……你說什麽!?”


    衝擊性的斷言,令佐藤發出了驚愕的聲音。


    “這、這是怎麽回事?居然自己送自己巧克力啥的,就算是愚蠢動物成田君,也不會做這種事吧?”


    “哼……道理很簡單,佐藤。”


    鹿野前輩和佐藤,我記得應該隻在壘球和遊泳池的時候見過麵——雖然事已至此,但羔羊會究竟都做了些什麽呀——她們的關係卻好得出奇。或許是性格合得來吧。


    “動機就是‘找麵子’!


    為了掩飾自己是一隻完全得不到本命巧克力的可悲動物,自己送自己巧克力。為了給自己添點兒光的自導自演!


    並且,為了讓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得到了本命巧克力的男人,故意弄成密室事件來引起騷動。也就是社會上可憐蟲的‘我很受歡迎哦’的臭顯擺!”


    “原來如此好有道理——呀!?”


    佐藤還沒有說完,腹部就遭到了成田的頭槌。


    “說誰是愚蠢動物。你最沒有資格說我。”


    可能是碰到了什麽“脆弱”的部位,佐藤紅著臉捂著腹部。成田擠開佐藤,“啪嗒啪嗒”的晃動椅子,麵向鹿野前輩直接反駁她。


    “你這是汙蔑誹謗,鹿野學姐。首先,你說我要怎麽處理巧克力?”


    “這還不簡單。因為你是昨天最後一個離開學生會室的人啊。離開之前,把藏好的巧克力迅速地放在桌子上,讓其他人都出去不給他們確認的時間,犯罪就成立了。


    得到巧克力的人不可能是犯人,不可能有人會在情人節進行這種傻乎乎的自導自演行為——你利用這種先入觀念,進行了單純而可怕的計劃犯罪!”


    “不,這怎麽可能……”


    啊哈哈……成田發出尷尬的笑聲,視線巡視整個房間。他是在尋找會對鹿野前輩的推理一笑而過的同伴吧。可是。


    “……哼。從小就認識的孩子居然墮落到這種程度……真丟人。比想象的還要丟人……”


    “有煩惱的話可以找我商量哦。我是前輩嘛,可以依賴的。要是不這樣的話……多可悲呀?”


    “唉,從小學生時期他開始就有這種極度渴望和他人有所關係,近乎病態的一麵……嗯,現在想想,也許當初對他更友善一點就好了。”


    “成、成田……如果你那麽想要的話,隻要你開口,我也可以把準備分給男生部員的巧克力分給你呀……


    “在情人節這一天自導自演,你是哪兒來耍猴戲的小醜。呸!”


    什麽同誌、什麽夥伴,這個房間裏一個也沒有。


    接二連三遭到同情和輕蔑的話語。成田用一副被逼到絕境的表情看著我——我還是別開了視線——今天基於種種理由我要對他更嚴厲一些。


    “看來陪審員們,都認為你實行犯罪的事實不容置疑。這個事件,讓人感受到了不受歡迎男子的悲哀啊……”


    “你這是冤枉好人桃子學姐!還有,不要說我是什麽不受歡迎男子!”


    鹿野前輩——立刻眯起了眼睛。


    “噢……這麽說,難道你得到哪怕一個本命巧克力了?”


    “……不,沒得到就是了。”


    ……對的。今年,成田除了全班配發的義理巧克力之外,沒有得到過巧克力。


    這一點我是知道的。


    因為今天中午午休,我親自問他的——


    * * *


    二月十四日。


    時間倒回到午休時間。在學生會室發現巧克力之前一點點的時間。


    第一節課剛一下課,我就拿著手提的布袋走出教室,向a班教室走去。那是成田和仙波的班級。


    我正碰上了從教室裏走出來的成田,我說是要去吃午飯,然後把他拉到了第四會議室。


    這個小房間和羔羊會使用的房間不同,是教師或學生會相關人員進行少數會議時使用的地方。房間裏隻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更不用說貴重品,是個煞風景的房間。所以每天是不上鎖的。


    “怎麽了佐佐原?”


    我本來想要對他明說,但卻沒做好準備,隻說了一句“請跟我來”就把他帶到這裏來了。進了會議室之後,成田也終於忍不住發問。而我不予回答,說:


    “……你先坐下。”


    “啊?啊,嗯……”


    我們隔著約一米寬的長桌子,麵對麵地坐下。


    我從成田天真無邪的視線感到了壓力。咯咯……喉嚨發出聲響。我緊張不安的時候喉嚨就會發幹。


    “今天,成田得到巧克力了嗎?”


    所以,我提問的聲音可能有點小。


    “哎?沒……除了樋口發給全班男生的巧克力之外……”


    雖然成田並不明白這個問題的含義,但還是不好意思地回答了。樋口同學是a班的班級委員, 我見過她很多次,是個通情理的人。(補充一句,學校並不禁止攜帶一定份量的食物進校,所以帶巧克力上學不違反校規)


    我打開手袋,把裏麵的東西放在桌子上。


    四個巧克力,放在甜品店使用的小紙盒裏。成田一臉緊張的表情,盯著棕色和白色像大理石紋理一樣的巧克力。


    “……這是?”


    “這是巧克力。”


    “嗯,這我知道。”


    “……聽我說,成田。”


    “好。”


    “女性在情人節向中意的男性贈送巧克力的習慣隻有日本才有。在外國,不論男女,都會向關係親近的人送各種各樣的東西作為禮物。本來是年終互相贈送禮物的。”


    “和年終禮物不太一樣吧。”


    “那就是中元禮物。”


    “差的更多了吧。”


    注:“お歳暮”,年末互相饋贈的禮物;如果是初夏贈送的話則叫做“お中元”。


    “……總而言之。”


    “嗯。”


    “這個,是我送給成田的禮物。”


    兜了一大圈最終成


    功說出口的我,這個時候是什麽表情呢,我無從得知。


    “這個……一直以來承蒙你照顧,謝謝你。”


    成田他半張著嘴,在我和巧克力之間來回看著,好像完全不明白自己碰上了什麽事情。


    “呃……你是說讓我舔地板嗎?”


    “為什麽呀。”


    當時的我,還不知道成田有著這世上最可悲的情人節體驗。所以冰冷地反問他,現在想想,我可以理解他那猶如膽小幼犬一樣的警戒心。


    “不……對不起……稍微有些不好的回憶……”


    成田這隻害怕愛的可悲小獸,深呼吸之後——對我笑了。


    “我覺得我才總是受到佐佐原的幫助,不過……謝謝你。我非常開心。”


    情人節第一次有了好的經曆呀……他的表情好像馬上就會哭,說實話讓我有點兒動容。


    因為有點兒動容——有什麽要湧上來了。


    注:原文這裏用了雙意詞,一層意思是“成田一臉要哭,讓我覺得惡心,想吐”,另一層意思是“成田一臉要哭,我也被打動,想哭”——當然佐佐原想哭另有原因。


    我低下血氣蒸騰的腦袋,隻伸出手勸他。


    “那個,帶回去也不太方便,可以的話請現在吃了吧……”


    啊,好……成田點頭之後,拿起一個裝在紙盒裏的巧克力。


    雖然我羞澀地不敢直視,但仍然十分好奇,向上翻眼看著他的手。


    就在這時。


    發生了什麽奇怪的事情。


    注意到我的視線,成田把巧克力放回去,問我:


    “這個,你是在哪裏買的?”


    “嗯?這個……是母親常說好吃的店家,冬天出售的限定品。因為很稀有,其實我也沒吃過……”


    說完我才意識到不妥。這個女人居然把自己都不知道味道的東西送給別人吃,會被這樣看待嗎。


    但是,成田的反應和我的預想有所偏差。


    “是嗎。那,佐佐原先嚐吧。”


    他笑著說,把裝著巧克力的紙盒推向我這邊。我慌忙搖搖手。


    “不,這是送給你的東西呀……”


    “但是,你那麽好奇地看著我吃。你也想吃吧。”


    我下意識地想告訴他,“我好奇的不是巧克力,而是成田你”,但在千鈞一發之際還是把話咽回去了。


    我吞吞吐吐的,沒能找出話來代替咽回去的話。


    把我的沉默當成肯定,成田繼續勸我。但我緩緩地搖搖頭,拒絕了。其中有成田把我當成孩子一樣對待的原因,同時我作為一個高中生,也斷然不可把送給他人的東西再收回來。


    “這是佐佐原買的巧克力,不用這麽客氣啊。”


    這種爭執持續了一會兒。然後成田突然靜靜地說:


    “佐佐原,在雪山的時候,說過吧。”


    雪山。首先在腦海中浮現的,是葉村千代小姐那惡作劇式的笑容,背景是雪白一片的世界裏滿是凶猛的暴風雪。然後,我想起了成田在那種暴風雪中挺身而出,當時我心中那種猶如刀絞的感覺。肩膀為之一抖。


    ……但是,我說過什麽話呢?


    這個讓我茫然的問題,立刻得到了回答。


    “你說,更亂來一些也可以。”


    ……我的確是說過。在暴風雪中,因為危險我才這麽說的。這是我對拋下我去找仙波的成田說過的話。


    成田對我……對我關懷備至雖然不會讓我不高興,但我希望更——比方說像他對待會長或者鬆宮同學時候那樣——希望他能更放鬆自然地和我相處。也希望他能夠依靠我。所以。


    這是我基於以上意思說的話。


    成田接下來什麽也沒說,把巧克力送到了我的眼前。我下意識地扭開了臉——然後“啊”的一聲,動作停下了。


    我才感覺到,桌子下麵的腳有些壓力。不過也隻是一點點,拇指的第一關節左右。因為沒有任何其他可能性,我意識到,成田踩住我了。


    “呃……”


    我沒出聲,但是想把腳抽回來卻動不了。不,他並沒有踩得那麽用力。如果、如果我真的覺得反感的話,這個力道我很容易就能把腳抽回來。但是。


    呃……呀。


    直接感覺到成田的壓力,也就是意誌,令腳尖失去了力氣。就好像,有小鑷子一點一點抽走了肌肉一樣。


    很快的,連背部肌肉都癱軟無力了。


    ——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即使我現在頭腦冷靜也不得而知。成田大概也不明白吧。我意識到這可能是某種類似於狗的習性的東西,但很快我就放棄了思考。


    見我動彈不得,成田張開嘴隻說了一句話。在羔羊會或是雪山時,當他要強行去做已決定的事情,就是這種眼神。


    “佐佐原。”


    這是每天都會聽到的聲音,每天都會聽到的詞語,我的名字。這個詞語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聲音。但是,這個詞語對於成田意味著我,這是成田用來稱呼我的詞語。


    他直呼我的名字。


    如果是平常,在有許多人的地方這就意味著單點一個人,與他親近。但是,現在這個房間裏隻有我和成田兩個人,這應該完全沒有意義。可是……不對,正因為這樣。


    才會更加親近吧。


    我放棄抵抗,臉衝前,隻有眼睛看向遠方。盡可能地張開嘴,隻一瞬間,巧克力就進了我的嘴。


    我用舌頭接住帶著芳香掉進我嘴中的甜食,然後迅速地扭過臉去。因為我的嘴不大,含在嘴裏的巧克力不太好處理。但是作為反擊起碼要瞪著成田。凶凶的。


    但是成田他卻一臉的意外。呆呆的,好像看到了什麽意外情況一樣。


    “……?”


    我用眼神詢問他,成田第一次露出了如此溫柔的苦笑。


    “不是……我以為你會用手接呢。”


    我猛地低下頭,額頭撞在了冷颼颼的桌麵上。


    “喂,喂,你還好吧?”


    後腦勺接收到的成田的聲音很遙遠。我在等待一瞬間變得熾熱的臉頰冷卻下來。這是失態。這可能是我二月份以至於今年最大的失態。


    ——等到我的臉和心都冷卻結束的時候,嘴中的巧克力已經融化消失了。


    我總算恢複了平靜,抬起頭來,成田卻一臉期許的看著我。他看到我失態就這麽高興嗎。


    “好吃嗎?”


    實在讓人生氣,我出言諷刺。


    “雖然難得吃一個,可完全吃不出味道。”


    “是嗎。”


    成田幹脆地說——


    “那,就要再吃一個啦。”


    第二個巧克力,這次直接送到我嘴邊。我知道自己的嘴角沒出息地顫抖了。


    我責備不聽使喚的嘴唇,這樣不行這樣絕對不行——在我組織出這些拒絕的話語之前。


    他又再一次輕柔地壓住了我的腳尖,身體裏的血液一下子沸騰了。


    為了恢複平靜所做出的努力被清零,陷入混亂的我聽見。


    成田他那冷靜得嚇人的——並且也帶著某種亢奮——他的聲音,柔和又尖銳,鑽進了我的耳朵。


    “佐佐原。”


    ……我。


    好像要把眼前的巧克力吹涼一樣,吐了口氣。


    緩緩張開的嘴,把那個“甜美的東西”迎了進來。


    了他的道。


    ——總之就是,本應是我送給成田的巧克力,不知為什麽全都落入了我的嘴裏。


    “本末倒置”這個成語,是否就是為了人類漫長曆史中的這類時刻而生的呢——這是足以讓我如此感想的,毫無意義的事情。


    在我泫然欲泣吃著巧克力的時候,成田扶著臉頰開心地看著我的臉。等到吃完之後,又把下一個巧克力送過來。


    無論我瞪他還是扭臉躲開他,似乎連這種抵抗都成了他的樂趣。他稚氣未脫的眼神有一股彈力,將我微弱的抵抗化作泡影。


    這比嘴裏含著任何巧克力都更讓他開心。


    有時候……這個人,有的時候。


    會有平常完全無法想象的,壞心眼。


    大概,我應該生氣吧。或許應該傷心吧。


    情人節送出的巧克力居然被推回來了,我應該有發飆的權利吧。至少,照比一般的情人節習慣,發生了非常不得了的異常事件,這是絕對不會錯的。


    但是,當我吃完了四個巧克力,很不可思議的,並沒有生氣的心情。


    這一定是因為那段午休時間不是“情人節的慣常活動”,而是“佐佐原三月和成田真一郎一反常態的某些亂來事情”,我是這樣想的。


    這是在情人節這一天,唯獨我和那個人之間發生的故事,這獨一無二的一件事沒有正常或異常之分。


    我和這個世間有些脫節,我非常清楚這一點。成田也是,和我方向不同的一個怪人。所以,我們兩個人聚在一起,發生怪事恐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現在我對這件奇怪的事、特別的事,感到躁動、感到羞澀……感到舒適。


    巧克力的香甜、冬日溫暖的陽光,我仿佛被這些東西所融化,最後露出了微笑。舌頭被擴散開來的甜美浸淫,臉龐也放鬆起來。


    另一方麵成田居然“啊、呃……”呻吟著收回了目光,真是失禮。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我吃完巧克力之後,成田暫時的亢奮似乎冷卻下來,態度驟然一變,十分沒出息的向我道歉:“真、真對不起……”


    我頓時火起,午休剩下的時間都用來對成田說教,這自不待言——


    * * *


    ——好了。


    我送別人巧克力然後隨即被對方喂給自己吃了這種奇聞無關緊要。現在找出密室巧克力的送出人才是首要問題。


    從腦內的回想中回過神來,這裏是放學後的會議室。由於鹿野前輩提出的“不受歡迎的成田自導自演說”,成田就像偵探小說尾聲的犯人一樣窮途末路。


    可是,鹿野前輩本以為牢不可破的推理,卻有一個意想不到的漏洞。


    “啊,但是不可能吧。因為,成田昨天把書包忘在教室裏,直接來幹活的呀。這個巧克力很大,製服口袋藏不住的。”


    宮野學姐的記憶力,成為了大堤上的蟻穴。如果無法在學生會辦公時隱藏巧克力,鹿野前輩的假說就不可能成立。


    “哎——這麽說的話好像是呀——我完全不記得啦——”


    “……你絕對記得吧岬姐……”


    從剛才開始就是一連串的打擊,成田差不多開始不再對會長使用敬語了。


    不過我不在乎這個。


    “真遺憾。哎,難得我有個推理也不中啊。”


    我在意的是,剛才那麽積極鼓吹自己推理的鹿野前輩,居然這麽幹脆就放棄了。


    “——既然沒有其他意見,我們就進入最後的一小項吧,‘故意讓犯罪行為看起來發生在之前的時間’。這個是發現者其實就是犯人的模式。


    用殺人事件來說,用安眠藥或其他方法把失去意識的被害人放在密室中,打開門的時候裝作發現屍體的樣子,然後迅速殺人的詭計。


    這次事件裏,發現巧克力的那一刻,其實就是放下巧克力的時間,也就是這麽一種情況吧。”


    “這種情況,嫌疑人就有限了。”


    聽完會長的解說,宮野學姐興致盎然地指了指自己,然後指了指兩位後輩。


    “我、春日同學、鬆宮同學。實際上發現巧克力的雖然是我,但我一進門就去打開放有借品的櫃子d。要放下巧克力並不引起我的注意,我認為不是什麽難事。”


    不是迅速殺人而是迅速情人節。因為這個方法最為單純,所以實行的情景也能清晰地出現在腦中。


    “原來如此……對啊。是這麽一回事啊。”


    仿佛懷中孵卵一樣溫暖柔和的聲音,出聲的是:


    “這個事件的犯人,是阿楓呀。”


    是不知道為什麽深感欣慰眼睛濕潤的春日同學。


    “……錯了春日,為什麽這麽說?”


    “嘻嘻嘻,阿楓真可愛。”


    “呃……”


    遭到好友施加可恥罪名的鬆宮同學,把手放在春日同學的額頭上測試溫度。


    “究竟是怎麽回事,春日同學?”


    “嗯,佐佐原學姐。想通了其實很簡單的。我們應該想的,不是高深的道理,而是送出巧克力的女孩子她的心情。”


    女孩子的,心情……?


    諸多驚訝的視線向春日同學集中。我旁邊的鹿野前輩,也因為唐突的話題而說不出話來。隻有鬆宮同學“春日,你克製一下……”搖著她的肩膀,但進入暴走模式的春日同學已經無法阻止。她這種一旦下定決心就不顧周圍拚命向前的樣子,某種意義上或許和成田很接近。


    “說到底,要送成田君巧克力,為什麽必須要用這種麻煩的方式呢。這個理由……我認為是‘害羞’!”


    害羞?鬆宮同學……害羞?


    “阿楓明明喜歡成田君,卻總是耍脾氣對他說狠話。”


    “什麽耍脾氣,我隻是一看到真一郎的臉,呼吸間自然地冷言冷語,遵從心胸中突然上湧的正義之心,念出祈禱妖魔覆滅的咒語罷了。”


    “我到底有多邪惡……?”


    不知道是今天第多少次的,成田無力的抗議,理所當然也被無視了。連心地善良的春日同學都無視了。現在,她正忙著陳述己見。


    “這樣的阿楓,即使是難得的情人節,也不能直率地送出巧克力。但是,心中熱烈的感情又不能自已,所以就用這種方法送出來了。


    所以,哪怕不知道巧克力的送出人是自己也可以。僅僅是贈與巧克力這份無償的愛……這就是案件的真相。因為,沒有其他有必要這樣做的人啊?”


    看到她這樣眼睛發光,一口咬定,好像要否定都變得困難了。但是。


    鬆宮同學本人,卻在春日同學眼前豎起兩根手指。


    “……春日同學。很遺憾,這個說法有兩個問題。第一,我對真一郎……”


    話鋒一頓的鬆宮同學有一瞬間,和綁在椅子上緊張起來的成田視線交錯了。


    “雖然有些該死的人情,但不是感情。”


    如此斷言的鬆宮同學和被如此斷言的成田表情都很平靜。大概,這對於兩個人來說是理所當然的關係,他們也就是如此關係的朋友吧。


    我有些放心,但又有些羨慕。同時,鬆宮同學的否定還在繼續。


    “另一點,那個時候,我沒有拿著可以隱藏那麽大的巧克力的東西。”


    “啊……”


    一下子春日同學的絕佳狀態也急轉直下。隻憑製服是藏不住巧克力的,這件事我們剛剛確認過。女生製服也是一樣。


    “哎……?”


    ——條件全都備齊了。


    對,關於密室的討論進入最終階段,最後剩下的嫌疑人就是春日同學。


    室內全員的視線刺向春日同學,反遭嫌疑的本人茫然若失的樣子。


    “雖然是場漫長的推理,但終於找出了犯人啊……”


    然後——主宰這個法庭的學生會長緩緩起身,向春日同學伸出了食指。


    “春日由佳同學——這起陷入重重迷霧最終撥雲見日的密室情人節事件……犯人就是你!”


    春日同學從戀愛偵探一下子變為犯罪嫌疑人,她“咣當”一聲,站了起來。


    “怎、怎麽會,會長……您一定是搞錯了!”


    “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推理小說的泰鬥·江戶川亂步先生的遺教,指出了春日同學!”


    “江戶川亂步先生!?”


    自己的反抗撞上了如此巨大的名頭,春日同學麵如土色,癱在了鬆宮同學懷裏。抬頭望著抱住自己的好朋友,問她。


    “……他是柯南的爺爺嗎?”


    “你都錯的沒邊啦春日。”


    鬆宮同學格外的冷靜。


    宮野學姐聳聳肩,不禮貌地半睜著眼打量成田。


    “不過,沒想到春日同學是犯人啊~該說成田後輩有一手呢還是該說沒良心呢……”


    “哎?我怎麽沒有良心——”


    “不,不是的!”


    打斷發出無理狡辯的成田,春日同學再一次直起身來。輕輕地在胸前握緊橘子大小的拳頭,努力地說出一番意誌堅定的話來。


    “那個……成田君是阿楓的男朋友,我很少把你看做男性,也沒把你想成是那種對象……所以……”


    她盯住成田,猛地一低頭。


    “所以對不起!我不能和成田君交往!”


    “哎?怎麽我莫名其妙就被甩了……”


    明明不是真的卻很受傷哎……垂頭喪氣的成田,哪怕說的客氣一些,看起來也讓人愉快痛快。我十分能理解會長捂著嘴,肩膀發抖,那被人戳中笑點的感覺。


    大概在內心裏和會長一樣放聲大笑的鬆宮同學,手掌輕輕地落在春日同學的肩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做得好啊春日。對付這種腦袋缺弦的男人,你就應該說清楚明白,‘少來跟我套近乎你這個有毒史萊姆一樣的愛管閑事偏執狂!’,不然這家夥聽不懂人話的。”


    “對不起哦……對不起,成田君。我是喜歡你這個朋友的。”


    “所以我又沒告白,為什麽弄的好像被甩了一樣!?”


    怎麽,成田。一個在情人節強迫送巧克力的人吃掉巧克力的男子,你居然認為不會被甩嗎。


    ——話雖如此,天性純良又比他人更加心善的春日同學竟也會如此幹脆地表達拒絕。我想這一定是真心話。看她的樣子,應該也不會假冒鬆宮同學的名義送出巧克力。


    就這樣,最後一位嫌疑人平日的德行作為擔保,證明了自己的誠意,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每日當三省己身。


    這話說得有道理吧,成田。


    就這樣。


    以《類別詭計集成》為基礎的密室詭計分析,撞上了無果的暗礁。


    會長嘩嘩嘩地翻動著手中的書本,煩惱地歎息。


    “唔……我本以為隻要有這個,不消片刻就能解決問題呢……”


    “事件可沒有巧克力這麽甜(簡單)呐。”


    宮野同學拿著心型巧克力,有感而發。這個巧克力的送出者依然隱藏在迷霧之中。


    雖然得出了種種意見,但由於客觀條件或者主觀意誌有障礙,盡管實際操作上可行,卻都難以實現。


    ……說不定,今天聚集的這些人裏並沒有犯人?如果是這樣,這場推理秀就破綻百出了。


    另一方麵。


    “……雖然現在說有點晚,把我綁起來完全沒意義吧?”


    “啊?養貓的時候,為了防止它無節製交配,家養或者去勢是必須的吧。”


    終於解開了束縛的成田發出了真的有點晚的抗議,佐藤對他講起了道理。


    不過,即使是成田,也會有人對他發發慈悲的。


    “嗯不過……剛才抱歉了。”


    就是不知何時站起身來,站在成田麵前很不好意思的鹿野桃子前輩。


    她是為了懷疑成田自導自演的事情道歉吧。雖說有極其有力的客觀證據(=成田不受歡迎),但冤枉他這件事本身並沒有改變。


    “你不受歡迎這個鐵證成了巧妙的障眼法,不由得誤導了我的推理。”


    “……你根本沒想道歉吧。”


    “不會不會,哪能呢。”


    接著鹿野前輩從外套的口袋裏取出了什麽棒狀的東西。


    看上去,像是用錫紙包裹的,方塊狀的什麽東西。斷麵是梯形,就像是經常作為貨幣標誌的,金條的形狀。而且還很大,厚度大概有一厘米。


    “這是?”


    “巧克力。給你了。”


    “哎?給我嗎?”


    成田不可思議地反問,鹿野前輩用那根柱狀巧克力敲打了他的額頭。那個體積的巧克力,大概很痛吧。


    “少得意。本來這是我做來給自己當零食的。”


    成田眼睛圓睜。


    “做的?你親手做的?”


    “對。”


    “桃子學姐,你能自己做點心嗎?”


    “別看我這樣,家庭科很拿手呢。”


    鹿野前輩得意地挺著胸膛,好像有人咯吱她一樣,聲音發抖了。


    “這段時間業務用的魔方巧克力是特價嘛。昨天,社團活動之後後輩們說去買巧克力,我跟她們順道走的時候一時興起。想著隻有一次也行,要自己做個the·金條一樣的巧克力。”


    原來如此,我原本覺得把這種形狀的巧克力送給意中人也太彪悍了,如果是打算自己吃的話就可以理解了。金條的話,確實讓人有點心動。


    “但是這個……”


    成田之所以說話停頓,是因為這個巧克力看起來十分不便於食用。但是,他可能又覺得難得受人饋贈,又不好意思抱怨。


    鹿野前輩心領神會地笑了。


    “嗯。我做完了之後發現實在不好吃,正打算著要推給誰呢。”


    “……你這隻不過是把麻煩甩給我嘛……”


    鹿野前輩說了一句“不能浪費食物哦”,把巧克力塞進了無端呻吟的成田手中,然後返回了我旁邊的座位。


    接著,對我投來暗含深意的視線。


    “……所以,那孩子是怎麽想的?”


    是我的錯覺嗎,鹿野前輩貓一樣的瞳孔中,感覺到某種挑釁或是什麽的。


    ——對了,鹿野前輩知道。她知道那個人的事。當時解決她自己的問題商議時見過麵、說過話,知道情況。


    能將這個陷入迷雲的情人節事件一刀兩斷給出答案,羔羊會的秘奧義。蜷縮在隔壁屋子的桌爐中,小巧的隱士。


    我們。


    這個事件。


    還有仙波,這個最終手段。


    在得出結論前暫時休息,大家或是上衛生間、或是重新開始思考,而我則從房間一角的門進入到隔壁的房間。


    本想和成田一起去的,但是這次問題特殊。那個人原本就對成田冷眼看待,想來不會樂意告訴成田送他巧克力的人是誰。


    而且……我想成田自己說不定也會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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