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教舍內的場麵極為尷尬的時候,坐在許塵前麵的少年突然向著後麵靠了靠,略顯笨重的腦袋微微一側,低聲道:“小子!你是不是玩大了?就算你要引起教習的注意也不用這麽拚吧?”


    “啊?”


    許塵看了看遠處還在仰頭思索的老教習,對身前的這位身材發福的少年小聲道:“什麽意思,我沒明白。”


    “靠!還裝?”


    那名少年抓了一下頭發,順勢轉過頭瞥了許塵一眼,又趕忙將頭轉了回去,應該是怕教習看見,所以抓起桌上的一本厚書擋在自己的麵前,繼續說:“你這方法早就有人用過了,沒有用。哪一個新來的沒有你這種想法?誰不想讓各位教習注意到自己,然後私下裏多指點一下。但是,聽我一聲勸,沒用的,你趕緊坐下吧,不然後果可是很嚴重的啊!”


    胖乎乎的少年一邊警告著許塵,一邊呢,眼神卻是不時的掃著遠處的教習,那神態仿佛就像是一名訓練有素的特務一般。


    這個胖乎乎的少年叫做潘安,雖然他的名字和傳說中那個美男子的名字完全相同,但是見過他的人都知道,此潘安與彼潘安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甚至有人背地裏說他是對潘安這個名字的侮辱。


    先不說這個他能不能和傳說中的那個潘安在相貌上比一下,就算是和普通人比起來,他也和英俊這兩個字搭不上半毛錢的關係。


    身為都城最大的鹽商的兒子,生活品質的優越和毫無節製的飲食,讓潘安長了一身五花肉,肥頭大耳自然不用說,他那個豐腴至極的肚子,仿佛隨時都有臨盆的危險,每次吃飯的時候恨不得先把肚子放在桌子上,他才能安心自在的吃上一頓好飯。


    潘安的出身和聚靈院大多數的富家子弟沒什麽區別,有錢、驕傲、自滿、不可一世,但是卻沒有和他們有太多的交往,原因都出於他這張嘴。


    都說身材肥胖的人讓人看起來會有一種憨厚的感覺,說刻薄的話也並不怎麽討人厭。然而,事事都有例外,潘安嘴上的刻薄成功擊敗了他因為肥胖而產生的憨厚感,一舉將那些同為富家子弟的同窗驅逐境外。


    原因隻有一個,潘安雖然有著和那些富家子弟同樣毛病,但是他卻極為討厭那些人一本正經的樣子,他常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是的!我和你們有著同樣的毛病,貪吃、好色、不要臉,但是有一樣我這輩子是沒辦法跟你們比了,那就是裝孫子!”


    所以當潘安聽見許塵不承認自己是在引起教習注意的時候,很是不以為然。


    但是許塵卻是也毫不在意,隻是輕聲的說了一句,“我幹嘛要引起他的注意,我隻是想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了解真實的情況,而不是被他們忽悠。”


    “切!”


    潘安嘲弄的一下,將麵前的厚書放到了桌上,像是看戲一般,等待著接下去的好戲上演。


    這時,思索了半天的教習依舊沒有想到恰到好處的方式回答,而是選擇了大部分先生最為慣用的方式,冷冷的說:“嗯,這個問題很是複雜,解釋起來要浪費很長時間,更何況,這個問題其他人都明白了,隻有你不明白,所以要是給你解釋,那豈不是耽誤了大家的時間嗎?所以,等下課以後,你到我那裏,我會單獨給你解釋的。”


    還沒等許塵說些什麽,他前麵的潘安已然驚訝的合不攏嘴,低聲對許塵說:“靠!你竟然成功了,以後你可得教教我啊!”


    誰成想,在潘安看做是極好的和教習單獨見麵的機會,竟然被許塵斷然拒絕,他禮貌的說:“先生!我不認為這些同窗們是明白的,更準確的說,我認為他們的認知是錯的,至少是不準確的。因為,既然我們都不曾親身經曆幾百年前的仙魔大戰,而留下的史料又都是所為正統修行者留下的,憑著單方麵的史料,我想我們不應該斷言魔宗是慘熱無情甚至是殺戮無辜的。”


    “當然,我不是說魔宗一定是無辜的,我隻是說我們不能武斷的得出結論,就像我們不能隨意的說魔宗的功法是錯誤的,和正統的修行功法相比不值得一提一樣。畢竟沒有什麽完美的,也就沒有什麽是一無是處的,我相信魔宗的功法中也一定有一些指的我們借鑒的。”


    此言一出,整個教舍嘩然,遠處的教習更是臉色極為難看,氣得先是滿臉通紅隨後又慘白若紙。


    身為修行界的領導者,兌山宗一直以來都已正義自居,作為兌山宗為數不多的幾位教習之一,老頭更是潔身自好,一生以懲惡揚善作為做人的宗旨。而今天,他所教導的弟子中竟然有為魔宗說話的,他怎能不憤慨至極。


    因為氣憤過度,老教習竟然半天沒說出話來。


    見到老教習憤怒的表情,眾弟子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最後一排的許塵,那些目光中充滿了驚訝、興奮、佩服,當然,也有一些本就對許塵懷恨在心的人,投去了不懷好意的目光。


    比如西門文宇,他嘴角微微翹起,心中莫名的得意,得罪教習的後果是什麽,許塵不知道,但是西門文宇卻是極為清楚,輕則要關禁閉,重則就要被逐出兌山宗,後者自然是西門文宇最希望看到的。


    “好小子!我相信你了,你不是要引起教習的注意,你這是要砸場子呀!”


    潘安扭扭捏捏的伸出了大拇指,這是他在兌山宗唯一一次“讚美”別人,當然,誰都知道,這不是什麽好兆頭,所以他又補充了一句,“祝你平安!”


    此時,已經從氣憤中慢慢緩過神的教習厲聲問道:“你、你叫什麽名字。”


    “哦!報告教習,我叫許塵。”


    許塵禮貌的回答,他雖然也看出了教習的憤怒,但是他卻沒想到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畢竟什麽事都能好好說嘛。


    “許塵?”


    老教習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想了半晌悠悠道:“哦!我聽說了,原來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弟子,竟然能在根本不是招收弟子的年份進來,看來你很有關係呀。我說你敢在我的課堂上如此放肆呢。”


    “嗯?”


    聽著教習的話,許塵竟然有些摸不到頭腦,怯怯的問了一句,“先生!您說的是什麽意思,這和剛剛的問題有……”


    “怎麽沒有關係?”


    老教習突然大喊道,近乎於咆哮的說:“嗯!這個等會再說,你竟然敢懷疑我,告訴你,我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還……不!小小年紀,你能懂得什麽,現在的一切,那一樣不是上一代人留下的,你享受著上一代人的恩澤,竟然還敢懷疑他們的言論,你這是對先人的不敬。”


    “官修史書都如此記載,你懷疑就是不忠;先烈記載,你懷疑就是不孝;你為殺戮無辜的魔宗翻案就是不仁;你同樣懷疑自己同窗的見解,就是不義。”


    老教習一連串的指責,直接將許塵幹蒙了,他何曾想過自己竟是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雖然他知道老教習是有些牽強附會,但是他又不知道如何辯解。心中不由得感歎道:“有文化真可怕!”


    雖然許塵一字未說,但是老教習卻並沒有停止,繼續說道:“魔宗的公案是曆史上板上釘釘的事情,不容任何人進行篡改,魔宗的所有人都將被定在曆史的恥辱柱上。不!那是對恥辱柱的侮辱。”


    老教習的前胸不停的起伏,顯然是太過激動了,他平了平氣息,一手拄著一張桌子,一手掐著腰,點著頭說:“你!你們!年齡還小,不懂事,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們絕不可以懷疑先烈的勇敢和正義。你們還記得史書所寫的嗎?是年,魔軍大致,仿如天降,慘死者甚眾,其荼毒生靈百萬,蹂躪城池千餘裏,雖古聖先烈亦痛哭於九泉。然,我華夏之正氣不滅……”


    說道此時,教習突然淚光晶瑩,仿佛有回到了那個陰雲密布的年代,“難道這些還不夠證明魔宗暴行的嗎?十七年前,聽聞有人發現了魔宗餘孽,隱修堂。然而,還沒等世人有所了解,隱修堂便被江湖中的一些神秘的修行者連根拔出,一個不留。這說明什麽,這說明善惡有報,這說明世間的正義猶在,上天的那把正義的尺子從未停歇過。而你……”


    說著,老教習將拄著桌子的右手指向了許塵說:“你竟然在這裏大言不慚的為魔宗說著話,你不會感到羞恥嗎?”


    “先生,我不是想為魔宗說話,我隻是說……”


    許塵剛想為自己辯解兩句,卻被老教習直接打斷。


    “你想說什麽我還不知道嗎?”


    老教習突然露出了不屑的目光,咬牙切齒的說:“你提出如此離經叛道的觀點,不過就是想引起他人的注意。”


    聽到老教習這樣說,潘安便不停的點頭,臉上的贅肉都在不停的上下起伏著,他像是找到了認同感似的興奮。


    老教習無奈的搖了搖頭,嚴肅的說:“不過,我要奉勸你一句,修行之事不是耍些小聰明就能有所成就的,正所謂人間正道是滄桑。是的!我是沒有權利將你逐出兌山宗,我也相信你很有【背】景,如果我向帶掌門提出此事,恐怕也是為難於他。但是,身為兌山宗的教習,我對於你這種學生感到不恥,所以,請你離開我的課堂,立刻馬上,而且以後我的課都不需要你來上了。”


    聽見老教習說的話,許塵臉色發青,他不知道自己無心的一次提問,竟然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


    他身前的潘安也是極為吃驚,雖然他也曾經聽說過兌山宗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這一次可是他親身經曆,而且如此之近。


    潘安低聲的說:“我說許塵,我就說你不是好嘚瑟吧?我都說了,不是什麽話都能隨便說的,特別是在這裏,這下好了吧!”


    “你可真會安慰人。”


    許塵無奈的回了一句,既然老教習已經下了逐客令,他自然不好意思再賴著不走了。他輕輕的向著桌外跨出了一步,準備離開教舍。


    然而,他跨出的腳還沒落到地上,一個女子的聲音卻從教舍的前方響起,教舍中的所有人都齊刷刷的望了過去。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是她,那個習慣了沉默,習慣了冷漠,習慣了尊師重道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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