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解雇你。】


    這樣簡單明了的話語即便心裏再有預感,在聽到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有些怔怔。在那一刻,在伊蕾的腦袋裏糾纏了她許久的那些讓她感到的焦慮煩惱的事以及想法全都不見了。因為在那一瞬間她變得頭腦一片空白。


    但是她的理智還能夠支撐著她對俱樂部主席露出一個讓她看上去不會太過軟弱的,極輕極淺的微笑,並揚起眉毛,而後說道:“我明白了。”


    在那之後,伊蕾就離開了那間會議室。而在會議室的門被伊蕾很輕地關上之後,俱樂部的主席就轉頭看向在那裏聽到也看到了整個過程的俱樂部經理曼薩諾,並問道:


    “你看到她對我說最後一句話時候的眼神了嗎?那看起來就好像我們欺負了她一樣。”


    “她當時背對著我。”曼薩諾鬆了鬆自己的領帶,看起來是真的有些尷尬於回答俱樂部主席的這個問題。而後,他就開始了在伊蕾離開後的,俱樂部經理與主席之間的談話。


    曼薩諾:“所以說,您是真的打算在冬歇期的時候就解雇她嗎?”


    巴登:“是的,所以你現在就可以開始為球隊物色合適的人選了。記得,這次別再隻是找有名氣的了。我要一個務實的,有真才實學的。”


    曼薩諾:“可在上個賽季的時候,您也是這麽誇她的,您說‘伊蕾小姐可真是一個大驚喜,我們得稱她為奇跡小姐’。”


    巴登:“我是這麽說過沒錯。她在上個賽季所取得的成績的確無可挑剔,但我們不能因為一名教練在上個賽季做得很好就無視她在這個賽季糟糕透頂的戰績。因為聯賽冠軍獎杯的頒發授予也不會看球隊在上個賽季的成績。”


    曼薩諾:“我明白,隻是冬天的時候我們很難找到合適的主帥。很少有球隊在冬天的時候換帥。所以我們很難在冬歇期的時候就找到一位合適的,並且剛好就在等待一份工作的教練。”


    巴登:“可是你得明白如果我們繼續隻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伊蕾小姐的身上,那很有可能來年五月我們就又得回西乙了。所以你從現在就得開始找了。你還能夠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說著,俱樂部主席巴登先生拍了拍曼薩諾的肩膀,並得到了對方的失笑回應。


    …………


    “我從電視上看到了一些你的近況。我想,你那裏的情況可能會比我能看到的還要更糟。”


    在伊蕾開車回到她位於聖塞巴斯蒂安的家中時,她意外地接到了遠在曼徹斯特的博魯科林給她打來的電話。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她才剛剛打開她所住公寓的大門。一切都來得那麽突然。連帶著當她聽到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對她說出“你還好嗎?”的時候,伊蕾都還沒回過神來。直到大門被關上的聲音喚回了她,她才在又回想了一下剛才在俱樂部的總部大樓發生的那一切又品了品個中滋味之後說道:


    “沒那麽糟糕,但是也沒有那麽樂觀。”


    博魯科林:“更衣室讓你感到不自在了嗎?”


    伊蕾:“嗯,有一點。”


    在伊蕾的身邊,其實很少能有人聽她說一說近來的連敗讓她的內心所承受到的壓力。卡洛琳娜是個很棒的朋友,也對足壇的事有些了解,隻不過她到底是個遠離足球圈的“圈外人”。卡洛琳娜對於足壇光鮮外表下的那些艱辛與苦辣並不能夠真正的了解。她也很難明白在西甲聯賽遭遇這樣的連敗所可能讓球隊主帥所遇到的連帶問題。


    可是這樣的事伊蕾也不可能和杜曆卡說。作為一個因為信任她而毅然從捷克跟她一起來到了西班牙的助理教練,在這樣的時刻杜曆卡反而需要伊蕾帶給他的信心以及鼓勵。


    而她所帶的那些球員們……越是在這樣的時刻她越是不能讓那群男孩們看到她的軟弱,以及感受到她的迷茫。


    或許她能夠和自己的經紀人舒爾茨說說這些,但這也很有限。


    如果去和她的媽媽還有小堂弟說這些,她總是會還沒說幾句就先要忙著反過來安慰他們。


    因此,在麵對幾乎已經恢複了普通朋友關係卻不會主動去聯係的博魯科林對她問出的那幾句話時,她似乎根本想不起要阻止這種自然而然地發生下去的對話。


    伊蕾:“經曆這樣的……十連敗,更衣室裏的氣氛總是會變得壓抑。”


    博魯科林:“你在他們的眼睛裏看到了憤怒?”


    伊蕾盡她所能地用一種更為平淡的語調,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一般地說出正在她的身上發生的這場巨大危機。可是博魯科林那仿佛就在她所在的位置看到了一切的,用肯定的語調說出的問句卻還是會讓她被敲擊了心靈。


    那一刻,她在這些天的球員更衣室裏所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就又浮現眼前。


    是的,她在那群男孩的眼睛裏看到憤怒。可她能夠感受得到,那份憤怒並不是針對於她,而是對於那仿佛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連敗紀錄的。就好像她會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麽就是不能贏一場那樣。但正是因為這樣,才會讓她覺得有些害怕走進更衣室。


    因為她知道一切的發生都是因為她。因為她沒能為球隊找到逆轉連敗的辦法,因為她對發生在眼前的崩盤以及傾塌束手無策,也因為她無法在這樣的時刻為麾下的那群球員指出一條能夠讓所有人都不再迷茫的路。


    伊蕾:“你是對的。”


    博魯科林:“我想我能明白那種心情。因為這樣的事我差不多都經曆過。”


    聽到這裏,伊蕾感到自己的眼眶一熱,而後用指腹輕輕擦了擦眼角,笑了笑地說道:“對,你能明白。”


    這一刻,伊蕾和博魯科林都明白,他所說的“連敗”並不是指在球場上的連續敗績。博魯科林所說的,是他在五年間經曆八個聯賽的顛沛流離。曾經的小王子所經曆的那些,是比伊蕾現在所經曆的兩個月還要漫長得多得多的,讓人經曆了迷茫,振作,絕望,又再度掙紮回來,如此往複又往複的,幾乎能擊垮一切的“連敗”。


    在這一點上,博魯科林或許能夠稱得上是伊蕾所認識的人中最能夠明白她現在心情的人。


    “三天後,我有一場和布拉格斯巴達的歐聯杯比賽。六天後,我得帶隊打皇家馬德裏。十天後,國王杯的淘汰賽就要開始了。從那場比賽開始,我就會開始一段15天6戰的賽程。可是我覺得現在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團糟。我沒法理清那些。用這種狀態去帶隊我沒法贏球。我……”伊蕾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而後抿了抿嘴唇說道:“我感覺我可能真的有些快要撐不下去了。”


    說完這句話,伊蕾徹底沒法止住眼淚的湧出。她讓自己的視線轉向遠方,轉向落地窗之外。她知道她在害怕近在眼前的那一切。可她又是那麽的渺小,根本無法阻止那一切的發生。


    她就好像是一個在暴風雨來臨的時候落入了大海中央的全能泳將,她用盡渾身解數,可是數米高的大浪一浪又一浪地朝她打下來,讓她還沒能來得及深呼一口氣就又被打了下去。此刻則正好就是在她精疲力盡,體力以及意誌力都到達了臨界點的時候,可是當她抬起頭的時候,她會看到有一道幾十米高的大浪就卷向了她的頭頂……


    於是她隻能閉上眼睛,讓那些還不及湧出的眼淚一起滑過她的臉頰。


    “ley?”由於伊蕾很長時間都沒有出聲,博魯科林不禁叫出她的名字。


    於是伊蕾又吸了吸鼻子,用那種帶著灼熱潮濕感的聲音說道:“我在。”


    在著急出聲之後,伊蕾自己都被她的那個聲音給嚇了一跳,於是她連忙裝作若無其事地咳了兩聲,而後控製著自己的聲音,讓它更平穩一點地說道:“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那種心情你能明白。所以我現在需要一些來自於你的建議。”


    這一次,電話那頭的博魯科林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又一次地說出了讓伊蕾感到猝不及防的話語。他說:“我沒法就你的這個問題回答下去。因為那時候的我是怎樣找回的狀態,又是如何重拾的信心。你應該才是最明白的那個人。你應當比我更明白應該怎樣去做。”


    聽到的這樣的話語,伊蕾顯然愣了愣,而後她不禁笑了起來,並說道:“我沒你想象中的那麽堅強,博魯科林。何況再強壯的大力士沒法舉起他自己。但有一點是值得慶幸的,那就是在俱樂部解雇我之前,我沒法讓自己放棄。無論如何,我還得為我的球員們負責。為他們對我的信任或是失望負責。”


    在掛掉電話之後,伊蕾不禁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在情緒徹底衝破她理性的枷鎖時也隻是發出那種很克製很克製的哽咽聲。


    博魯科林說沒法為現在的她給出什麽建議,但他卻提醒了伊蕾,也許她可以用她在過去激勵她前男友的那些話來激勵她自己。於是伊蕾開始翻找自己的記憶,她開始回想,回想那些早已被她塵封起來,丟到一個特殊的小盒子裏再不碰觸的那些記憶。


    【就算你一輩子都隻坐在替補席上,你也會是我心裏最棒的球員。可是我知道,這座城市,門興格拉德巴赫,她早晚有一天會被你征服。】


    【現在有一個機會就放在你的眼前,世界上最強調技術的豪門球隊新上任的主帥欽點你讓你過去踢球,可你卻告訴我你不想去那裏讓別人都知道你有多厲害?那些在法甲聯賽輕視你又腦袋空空的家夥都要笑死了!】


    【走吧,去馬德裏。我願意和你一起去那裏。】


    【這裏是莫斯科!沒有人會在意博魯科林是誰,過去和誰一起踢過球,這個名字對於英格蘭來說又意味著什麽。聽著,沒有人會在這裏用很惋惜的語氣一遍又一遍地提起這個名字。如果你被人嘲笑,那一定隻是因為你在明天的比賽上表現得懦弱。在這裏,你可以重新開始。相信我,好嗎?】


    回憶的盒子一旦打開,那些記憶就不斷地湧出,並且形成一個漩渦,越轉越快。曾經的過往不斷地閃現,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她需要用上很大的力氣才能重新把那些記憶全都壓回角落裏的那個盒子,並合上蓋子。


    “你們這幾個混蛋。”


    說出了這句話的伊蕾又哭又笑。她的淚水為那些已經失去的,也再回不去的而流。而她的笑,她的笑則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是為了什麽。


    可是天已經快要黑了,隻要等天再一次地亮起來。她又要回到訓練基地去,去到球員們的更衣室,麵對那些目光,麵對那些沉悶,壓抑,以及憤怒。


    其實,她沒那麽害怕丟了工作。


    她隻是害怕在那之前無法讓一切又重新變得好起來,讓她在期盼中到來,卻隻能在罵聲中離開。


    她也隻是害怕她的雄鷹因為她的無能而傷了翅膀,可她卻無力在離開前照顧好它,讓它重新飛上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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