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夫人自然還不知道這事。

    葉葵心裏雖然已經隱隱猜到,但是當葉崇武真的這般說了後,她卻莫名有些慌張了起來。

    這般大的事,他竟然先不去告知葉老夫人,而是來告訴了自己?

    知道太多事,可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事。

    那些被滅了口的人哪一個不是因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才引起的?越接近秘密的中心,指不定也就越接近了死亡。

    葉葵驀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頭也不抬地就往外走。

    葉崇武吃了一驚,慢了半拍才出聲喊她:“你這一聲不吭就走是個什麽意思?”

    “哦,隻是算算時辰該用午膳了。”葉葵繼續往外走,背對著他道:“既如此,那侄女就先預祝三叔百年好合,好生貴子了!至於旁的事,侄女過了年才十四,許多東西都不懂,所以還是不給您添亂了!”

    後麵的話說得又急又快,話音落,她的人也已經遠遠走了出去。

    葉崇武在後頭看著她的背影遠去,嗤笑一笑,“這會兒倒知道添亂這個詞了!”

    葉葵走的快,自然是沒有聽到這句話,但是見到外邊守著的秦桑後,她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說不定,葉崇武特特來尋她提起這件事,為的就是這個。

    在葉崇武心裏對她跟裴長歌的關係定義似乎一直有些古怪,不然在她拜托葉崇武給尋個趁手的丫鬟時,他也就不會毫不客氣地將事情推給裴長歌了。

    流朱公主對裴長歌的意思,乃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葉崇武當然也清楚。

    他這麽特意來說,應當是怕以後她會跟公主起衝突。

    隻是奇怪的是,公主殿下難道會入住葉家?

    按理,不應該是駙馬爺跟著公主住在公主府?

    她想著想著,不覺說出了聲:“……偌大的公主府,以後難道便要空著不成?”

    秦桑驀地出聲:“三爺算起來亦是皇親,葉家如今雖非如日中天,但公主殿下若是當真配給了三爺,恐怕真會住在葉府中。”

    葉葵點頭,不論如何,秦桑總是比她更加了解這個世界一些。

    可好端端的,流朱公主跟葉崇武?

    葉葵扶額,這可真是叫人猜不透。恐怕,皇後娘娘那邊也得落了事。

    這到底打的什麽算盤?

    青瑛長公主將死,皇家就又要塞一個進來。

    且個頂個都是皇帝眾多女兒中最受寵的那一個。

    葉家男人的牙口看來還真是相當不錯。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今年二十九作三十,所以過了二十八便是除夕之夜。照規矩,眾人今夜要守歲。

    就算是這樣的家庭,年三十的晚上吃餃子的習慣那也是少不了的。早早的,葉葵便幫著葉老夫人吩咐了下去,讓廚房備上了餃子。這餃子也講究得緊,大個的是賞給仆婦們的,而主子們吃的那都是一個個小巧玲瓏的珍珠餃。

    餃子雖小,但不論是麵粉還是餡料上,那可都是精挑細選的。

    所以天一亮,那些丫鬟婆子就都忙活了起來。

    葉葵亦是天色還黑著便起了身。

    難得的日子,家中本有病人,原不該大吵大鬧,但老祖宗年事已高,便是去了那也是喜喪,所以今兒這年便愈發可著勁鬧騰了。

    燕草更是翻出了件朱紅的襖裙要她穿了,葉葵皺著眉另挑了件素淨些的才算順了眼。

    她生得本就不如葉家其餘幾個姑娘嬌柔,如今乍然穿上這麽個濃烈的顏色,恐怕會張揚過了頭。

    越是這麽熱鬧的當口,便愈要低調些才是。

    梳洗打扮完畢,葉葵便去了葉老夫人那。

    賀氏也早早地過來了。雖然她如今沒了主持中饋的權利,但她是葉家二房的正頭夫人,便是禁足,今日也絕不會繼續禁下去的。

    葉葵見了她,隻微微一福,不冷不熱地喚了聲母親。

    就算出了那樣的事情,隻要葉崇文一日沒有休了她,那麽葉葵當著人就還得喚她一聲母親。

    屋裏屋外,俱都是張燈結彩,廊簷下每隔幾步便掛著的大紅燈籠喜氣洋洋。

    賀氏卻沒來由覺得一股股涼氣從自己腳底下冒了上來。

    葉老夫人如今見了她早就沒了好臉色,隻從鼻子裏擠出個單薄的音,就不再理會賀氏,隻同一旁的葉葵細細說著話。

    賀氏倒也罷了,還算是忍得住。

    左不過是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罷了,這場子她遲早是要找回來的!

    可跟著她一道來的葉明珠卻是忍不住了,陰陽怪氣地道:“二姐姐如今好大的威風,等過了年這家怕是也就該讓二姐管著了。”

    葉葵垂著眼沒有說話。

    葉老夫人卻已是不耐煩地訓斥道:“學了這許久的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

    “母親,三丫頭不過是說句玩笑話罷了。何況葵丫頭是真的能幹,這名聲若是傳了出去,那上門求親的人家怕是要擠壞葉家的大門了!”賀氏以帕掩嘴,笑眯眯道。

    這話乍一聽是在誇葉葵,可在場的人哪個不知道葉葵的另一個名聲?

    莫說求娶的人家會擠壞葉家的大門,恐怕連個鬼也是不敢上門的!

    不知好歹的葉明珠悶聲嗤笑。

    葉葵揚聲,疑惑地道:“三妹這是怎麽了?笑得如此古怪,大過年的莫非衝撞了……”

    話說一半,引人遐想。

    葉明珠當即住了聲,看著葉葵不陰不陽地道:“家裏可沒那麽多煞星讓我衝撞。”

    “出去!”葉老夫人眼睛一瞪,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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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明珠嘴唇翕合,想要說話,卻已是被阮媽媽“恭敬”地送出了門。

    賀氏揪著帕子,心神不寧起來。葉老夫人竟然這般見不得葉葵被人說道,可見葉葵在她心中的地位。老祖宗能撐過這個年已是萬幸,等到年一過,恐怕就要駕鶴西去,倒那時,葉老夫人為尊。她若是一味捧著葉葵,豈不叫人眼疼?

    而且看她如今這架勢,竟然隱隱有要將葉葵當成眼珠子疼的趨勢。

    這對賀氏來說,可絕稱不上是什麽好事!

    大概是因為心中有事,又才被解了禁足令,賀氏這一整天倒是難得老實起來。

    葉葵冷眼看著她幫著吩咐葉老夫人吩咐下人做事,舉手投足盡是大家之氣。這樣一個人,若是當初不是被嫁給葉崇文,恐怕人生際遇會全然不一樣吧?

    可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如果。

    人性決定了其人要走的路。

    如今她跟賀氏走在一條狹窄的道上,誰先失足誰就摔下懸崖。

    這是一場博弈,葉葵尚且樂在其中。

    因著大廚房忙碌,今日的午膳便都盡數在葉老夫人這用了。

    小廚房出的菜味道上倒是比大廚房的好上許多,葉葵樂得如此,早就跟著阮媽媽下去吩咐了菜色。

    等回到正房,正巧遇到葉昭葉殊幾個過來。

    葉葵看了他們兩眼,嘴角掛上了笑意,轉身進了門。

    葉昭走在前頭,葉殊卻隻是遠遠跟著,全然沒有一絲要靠近的意思。這可還是葉葵從南郊田莊上回來後頭一遭瞧見這樣的場景。

    等到幾人一前一後進了門,葉殊也隻神色疏離地向賀氏問了好。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他們最初回到葉家的時候。

    葉葵終於鬆了一口氣。

    如此便好。

    一群人靜靜用完了飯,葉殊葉昭回去看書,葉明珠領著葉明宛去園子裏看魚。

    這大冷的天,池子裏的水都結了冰,哪裏有什麽魚可看。可葉明宛不依不饒吵得人頭疼,葉老夫人這才讓一臉不情願的葉明珠領著人去了。

    可這一去,就去了整整一個下午。

    冬日天黑得早,葉老夫人有些急了,皺著眉讓阮媽媽去將人尋回來。

    人才走出院子,廊簷下的那些大紅燈籠就盡數被點燃,昏黃的燭光照得人臉上的線條都溫和了幾分。

    眨眼的工夫,天邊的最後一抹昏黃也被黑色的手給抹去了。

    天黑得好快!

    葉葵感慨了一句,立到了燈籠下,微微仰起臉去看上頭的一隻蛾子。

    這麽冷的天,竟然還有蛾子……

    昆蟲尚且偷生,人又如何能不繼續拚命走下去?苦寒終究是會過去的!

    她靜靜想著,那邊賀氏卻有些看得出神。

    那樣美麗的下顎線條。

    賀氏不由得將葉葵跟葉明煙比較了起來,這樣看來,葉葵竟然似乎並沒有遜色葉明煙多少。倒是反而多了股動人心魄的張狂之美!

    過了年,她就該十四歲了。

    賀氏亦陷入了沉思。

    突然,前方慌慌張張地衝過來一個模糊的人影。

    ——是阮媽媽!

    “五小姐落水了——”阮媽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氣喘籲籲。

    那隻貼在燈籠上的蛾子撲扇著翅膀飛走,發出輕微的振翅聲。

    一群人都被阮媽媽的話給說得懵住,還是葉葵反應較快,急忙揚聲問道:“如今人在何處?可著人去請大夫了?”

    阮媽媽不是那群沒膽色的婆子,她既親自來稟,那麽葉明宛就肯定已經被人從水裏救了上來,且如今並沒有生命危險才是。

    果然阮媽媽點著頭,喘著粗氣道:“發現得早,隻是受了點驚嚇,又嗆了水。隻是,如今這時候,大夫可……”

    葉老夫人先是鬆了一口氣,聞言又皺起了眉頭,正要說話,外頭又急衝衝跑過來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還沒等看得清人,眾人便聽到來人帶著哭腔大聲喊著:“老夫人,老祖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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