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要葉葵同裴長歌一道去長安巷中求見林氏,且這一回去,不論如何,都勢必要把話從林氏口中問出來。

    可當葉葵問起是何話的時候,永安侯卻又隻是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口中道:“你們去了,自會知道。”言下之意,也就是不論他們現在如何問,他都是不會告訴他們的。

    葉葵想了想,便扭頭去看裴長歌。

    他自從永安侯說出林氏的事後,便一直都沉著臉,麵色十分之難看。這般沉鬱的模樣,是葉葵頭一次瞧見。也正是因為如此,她不能不對永安侯讓他們去尋林氏這件事再暗自斟酌一番。她有多見沒見到過林氏了?葉葵暗暗想著,恐怕該有近一年了。她出嫁之前,曾悄悄去見說過林氏一次,自那以後便是再也不曾去過了。

    她一度以為,以她跟蕭家的關係,以如今蕭家落魄的模樣,她是斷斷不可能繼續同林氏有什麽往來的了。一則蕭家如今的樣子,是不可能給葉殊在葉家的生活帶來絲毫好處的。二則林氏並沒有要同她跟葉殊相認相見的意願。所以她已經許久都不曾想過,自己還有能見到林氏的時候。

    而且這一麵,還是在公公永安侯的示意下去的。

    但是不論如何,這一回,是不去也得去。

    裴貴妃並沒有待得太久,幾人匆匆將事情說下,她便帶著十三皇子又悄無聲息地回了宮。

    葉葵則跟著三夫人、七夫人將人送至垂花門,便自行回了驚鵲院。一進門,便被裴長歌給抱了個正著。秦桑這些日子愈發沉穩,撞見了這樣的畫麵也依舊沒有一絲怔神,飛快地便帶上了門出去。好在這院子裏的人,能起幺蛾子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出了秋櫻跟王嬤嬤的事後,更是沒有人敢輕易動彈。

    池婆看得也嚴實,所以這麽長久以來,也都未曾出什麽亂子。

    不過這院子裏,如今明麵上不過葉葵一個主子,連個男人也沒有,剩下的那些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自然又還能起什麽心思?起了心思難道給鬼看不成?倒不如想了法子走走路子換個地方去待,指不定還能尋到一條活路。自然,這都是些原本便有點野心的人,剩下的那些個連這等心也沒有的人,這會當然是隻想著好好做事,等著葉葵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能被安置到小主子身邊去。這恐怕也算是驚鵲院中最有前程的差事了。

    所以,裴長歌回來的事,根本就不會被人察覺。

    然而葉葵還是覺得這家夥的膽子越來越大,也似乎是昏了頭一般什麽都不在乎了。他們方才進門,可是連門都還沒有關上,他便已經衝了過來。雖說門外也並沒有什麽人,可這萬一要是被瞧見了,豈不是要操刀子滅口才好?

    “在想蕭家的事?”不過旋即,葉葵便察覺了他身上的那股子不對勁。

    裴長歌抱著她,下頜抵在她的發頂,並不說話。

    葉葵這些日子總嚷著煩,又嫌成日裏沒事做也要花大工夫在梳頭上,索性便讓秦桑每日裏隻將她的發鬆鬆地挽住便好。所以此刻被裴長歌這麽一碰,臉頰邊便有發絲散落下來。

    果真是不禁碰觸。

    怪不得秦桑總說這般不合適。

    葉葵暗歎一聲,皺著眉頭將一聲不吭的裴長歌拉到了前麵來,捧著他的臉道:“讓我先猜一猜,那件事想必是同你背上的紋身有些幹係吧?”

    裴長歌聞言,眼神一變,下意識低頭堵住了她的嘴。良久他才移開了唇,嘟噥著說了句:“有時候我都開始覺得,你若是笨一些反倒是更好了。”

    若是笨一些,若是同那些普通的深閨女子一般,她也就不必跟著他一道承擔這些叫人疲憊又惶恐的事了。

    可是轉念一想,若是真的發生了如他所想一般的事,那個人又豈會還是他所認識的小葉子。從一開始,他就應該明白的不是嗎?這世上,如果真的還有誰能夠同他分享那些往事,除了葉葵又還能有誰?

    哪怕那些事連他自己都並不清楚,可是說起來仍舊覺得一顆心被放在鍋裏慢慢地煎一般。

    人活著,不過一個“熬”字。

    兩人相依著坐在那,裴長歌俯身貼在她的肚子裏聽了聽,沒有聽見動靜頗有些不甘心,好半天才無奈地坐直了身子,道:“這臭小子,怎麽回回我來聽的時候,都一點聲響也沒有。”

    葉葵“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揪著他的臉道:“好了好了,說正經的事。明兒一早,我們便要去長安巷了。所以你今日可有什麽事要同我說的?”

    她是真的盼著裴長歌能將那些事主動地同她說個透徹,而不是被她一句又一句地給磨出來又或是套出來的。

    可是這一次,裴長歌是不是就真的願意同她說了呢?葉葵心裏並沒有底氣,因此她隻能裝作不經意地一般,笑著問出來。

    然而饒是這樣,裴長歌原本放鬆下來的臉霎時便又繃緊了。可是他的手卻緊緊握住了葉葵的。葉葵知道,他這是遲疑了。他在遲疑,現在是不是真的已經到了該和盤托出的時候。

    所以她不能催促,她隻能等。等著看他最後的決定。

    若是他真的不願意提及,她將來自然也是有另外的法子知道的。即便眼下時間緊迫,可是真的想要知道,其實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困難。如果手頭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她當然會覺得無力。可如今她其實已經站在了真相的入口處,她所等待的不過隻是一個契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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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靜默著,直到夜色暗了下來。

    隻有兩人在裏頭的時候,秦桑跟燕草都是不會進門來的。

    所以也就沒了人點燈。

    屋子裏黑漆漆的,今夜天色不佳,頭頂上莫說月亮,便是星子也沒有一顆,屋子裏暗沉沉的,沒有一點光亮。葉葵推了推他,笑著道:“去將燈點上。”

    裴長歌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沒有動靜。

    葉葵抿著嘴,心裏暗暗想,這家夥不會真的一躊躇就躊躇到了連人話都聽不進去了吧?

    就在她準備將人推開自己去點燈的時候,裴長歌突然動了。他一直攬著葉葵粗腰的手驀地收緊了些,啞著嗓子道:“當年,你外祖父同我父親一道出征南鋆,其中一人犯了大錯。”

    葉葵本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這家夥不到最後一刻是不可能會告訴自己的。可是誰知,轉眼的工夫他便決定將事情都給說出來了。葉葵不由斂目,蹙眉接話道:“你說的人是侯爺?”說著疑問的句子,可是她的話又分明是肯定的語氣。不等裴長歌應聲,她便又嗤笑了聲,道:“你其實說錯了,我外祖父怕也犯了錯。”

    若不然,今日永安侯便不會提起蕭家來。

    當年蕭家毀在承禎帝手裏,葉葵一直都以為那不過是因為承禎帝忌憚蕭家,生怕蕭家跟裴家功高蓋主,手中又重兵在握,所以才會走了那一步棋。可是如今,她卻隱約覺得,當年的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如果真的隻是這麽簡單明了的一件事,過了這麽多年,永安侯便不會有那麽一說。

    可見蕭家當年定然還做了其他令承禎帝覺得不得不除掉他的事。

    不過事情到底過去了那麽多年,葉葵不曾親身經曆過,終歸是知之甚少。所以她所能想到的事,無非便是當年的南鋆一仗。

    那一仗,疑點重重,不能不叫人懷疑。

    很快,裴長歌的話便驗證了她的懷疑。他說:“你還是笨一些才好。”

    葉葵聽了這話,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惱才是。

    “不過蕭家的事,若不是老頭子今日提起,我也沒有想到。”裴長歌無奈地道,“當年的事,我不曾親眼瞧見,可到底也知道些,當初老頭子跟你外祖交情甚篤,一人做錯了事,另一人除了怒其不爭也就隻有幫著的份。要不然,就憑老頭子做的那事,他今日便不該有命坐著!”

    裴長歌說著說著,聲音便有些急了起來,“他蠢,那人也跟著蠢,說到底便沒一個靠譜的!事情既做了,手腳卻不夠幹淨,連我都能發現的事,我是真不敢想他們當年是怎麽瞞過皇上的。隻要這麽一想,我便覺得冷汗都要浸透背衫!除了命大,還有什麽?”

    “可到底是瞞住了皇上,不是嗎?”葉葵澆了盆冷水下去,終於將他陡然而起的怒氣給澆滅了些。

    裴長歌站起身,伸手揉了揉額角,看著她霍地道:“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竟又開始遲疑著是不是真的該告訴你了。若是說了,想必你該罵我句騙子才是,要不然明明知道一切怎麽還能硬生生地把你一道拉下水來。”他說著,嘴角噙上了一抹苦笑。

    葉葵撫著肚子,望著他搖了搖頭,近乎歎息地道:“你想到哪裏去了,當日可是我自個兒要往水裏跳的,你隻是……未曾攔住罷了。”

    裴長歌聽了,眼裏原本有些頹唐的光彩頓時變得惑人起來,映襯著他眼角下的那顆淚痣,果真是盈盈欲墜……

    ps:最近處在斷網時期,所以這幾天都在幫忙基友發文。明天開始就變成可愛的存稿箱了~所以如果有什麽bug容後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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