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到來,森林和草原開始有鳥兒鳴唱。


    照耀了大半夜的月光終於不敵太陽的光芒,成了西邊天空的一個白影。


    維爾哆嗦著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他一時弄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但一看見滿室的晨光,便立刻想起來了。


    維爾躺在小窗的右端。他坐起身,發現毛毯都卷到左側去了,毯子裏裹著的金發少女睡得正熟。


    想不透自己昨晚究竟是讓出了哪一邊,他決定不管這個問題,站起來走下床鋪。


    確定腦袋不再暈沉之後,他扣上襯衫的口子,套上薄外衫,穿了鞋子走出房外。他靜靜地走著,從後門走出屋外,在那裏的水井洗完手和臉再走回屋內。


    剛走進客廳,維爾就聽到一聲早安。


    拉蒂亞向他打招呼。她正坐在桌前,麵前放了幾本書,還有她的眼睛。


    早安,特拉伐斯太太。


    不痛了嗎?


    不痛了,謝謝你。


    我幫你換藥,你坐下。


    維爾在椅子上坐好,讓拉蒂亞拆下繃帶。她拿掉紗布,換上一塊較小的,再用新的繃帶薄薄產了幾圈。


    換完藥後,拉蒂亞洗洗手,端了一杯水給維亞。看著維亞道謝、津津有味地喝下,拉蒂亞把書收一收,放到暖爐旁。書的封麵都印著《近代大事年表》,是從三二五三年版,到三二五九年版的。


    可以問你一件事嗎?要是你不想說,可以不用回答。


    拉蒂亞麵對著維爾坐下,神情認真地問。


    是什麽事?


    拉蒂亞深吸一口氣。


    你,不,你們兩個是在未來之家長大的吧?


    維爾有些吃驚。他想了一會兒,難為情地說:


    我常常說夢話。打掃房間的傭人都笑我,說我是個黏奶奶的小孩。


    你真是個聰明的小孩。這樣啊,這麽說來,那孩子!就是艾莉森,她肯定不會主動向人提起這一點囉?


    是的,她說有人一問起她的家世,就會用無意義的憐憫眼光看她,她會想揍人。我甚至還曾經阻止過她這麽做。


    哦


    拉蒂亞臉色一沉。


    我們婆婆以前的事,您有聽過吧?


    這次換維爾問了。拉蒂亞靜靜的點頭說:


    當然,我並沒有見過她本人不過想我這個歲數的斯貝伊爾人,沒有人不知道寇拉鬆-穆特夫人的。


    是嗎?


    聽見維爾的聲音裏有一絲喜悅,拉蒂亞的語氣卻卻低沉起來。


    以前的她


    以前的她,真可說是全斯貝伊爾萬民景仰的人物呀直到大戰爭之後,她流亡到洛克榭為止.


    維爾靜默下來,等著她的下一句話。


    夫人流亡之後,斯貝伊爾是怎麽稱呼她的,你聽過嗎?


    沒有。不過我能想像。


    對,就是你想得那樣那是賣國賊的意思,但用的字眼更下等。一個擁有地位和名譽的貴族,支前辦了那麽多慈善事業,居然戰後逃到了東邊去,甚至還在那裏設立戰爭孤兒院人誰也沒法想像。當然,人們知道她一定有她的想法才會那麽做,卻還是覺得他背叛了祖國,大家都很生氣當年的新聞鬧得好大呢!有的說背叛祖國,在敵國落腳,算什麽未來之家或是她想在那兒養育殺我同胞的士兵嗎?之類的。還有寫得更過分、更不堪入目的,真得太多了


    維爾瞥向暖爐邊的書本。


    拉蒂亞的聲音又引回他的視線。


    還有,我也是那麽認為。我跟那位夫人的立場,就像是完全對立的


    維爾開口說道:


    穆特婆婆常跟我們說我是靠自己的力量去思考、去努力找出路的。不管別人怎麽說,能走自己的路,就是一間美好的事。後來她還說就算別人所走的路是否定你們自己的路,你們也不可以一開始就認定自己走的路錯了。


    哦。


    拉蒂亞低聲回應,垂下眼問道:


    如果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告訴我。我想知道,就是你們的父母親是在什麽時候或者,隻告訴我關於那孩子的事也行


    維爾有些意外,之後以不卑不亢地聲音說道:


    我們今年十七歲。艾莉森到家裏來,是在我八歲的時候。


    那是綠島戰爭囉


    對,我想應該是。


    她母親呢?


    聽說她本來就跟父親兩人相依為命。她父親是職業軍人。


    哦


    相對於拉蒂亞的沉重表情


    艾莉森剛到家裏來時的事,我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呢。


    維爾卻像是很輕鬆地。


    來家裏的小孩,大部分都是父母親死於戰爭,也沒有人收養,又是從不同的國家來的,一開始當然會怕、會寂寞,還沒在大家麵前介紹就已經哭得不像話。每次都是其他的小孩過去安慰,說不要怕,以後大家就是夥伴啦隻有艾莉森完全不是。她把金發一撇,大大方方地出現,也不哭。一把她介紹完,她立刻指著離她最近的我說:好,從今天起,我就收你做手下!


    維爾說著,吃吃笑了起來。


    當然啦!不要說我,連婆婆在內的其他人都傻眼了。有個保姆就打圓場說:手下這個字眼會不會不太好?,她下一句就改口!那就說可以信賴的部下。我是上校,你是少校。


    我好像可以想象那一幕呢,好一個刁蠻的小女孩。


    拉蒂亞聽得很入神。


    是啊!不管在家夥在學校,她總是比誰都有精神、比誰都威風呢!我大概是哪裏哪裏特別得她歡心,常常跟她在一起,被她拉著做這個做那個的啊,這一次也是這樣。


    你是幾歲到穆特女士家裏的呢?


    聽完艾莉森的故事後,拉蒂亞又問。維爾仍是泰然自若,沒有一絲不悅。


    三歲的時候。當然,我自己並不記得。


    哦。


    拉蒂亞辛酸地點點頭。


    啊,不過我父母親並不是戰死的。


    怎麽說?


    她驚訝地反問。


    聽說,好像是我父母親親自把我留在家門前的。


    維爾說著,語調一點也沒改變。


    你你說什麽?


    拉蒂亞一時錯愕。總算擠出這幾個字。


    我好像是大約三歲時被丟在家門前的,是送牛奶的人來才發現我,我就跟著牛奶一起被送進家裏。他們說我是特例,就收容了我。聽婆婆他們說,我當時好像不會說話,而且不管大人跟我說什麽,我都一副呆呆的樣子。她說是發育特別晚吧。我父母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才


    不過,後來經過大家和婆婆的費心教導,我好像很快就學會了。在記憶中,我倒還沒有為語言煩惱過。


    這些事情,那孩子也都知道?


    維爾毫不介意地點點頭。


    對,家裏的人每個都知道。艾莉森聽到時更是氣炸了。她說要是我的父母親改變心意要來接回我,他們就是敵人,要家裏的小朋友全體動員,以武力把我搶回去,她還站在桌子上像個獨裁者似的煽動大家。幸好這事情從沒發生過。


    看著維爾笑眯眯地說著,拉蒂亞開始回憶起以前和昨天的事。


    她定了定神,又問:


    那,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那時我好像沒有名字,所以是婆婆幫我取的。家裏上上下下都說,那是爺爺的名字,而我自己也很喜歡。雖然婆婆說我可以改名字,但我覺得沒有必要。


    哦你們的貝佐語說得這麽好,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既然是母體女士教的,那就合情合理了。


    對呀,啊,不過艾莉森又是一個特例,她在來之前就會說了。在就業或上


    高等學校進修之前,家裏的每個人都要先學會說貝佐語,婆婆會知道我們,還規定某一天隻能用貝佐語講話。不過艾莉森一來就說得很流利,連婆婆都很吃驚。聽說她父親本來就說得很好,她自己家裏也都講雙語,就像家常便飯一樣。雖然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哦我想再問你一件事。


    拉蒂亞說。


    穆特女士現在好不好呢?


    維爾微微一笑。


    婆婆在半年前走了。我想,她在另一個世界一定過得很好。


    哦謝謝你告訴我這麽鬥。能跟你聊聊真好。


    不客氣。


    好啦!


    拉蒂亞站起身,討賞個在一旁的圍裙。


    來吃飯吧!西邊的菜你愛不愛吃?


    喜歡,婆婆常常燒。


    今天有培根呢。馬鈴薯是要薄切清炒呢,還是整顆去烤?你喜歡哪一樣?


    我喜歡整顆的,艾莉森喜歡薄切的。


    這樣啊那就薄切吧!對不起哦!


    拉蒂亞說道,但維爾搖搖頭:


    不會,艾莉森一定很高興。我來幫忙。


    維爾也站起來。


    那,能不能麻煩你生火?外頭有劈好的柴。


    好。


    維爾說著,就要往屋外走去。拉蒂亞向他喊道:


    雷文,手套就在柴房邊。


    好。


    維爾出去後,她打開流理台旁的地板,準備拿出馬鈴薯。!


    忽地想起自己剛才說了什麽,拉蒂亞閉上雙眼,仰頭向天。


    就在早餐的準備大功告成時,艾莉森自動睜開眼睛。屋裏太亮,她隻睜了一條縫。


    她搖搖晃晃地走下床,無意識地紮起頭發,拿了自己的夾克,穿上鞋子。


    是這邊。


    她嗅了嗅,往味道傳來的方向搖搖晃晃地走出去。一出房外


    你看!


    就聽見維爾的聲音。


    真是的。


    還有一個笑眯眯的婦人。


    早,艾莉森。睡得好嗎?去洗洗臉,然後來吃早餐吧。


    給你,愛睡豬。


    拉蒂亞把毛巾把給艾莉森,又要她把夾克交給自己,然後將它掛在一張椅背上說:


    你待會兒就坐這裏。洋芋都做好了唷!


    站在餐桌前,看著自己愛吃的菜掙熱騰騰冒著起。


    這裏是哪裏?


    艾莉森睡眼惺忪地咕噥著。


    別客氣,請用。


    放心,我不會客氣的。


    正如艾莉森所言,她毫不客氣地吃起自己最愛吃的菜,也直率地大呼好吃。


    維爾和拉蒂亞則是慢條斯理地吃著,一麵聊起維爾學校的事。得知維爾獲得拉普托亞共和國獎學金,拉蒂亞很是驚訝。這是艾莉森岔進來大誇維爾的優秀,順帶埋怨起獎學金的製度老舊,說都是受限於一年定額,且不能延長或縮短,否則維亞早就不知跳幾級上去了。


    吃完早飯,拉蒂亞端了三人份的熱茶上桌。


    你們兩個,仔細聽好了


    針對兩人之後的行動,她已有一番安排。


    固定每隔幾天就會運送食物及必需品過來的卡車,預定今天上午回來,拉蒂亞會請卡車在他們到離此地二十公裏的鎮上去。到了那裏,他們再去找警察請求庇護,但要堅成是純粹在觀光飛行時發生意外,千萬不可以提到斯貝伊爾的綁架組織或戰鬥機等等的事。要是我跟著你們去,事情會更複雜,所以我會跟商行老板說,是剛剛才在住家附近發現你們的。你們要配合這個說辭哦。


    維爾點點頭他道:


    我知道,我們絕不會給您添麻煩的。包括治療,全都是我們自己做的。


    謝謝你。


    雖然我聽不太懂。不過我會照維爾的話去做。


    坐在旁邊喝茶的艾莉森也如是說道。但又補了一句:


    就這幾天。


    早知道就先把你的襯衫給洗一洗


    沒關係。


    維爾搖搖頭。他的襯衫領口和胸前都有血漬,染得像圖案一般。


    夾克也是。不知道有沒有時間縫一下?


    拉蒂亞看著椅背上的那件夾克。


    嗯?


    艾莉森略略起身,看著自己的夾克。


    啊!


    她驚叫起來。原來夾克的肩膀和衣領一帶都扯破了,還破得很厲害。


    我竟然沒有發覺醜死了


    艾莉森摸摸破損的部分。左領的階級章早已鬆動,搖搖欲墜,她的指尖一撫過,就有樣東西滑了出來。


    那是一個小而薄的長方形金屬片,比一截指節大不了多少。金屬片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掉了。


    維爾說著,拾起腳下的小東西。


    這是什麽?


    然後,一臉狐疑地拿到桌上。


    發出混沌光芒的小金屬片,四個角都是圓弧的,一麵浮雕著一隻長尾的鳥兒,另一麵則是平的,連字也沒有。


    啊,那個呀


    艾莉森看著維爾,臉色有點尷尬。


    那個算是軍事機密。


    呃?


    維爾大吃一驚,立刻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桌上。


    算了,幹脆告訴你吧,但你千萬別說出去哦!保證哦!


    那算了,你不用強迫自己告訴我


    哎呀不行,都到這個地步,我一定要說。有事瞞你的感覺也不好,況且這事說起來滿有趣的。


    可是


    維爾顯然覺得很困擾。


    我也不會說出去的!我從沒見過這種東西呢!


    拉蒂亞竟然也敲起邊鼓來。


    那就這麽說定啦!這東西是我在戰場上的身份證。


    艾莉森拿起金屬片,一麵說。


    就那個?怎麽證明?


    維爾好奇起來。


    從這個表麵刻的動物種類來看,可以判別是洛克榭的部隊,還是偽裝的敵人啊,我可以這樣說嗎?


    艾莉森向拉蒂亞問道。


    可以。我不介意。


    維爾看了拉蒂亞一眼,又看回艾莉森。


    這是用來分辨對方是否是偽裝的敵人部隊。作戰前,隊員也不用知道什麽,隻管把它跟階級章縫在一塊兒,直到作戰回來跟友軍聯絡或接觸時,才能把這金屬片取出來,讓憲兵將校對照名單來確認敵我。每次作戰都會換發不同的金屬片。若是有人穿著跟友軍一模一樣的軍服回來,但那支部隊交出去的金屬片數量不齊時,就可以知道可能是有敵軍間諜混進我軍之中。部隊教育我們,說大戰末期有很多秘密任務,陸軍或水軍的特殊部隊常要潛入敵陣,這套辨識法就是從那時開始實施的。


    原來如此,很有意思。


    飛行員也會這麽做。一架飛機造好以後,會跟它的駕駛員用這套方式配對,以防有人跳機濤聲,日後歸隊時才會好相認。整批部隊每半年就換一次。所以,其實這個圖案我既不能看也不該知道的,不過現在是不可抗力的情況啦。


    艾莉森嘴裏說著,眼睛卻不住地向它打量。


    誰都不知道這些動物的種類及數量,而且現在不打仗了,看過的人也越來越少。我也是頭一次親眼看到。這個是布穀鳥嗎?像嗎?


    艾莉森拿給拉蒂亞看。


    是呀,這是布穀鳥。做得很精細呢。


    我還挺說,軍隊為了做這些東西,特地秘密花大錢請了知名的金工師傅打造呢!浪費大筆的軍事預算


    艾莉森邊說邊大搖其頭,但一見到維爾的表情,話就斷了。


    維爾?你怎麽了?表情好恐怖。


    維爾一臉


    嚴肅,眯起眼睛睨視餐桌上方的空間。那裏並沒有東西。


    拉蒂亞也被維爾的神情嚇著了。她和艾莉森互望一眼。


    看著神情凝重、一動也不動的維爾


    你怎麽了?是肚子痛嗎?


    艾莉森問道。


    維爾輕輕搖頭,這才慢慢地看著艾莉森。


    艾莉森。


    呃,幹嘛?


    維爾一字一句地問,一層一層確定。


    我問你,關於這個金屬片,大戰爭時的普通士兵也知道嗎?會告訴他們嗎?


    不會,就像我剛才說的,應該不會。


    知道得最清楚的,隻有特殊部隊?


    應該是。


    艾莉森點頭,正想問他何出此言時,維爾卻先開口了:


    布穀鳥是會托卵的。


    托卵?


    就是你自己不築巢,卻把蛋下在別的鳥巢裏,讓別的鳥替它養孩子


    哦!嗯,那個呀原來如此。呃,所以呢?


    艾莉森仍然摸不著頭緒,滿臉都是問號。


    隻見維爾沉吟。


    噢,孤鳥天涯任單飛


    啊?你說什麽?


    噢,孤鳥天涯任單飛我們在那個老爺爺家裏,你把夾克借給老爺爺看,他摸過領子之後就說了這一句話啊。我那時還搞不清楚,心想他怎麽莫名其妙地說這個?我現在總算懂了,原來是指這麽回事那個老爺爺不是普通人,他隻用手指摸過一下,馬上就知道金屬片上刻的是一隻會托卵的布穀鳥了。所以他當時才會那樣說。


    漸漸地,艾莉森臉上浮起笑容。


    所以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在大戰時真的待過特殊部隊,而且現在一點兒也不胡塗。艾莉森,我想去找他。我想再見他一麵,問一問他所說的寶物在什麽地方。然後,我想去找一找。


    此時,艾莉森的表情,和前晚在宿舍屋頂被火光照亮時一樣。


    哦,我完全懂了那你的結論呢?維爾。


    維爾頷首。


    我要設法救出那個老爺爺。


    你、你們給我等一下!那個


    聽見拉蒂亞慌慌張張地開口,維爾應道:


    對不起,特拉伐斯太太。我我們想和那個爺爺再見一次麵,跟他談一談,了解他所說的寶物究竟是指什麽東西。或者他真的隻是誤信從前的謠言,但我就是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我想確定一下。


    就如我剛才所說的!我會照維爾的話去做。


    兩人如此答道。


    拉蒂亞說不下去了。兩人就在她麵前商量起來。


    維爾,你打算怎麽做?我看找警察的事得晚點再說囉。


    恐怕是要是知道那個老爺爺被帶去哪裏就好了。


    直接闖進去嗎?一定不可能吧,不然至少把這件綁架案炒成大新聞,你看怎麽樣?


    不行啦,那樣隻會害老爺爺被滅口而已。


    這就難辦了若能打聽出地點,去了哪裏就看我們發威了說。隻要能跟老爺爺接觸一下下就夠了。找到寶物之後,再把問題搞大一點。


    先找出來在哪裏,再偷偷溜進去啊不容易哪!這可跟超過門禁時間,溜進家門不一樣耶!


    也對,不過方法又不是隻有一種。


    拉蒂亞怔怔地看著他們兩人說道:


    原來如此你們兩個是怎麽越過國境的,我大概猜得出來了


    語氣淡然。


    不過,你們還是別去吧。萬一又出什麽事,可不是受點傷就了事的,說不定會喪命,害別人為你們傷心呀。


    這個我知道,可是


    說這話的是維爾。


    可是那個老爺爺說那個寶物可以結束洛克榭和斯貝伊爾之間的戰爭。就是這麽有價值的寶物。萬一真的有


    你覺得世上真有那種東西嗎?


    拉蒂亞問了跟昨天一樣的問題。


    不


    維爾搖搖頭。


    我不覺得。不過打從爺爺一說出這件事,我就很希望它是存在的。現在我也希望能去找一找。


    拉蒂亞閉上雙眼,重重地搖頭,又歎了一口氣。


    我看你們是說什麽也要去了,是吧?不過,你們既沒有具體的做法,也不知那人在哪裏,甚至不知道要怎麽跟人家見麵啊。


    是,不過我們會找到的。


    我跟右麵那位仁兄持相同的看法。


    拉蒂亞又歎了一口氣。她仰頭看了看,又將視線轉回他們兩人。隻見她雙寸撐在桌上,手指交握起托著下巴。


    你們兩個聽好從這裏往北去約三十公裏,有一座皇家陸軍基地,叫做特魯托。老爺爺一定在那兒。


    咦?


    那是真的嗎?


    維爾和艾莉森不約而同地反問。


    對,離這裏最近的軍事基地救在那裏。也符合飛機飛走的方向。


    這麽說


    你們要去找人,這下就知道在哪裏了,對吧?


    拉蒂亞順口說著,卻見艾莉森笑著轉過臉來。


    什麽嘛!其實你昨天一開始就知道了,對吧?


    是啊,當然。


    拉蒂亞大方地承認。


    哎,果然在軍隊的基地裏啊


    維爾喃喃道,艾莉森聽出他的語意。


    是呀要進去可不容易呢。


    有方法呀!


    拉蒂亞說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們兩個別那樣看我嘛!我一定也跟你們一樣哪根筋不對勁了。


    這是


    是軍服吧?


    艾莉森和維爾說道。


    桌麵上擺著一整套衣服。長褲是鮮亮的蔚藍,藍得有如天空一般;一件同色的薄外套,雙肩都縫有金線做成的飾帶。一件絲綢襯衫和紅色領帶、一條厚厚的皮製腰帶,和一雙黑得發亮的短靴。


    旁邊那頂同樣蔚藍的貝雷帽,上頭則有精細的刺繡。繡圖是一把短刀。看得出它有緩緩向外彎曲的金色雙刀,以及紅色得刀柄,人稱彎刀短刀,是貝佐.伊爾托亞王國聯合的國徽。一如洛克榭的塞隆之槍,這也是自古以來象征西側的圖案,古時候都畫在騎士的盾牌或鎧甲上,如今則印在軍服或武器上。


    這是貝佐皇室親衛隊,青年隊的製服。


    親衛隊天啊


    維爾的聲音有些緊張。


    那個隊很厲害嗎?


    艾莉森問道,維爾點點頭說:


    親衛隊是為了專門護衛貝佐皇室啊所設的,成員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必須出身於地位高的貴族之家才行。青年隊就象是預備軍,在那些人還年少的時候就收編入隊,對他們施以特殊教育


    沒錯,你知道得真清楚。


    見拉蒂亞誇讚維爾。


    小意思啦。


    艾莉森便這麽應了一句,然後又說:


    原來如此超級精英部隊的衣服啊,所以隻要我們穿上了它


    對,不管去什麽基地都通行無阻,鄉下基地更是如此。想看哪裏就看哪裏,就算是牢房也行。


    不錯嘛。


    艾莉森喃喃道,一派輕蔑地看著製服。


    我還有一套呢。


    真的很不錯耶,好漂亮的衣服。


    艾莉森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製服,好像滿高興的。


    維爾靠近拉蒂亞。


    這是雷文先生的嗎?


    他悄聲問道。!


    拉蒂亞吃驚得幾乎屏息,然後才慢慢地點頭回答:


    是是呀,另一套是哥哥提姆斯的。


    借給我們真的沒關係嗎?


    像要舒開維爾那僵硬的表情,拉蒂亞笑容滿臉地答道:


    是呀,我正由此意。


    不要客氣,盡管拿去穿吧。


    穿起來是這樣的嗎?


    維爾說著,穿著一襲天藍軍服走回客廳。


    有一點好像差了那麽一點。


    拉蒂亞看見他的模樣,不禁苦笑起來。隻見維爾的襯衫皺得不像樣,領帶也打得歪歪斜斜,長度又太短,一點也不像是著軍服該有的樣子。


    我幫你調一下吧?


    拉蒂亞叫他脫下外套掛在椅子上,接著替他把身上的襯衫拉平,調整吊帶的長度,讓褲腳提到剛剛好的位置。接著,再拆掉領帶,重新為他打上。


    好了,就這樣。很帥哦!準尉先生。


    打完領帶,拉正領子的角度後,拉蒂亞伸出手指抵著維爾的下顎,往上輕輕一抬。動作極為自然。


    維爾有些驚訝地順著抬起臉,正和拉蒂亞眼神相對。


    啊,對不起。


    看見她的神情落寞,維爾卻道謝說:


    謝謝。


    鬱沉的表情刹時亮了起來。


    穿起來就是這種感覺吧?


    艾莉森說著,穿著一襲天藍軍服走回客廳。


    真是令人驚訝。


    維爾無言,拉蒂亞則不禁讚歎。


    艾莉森的製服穿得非常完美。外套筆挺,蠻腰被腰帶係得筆直,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起皺或歪斜。長長的金發束攏在頸後,又用發夾利落地別起。頭上的那頂貝雷帽更是一絕,再沒有比它更標準的角度了。


    比真正的青年隊更完美而且斯福列史拓斯的人又大多是進發。我還聽說這種軍服原本就是為襯托金發的人而設計的。


    維爾呢?請說說感想。


    啊我覺得在你穿過的衣服中,這一套最適合你了。不知道為什麽。


    謝謝。我也很中意這套衣服,甚至希望我們那穿了就讓人沒精打彩的軍禮服,能換成這種的呢。


    服裝這樣就行了。另外還有一些事情,你們得先清楚。


    拉蒂亞開口說。


    親衛隊是大家公認的精英,他們自己也如此認為,而且每個人都出身於貴族世家,所以看在一般士兵眼裏,他們的舉止也有點與眾不同。簡單的說


    就是心高氣傲?


    艾莉森毫不客氣的放言。


    嗯差不多是這麽一回事。這一點青年隊也一樣,所以你們若要做到使人完全不起疑心


    就要扮成那樣,是吧?


    維爾接口。


    對。你們聽說過葛瑞爾公主的故事嗎?是個斯貝伊爾的童話。


    是講一個任性的公主,什麽都想要,害大家傷透腦筋的故事吧?


    維爾一說,艾莉森立刻想起來。


    啊!我知道!就是高山王國又一個任性的公主,她不要禮服或寶石,卻說她要森林啦、山啦、湖啦,最後甚至說要雲跟太陽,於是便跑到天上去找天空之神,說我是公主所以你要給我,對吧?


    對,就是那個故事。幸好你們都聽過。


    不過,那個故事


    維爾正要說話時,艾莉森插嘴了:


    然後呀,因為那個公主實在太傲慢了,天空之神也受不了就逃跑了,結果那個王國就沒有天空了。也不知算是報應還是受到教訓,不過我很喜歡這個故事耶。


    艾莉森,你是跟誰聽來的?婆婆嗎?


    不是,是我爸爸說給我聽的,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很喜歡這個故事,所以記得很清楚。


    維爾沒說話,隻是出神地看著艾莉森。


    怎麽了?維爾。


    沒有,沒什麽。


    維爾用力地搖頭。


    拉蒂亞叫他們注意聽,然後繼續說道:


    就像那個公主一樣,親衛隊都覺得自己很特別,跟其他人不一樣。他們認為先擺出這種態度就不會錯了;遇到階級更高的人,甚至也不用向他敬禮,就想著我們今天來到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基地,你們都該心懷感激;人家若問你們事情,隻要裝出輕蔑的樣子,哼一聲就行了。我自己說這個,雖然有些可悲,不過斯坦列史拓斯的貴族,從以前就是這樣愛擺譜。


    我懂了。我當然會毫不客氣地擺譜給他們看。


    艾莉森一出此言,維爾和拉蒂亞便同時說:


    你應該滿適合的。、你滿適合呢!


    還有這個。


    拉蒂亞帶來一個手提旅行包。那是用極厚的皮革製成,看起來十分堅固。


    看起來好像很貴。


    艾莉森說。


    把你們的衣服都裝進來。當然,假使有守衛兵說要檢查裏麵


    就罵他說:別開玩笑了。你以為你是誰呀?。


    對,那樣對了。盡量罵哦。


    維爾見她們兩人一打一唱的,竟有機分相似。其中一人對維爾說:


    維爾,你用過手槍嗎?


    這個問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呃,算是有。在學校上課時。


    有自信能開槍打中嗎?


    麵對拉蒂亞的質問,艾莉森從旁替他回答:


    哎呀,這一位可是卡西亞的第六名唷!當然高明啦。


    她倒是大大方方的誇耀著。?


    拉蒂亞皺起眉頭。


    我聽不懂艾莉森。


    啊,是哦!那我講給你聽。洛克榭的拉普脫亞共和國古都叫做卡西亞,那裏的慶典都會舉辦射擊大賽,維爾得過第六名呢。不是我自豪,他的射擊技術比我要高明太多了。


    哦,那就好。


    拉蒂亞於是從裏暖爐旁的櫃子裏取出一個很大的布包,看起來沉甸甸的。她用雙手把布包捧到桌上放好,小心地揭開布。裏麵是一個褐色皮製的槍套,裏麵有一把手槍。


    她用纖細的手拿起發亮的手槍。那是一把超大型的手槍,長和高都比艾莉森的那一把多上兩倍,配上細密的木製槍柄,前置式彈匣,以及厚重的機關部和細長槍身。


    好誇張的大槍哦。


    艾莉森忍不住打量道。


    這個要掛在腰上。我教你怎麽用,你也可以自己去練。


    維爾慢慢搖頭道:


    該不該開槍,我想我大概沒法很快的判斷。就算我帶著,可能也不會用吧。


    你若是那樣決定,倒也無所謂啦!不過你還是帶著。


    這東西該不會是?


    維爾隻說了這些,便見拉蒂亞點頭。


    對,原本是我丈夫的,後來送給我的兩個兒子但他們都已經走了,我本想拿來自己用,所以就隨時都準備著。不過所以你拿去吧,當作護身。


    拜托你。


    我知道了,我會帶著。


    維爾說完,拉蒂亞才呼出一口氣。


    謝謝。


    草原的另一頭,卡車正遠遠地向小木屋駛近,過了一會兒便來到屋前。


    玄關前站著軍裝筆挺的艾莉森和維爾,以及身著圍裙的婦人。維爾腰上掛著一隻大槍套,腳邊則放著旅行包。


    你們兩個。我還要說一句,真的是最後一句。


    拉蒂亞說道。艾莉森和維爾便轉過頭去。


    那就是,這些製服都是我借你們的,所以所以你們要拿回來還。隨時都可以。衣服破了、帽子隻剩一頂都沒關係,但你們兩個要一起拿回來還給我。萬一沒找到寶物,笑著回來跟我說果然沒有寶物也不要緊。


    我知道了,我保證。


    維爾說著,艾莉森也連連點頭。


    也對是該這麽做。好,就算要再一次非法入侵,我們也一定會用自己的腳走過來還你的。反正也知道地方了。


    謝謝之後就看你們的了。我能做的隻有這些了。


    拉蒂亞說道。卡車已駛近。那是一部灰色、款


    式有點舊的卡車,貨台上罩著帆布。


    真的非常謝謝您,真不知該怎麽感謝您。


    嗯,我也不太會跟人道謝耶我想想


    卡車的聲音近了。拉蒂亞微微一笑說:


    不用道什麽謝了。對了你們向我敬禮吧?


    艾莉森好驚訝,看了看身旁的味兒,向他眨眼,然後


    敬禮!


    艾莉森一聲令下,兩人都舉起了右手。


    指尖就剛好在碰不到貝雷帽的位置上,艾莉森的軍禮行得優美又端正。維爾的手勢則差了一點兒,也有些僵硬。


    隻見拉蒂亞挽起裙角,右腳向後,左腳緩緩地屈下,優雅地垂下頭去。


    願戰爭於命運之神保佑你們。一路平安。


    我們走了。


    兩人答道。


    將近中午時分,月亮已經快要落到西邊森林下。蔚藍的天空中隻有一抹微雲。


    穿過高聳入雲的森林之後,來到一條地勢較低的馬路。路旁立著電線杆,上頭友好幾根電線穿過。


    在那條馬路上,一輛卡車正向北方駛去。那是一輛灰色、款式有點舊,貨台上罩著帆布的卡車。


    引擎蓋後方右側的駕駛座上,一名粗壯的中年男子手握方向盤,身旁則坐著身穿藍色軍服的少年和少女。


    該怎麽說呢,那個


    男子若有顧忌地尋思著開口。


    什麽事?


    金發少女泰然自若地反問。少年似乎有點緊張。眼睛左看右看。


    該怎麽說呢我隻是個平民啦,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你們講話?


    男子如是問道。


    噢,可以呀。


    金發的艾莉森回答他。得到了允許,男子的語氣中也少了幾分緊張。


    呃,你們跟那位太太,是不是親戚還是什麽的?


    是的,我們好久沒見了,這次總算能來探望她。


    原來是這樣啊。哎呀,有親人在真是不錯啊!真的。我給她送貨送了快十年,還是頭一次看見她露出那樣的笑容。


    男子像是十分高興。艾莉森不禁微微一笑說: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說著,用手寸朝身旁的維爾推了一下。


    她為什麽要一個人住在那種地方,你們知道原因嗎?我又一次隨便問問,她是有跟我講啦,不過實在是聽了嚇我一跳


    麵對男子的質問,維爾答腔:


    知道。


    艾莉森驚訝地看著他。


    卻見維爾仍目視前方,語調不緩不急地說:


    她以前說過假使有一天有跟河對岸發生戰爭,當敵人攻過來時,她要在那裏拿槍對付他們。可恨的敵人殺光了她的家人,她打算隻身迎擊。


    她就是這麽說的


    男子心有戚戚焉地同意。


    艾莉森還是盯著維爾。維爾也依然目視前方。


    不過,我想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是嗎?


    男子問道。


    是啊。因為從今以後,戰鬥就是我們的使命。


    維爾笑著回答。


    好英勇啊。


    男子高興地說著,一路向特魯托基地駛去。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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