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從父輩開始一脈單傳,他爺爺卻是有那麽幾位堂兄弟,這裏麵最小,也最叫人可惜的,就是任國平的小叔叔任海鵬。


    任海鵬本是家中幺子,很受父母器重,不幸的是,他在抗美援越反擊戰中受傷不輕,人雖然活了下來,腿卻沒了半條,都說英雄的陌路是狗熊,這位受到嘉獎的民族英雄,在十多年後的今天,活的還真是有點艱難。


    媳婦跑了,孩子沒生,父母一去,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裏,就剩下他這拄著拐的孤家寡人。


    此時的他,被外麵沒完沒了的敲門聲驚醒,皺著眉從被窩裏爬了出來,拉著了電燈,摸過了雙拐。


    暗暗磨叨著,天沒亮呢,也不誰起大早過來砸門?手中動作沒停,拄著雙拐已然來到了院門口,本以為是街坊鄰居有啥要緊事,可打開大門他卻是一愣。


    一個孩子?


    左右望去,兩邊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顯然拋下孩子的人已經走了。


    任海鵬蹲下、身,借著月光,細細打量繈褓裏的嬰兒,皺皺的小臉還有點水腫,看著就是剛剛出生:這麽點的孩子,也不知是哪家父母狠得下心?


    夜風拂過,孩子似乎覺得冷,小身子輕輕一抖,抽抽著小臉委屈的哼唧了兩聲,看的任海鵬心中一軟,忙把被子的一角蓋在孩子臉上,小心的抱起被包,單手拄拐,慢慢朝屋裏走去。


    夜露本就深重,又剛剛下了場雨,這麽點的小家夥,可別給凍著。


    關門的他沒有發現,黑暗的拐角處探出個腦袋,見禁閉的大門前沒有了孩子,那人原地站了一會兒,而後默默地轉身離去。


    ……


    “哎,你聽說沒有,任拐子撿了個閨女。”


    “撿的?不是他在外麵生的嗎?我瞧那孩子的鼻子和任拐子一模一樣,瞅著就是爺倆,再說了,要不是親生的,誰給別人白養孩子啊?擱你你幹啊?”


    “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去年這時候任拐子好像出了趟門,他那修車鋪都停業兩天,會不會是……”


    說到這,八婆二人組很有默契的對視一眼,眼裏閃爍著名為智慧的光芒,從那以後,任海鵬私會小寡婦,任海鵬借腹生子,任海鵬勾引大姑娘,等等謠言一發不可收拾。


    而作為謠言主角的任海鵬,卻是絲毫不受影響,左右虱子多了不咬,這麽多年下來,他要是心眼小的怕這些流言蜚語,早就活不下去了,再說了,既然想養這孩子,傳成自己生的,總比傳成自己抱的好,如今讓她們一說,這可就成了親閨女。


    心情大好的背著親閨女,這位拎著新打的牛奶往家走,到門口正碰著好幾位前來看孩子的自家親戚。


    “海鵬,我聽說你撿了個孩子?”見弟弟拄著拐還背個孩子,當哥哥的任海英是又心酸又心疼,海鵬有個孩子是好事,可光有孩子沒有媳婦,這麽點的孩子可咋養活啊?


    “啥撿了個孩子?這是我閨女。”把手裏的牛奶遞給大哥,任海鵬開門進屋,先點爐子燒牛奶,為了照顧孩子小,煮奶的時候一斤奶還得兌一斤水,等牛奶晾溫了,他才抱著閨女坐到炕沿,邊喂孩子邊和眾人話家常。


    張月榮遠遠坐著不敢上前,隻能強忍著激動,眼神貪婪的注視著孩子,其實今天任國平本不讓她來,畢竟她還沒出月子呢,可她實在是忍不住了,不親眼看看孩子好不好,她晚上睡覺都直做噩夢,如今見女兒白了,胖了,頓頓還有牛奶喝,她總算可以放心了。


    正心酸呢,就聽邊上有人道:“老叔,我老妹叫啥名啊?”別看自己都三十了,這丫頭還沒滿月,可老一輩孩子多,婆婆和兒媳婦一起懷孕那是經常事,當侄子的看叔叔那更是屢見不鮮,所以這聲老妹他叫的是心甘情願。


    任海鵬見閨女吃的歡,滿心舒暢,聽到這話抬頭笑道:“起了,老叔我念書少,起個名字我想了好幾天,想著你們這輩兒都帶國……”


    任國平腮幫上的肉一抽抽,臉上的笑是咋也擠不出來了:當初光想著這老叔沒孩子,人也不錯,雖然腿腳殘疾,可這是找爹又不是找對象呢,對孩子好就成唄,可他怎麽就忘了輩分這碼事?這回好,他閨女得管自己叫大哥?我擦!這叫什麽事啊?


    不知道閨女的‘大哥’已經有意見了,任海鵬繼續接茬道:“可再一想,女孩叫國不好聽,就給起了個簡單的,叫盼盼。”盼了這麽多年才有的女兒,自然是盼她好,盼她平安,盼她事事順心,盼她如意齊全。


    這年代亞運會還沒開,也沒人知道,過幾年會有隻國寶叫盼盼,所以大夥對這名字都挺滿意,雖然沒有珍兒啊鳳兒啊聽著秀氣,倒也夠親切,夠可愛。


    見小盼盼吃完了奶,心滿意足的打了個小哈欠,紅撲撲的小臉上滿是愜意,屋內眾人都忍不住露出個善意的微笑。


    倒不是任家親戚接受度高,實在是任海鵬少了半條腿,十來年都沒娶上媳婦,估計這輩子和媳婦也就無緣了,現在有個孩子,管他是男是女,老了那天也有人管不是?說句實際的,對方有個閨女,他們這幫當親戚的,得少了多少摞濫?能不滿意嗎?


    問題是,他們滿意了,有不滿意的,盼盼肚子裏的紫色水晶就不滿意,別看都姓任,可那家啥條件,這家啥條件?沒見頭頂的電燈泡都比那家暗?小丫頭在這待著,它得猴年馬月能碰到能量體?可滿肚子的埋怨還有口難言,氣到最後隻能狠狠的咬牙握拳,並暗暗告誡自己:人在屋簷下,哪有不低頭?為了主人我繼續忍,我就不信這家的條件能一直這麽差?我就不信我等不到好的那天?


    等啊等,等啊等,一等就是好幾年,終於等到盼盼滿地跑了,結果又失望的發現,左右鄰居一個給力的都沒有,感受著身體裏所剩無幾的能量,紫色水晶心生彷徨,再這麽下去,它到底能不能撐到補充能量的那一天?


    ……


    小盼盼活潑可愛性子開朗,雖然來曆特殊了點,可看著她那嘴甜的乖巧勁兒,周圍的三姑六婆,還真沒誰舍得說她閑話的,畢竟任海鵬平時的為人在那放著呢,背地裏編點瞎話,算是活躍活躍氣氛,牽扯到孩子可就缺德了,所以我們的小盼盼,在大家善意的謊言下,堅決相信,自己是爸爸親生的,媽媽離婚走了,留下父女倆相依為命,絕對沒想到,這離婚雖說卻有其事,時間上,卻被延後了十來年。


    ……


    砰地一聲巨響,炕上包手絹的小盼盼精神一振,放下手裏的手絹娃娃,撒腿就往地下跑。


    “爸爸,爸爸——”


    “聽著了,爸爸聽著了。”嗬嗬笑著的任海鵬,拿起個鐵茶缸笑問閨女,“盼盼想要大米的?還是想要苞米的?”


    “苞米的,苞米香!”梳著扣頭的小盼盼,睜著兩隻大眼睛仰望著父親,軟軟的發絲貼在她嬰兒肥的臉蛋上,看起來既乖巧又可愛,當爹的心都看化了,連連點頭道,“好,苞米的,苞米的,爸爸給盼盼裝苞米。”


    舀了滿滿一茶缸苞米粒兒,又找出一個長布口袋,任海鵬揣好了錢,領著跟屁蟲似的女兒一起出了房門。


    不遠處的街道口,有個老頭在擺弄風箱,一旁簸箕裏的爆米花散發著濃濃的苞米香,聞的盼盼眼都亮了。


    這買賣不用吆喝,隻要那震天動地的一聲響,想買的聽著音兒就來了。


    爺倆來的正是時候,此時的爆米鍋正空著,見爸爸遞過去一茶缸苞米,又給了爺爺五毛錢紙幣,盼盼小小的身子往父親身邊縮了縮,偷偷咽了口唾沫,好香啊!


    隻見那老頭把裝著苞米的爆米鍋駕到火爐上,右手呼嚕嚕的搖動著手柄,左手卻抓了一把爆米花遞給了盼盼。


    盼盼快速抬頭看了眼爸爸,見爸爸臉上帶笑,孩子圓圓的眼睛頓時變成了月牙兒彎,雙手接過爆米花脆聲道:“謝謝爺爺!”


    小家夥吃的開心,卻不知身體裏的紫色晶體,已經氣若遊絲,它掃了眼黑乎乎的鐵鍋,隻覺得心中煩躁異常:這丫頭整天吃這些劣質糟糠,原本身體裏那點清靈之氣,早就消散的一幹二淨,再這麽下去,別說集齊能量返回滄浪屆,它自己估計都……


    “碰——”


    震天動地的一聲響,早有準備的小盼盼,捂著耳朵一閉眼,扭頭躲進父親懷裏,等聲音過去,香味擴散開來,她忙不迭的衝上去,撐開手裏的布口袋,等著爺爺把爆米花裝到自家兜裏。


    小小一缸苞米粒兒,蹦了足足一布袋的爆米花,任海鵬拄著雙拐,見閨女小大人似的架起胳膊,拎著能有她一半高的布口袋往家走,忍不住笑著搖頭跟了上去。


    誰也不知道,剛剛有個來自異界的晶體,在爆米鍋的震蕩中,消散在盼盼的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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