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行》這出話本, ?多人就是聽個熱鬧尋??樂??,但落到一??人耳裏,卻因為太有代入感而震人發聵。


    徐騰搭在木桌?的手??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大概是覺得抖得太厲害, 怕被人察覺出異常來, 徐騰將手收到桌??底下, 緊緊捏著自己的衣角。


    可是, 他泛白的唇角、陡然猩紅的眼睛卻無法遮掩。


    衡玉一直在搖動折扇。


    借著折扇的遮掩, 衡玉的餘光低調落在徐騰身?, 仔細觀察他的異狀。


    在話本中場休息時, 衡玉端起麵前的茶杯細抿一口,似乎是剛覺出不對般, 她問徐騰:“這位大哥, 你沒事吧, 我看你額頭上好像冒????汗。”


    徐騰猛地回神, 胡亂用袖口擦去額?的汗:“沒什麽沒什麽,是這天氣太悶了。”


    “也是, 這一大早的就在下雨。”


    衡玉狀似抱怨, 又將麵前的糕點推到平平和安安的麵前,說自己沒什麽胃口, 給兩個小孩子嚐嚐。


    徐騰連忙出聲拒絕,??過還是坳不過衡玉,??好意思地取了兩塊糕點。


    “《將行》裏麵那被奸相殘害的舒將軍一家,我聽著……他們的事情與容老將軍一家有幾分相似。”就在這時,隔壁那桌的客人突然輕聲交談起來。


    “聽說這出話本就是為?容家軍寫的。那家榮班的班主??是說?嗎,什麽……什麽藝術來源於生活,有??相似也是正常。”


    他們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 但衡玉這一桌,她、侍衛長和徐騰都是常年習武之人,耳目很清明,這番話幾乎一字??差地落入他們耳裏。


    衡玉心底一樂,這還真是巧,她正想著該怎麽把話題扯到容家軍身上,隔壁桌就完成?這個助攻。


    “如果容老將軍對應??舒將軍,那奸相呢?這滿朝公卿裏有沒有這麽一個奸相?”衡玉眼神黯然,突然低聲道。


    似乎是覺得情緒外露得過?,她忍??住別開頭,朝徐騰一拱手:“??好意思,是我失言?。”


    徐騰擺手。


    他看?看衡玉,欲言又止。


    於是臉上也??禁悵然。


    如果容老將軍在,??,哪怕老將軍??在了,容寧將軍在的話,他們這??人也??會落到這種地步。容寧將軍鐵骨錚錚,怎麽可能會勾結鮮卑呢?他平生之願就是封狼居胥勒石以記,怎麽可能會跟那些他所睥睨的外族為伍?


    ……而且說實話,就算容寧將軍真的做?錯事又如何?他依舊願意追隨在容寧將軍身側。


    在徐騰看來,這滿朝公卿裏,隻有容老將軍和容寧將軍在時,他們這??卑賤之人才能活出頭。


    軍人保家衛國,保家他可以理解。


    但是衛國?這樣的國有什麽好守衛的。


    這麽一深想,徐騰就忍??住走神,完全沒把後續的話本劇情聽進去。


    說書人退台後,兩個小孩拽著徐騰,嘴裏一個勁說著舒家好可憐,那個什麽相是大壞人。


    徐騰摸摸他們的頭,教他們:“是啊,舒家是大英雄,那些迫害他們的人心裏什麽想法都有,但都是為?自己的私心,從來沒考慮過國家大義,他們怎麽會??壞呢。”


    他感慨完?,看著兩個孩子似懂非懂的模樣,輕歎一聲,將銅板扔到桌麵上,牽著兩個孩子離開茶館。


    衡玉沒有追上前去,隻是坐在原地凝視著他的背影,許久,她側頭去問侍衛長:“他是誰?”


    “徐騰。以前是將軍的親兵,後來資曆攢夠?,就被調去左軍當統領。”


    按照雍朝的建製,一軍統領手中有兩千士兵。


    衡玉唇角輕輕彎了下:“暫時將突破口選在他的身上,你派人去將他這幾年的事情調查清楚。”


    其實她到雲溪已經有三天了,但可惜的是,一直沒有尋找到最合適的突破口。


    在容家軍裏,容家舊人非常多,可不是誰都能夠?行合??的,??細細挑選絕對會出大事。現在來看,這個叫徐騰的統領應該是個??錯的人選。


    一日後,徐騰的信息全部擺在衡玉麵前。


    侍衛長解釋道:“?爺,屬下動用了我們埋在容家軍裏的人,但時間太匆忙?,目前隻能查到這種程度,更細致的信息還需要再等一日。”


    “應該足夠?。”


    衡玉說,垂眸迅速瀏覽起上麵的內容。


    片刻,她的指尖在‘李順’這個名字?停頓片刻:“安排一下。”


    她沒明說,侍衛長卻已經會意。


    ***


    病人不會對大夫設防。


    更何況,這個大夫還是無償義診。


    所以,雖然覺得這個大夫問的問題太詳細?,但大夫解釋說他的病?可能跟軍營生活有關,李順也就信?。除了??能說的事情,大夫問的其他事情他基本都回答?。


    末了,大夫將列好的藥方遞給李順:“藥方就是這個,我盡量列?便宜又有效果的草藥。”


    李順心中有??忐忑,伸手接過藥方。


    他是沒落世家出身,寫得一手好字,又因為常年行軍接觸過淺薄的藥理知識,大概掃了眼藥方,李順就知道大夫果然沒有騙他,藥方上的草藥都比較常見。


    他暗暗舒?口氣,真誠地向大夫道謝,那死氣沉沉的臉上浮現出希望的光華。


    如果能夠活著,誰甘心一直躺在床?等死呢。亂世之中沒有?他的庇護,他的妻兒該何去何從。


    大夫擺手,溫聲笑道::“無妨無妨,十幾年前我受過容家軍的恩惠,若是不知道李統領受傷就罷了,知道之後還是想盡一份心力。”


    “再者說了,李統領的傷是因為前段時間抵禦鮮卑而受的。於情於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觀。”


    李順眼神一暗,勉強笑著送走大夫:他的傷是因為殺敵而受的,百姓感念他的付出,但他的?司和那兩個下屬卻恨不得他躺著去死。


    等到大夫離開,妻子一臉高興迎?來,眼裏閃爍著沒擦拭幹淨的淚光。瞧見李順神色不對,妻子臉上喜意一僵:“怎麽?,難道大夫……”


    “沒事沒事,大夫已經為我刮去腐肉,隻要這兩天??再發燒,我就沒什麽大礙?。”李順連忙出聲安撫,並且將手中的藥方遞過去,“這是大夫開的藥,你去藥方裏麵取藥吧,家中的存銀應該夠用。”


    妻子長舒?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你剛剛嚇死我?。”


    說著說著,妻子的眼睛又忍??住通紅起來,顯然後怕極?。


    大夫為李順診治完後,提著藥箱慢悠悠走在路?,繞?好幾圈,最後才走進一個普通的院子裏。


    見到坐在上首的衡玉,大夫恭敬行?一禮,將他和李順的問答盡可能複述出來。


    衡玉認真聽著,斟酌片刻,她側頭看向家榮班的班主,也就是陳退。


    “加大話本和戲劇宣傳的力度,是時候放出風聲,讓大家知道話本裏的人物對照了現實中的哪些人。”


    樂家、賀家、王家……好幾個世家都往容家軍裏安插人手。


    這??家族裏的聰明人???,他們當然知道收買人心的道理,但因為彼此拖後腿、天天內鬥,容家軍被他們弄得烏煙瘴氣,分裂成?好幾個陣營。


    像是李順、徐騰他們這種,既沒有忘記舊主、又無法融入新將領手裏的統領,在容家軍裏的處境非常尷尬。


    但他們,偏偏又是容家軍裏實力最強悍的一方。


    ***


    在《將行》風靡整個雲溪城,幾乎為家家戶戶所知曉時,一則小道消息突然在私底下流傳開。


    “你們知道嗎,《將行》裏麵的舒家對應的就是容家,那殘害忠良的奸相就是樂貴妃的父親和賀家人……至於那個縱容奸相、早就想對舒家除之後快的皇帝,就是……”


    這個消息有??大不敬,偏偏又刺激得?。


    隻是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在雲溪城的百姓間傳揚開?。


    又因為這種消息容易惹來殺身之禍,沒人特意到雲溪城的官員麵前提及此事,所以一時間,這個消息壓根沒傳到任何品級高的官員耳裏。


    有人質疑這個消息的真假,有人拿話本上的劇情去說服,有人拿這??年容家做過的好事去辯駁……


    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這個消息也順利傳到李順、徐騰和另外幾個統領、大隊長的耳裏。


    滿城喧鬧,人心動蕩。


    然而,容家沒有後人?,就算他們覺得容家無辜又有什麽用。


    就在這種聲音剛傳開時,又有一個消息流傳開。


    “你們忘記了《將行》嗎,舒家小?爺舒玉在忠仆的護衛下逃出京城,滾落山崖後遇到絕世高人教他怎麽打仗怎麽治理天下。在這過程中,舒玉還結識????誌同道合的朋友,最後成功為家族洗刷冤屈。”


    “……你們說,容家當年,難道真的沒有人逃出來嗎?”


    這個消息,無心人聽個熱鬧,有心人卻不是這麽想。


    徐騰、李順幾人終於按捺不住,悄悄約了個時間,低調在家中碰頭。


    幾人各自坐著,麵麵相覷,都沒有人敢第一個開口。


    徐騰覺得嗓????舒服,忍?又忍,還是沒忍住壓低聲音咳了咳。


    然後,刷刷刷——在場所有人都扭頭盯著他,一副等他開口的模樣。


    徐騰:“……清,清個嗓??。”他撓撓頭,“算?,我們這麽沉默下去也??是個事。我跟大家認識十幾年,彼此知根知底,這場聚會又是我帶頭組織的,有??話我就直說?。”


    眾人神色一凝,然後就聽徐騰繼續道:“那家榮班也好,《將行》也好,都古怪得?。”


    “家榮,倒過來……不就是容家嗎?”李順聲音很輕,卻如驚雷般砸在眾人心中,激起了千層巨浪。


    “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對不對!”有人激動道。


    李順是沒落世家出身,因為識字又能統兵的緣故,在軍中能接觸到的東西比其他人都多:“沒錯,??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五年前軍中曾經戒嚴,說要搜查奸細。”


    “但我私底下打聽過,軍中很可能是在搜查……容小姐,她從帝都逃?出來。”


    李順又道:“小姐……我還記得將軍說小姐的及笄禮將近,他到時候定要請年假回京參加小姐的及笄禮,送她出嫁。算算年紀,小姐如果還活著,現在也有雙十年華了吧。”


    一番話後,現場又再次陷入沉默。


    眾人無聲對視,似乎是想看看別人是怎麽想的。


    “如果……”徐騰輕咳一聲,“我是說如果……如果小姐真的出現,你們會怎麽做?”


    “我……我??知道。”有人艱澀道。


    “我也??知道。”又有人苦笑。


    “容家軍現在烏煙瘴氣,小姐之前逃出京城,能夠活下來已經很??容易?,她要怎麽改變現在的局麵?”


    “丘暢,你怎麽一直坐在那裏??說話?”徐騰注意到角落裏那個沉默??語的男人,覺得有幾分古怪,忍??住出聲問道。


    房間角落,氣質粗獷的男人抱著茶杯始終沉默??語。


    聽到徐騰的點名,男人慢悠悠抬頭,露出一張與丘暢幾乎完全一樣的臉。


    但他的聲線與丘暢完全不同。


    “如果小姐有實力能讓容家軍恢複昔日的榮光,諸位身為容家舊人,可願意追隨於她,助她奪回容家軍嗎?”


    徐騰臉色猛變。


    周圍的李順等人也紛紛起身,手按在腰側刀柄?,神色緊繃,似乎隻要角落裏的男人敢輕舉妄動,他們就會立即拔刀砍向他。


    “你??是丘暢,你是何人?丘暢怎麽??”徐騰咬牙切齒,心中慌亂之下,甚至沒聽清剛剛男人說了什麽。


    這個假丘暢,其實就是侍衛長。


    他長歎一聲,拱手行禮。


    “容寧將軍麾下親將,竇競是也。諸位,一別多年,許久??見?。”


    ***


    雲溪今夜又下起雨來。


    雲溪城外十裏地,容家軍就駐紮於此。


    偌大的軍營被切分成三部分,分別為左軍、中軍、右軍。


    其中,中軍的將士待遇最好,基本都是那些世家將領的親信。左軍和右軍經常要承擔各種髒活危險活,之前和鮮卑一戰,犧牲最多的就是左軍。


    徐騰身為左軍統領,分配有一個獨立的小帳??居住。


    他今夜?奢侈地點了兩支蠟燭,穿著完整的輕甲,正安靜盤膝坐在燭光下,垂眸擦拭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寶刀。


    像是在等待著什麽般,擦完寶刀後,徐騰靜坐??動。


    ——交換口令的聲音,看來是到換防的時間了。


    在他的刻意安排下,今晚守衛左軍的士兵全部是他和李順的手下。


    半個時辰一晃而過。


    平時這個點,正是整個軍營裏所有人都熟睡的時候。


    外麵有清越的鳥叫聲響起,正是雲溪城中最常見的一種雀鳥叫聲。


    唯一特殊的地方,大概是這道鳥叫聲三長兩短,停頓片刻又再次重複一遍。


    徐騰從桌案後起身,一把熄滅蠟燭,提著手中大刀走出帳??。


    雨聲掩蓋?所有細碎的動靜,哪怕有人不小心踢翻東西,也隻是惹得熟睡的人嘟囔兩聲,翻了個身又繼續睡著。


    偶爾有人起夜,也睡眼惺忪。


    直到一個時辰後,三軍帳中燃起明亮燈火,才有人驚醒警覺,猛地從床?彈起,握住枕側的武器迅速出了帳??。


    然而,才剛在帳??前露麵,便有長刀架在他的脖頸之?,令他??敢再輕舉妄動。


    “左軍所有統領級以?將領全部被控製。”


    “右軍也已全部被製服。”


    兩刻鍾後,才有人再報:“中軍也??辱使命。”


    帳??裏,衡玉安靜跪坐著。


    今夜她依舊穿著方便行動的男裝,然而一頭柔順的長發沒有像之前一樣束起,而是全部散落在耳後。


    這一刻,任誰都能看出來,她是個女子而非男子。


    幽謐的燭光拉長,照在她的半邊側臉上,讓她整個人都添?幾分神秘。


    聽到徐騰的稟報聲,衡玉緩緩抬眸,聲音冷肅:“中軍怎麽慢了這麽多,是不是出現?劇烈反抗?”


    “是。”徐騰道,“我們控製了那些統領級的將領後,出麵命令左軍和右軍的士兵,他們都會聽命行事。但是中軍那邊的士兵桀驁慣了,有?多中隊長、大隊長不服我們的命令,阻止起了反抗,??過並不影響大局。”


    “那些會反抗的,都是對方的親信。殺一殺見見血也好,總要做清掃的。”衡玉的語氣平淡到像是在談論今晚吃什麽。


    權勢之爭素來如此。


    她殺人見血,是為?這天下再無動亂殺伐。


    隻要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對的,她就??會遲疑。


    徐騰領命退下。


    黑夜裏,雨水還在下個不停,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刀劍撞擊聲、慘叫聲、喝罵聲,無數聲音雜在一起,構成亂世的一角。


    衡玉低頭為自己研墨,提筆??畫。


    她手中這幅駿馬圖剛畫完,外麵就有人匆匆來報:“小姐,全部都結束?。”


    衡玉將毛筆放回筆架上,收起桌案?攤開的畫作,這才起身道:“正好,我們去見見他們吧。”


    中軍軍帳裏,二十幾個將領被捆得死死的,東倒西歪跪在軍帳角落。


    其中有幾個將領是世家出身,雖然從軍,但那身文弱之氣一看就是沒怎麽動過刀殺人的。


    他們原本高高在上,在容家軍裏地位崇高,一夜之間卻被製服。此時不?人嘴裏都在不幹不淨罵著,還有人對徐騰怒目而視:“徐騰,我是你的頂頭?司,你敢這麽對我,就不怕禍及妻兒嗎?”


    “難道你以為,憑著你們這??卑賤的庶民,真的能夠執掌下整個軍隊嗎?我勸你們現在乖乖放了我們,如此還能得到一個痛快。”


    這個人剛說完,就被身邊的人推?推,??讚同地擰眉搖頭:他們的生死還在別人的手底下,這麽猖狂,是嫌自己死得??夠快嗎?


    “徐騰,別信他說的。我知道你想要什麽,加官?爵,戰功??會被私吞,糧草兵器能夠及時供應?對吧。你想要什麽盡管提,我以琅琊陳氏的名義起誓,會盡可能滿足你提出來的任何要求。”有人聲音柔和,展示出了此前從未有過的溫和體恤。


    徐騰抱劍站在他們旁邊,與李順等人一起,看著他們的目光就如同是在凝視一群跳梁小醜。


    “事到如今,你們還看??清局勢嗎?”徐騰輕聲道,“這容家軍,甚至是整個幽州,整個天下,都要變天了。”


    容家軍如今的大將軍姓洪,出身頂尖世家。他看?去四十來歲,眉間有常年蹙眉而形成的褶痕。


    聽到徐騰的話,洪大將軍神色冰冷,高聲怒喝:“今夜的所有行動都太縝密?,絕對不是你們這幾個人能夠想出來的。你們背後肯定站有其他人吧,對方是誰?事到如今還??露麵嗎!”


    話音剛落,有人掀開帳簾,逆著破曉的晨曦踏入帳中。


    衡玉長發披散,穿著一襲廣袖華服,身姿如鬆,眼角眉梢的淡淡笑意襯得她風姿奪目。


    “承蒙洪大將軍掛念。”


    “行??更名坐??改姓,我乃容家孤女容衡玉,今日為取容家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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