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音來到一座“廢墟”。


    位於市區邊緣、一個永遠施工中的設施——那正是〈畏懼死亡的不死者〉的大本營。不知道他們是基於什麽理由才選擇這裏,但建築到一半就被放置不管的地方不會引起他人注意,以不會有限製這點來說,或許真的是個不錯的場所。


    這裏四周都被未開發的森林所包圍,也沒有定期行駛的交通工具,現在看來還真不知道為什麽當初會有人想開發這塊地,或許當初的計劃規模大到是要連周圍區塊也一起開發吧。


    這麽充滿大自然氣息的地方,大概也沒人覺得會有誰不經許可特地跑來。


    甚至連“沒事不會到這裏來”的感覺也沒有,因為這裏看起來根本無事可做。


    就連鋼音也認為,自己不會有再踏進這裏的一天。


    她移開已經生鏽的工地圍欄,走進這棟中止建設的歪曲建築。接著穿過門口,朝入口大廳前進。


    因為天花板還未完工,陽光就像穿過樹葉的縫隙一般照進大廳中。


    鋼音走進大廳中央後環視四周。


    這個大廳不但尚未完工,還處於半毀的狀態。


    那不是經曆漫長時間才出現的劣化,而是被人破壞過的痕跡。


    鋼音還能想起這個大廳被破壞之前的樣子。畢竟這個大廳現在會成為這種狀態,就是兩天前她和不死者們之間的戰鬥所造成的。


    她一邊尋探周遭的氣息,同時回想起當時的情況。那時她的確屠殺了將近二十四隻疑似不死者的東西。


    使用〈幻想的根源〉作為生命基礎來達到“不死”,在那邊的世界是相當廣為人知的方法。把〈幻想的根源〉當作化命的“核心機關”來使用,運用這般能量獲得無限的壽命和強韌的再生能力,這種手法和一般人所想像的不死,在印象上似乎還挺吻合的。


    但鋼音很了解該如何殺死這種不死者。


    核心機關大部分都位於心髒或是腦的位置,隻要能破壞那部位,他們就會馬上毀滅。


    跟人類隻要被刀子刺中就會死一樣,他們也會死亡。


    扣掉從鋼音手中脫逃的那一個,剩下的二十三個核心機關,便是在這裏被粉碎掉——她確實已經殺死他們才對。


    想到這裏,鋼音再次確定自己並沒有漏殺任何一個不死者。


    就算隻有一點線索也好……當她正以搜索的目光查看時,在她的視野內出現了某個東西。


    因為那東西和這個地方的氣氛實在太相似了,有一瞬間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看見了什麽。


    “早安,大姊。”


    從天花板縫隙透進來的陽光也照射不到的陰暗瓦礫堆中,坐著一位少年。他似乎等了一段時間才被鋼音發現,恭敬地向她打招呼。


    鋼音馬上擺出警戒的姿態。


    那是個看起來大約十歲出頭、給人清爽印象的少年。他打招呼時,臉上帶著溫和的表情,舉止也相當有禮。


    從他的外表和給人的印象來看,的確不像什麽危險分子。


    不過,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的人,絕對不可能隻是個普通少年。


    事實上,在少年映入鋼音視野的那個瞬間之前,她都沒有察覺到他的氣息。也就是說,雖然隻是坐在那裏,但那代表少年輕易地突破了鋼音的警戒網,所以才能夠坐在那個地方。


    “——你是誰?”


    鋼音單刀直入地對少年問道。


    “對喔,要先自我介紹才行。我是草那岐略無。至於這位則是我的隨從愛麗絲。”


    少年從瓦礫上輕盈地跳下來,表示自己名叫略無,同時也順便介紹了某位人物。在鋼音對他露出狐疑的眼神之前,被略無提到的人竟已站在那兒了。


    “我是愛麗絲·維維菲爾,初次見麵,你好。”


    在距離略無跳下來的位置大約一步的地方,站著一位女子。她穿著淡色係的服裝,是個金發碧眼的異國美女,不過她站立的姿態給人一種輕飄飄、不太真實的感覺。


    這位名叫愛麗絲的女子,光是站在那就讓人不自覺地被她吸引,擁有一種如夢似幻而且超脫現實的美貌。


    隻是鋼音注意到的並不是那連女性也會被吸引的美。她的視線停留在其中一點上。


    這位女子纖細的兩手正抱著一柄巨大的劍。


    “現在該來介紹你囉……〈救世執行者〉九季塚鋼音。”


    少年開玩笑似地將鋼音的姓名與別稱都說了出口。


    “……看來你對我的事情還挺清楚的嘛?”


    鋼音將視線轉回少年身上,如此回道。她的語氣充滿了敵意,帶有一絲銳利。


    “這樣的話——不好意思,能請你多說一點你們的事情嗎?”


    鋼音的手緊握住脖子上的“杖型十字架”。


    接著她將那隻手一揮,鋼鐵杖〈鑿穿叛神顱骨之杖〉便出現了。


    少年見狀,卻像是在意料之中似地,沒有一絲動搖。他將右手往空中伸出,愛麗絲察覺到略無的意圖,走近他的身邊,將大劍握柄往他的方向遞去。


    接著略無握住了劍柄,將那把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劍,從抱在愛麗絲懷裏的劍鞘中抽出。


    清澈銳利的劍身顯露而出,閃耀著明亮的光芒。


    “說的也是,我好像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斬斷末日者〉。”


    略無輕輕地揮動了兩、三下大劍,對鋼音答道:


    “——我是與你相似之人。背負著拯救世界使命之人。”


    少年帶著笑容如此說著。


    天真無邪——而且傲慢的笑容。


    鋼音隨即將鋼鐵杖往前伸去,在刹那之間,那把杖猛烈撞上了大劍。


    “叩!”伴隨著衝擊的力道,響起了低沉的聲音。


    少年毫不猶豫地搶先發動攻擊。


    隻有一直身處戰場的人才能判斷得出來,這是代表戰鬥開始的訊號,鋼音察覺到了這點。


    一股完全無法想像是由一個矮小少年所製造出來的壓迫感,沿著鋼鐵杖傳了過來。長期遭受日曬的水泥地無法負擔這壓力,以鋼音的腳下為中心開始龜裂。


    “——喝!”


    鋼音注入更多氣力,水泥地隨即因為無法承受更多的壓力而粉碎了。她奮力將少年的劍擋開,順勢揮動鋼鐵杖。


    但她並不隻是揮動而已,鋼鐵杖發出光芒,隱含著奇跡的威力。不過少年也不是省油的燈,為了迎擊鋼音的杖,他在空中調整持劍的架式,再度朝鋼音發動攻勢。


    他們之間的激烈衝突產生了如同爆炸般的巨響,同時也互相抵銷對方的威力。


    由於衝擊的餘波,他們兩人的距離也拉開了。


    “——是你給予這裏的餘黨……原本應該已經死了的不死者‘力量’吧!”


    鋼音對少年如此斷言道:


    “我還想說給予他們能替代核心機關力量的到底是什麽家夥呢……原來如此,足夠供應五個個體的奇跡之力——那把大劍不是屬於這世界的東西……看來你擁有強大的〈幻想的根源〉呢!”


    對於說出感歎之言的鋼音,少年並沒有回答,隻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對了,執行者小姐,〈絕對睿智〉到底在哪裏?”


    “——你也在尋找它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很可惜……它最後還是失敗了,隻能等待下次轉生的時刻到來——隻是不知道還要等幾十年呢!”


    麵對少年的追問,鋼音帶著諷刺的口氣否定其存在。


    但出乎意料地,少年竟然爽快地接受了這個答案。


    “這樣啊……如果能拿到它的話會比較方便就是了。不過若是這樣也沒辦法,接下來隻好用你來找樂


    子了。”


    略無擺出像是感到無奈的姿態,歎了口氣。


    “你——到底是誰?”


    鋼音帶著怒氣大聲喊著,再度質問他剛才已經問過的問題。


    他雖然幫助了不死者,但聽到無法得到〈絕對睿智〉,卻沒有表現出任何可惜或是留戀的態度。鋼音無法理解他的目的以及行動的原因。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身上背負著拯救世界的使命——是與你相似的存在。”


    少年並沒有被鋼音尖銳的質問所震懾住,維持毫不懼怕的表情,再度說出了跟剛才相同的回答。


    “你難道不曾認為——世界應該比現在更加開闊?”


    少年像在發牢騷似地開始說道:


    “為了被分為這邊世界和那邊世界、無憂無慮生活著的人,現在有一群人正在背後奮力戰鬥。不過那些奮戰的人卻必須在世界的陰影下生存,你難道不覺得這樣不太對嗎?”


    他似乎為了展現自己的不滿,舉起大劍朝空中劈去。或許是受到餘波影響,在大劍前方的水泥地,沿著他揮舞的軌道出現了一條大裂痕。


    “你不覺得這種力量無法被認同的生活方式,讓人難以忍受嗎?沒有任何讚賞,也不曾給予任何回報——卻還要求別人的拯救,真是太自私了。”


    少年訴說著對這個世界的怨言,聽起來跟他的外表相當不合。


    “你到底想做什麽?”


    “如果我說我想創造一個更寬闊平坦的世界呢?”


    “你的意思,是你想創造一個彼此更沒有差別的世界?”


    鋼音將〈鑿穿叛神顱骨之杖〉的前端指向略無。鋼鐵杖吸取充滿這個空間的光,朝著杖的前端壓縮凝聚。


    “怒吼吧——〈鑿穿叛神顱骨之杖〉!”


    鋼音沒有一絲遲疑地放出了光芒,發出沒有任何迷惑和猶豫的一擊。


    凝聚在這一擊之中的力量,與她之前一次殺死五個不死者時的強度相同;但力量沒有分散出去,全部集中於瞬間一擊,攻擊密度卻是當時完全無法比擬。


    連不死者也能殺死、讓塵土回歸塵土的一擊——本該是如此。


    不過那道“光”被中斷了。


    帶有毀滅性力量的閃光,被少年一口氣砍成兩段。


    殘餘的光芒射出幾道閃光和光點便四散而去,其所碰觸到的目標都被一一消滅擊飛。集中在一起的力量被解放後,仍舊無庸置疑地展現它應該擁有的威力。


    隻是遭她鎖定的少年卻依然拿著大劍,毫發無傷地站在原地。


    “什麽——!?”


    鋼音頓時啞口無言。


    她這一擊是認同對手實力所發動的。她計算對方不可能輕鬆地一次就閃過,也想過他或許會使出什麽手段來應付她。沒想到少年竟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就這麽簡單地斬斷她放出的光芒。


    略無像在做暖身動作似地,舉起大劍在空中揮了幾下,仿佛是故意讓鋼音也能確實看到這一幕。


    “再怎麽說,我也是個殺死真正魔王、拯救世界的勇者。”


    少年一邊笑著,一邊對鋼音說出了聽起來不像在開玩笑的話。


    “若是你再不認真一點跟我打,可是會輸得很慘喔!知道了嗎,救世主姊姊?”


    ◆


    ——玖朗在一瞬間睜開了眼睛。


    雖然他似乎陷入了連夢也沒作的深沉睡眠中,但現在自己的意識卻好像被突然敲醒一樣,在刹那間就清醒了過來。


    玖朗視線恍惚地盯著天花板。


    因為不是被任何外力所喚醒,所以現在房間裏不隻沒有鬧鍾的聲音,連其他的聲響也沒有,相當安靜。


    可是他的心髒有如被什麽給嚇醒了一樣,可以感覺到強烈的脈動。


    過了一段時間,他的思路和感覺才終於追得上瞬間覺醒的腦袋。當他終於完全清醒後,看向天花板的視線也逐漸清晰起來,隻是這原本應該看得很習慣的天花板,現在卻有股不太對勁的感覺。


    玖朗終於意識到這裏並不是他平常睡的床,而是房間的某個角落。接著才又想起昨晚的對話,以及鋼音來到自己房間這件事。


    他猛然抬起上半身。


    明明鋼音睡在這間房間,竟然還能夠如此熟睡,玖朗輕輕地感歎著這樣的自己。他習慣性地看向掛在牆壁上的時鍾。由於鬧鍾沒有響,他下意識地認為時間應該還早,可是時鍾顯示時間已經將近九點。


    “嗯——?”


    照這時間來看,就算現在馬上出發去學校,也絕對會遲到。他反射性地往鋼音所睡的床望去,發現那裏已經沒有她的蹤影,隻有整理得相當幹淨整潔的空床鋪。


    他瞬間以為自己被無情地拋下了,緊接著在床邊發現鋼音的書包。


    玖朗最後還是先站起身來將整個房子看過一遍,不過像這種一個人獨居的套房,不太可能沒注意到有另一個人在。


    這間房間現在隻剩下玖朗一個人。


    玖朗已經醒來了,可是因為無法掌握現在的情況,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完全睡醒。當他移動了幾次視線,便了解自己所認知的情況並沒有錯。


    他確定昨天鋼音睡在這間房子裏,以及現在這個時間去學校肯定遲到了。這種時候鋼音人不在房間——因為書包還在,也很難認為她是去上學。


    她去了某個地方。


    這麽一想,所得到的就是——她去哪了?


    “對啊,她到底去哪了?”


    玖朗緩緩地思考著,一邊往床鋪靠近。


    接著他便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昨天鋼音說她要去的地方——玖朗也應該一起去的地方。


    “——敵人的根據地。”


    當他一說出這句話,便感覺到腦袋傳來一陣刺痛。等注意到的時候,他的膝蓋已經彎下來倒在床上。


    讓他倒下的並不是疼痛。就像啟動了什麽訊號似地,玖朗突然被一陣睡意襲擊,全身無力地癱倒下來。


    “這是……”


    這股睡意仿佛是從體內深處傳來的欲望。玖朗感覺到自己絲毫沒有抵抗地再度陷入深眠。


    在他意識逐漸模糊的過程中,他所思考的不隻是突如其來強烈嗜睡的原因,還有自己為何會這麽不自然地驚醒。


    ——這麽說來,從他像是被打醒一樣地自睡夢中驚醒以後,就覺得不太對勁。


    ——好像有個東西在搖動自己的身體。


    當他思考到這裏時,他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態與往常不同。


    現在有個人將一部分的力量分給了這個身體……?


    若是如此,那這是否代表那個“誰”的身體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那個“什麽事情”,到底是……什麽…………


    想到這裏,玖朗的意識陷入了黑暗中——此時他的腦裏正好想著那個少女的臉。


    ◆


    “咳——啊!”


    鋼音輸了。


    她彎著膝蓋倒在地上,隻用手腕支撐自己的身體。而〈鑿穿叛神顱骨之杖〉——鋼鐵之杖則從她的手中脫離,掉落在離她有段距離的地麵。


    在那把掉落於地上的鋼鐵杖前方,站著幾乎沒有受傷的少年,他將大劍扛在肩上,遊刃有餘地站在那兒。


    鋼音現在深刻地體會到自己與少年之間壓倒性的實力差距。而且她也知道現在自己依然活著,隻因少年那甚至不能說是大發慈悲的一時興起。


    她沒有料想到自己會輸得這麽淒慘。


    “嗚、啊——可惡……”


    “這樣就沒啦……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略無失望地說著,一邊朝


    鋼音走近。


    “完全看不出來這就是〈救世執行者〉……背負著拯救世界命運的人……根本看不出來吧?沒錯,就好像——就好像你沒有使出全力一樣。”


    略無好像看透了什麽,覺得很有趣似地對鋼音說道。


    他這句話讓鋼音屏住了呼吸。


    接著略無開口說出了一個名字。


    “矢上玖朗。”


    鋼音感覺到自己吞下了剛才停住的那一口氣,讓它再度回歸肺部。


    吞咽的聲音從喉嚨泄漏而出。


    “執行者鋼音……你其實很有名。你那令人恐懼的傳說和另一個稱號〈救世執行者〉一同被世人流傳著。聽說擁有這個稱號的人物孑然一身,將在眼前的有害之物盡數鏟滅,排除所有的障礙。當執行者施展救世之力時,總是將她周遭的所有事物視為敵人——仿佛將所有的存在以及全世界都當作敵人一樣。


    在她的左手上有著能埋葬一切的魔炮〈鑿穿叛神顱骨之杖〉——而右手則持有能斬殺萬物的劍刃〈因神意而瘋狂的百獸之劍〉,能將所有的戰場一刀兩斷並且焚燒殆盡。”


    略無仔細地敘述著恐怖的〈救世執行者〉傳說。接著在他以明了這一切的姿態,對鋼音提出了疑問。


    “看來你似乎把劍忘在哪裏了呢!”——他這麽說。


    他這句挑釁的話讓鋼音激動地想讓自己站起來。


    “不要——對他出手!”


    但略無卻像在踢球似地將鋼音踹到一邊。


    “我才不過提了一下,你這個〈救世執行者〉反應也未免太大了吧?我什麽都還沒做耶!”


    少年的話聽起來就好像他接下來會做什麽一樣。


    就算被人踢飛,摔倒在地上,鋼音依舊奮力地試圖站起來。


    “你這麽討厭將他人牽扯進來嗎——或許這麽說比較好吧……你就這麽在意在那個時候存活下來的人嗎?”


    “——!你……到底還知道多少!”


    “啊啊,看你那反應,應該是知道我在說什麽囉?那個人便是在你印象非常深刻的事件中存活下來的人。”


    “——!你到底知道多少!”


    “哎呀,看來你的確察覺到了喔?他呀,可是對你而言意義重大的事件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呢!”


    經由鋼音的反應確認了事實,略無露出非常愉快的笑容。鋼音知道自己被對方玩弄於股掌之間,臉上的表情相當苦澀又扭曲。


    “我對他本身是沒什麽興趣,但對‘劍’有點興趣。原來如此……很可惜地,如果這樣的話,你可能又會再次無法拯救他呢!”


    “你這家夥……你想做什麽!”


    鋼音一邊喘著氣一邊奮力地怒吼。


    對於她的問題,少年思索了一下,便直接回答道:


    “看來你也不太在乎麵子嘛!我呢……曾經拯救過世界。好像從我一出生在這世上就擁有這種命運。我被‘聖劍’選上,在跟這裏不同的世界冒險,打倒‘魔王’,拯救了世界。那真的是非常愉快的事情。但是……也隻有這麽一次而已。看來我並不像你,擁有能不斷拯救世界的命運。”


    想起當時的往事,他仿佛正在享受那時所得到的快樂似地暫時停了下來,然後又繼續說道:


    “所以……我希望世界能變得更有趣啊!變成充滿夢想、希望和冒險的幻想世界!”


    而那大概會是個伴隨著痛苦、絕望和混亂的世界。


    “為了這個目的,我想請你讓我使用你那救世主的血統——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幻想的根源〉的純粹血統。”


    少年單純直接地說出了他荒唐無稽的夢想。


    “我啊,想讓這個無聊透頂的世界陷入瘋狂呢!”


    ◆


    當玖朗再度醒來時,已經接近黃昏了。


    他似乎是直接以膝蓋落地、身體趴在床上的姿勢睡著的。盡管是這麽勉強的姿勢,但他卻像充飽了電一樣,覺得自己的身體充滿了活力。


    不過他清醒過來的意識隨即想起自己睡著前的情況。


    “——鋼音同學!”


    他仔細地查看周圍的情況,房間裏果然沒有半個人——隻看得到照射進屋裏的陽光逐漸染上夕陽色彩。


    他用手確認鋼音放在床邊的書包。


    “……看來是沒有回來過。”


    現在的狀況以及玖朗自己的身體異狀,到底代表鋼音出了什麽事情?這讓玖朗感到相當不安。要說是推測也真的隻是推測,可是玖朗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推測是對的。


    他坐立難安地站起身來整理自己的儀容,然後當他正準備出門時,門鈴響了起來。


    “——!”


    玖朗就這麽直接走到門口將門打開。


    “鋼音同——!”


    他不自覺地將自己所想的話給說了出來,不過察覺到映照在他眼前的人影後便閉上嘴巴。


    “……我該說‘真可惜’嗎?”


    穿著製服的真撫站在他的房間前方,表情看來有些不太高興,但似乎並不是因為突然被人叫錯名字的關係。


    “真撫啊……那個,怎麽了?”


    玖朗將按鈴者不是鋼音的失落感藏起,對真撫問道。不隻是為了轉移焦點,他也想知道真撫為何會來他家找他。


    “你還是一樣讓人白白操心……因為你無故蹺課,打手機也聯絡不到人,總之我身為你的青梅竹馬,還是來看看你到底是怎麽了。”


    真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同時開口抱怨著。


    “這麽說來,好像的確是變成那樣了。”


    玖朗想到現在的時間後也明白了。他完全沒注意到,但他確實就如真撫所說的無故缺席。


    雖然他沒確認手機,不過上麵想必有真撫傳來的訊息。


    他是沒什麽幹勁,卻沒有蹺過課——雖然說,這單純是因為除了去學校以外,他也沒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看來真撫是擔心玖朗無緣無故沒來上課,也聯絡不上人,才會放學後順路過來看看。


    “抱歉,我睡過頭了。”


    縱使是基於無法抗拒的因素才變成這樣,玖朗還是對替他擔心的真撫這麽說道。聽起來像開玩笑,但的確是事實,玖朗真心地向她道歉。真撫會像這樣子特地跑來他家找他,也隻有以前玖朗剛開始一個人住時,因為玖朗實在太沒幹勁了,所以硬是把他拉到道館去。他的腦裏稍稍浮現那時的情況。


    “你真的是……”


    盡管她覺得玖朗的解釋聽起來實在是太爛了,她也知道玖朗態度相當認真,因此就算想生氣也氣不起來。


    “還有,你剛才那一聲是怎樣?睡昏頭了嗎?”


    真撫硬是用嘲諷的語氣逼問玖朗。話說得不太好聽,倒是很符合她關心人的方式,由於彼此很熟了,所以他感覺得到她的貼心。


    於是玖朗滿臉抱歉地再度對真撫表示歉意。


    “對不起,真撫。”


    真撫看起來不太了解玖朗是為了什麽才跟她道歉,不過這也是當然的。


    因為他是在為接下來要做的無理舉動謝罪。


    “我不去追她不行。”


    他這麽說完後便合起雙掌,並對真撫一鞠躬,然後就這樣從她身邊經過,衝了出去。


    ——他感覺自己仿佛感受到了何謂日常。到目前為止所度過的那些絲毫不以為意的日子,現在就存在於此。


    可是玖朗沒有抓住那個他原本能碰觸到的日常。


    因為她——並不在那個日常之中。


    或許還有更好的做法,但玖朗笨拙地將那些選擇一把推開,向前奔去。


    他邊跑邊擔心著她的安


    危。


    他就是無法阻止自己的身心。


    “鋼音同學……!”


    這麽無力的自己卻在擔心他認為是無敵的鋼音,玖朗覺得這說不定沒有任何意義。隻是不論他在心中堆疊多少能夠放心的理由,還是無法消除這份不安。


    ——他緊握南鋼音送給他的“劍型十字架”。


    “這麽說來,我還沒有問她這到底是什麽啊!”


    ——“放學後見。那時候我會再跟你說明那個十字架的事情……”


    他想到當時她在屋頂上對他說的話。


    昨天放學後一下子發生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才會一直擱著沒說。


    到現在他還是覺得這個十字架就仿佛護身符一樣。


    ◆


    玖朗急急忙忙地往鋼音的房子跑去。


    “早知道會這樣……應該先跟她問清楚詳細位置的。”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快速爬上石階,一邊抱怨著。


    鋼音前往的地方,應該就是昨天說到的不死者們的根據地。但他隻聽她說那是在不遠處的郊外,沒有問她詳細的地點在哪。


    “會被稱為〈謎幻的美麗才女〉也是因為這點吧?”


    這麽說來,這是玖朗上高中後第一次蹺課。


    而他隨即想到,鋼音會有這種別稱的理由,就是因為她很少來學校,能見到她的人也很少。


    大概沒人想得到〈謎幻的美麗才女〉不常來學校的理由——既非體弱多病,也非家庭因素,而是為了解決危險事件。


    自從她離開玖朗家後已經超過半天,既然她沒有回玖朗的房間,那更不可能是去學校之類的地方。


    在不知道根據地位置的情況下,玖朗隻好先來到可能性比較高的鋼音家了。


    “不管怎麽看都是間別有風情的房子呢……”


    盡管是第二次來到這裏,他還是自言自語地讚歎道。


    他腳下踏著石板路,朝著別有一番雅致但現在已經半毀的宅邸前進。這裏的景象和昨天殘留在他記憶裏的樣子絲毫未變。


    放眼望去,這裏似乎不像有人。


    “感且好像一下子走進死胡同了……沒辦法,雖然對鋼音同學有些抱歉,但或許能在房子裏找到一些線索……”


    玖朗站在屋子前方,中央玄關因為昨天鋼音的攻擊崩毀了,因此他試著尋找其他能進入房子的方法。


    說是這麽說,其要打破窗戶進去感覺也不太恰當,最後他依舊決定踏過殘破的玄關進入。當玖朗正思考著這件事時,突然感覺背後似乎有人,於是便回頭往後看。


    “鋼音同——”


    他反射性地呼喚鋼音的名字,但轉過頭後,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位陌生的美女。


    玖朗以原本的姿勢轉過身來,緊張地擺出戒備的姿態。


    眼前的美人的確會讓人移不開視線,不過抱著一柄大劍的模樣不管誰看到都會提高警覺吧。


    “你就是矢上玖朗吧?”


    這位女性對保持沉默盯著自己看的玖朗念出了他的名字。


    她那染上夕陽色彩的金發隨風搖曳著。


    與她優雅美麗的形象相反地,玖朗繃緊了自己的意識。


    “的確是我沒錯——請問你又是哪位呢?”


    對方會呼喚名字來詢問他,就表示她知道自己是誰。就算是被一個美女叫住,現在也不是該高興的時候。


    “她是愛麗絲——而我是略無。”


    他聽見了一道清澈的少年嗓音。


    在美女所在的位置另一頭——也就是石階的頂端,出現了一位少年。


    美女與少年的組合——要說不協調也的確很不協調。若是平常看來可能不會覺得這有什麽危險,但現在這樣的組合無助於緩和氣氛。


    “——這裏可是別人家的庭院,請問你們有什麽事?還是說你們是鋼音同學認識的人?”


    他為了掩飾緊張的情緒,放鬆嘴角的線條同時對他們問道——可是玖朗故作悠閑的表情在聽到少年的回答時瞬間凍結了。


    “認識的人啊……說的也對,我們剛剛才跟她見過麵喔!你看,這就是證據。”


    少年這麽說著,將他手裏那把鋼鐵杖朝玖朗丟去。


    “——什麽?”


    那把杖對玖朗來說,己經是烙印在腦海裏無法抹滅的存在。


    她——鋼音總是握將它、揮舞著它,跟一個纖細的少女不太帽配,外型狂野的鋼鐵杖。


    它在地上彈跳兩三次,發出低沉的撞擊聲,接著便化為光子碎裂四散了。


    “你是從哪裏拿到這個……!”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剛剛還跟她在一起,就暫時跟她借來用了。”


    玖朗很清楚,這把杖並不是說借就能借的東西。他對這把杖唯一的印象,就是任何人都無法對她出手、悠然地握著鋼鐵杖的鋼音。


    “與其用說的,不如直接拿給你看,我以為這樣比較能讓你了解狀況……所以這下子你懂了嗎?”


    少年恭敬有禮地確認玖朗是否能夠理解。


    “……會懂才怪!”


    他的話中流露出一股怒氣。


    他真的——什麽都搞不懂。


    不知道這位少年是誰,也不知道鋼音怎麽了——因為他的意識拒絕理解,所以他完全搞不懂。


    而且他就是不喜歡少年那莊敬有禮到令人厭惡的口氣。


    大概是因為不管少年說話的方式再怎麽端正恭敬,還是能感覺到他在禮貌之下隱藏著目中無人的輕視。


    “這樣啊——那就隻好讓你明白我的立場了。”


    “鋼音同學到底怎麽了——!”


    ——沙!


    在玖朗體內響起了肌肉被撕裂的聲音。


    “不認直一點……可是會死喔?”


    這句話聽起來仿佛近在咫尺。


    原本應該離他有數公尺遠的少年突然近在玖朗眼前,手上拿著應該被美女抱在懷中的大劍。


    ——血液從喉嚨深處逆流而上。


    而那把大劍已經順勢朝他揮舞過去。


    劍刃就像拂過玖朗胸膛似地劃了下去。


    清澈銳利的刀身噴灑出赤紅的鮮血,在空中飛舞形成一道殷紅的弧線。


    玖朗遲疑了一會兒,才終於理解自己被砍了。


    傷口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深,但失血以及砍殺所造成的衝擊,使玖朗無力地跪伏在少年麵前。


    “搞……什麽啊!”


    他帶著莫名其妙的疑惑擠出聲音對少年問道。


    而少年則對剛才的行徑完全不以為意,看著跪在地上的玖朗。


    “你從執行者鋼音那裏得到了〈因神意而瘋狂的百獸之劍〉的力量不是嗎?快點讓我見識見識吧!”


    少年的言下之意,似乎在說他要找的其實不是玖朗本人。


    “執行者?tiamat……?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玖朗壓抑著蔓延自己全身的疼痛,對少年說的那些意義不明的詞語提出疑問。


    “真是的,不管是你還是其他人……都像這樣理所當然地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呢……”


    他也同時抱怨著這幾天累積下來的不滿。


    隻不過少年似乎對玖朗表現出來的無知不太滿意,用冷淡的眼神俯看著玖朗。他巧妙地用大劍掃過玖朗撐在地上的左手,他的手腕因此被彈開。劇痛使玖朗失去平衡,臉部直接撞擊地麵。


    “……看樣子不是在開玩笑啊?”


    少年看著狼狽地趴在地麵上的玖朗,相當沒趣地喃喃說道:


    “她應該也很不甘心吧……不但輸了,而且你


    這個禍首還這麽無力……她為什麽要把力量給你呢——真是怎麽想也想不通啊!”


    雖然現在全身痛苦不已,玖朗卻沒聽漏少年所說的話。


    玖朗並不在意被別人說自己很無力。可是他無法理解為什麽應該是無敵的少女會慘敗,而且原因還是他——而他也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你說……我是原因?這是怎麽一回事?”


    “……你應該知道你能夠存活下來,是因為獲得了她的力量吧?所以當然地,她也就失去這一部分的力量。”


    真要說起來是很簡單的減法——理所當然的道理。


    “她分給你的力量就是〈因神意而瘋狂的百獸之劍〉。應該握在對抗邪惡、扶持正道的〈救世執行者〉右手上——能斬殺萬物的劍刃。”


    少年這麽說著,仿佛是為了讓玖朗理解鋼音給他的力量究竟具有多少價值。


    “對她來說這就等於失去了一隻手臂。因為她很強——所以呢,野蠻的怪物或是不完全的不死者之類大概都不算什麽。不過若是麵對真正的強者,這樣的狀態實在是——實在是太過冒險了。”


    他說到這裏便呼地吐出一口氣,停頓了一下。


    “如果對手還是像我這種——跟她站在同樣立足點的存在……”


    他狀似得意地說出結論後,輕鬆地扛起幾乎與他身高一樣長的大劍。


    “太讓我失望了……看來也該落幕了。接下來還有一些必須用到‘純潔血統者’的事情要做。”


    少年的口中透露出歎息之意,他動起自己的手,打算讓這一切結束。


    玖朗的心中燃起一把悶火。


    與疼痛或是性命的危機毫無關係地——覺得一肚子火。


    “什麽叫……我的運氣很差……啊!”


    他勉強擠出仿佛呻吟般的聲音。就像要說給自己聽一樣。


    這般怒火跟他對少年直接向鋼音出手的憤慨沒有任何關係。


    ——這麽沒用的自己讓他感到羞愧。


    ——他氣自己粗心,居然沒有察覺鋼音交給自己的東西究竟有多重要。


    ——他更無法忍受讓幫他這麽多的鋼音遭受危險的人,竟然是自己。


    如果能即刻歸還的話,就算自己會死,他也想將力量還給她。


    我在那時候就應該死了。


    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因為我在那時希望我能活下去。


    所以她才硬是從鬼門關前把我救回來。


    ——為了達成我的願望,她不惜舍身犯險:


    他想就這麽死去。


    但他現在還不能死。


    他不能白白浪費鋼音的力量就這麽死去。他必須做點什麽——向來沒什麽動力、隻是虛度日子的玖朗,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渴望。


    ——他看到一把劍。


    不是氣焰囂張的少年所拿的大劍。玖朗的臉頰沾染到地麵上的髒汙,他看到眼前落下了一把“劍”。


    “那是……”


    他無意識地移動自己的手。那是在不知不覺中從衣服裏滑落而出的“劍型十字架”。


    玖朗緊緊握住鋼音送給他的十字架。


    ——在那一瞬間,他靈光一閃,察覺到“劍型十字架”所代表的真正意義。


    ——“如果你想使用的話,的確是可以用我借給你的資質,施展被稱為‘降臨於此的奇跡’的魔法。”


    鋼音曾經說過,如果玖朗想的話,他也能像她一樣使用奇跡。她大概打算放學後教他如何自保吧。


    而這個十字架就是用來保護自己的媒介之類的。


    他將意識集中在手裏緊握的十字架上。


    當初玖朗看到這個十字型的飾品時,很直接地覺得它是被做成劍的形狀,被這個飾品的設計給吸引住。


    那個時候,他莫名地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直到現在,他終於知道這是為什麽了。


    (我曾經看過那把劍。)


    那是那天鋼音親吻他之前刺在他身上的劍。事到如今,他總算理解那樣的行為到底代表什麽意思。


    那才是她的力量。


    她並不單純是把它刺進玖朗的身體,而是要將力量注入玖朗的體內。


    當他察覺到這點時,那把劍的“存在”在玖朗體內與十字架產生了共鳴。


    鋼音交給他的劍之力量——〈因神意而瘋狂的百獸之劍〉。


    他一想到這裏,便感覺全身血液似乎瞬間往緊握住十字架的右掌集中。


    ——“隻要你還擁有那股力量,就得不斷地……永遠地戰鬥下去。你應該——不希望變成這樣吧?”


    當時他沒能回答鋼音那理所當然的問題。


    ——但是現在的話……!


    他有種自己所有存在都集中在右手上的錯覺——而那即為力量。


    錯覺將集結成實。


    ——靈魂則化為利劍。


    少年的大劍帶有終結性命的意涵,沒有絲毫遲疑地揮下。


    充滿殺意的大劍——被劍身彈開。


    “——哦?”


    少年一瞬間睜大了雙眼。在他察覺到發生什麽事後,露出了相當愉快的笑容。


    玖朗則利用這般彈開的力道站起身來。


    “……讓你久等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調整自己的架勢。


    用意識去感覺自己手上握著的劍,確認其存在。


    仿佛把“劍型十字架”的形象具體呈現出來一樣,出現了一把劍柄和劍身都有著美麗裝飾的“劍”。


    “那就是能斬殺萬物的劍刃——〈因神意而瘋狂的百獸之劍〉嗎?”


    少年嘖嘖稱奇地打量著玖朗所拿的劍。


    玖朗用左手壓住胸膛上的傷口,舉起〈因神意而瘋狂的百獸之劍〉。


    “這是……她托付給我的力量。”


    他深刻地思考這句話的意思,下定決心要貫徹它。


    少年隻看了他一眼,再度舉起大劍。


    “來吧——這樣就行了吧?開始——”


    玖朗高聲喊著踏出腳步。


    “結果程度也不過如此嘛!”


    少年以殘酷冷靜的聲音說道。


    玖朗連同壓住胸口的左腕再次被大劍劃過。


    玖朗連舉需劍的右手都還沒動,回過神來已經吃了對方一擊。


    “你難道以為自己會突然變成英雄嗎?”


    少年宛如要在士氣高昂的玖朗心上潑泥水似地說著。


    盡管玖朗奮力地硬是撐起自己的身體,但少年隻抽回剛才揮出的手臂,以水平的方向繼續朝玖朗砍去。


    “別用這種搞不清楚狀況的眼神看我行不行?你的確是拿出了劍……是很厲害沒錯,但也不過就是如此而已嘛?”


    因為衝擊而倒下的玖朗依舊瞪著少年,少年則像是要讓對方理解似地說著:


    “你……並不是她——你並不是〈救世執行者〉。一看就知道了……‘啊啊,隻不過是拿出了劍然後握著它而已’這樣的感覺。這樣子是無法和我對打的。”


    接著少年如此宣示道:


    “你無法戰勝背負著真正命運的英雄。”


    少年踢飛了倒在地上的玖朗手裏所握著的劍。


    那把劍在地麵滑行,最後撞上房子的牆壁,宛若理所當然地變成了光之粒子,如霧般散盡。


    玖朗隻能狼狽地趴伏在地上,任共擺布地看著這一幕。


    想提振士氣站起來﹒卻又回到跟剛才同樣的狀態。


    “……可、惡……”


    因為失血的影響,玖朗沒辦法好好說話。


    但他依舊移


    動身體試圖再站起來。看到他這副模樣,似乎感到一絲同情的少年蹲了下來窺有著玖朗的臉。


    “你就這麽拚命地想幫助那個人嗎?”


    少年好像很驚訝地對玖朗問了這個再理所當然不過的問題。


    “……這是……當然的吧?”


    玖朗以帶著強烈意誌的眼光,代替自已難以發出聲音的回答。


    聽到玖朗的答覆後,少年回以一笑,簡單扼要地將他準備要說的事情告訴他:


    “最後再告訴你一件事吧!她不值得你這樣做——對你來說不值得。”


    “……你說……什麽?這種事情……”


    ——根本不可能。


    玖朗自己最清楚他對鋼音抱持著什麽樣的感情,可是少年依然露出自信滿滿的表情對玖朗問道:


    “矢上玖朗——你因為被十年前發生在這個城市的爆炸事故波及,失去了家人對吧?”


    少年單刀直入地談起了玖朗的過去。


    “新開幕的購物中心……爆炸以及火災就是在那裏發生的。慶幸的是跟事件規模比起來,受害者人數並不多,但這也隻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幸的是在那之中有個家庭因為來不及逃生而受害身亡。事故原因據說是設備的缺失以及運氣不好,不過其實並非如此。那並不是意外事故——是住在我們這邊的人引起的事件。”


    “——什麽?”


    玖朗這麽說著。


    他雖然覺得很震驚,卻也同時混雜了懷疑這件事是否可信的思緒。


    “這種事情……想必你也無法直接說‘喔,原來是這樣啊’然後就相信了吧?而且……”


    而且就算那是事實,也跟鋼音沒有關係。


    “——如果那是針對鋼音個人而引起的攻擊事件呢?”


    察覺到玖朗的想法,少年這麽說道。不單是回答了他的懷疑,還直接告訴他就是這麽一回事。


    “——”


    玖朗完全說不出話來。


    ——如果那是針對鋼音個人而引起的攻擊事件呢?


    少年所說的話一字一字地在玖朗心中重複播放。他思考著那些發音和言語的意義,並且也理解了,可是他無法掌握這整句話所要表達的意思。


    “那個事故正是當天在那裏發生的壯烈戰鬥所引發的餘波——你能逃過一劫真是太好了。”


    少年語帶諷刺地說完後,便伸直了膝蓋,仿佛事情已經說完般地站了起來。


    “你的運氣很好。但……對於你的家人我深表遺憾。”


    少年對玖朗說著表示惋惜的言詞,不過聲音根本聽不出任何感情。


    “這下子你知道了吧?她不值得你救的意思——對你來說她不具有這種價值,也沒有理由。”


    思考無法整合。


    玖朗不知道該怎麽思考才好。


    可能是看到玖朗的樣子,少年像是要替他說出真心話似地問道:


    “你對她……九季塚鋼音——感到憎恨吧?”


    一聽到立場這麽明確的話,玖朗反而察覺到自己的心情。


    “我要——”


    他的四肢已經無法動彈,隻能用力地緊握自己的手掌。


    劍型十字架早就從他的手中掉落,如今已不在他的手裏。玖朗隻是試著抓住自己灌注在手裏的意念,將空蕩的手掌緊緊握住。


    “將你——”


    這句話是說給不在這裏的某個人聽的。


    他無聲地呐喊著,在這瞬間——一把劍貫穿了他的胸膛。


    “那就……再見了。”


    從遠方——不知何處的遠方傳來少年的聲音。


    對所有的事情絲毫不介意,連奪走人命的意義也不去理解般的聲音。


    聽不見心髒的跳動聲。


    因為在劍穿過身體時,心髒就被破壞了。


    血液大量流出的同時,意識好像也跟著溶解似地,思緒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明明上次快死掉的時候可以腦中一片空白。)


    玖朗努力維持愈來愈稀薄的意識,一邊繼續思考著。


    (啊啊……可惡。)


    他以目前來說相當寶貴的意識抱怨著。


    (我想活下去……)


    他試著對沒有力量的身體施加力氣,想當然地還是隻能麵對自己無法動彈的現實。


    (我想存活下去……想獲救啊……)


    出血量這麽大,心髒也己經被破壞了。接下來不管怎麽樣也撐不了太久,這點玖朗自己也很清楚。


    他知道自己會死,而且還知道這死期——來得令人感到害怕地快。


    但他還是要繼續抗拒。


    就算這個目的不可能達成——


    就算再走一步就會力量用盡——


    現在的自己,無法因為這樣的理由就停止前進——


    但隻剩下意識是無法擺脫死亡的,就算對原本就不存在感情的世界控訴它的無情,也沒有任何意義。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


    奮力死撐的意識也到達極限,一眨眼便墜落消逝在世界上。


    那代表矢上玖朗這個存在已經消失了。


    這是他——若是以他的認知來說的話——第二次迎接死亡。


    ——玖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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