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化及頭頸歪靠在朱有才身上,有氣無力道:“有才兄弟,我們此去……來生再見吧……但……”陳化及說話聲音越來越微弱,盡管劉福與馬王爺距離他隻有一丈的距離,卻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麽。眼見著朱有才眼睛徒然睜大,又會意地點頭,劉福心知不能讓他們多說,便上前將陳化及一把抓起,扔在石台之上。


    左手取來一盞大碗,右手提起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為使放血過程不受捆綁影響,一刀割開陳化及身上綁縛繩索,朝頸部便要下刀!


    “哎呦呦!哎呦呦!了不得了!我、我渾身憋悶,上不來氣了!”朱有才在一旁突然殺豬般地嚎叫起來,劉福轉頭一看,隻見他憋得滿臉青紫,眼見是要閉絕呼吸沒命了。


    “這麽多天了,他身上的穴道仍然被封,我雖不會武功但也粗通醫理,這氣血閉塞多日,想必活不了了吧……”陳化及有氣無力道。


    劉福哪裏是等閑之輩。若在平常,劉福一眼便可看出其中蹊蹺。可是眼下開刀取血在即,石室中又燈光昏暗,遠遠看見朱有才痛苦哀嚎,心道:“活祭還未開始,可不能讓這小子先死透了!”於是走上前去,運起內勁伸手點了幾下,解開了朱有才的穴道,複又提刀來到石台之上。


    正要下刀放血,忽然聽陳化及張口大笑:“哈哈哈哈哈!馬王爺,你說我若是死了,會不會和這些石室中的屍魂一齊來找你索命!”馬王爺正在一旁垂手佇立,聽聞此言,不禁毛骨悚然,三步並作兩步也走上石台,口中罵道:“垂死小鬼仍逞口舌之快!我打碎你滿口白牙!”說著一掌就要下落。


    “住手!”劉福橫臂攔住馬王爺的掌風,怒斥道:“退下!”馬王爺麵上一紅,正要退下,忽然腿上一緊,隻見陳化及用盡渾身力氣牢牢鉗住馬王爺與劉福的小腿,大聲喝道:“還不快動手!”


    電光火石間,劉福大驚,抬腿要把陳化及踢開下刀,卻不想陳化及用盡畢生之力,雙臂牢牢箍在二人腿上,這一踢之下竟未能踢開。於是彎腰便要將匕首插入陳化及頸中!卻聽“喀喇喀喇喀喇”之聲響起,石台瞬間裂了開來!劉福與馬王爺全無防備,腳下既空,全憑一身好武藝兩人各伸臂搭上石台一沿,而腳下懸空,已是暗河洶湧,水聲嘩嘩不絕!陳化及牢牢抓著二人小腿,拚命下拽,試圖與二人一齊掉入暗河,同歸於盡!


    這就是陳化及的計劃。


    他讓朱有才假意窒息,好讓劉福解開他的穴道,再同時吸引二人注意。盡管朱有才身子被綁縛,但穴道既開,拚了命起身用牙咬著石台邊的機關圓盤,竟也開了暗河!陳化及想用此計,既破了劉福與馬王爺的邪陣,又救了朱有才性命。能換回兄弟一條性命,至於自己,便死而無憾了。


    可沒想到劉福與馬王爺反應極快,伸手搭住台沿後,提氣便要上竄。怎奈二人分別抓著兩側台沿,又有陳化及在下麵墜著,沿壁潮濕光滑不好使力,一躍之下竟隻上來半個身子。眼見二人就要上來,朱有才把心一橫,口中罵道:“爺爺今兒個帶你們見閻王吧!”說罷,綁縛著繩索飛身躍起,重重砸在二人之上!四人一齊掉入洶湧湍急的暗河……


    這暗河乃是燕山山脈下萬年前便已形成的地下河係,直通雲蒙山與霧靈山,如同一條潛伏於地下的水龍,奔騰咆哮不遜江河。河水匪淺,最深處達數丈,再加上終年不見陽光,以致整條河水至寒至陰。


    陳化及抱著必死之心落入水中,卻不想幾經沉浮,在湍急的河水中竟隨波逐流了起來。心知是朱有才舍身一撲才讓劉福與馬王爺也共同落水。正要尋找朱有才,怎奈河道黑暗,漂流中他來不及細細觀瞧,一個浪頭襲來便將他打入河底。好在陳化及水性尚佳,屏著氣息雙足一蹬,複又浮出水麵。


    寒冷,刺骨的寒冷仿佛深入骨髓與五髒,讓陳化及四肢僵硬。幾次張口想叫朱有才的名字,可聲音還未發出,便被水浪嗆住。如此幽寒漆黑的地下河道中,陳化及漸漸感覺意識愈發模糊,心中一個微弱的聲音道:“如此,就該這樣死了吧……”


    世上事總是如此,常有貪生怕死者短壽,而心懷必死之誌的大丈夫又難入那森羅殿。


    這道地下暗河,長達兩百裏,若有光線,便會發現它幾乎與地麵的河流別無二致。有湍流,有跌水,有急灣,更有瀑布深潭。


    已然昏死的陳化及被急流裹挾,不知漂浮了多久,忽然前方傳來轟隆隆巨大水聲陳化及毫無意識地跌入百丈深潭。隻是這潭水,比那河水更不知寒冷百千倍。


    陳化及的神識早已遊蕩在虛無之境。縹緲間,他隻覺腹內一團烈火開始燃燒,炙熱而猛烈。那聚在四肢百骸的刺骨寒冰似乎也開始慢慢消融。虛無中,陳化及眼望著那團烈火散發出明亮的光芒,慢慢在周身遊走。溫暖……真是溫暖嗬……便是一直在這樣溫暖的火中睡去了也是美的。


    虛無中的他剛要閉上眼睛,突然一陣灼燒的痛讓他大叫了起來。隻是這一叫,陳化及便從那虛無幻境中醒來,寒潭中的他猛嗆兩口冷水,真真醒了來。


    湖麵是平靜的,雖然旁邊不遠便是地底瀑布奔流而下的轟鳴聲。陳化及浮在水上,茫然地看著頭頂一片藍幽幽的星星點點之光,心道:“這就是陰曹地府嗎?我是死了吧?原來地府也是有湖水有星光的……”


    四顧之下,忽然發現星星微弱光芒照耀下,左手邊隱隱似水岸。而此時,水裏的極寒又開始一點點吞噬剛才虛無中的那團火熱,陳化及隻覺得再多待一分便要凍死在這寒潭之中,便卯足最後力氣遊了過去。


    果然,是一片砂石灘塗。陳化及掙紮上岸,仰躺在柔軟的沙土上再難提起一絲力氣。


    “睡吧,我便在這裏睡覺等那鬼差來捉,然後再與我有才兄弟陰司匯合吧……”念及此,陳化及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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