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傍晚,我們接到緊急會議的召集命令。我猜想應該與每個人調動的交接問題有關,或是要公布舊分局大樓倒塌的相關情報,來到了位於原宿的新分局。


    召集命令指定的房間並非上次發表人事命令時的簡易會議室,而是更加正式,算得上作戰策劃室的房間。房間前方設置了巨大的螢幕與各式各樣的通訊裝置,連負責操作裝置的操作員都一應俱全。


    三神坐在燈火通明的室內裏側偏右的座位,不悅地抱怨:


    「真讓人受不了,喪葬局的紀律是怎麽回事啊?」


    二神挑起嘴角瞪向坐在最前方主席位置的鬼嶋。這間會議室除了他,還有貝芮特、我與雪野,再加上芬。雖然特露德不在場是理所當然,但是居然連玫瑰和小笠原都不見人影。


    會議的開始時間早就已經過了,成員卻還沒有到齊。


    貝芮特那頭長度齊肩的灰色頭發微微搖曳,稍稍眯起一邊眼睛。坐在體格壯碩的鬼嶋身旁,外表完全是個小女孩的貝芮特一副神氣的態度,看起來還滿滑稽的。


    「鬼嶋,她們兩個怎麽了?你應該也有通知小笠原吧?」


    「從剛才我就一直反覆呼叫她們,但是沒有回應。」


    「定位訊號呢?」


    「目前找不到反應。」


    聽了鬼嶋的回答,貝芮特眉心微蹙。她的視線若有所思地在半空中遊移,隨後向鬼嶋招了招手,在鬼嶋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隨後,鬼嶋立刻以耳邊的通訊器發出指示。無法預料事態發展的緊張感在室內回蕩。


    「操作員,能呼叫德田嗎?」


    「局長。德田之前報告他接到小笠原課長的特別命令,離開了第八分區。」


    「特別命令?鬼嶋,你知道這件事嗎?」


    「不,我沒有接獲任何通報……」


    對操作員的回答感到納悶的貝芮特轉而詢問鬼嶋,但鬼嶋似乎同樣現在才聽聞這件事。貝芮特以無所謂的表情輕歎一口氣。


    「這樣啊。既然如此,再等下去也沒意義。我們開始吧。操作員繼續想辦法聯絡上德田。」


    貝芮特對操作員發出指示後,以視線示意鬼嶋開始會議。鬼嶋點頭,視線一一掃過我們,像是要求還沒掌握狀況的我們集中精神,之後才開口說道:


    「技術開發部特殊能力研究局的貝芮特局長要向各位報告關於這一連串的事件。在報告結束後設有提問時間,因此途中請勿恣意發言。」


    在鬼嶋如此宣言後,貝芮特以冷淡的說話聲開始解釋。


    「首先,關於carpe diem對外界發出的違法通訊,根據分析結果已知通訊的傳輸目標是第四世界……」


    然而三神立刻就插嘴說:


    「老調重彈啊。我們凱洛斯已經對第四世界分等了充分的資訊,對方根本就沒有理由派遣間諜得到更多機密,這我不是已經再三強調了嗎?」


    三神大概真的很厭惡喪葬局吧。鬼嶋麵無表情地回以一句「請保持安靜」喝止。撇開個人的感情好惡不談,報告途中讓人隨便打岔隻會浪費時間。


    「發生在艾莉絲事件後的兩次影像通訊與三次語音通訊,由傳輸時經過的通訊衛星角度判斷,目前確定全部指向第四世界。」


    貝芮特以機械般的口吻繼續說明。


    「對話內容與附加檔案每次都轉換為獨特的暗號,分析還需要更多時間,但是截取已完成分析的部分資料後,我們判斷通訊的內容很可能與primarius信仰有關。」


    「primarius……?」


    我喃喃覆誦,咬住嘴角。那不是想像中的救世主嗎?真的是為了這種東西派遣間諜過來?


    「哈!局長你的意思難不成是第四世界費盡心思把間諜送進這座carpe diem,是為了調查根本不存在的救世主?你不覺得這未免太愚蠢了嗎?」


    三神哼笑道。


    「監察官!」


    芬提高音量想製止親哥哥,但貝芮特更早一步以冰冷的聲音說:


    「說得沒錯,的確非常愚蠢,但調查結果就是這樣。畢竟那麽虔誠地信仰虛構的救世主,我想第四世界也是群無可救藥的蠢人集團吧?」


    「你……!」完全無視臉色大變的三神,貝芮特平淡地繼續說明:


    「接下來,關於魔力增幅爐纜線隧道的爆炸。由於初期滅火時使用了『魔法滅火彈』再加上為了防止二次災害而在通把該隧道的通道注入了高耐熱樹脂這兩個問題,目前不可能抵達爆炸現場,因此調查沒有任何進展。」


    「不好意思,我們帶回來的金屬片──」


    那個難道沒辦法提供任何線索嗎?貝芮特微微聳肩回答我的問題。


    「對了,小陸你們帶回來的管線片段是以一般工具裁斷的,拍攝的影像中也沒有任何值得注目的要素。」


    「這樣啊……」


    雖然那是間諜為了湮滅證據設下的陷阱,但是對於引發爆炸,我還是覺得自己有份責任。然而從那裏帶回來的物品完全派不上用場,讓我不禁覺得有點失落。


    「關於喪葬局舊分局的倒塌,分析倒塌狀況再加上現場無法取得一般火藥的反應,可判斷那是使用某種魔法引發的爆破。現場殘留有大量目前正處於測試開發階段的『重力魔法彈』、『燃燒魔法彈』的粒子。除此之外,現場也檢測到殘餘量稀少的其他魔法粒子,目前正在調查其相關性。」


    「……雪野,倒塌狀況看起來像怎樣?」


    我悄悄詢問身旁的雪野。我沒親眼見過現場,也沒收到資料照片。至今為止我腦袋裏全塞滿了特露德的問題,沒有多餘的心力思考倒塌的事。


    「建築殘骸幾乎往正下方垂直崩塌,如果不是事先策劃的爆破,不會是那樣……」


    「雪野。」


    貝芮特打斷了雪野對我的回答。


    「我很抱歉,局長。」


    「不是,是我找雪野講話……」


    我連忙掩護道歉的雪野。但貝芮特似乎不是為了責罵雪野而叫她。


    「就像剛才雪野所說的,若要讓建築倒塌成那樣,必然需要爆破拆除的技術。」


    以我們剛才的對話為起點,繼續平淡地陳述狀況。


    「假使犯人使用了上述的魔法彈,就蝶蛹的現況來說要取得並非特別困難。根據調查,似乎連武器管理方麵都沒有餘力顧及。」


    自從艾莉絲事件後,蝶蛹分局就沒有任何人員補充。人力不足已經嚴重至斯了嗎?


    「但是,那地方畢竟還是有魔力增幅爐在。保全上配置有充分的人力,照理來說警備非常森嚴才對。究竟是誰能在警戒森嚴的喪葬局大樓中完成爆破拆除的準備?此外,使用這種麻煩的手法又是為了何種目的……這些疑點目前鬼嶋的小隊還在進行調查,遺憾的是未有進展。」


    她搖了搖頭,灰色的雙眸直視前方。


    「最後,關於特露德……」


    聽見夥伴的名字,我和雪野與芬同時屏息。


    「審視過去的資料──特露德移民至carpe diem後到現在的所有紀錄,她的行動就第四世界派遣的間諜而言,有太多不合理之處,同時也欠缺一貫性。」


    這句話意義是指喪葬局並沒有將她視為間諜嗎?我緊張地等待接下來的說明。


    「由於溯行魔法與自白劑都對特露德無效,光就殘留魔法粒子的分析可得知的範圍,三六式爆炸時,她的行動應該是先將罪惡空幻縮小變型後,破壞四輛三六式,入侵魔法效果減弱的力場內。因為她之後在十七點三十二分出現於分局會議室,可推測她在追加的三六式抵達之前的三十分鍾內脫離了力場


    內部。」


    「……為什麽能知道這麽多啊?」


    我壓低音量問雪野,但還是被敏銳的貝芮特聽見。隻見她微微揚起右邊的嘴角笑著回答我:


    「看來小陸應該要多讀一點書。不過,畢竟你直到最近一直在軍團控製下,現在光是要接受新的生活就已經費盡心力了吧。」


    我從那口吻無法分辨是諷刺或是為我說話。我稍稍低頭回答「不好意思」。貝芮特見狀,再度揚起了嘴角。


    「從魔法粒子的特性來看其實非常單純。隻要調查粒子的屬性與出現時期就能推測大致的經過。特露德這一連串的行動,之前負責調查的小笠原照理來說應該也已經察覺了,但她為什麽沒有向上級報告呢……」


    我猜想小笠原恐怕不希望與自己境遇相同的特露德背負不必要的嫌疑吧。在蝶蛹解放作戰中,特露德是同生共死的夥伴,怎麽可能是間諜啊。


    我不禁咬緊了牙。這時貝芮特操縱著平板麵板,在我們正麵的大型主螢幕上顯示了幾張圖片。


    「各位看看這個。」


    那是人類頭部的電腦斷層掃描圖。


    「這是特露德的頭部。問題在這裏……」


    她微微挪動指尖,圖片的一部分隨之擴大。特寫部位標示著細絲般的白色線條。


    「因為那尺寸隻有十四奈米,非常小,所以隻能像這樣用影像顯示。但這其實是為特定目的而植入的魔法道具。」


    「魔法道具……」


    我喃喃覆誦,一旁的雪野也倒抽一口氣。


    「經過腦脊髓液與血液檢查的結果,雖然分量稀少但確定會釋出魔法粒子。那是魔法道具不會錯。」


    「特露德她……為什麽會被植入那種東西?」


    芬按捺不住而大喊,鬼嶋出言製止。


    「水晶棺,還不安靜。」


    「可是……!」


    鬼嶋對著依然無法冷靜的芬板起了身為長官的表情要予以喝止。這時,貝芮特無奈地舉起一隻手製止兩人。


    「真沒辦法。我想關於特露德的問題,應該有不少人想要知道更多吧。誰有問題想問?」


    她那有如玻璃珠的灰色眼眸盯著三名葬花少女。雪野舉手後,以緊張的語氣詢問貝芮特:


    「請問那個魔法道具有什麽樣的功能?」


    「目前已知溯行魔法與自白劑對特露德不起作用,是因為該魔法道具阻隔了外界對腦部的所有幹涉。至於除此之外的功能──」


    「這不是可想而知嗎?」


    三神雙手抱胸擺出一副「連這點小事都不懂嗎?」的表情,哼聲笑道:


    「特露德因為與外界的違法通訊遭到喪葬局攔截,就引爆了通訊地點的纜線隧道和舊分局。那家夥在爆破上使用了小型魔法彈吧?那麽埋藏在頭部的也是同樣的爆裂物。把自殺用的裝置暗藏在體內,就間諜來說是滿常見的手段。我看八九不離十吧?」


    因為親哥哥的這番話,芬原本就蒼白的臉龐剎那間變得慘白。


    「怎麽會……局長,請您立刻摘除!」


    「這倒是不用擔心,對吧,小陸?」


    貝芮特的話鋒轉向我,我明白那件事已經不再是機密了。


    「植入特露德體內的魔法道具……應該已經被我破壞了。」


    「咦?是陸?」


    「嗯。詳情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因為當時在現場到底讓我做了什麽,我完全沒得到說明,讓我心裏七上八下的,而且現在還是有一堆搞不懂的問題。這些問題,接下來你會好好解釋吧?」


    我懷著幾分怨慰瞪向貝芮特,她依然不改那副無所謂的表情。


    「看過這掃描圖片的各位應該也明白,這副魔法道具已經變形與腦組織彼此糾纏。要以外科手術安全摘除如此狀態的異物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拜托小陸代勞。」


    「但是誰也無法確定我真的能破壞魔法道具吧?我毀掉好戰者的實際經曆也就那麽一次而已。明知如此,你為什麽──」


    「如果你當時辦不到,就會改用成功率更低的外科手術摘除,就這麽單純。」


    她語氣平淡地如此說道,以簡單一句「還有什麽問題?」作結後,麵無表情地掃視我們。搶在怒意幾乎爆發的我之前,芬近乎慘叫地問:


    「直接把植入腦中的魔法道具破壞了……這樣特露德她沒事嗎?」


    「我們從一星期之前就已經在監視特露德。換個說法就是『欲擒故縱』。但是分析了經小笠原建議而實施的體內核全麵更新時的生理狀態資料後,我們判斷特露德的腦神經組織已經處於相當危險的狀態。因此總司令下令以人命為優先,於是我們捕捉特露德,經過檢查後發現了魔法道具,便請小陸予以破壞。就是這麽一回事。」


    在特露德被帶走的當下,貝芮特對我說的話浮現腦海。


    「當時貝芮特小姐說的『再這麽下去會有危險』是指……」


    「當然是指特露德的性命。」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我不是說過我會救她嗎?那是真心話,而且我也會遵守約定。」


    直到這時,我才第一次在貝芮特那玻璃珠般的眼眸中看見一抹常人般的溫度。這讓我親身體驗到雪野信任貝芮特的理由。然而,接下來自她口中說出的話使才剛萌芽的信任感頓時凋零。


    「雖然成功破壞了腦內的魔法道具,但是很遺憾地,已經受到侵蝕的腦組織與魔法道具一同壞死了。目前她正在人工魔力實驗大樓的特殊藥液槽內接受細胞修複療程,但日後能否以具代號的身分重回崗位,我也沒有把握。」


    「怎麽會……這樣不算是得救吧……!」


    「我會盡力。不過目前性命無礙,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也不是隻要人還活著,其他就全都沒關係吧!這麽重要的事,你連一句說明都沒有就直接叫我做喔?」


    我完全拋開了對上司的敬畏大吼。雪野和芬,甚至連鬼嶋都因為我的反應而表情緊繃。從他們的反應可以窺見外貌隻是個小女孩的貝芮特在組織內的確位高權重,不過我可不在乎。


    在一觸即發的氣氛中,貝芮特麵無表情。三神則是一臉無所謂,以傻眼的態度說:


    「隻要性命還在就很夠了吧。哼,阻止間諜自殺這一點我的確該予以讚賞。如果她真的是第四世界的間諜,會成為重要的籌碼。」


    「什麽籌碼,你這……!」


    完全把特露德視作貨品的態度讓我氣到說不出話。但是三神絲毫不在乎我的反應,轉身麵向貝芮特並伸手指向她。


    「局長,既然阻擋自白係魔法的魔法道具已經排除了,立刻對間諜再度展開訊問。我方有需要在第四世界前來視察前,了解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那充滿了權力欲望的側臉,讓我理解到三神絕非第四世界的信眾。他之前之所以會擺出擁護第四世界的態度,完完全全就隻是想讓我們難堪。同時也讓我明白了,他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大人。


    「訊問──?」


    貝芮特指向三神的冰冷語氣稍稍壓抑了我對三神的那份激怒。


    「不好意思,監察官。這我辦不到。現在她正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在這樣的狀態下再使用自白係魔法或藥劑,有可能使她的腦組織完全崩壞。」


    「失去區區一兩具葬花少女根本就無關緊要。我們需要更強力的籌碼!這同時也對carpe diem整體有益。你該舍棄那些沒意義的同伴意識。」


    貝芮特對著以維護全體利益自居的三神輕聲哼笑。那並非刻意嘲諷的態度,看起來像是一時忍俊不禁。


    「……這說法我無法聽而


    不聞啊。若毀了證人,這一切功夫都白費了,你難道沒聽過欲速則不達?況且區區一兩具又是什麽意思?葬花少女是貴重的人力資源,而且根本就是人類,不應該使用那樣的量詞。更重要的是──」


    這時貝芮特挑起嘴角。


    「我從沒說過,特露德就是間諜。」


    「怎麽回事!那家夥破壞了三六式,那就是身為間諜的證據吧!如果你說她不是,那真正的間諜又在哪裏!」


    我們身為特露德的夥伴,默默聽著兩人的對話。對我們而言,特露德並非間諜是理所當然的事實。但現在喪葬局如此判斷究竟出自什麽證據,或是已經找到真正的犯人了?這確實很重要。


    「艾莉絲事件後,所有違法通訊全都是從蝶蛹內遭到爆破的纜線隧道發出。因為違法通訊在奪回蝶蛹之前的數年前就已經有紀錄,因此發出通訊的不可能是當時被軍團捕捉的蝶蛹居民。有這個大前提,就能大幅縮減有嫌疑的對象。」


    「沒錯。艾莉絲事件後,蝶蛹內的喪葬局職員沒有任何補充。再加上蝶蛹與第八分區受到高濃度魔法汙染的影響,就連政府或凱洛斯的人員在出入時也必須經過嚴格檢查。換言之,奪回蝶蛹後派遣至這裏,至今仍然活著,並且工作崗位並未轉出蝶踴的人員才可能是間諜。那個特露德也完全符合吧?」


    三神這番話讓我頓時驚覺。我看向雪野,看來她也察覺了同一件事。她微微點頭,悄聲說道:


    「嗯。我想總司令至今仍然不補充因為艾莉絲事件而大幅減少的職員,就是因為正在調查間諜和間諜的協助者。」


    「……原來如此。」


    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就能理解了。他對鬼嶋所說的「關於理由,我想你應該大致上能預料吧?」這句別有深意的話,大概也是因為鬼嶋之前就察覺到間諜正在蝶蛹內。至於對我說的「之後就拜托你了」,也許是期待我為逼出間諜有所貢獻吧。


    在我陷入沉思時,三神對貝芮特咂嘴說道:


    「真是的,科學家就是愛講大道理。別再賣關子了,快點說出來吧。」


    在他的催促下,貝芮特短促歎息後點頭。


    「如果情況許可,我也想在目前進行中的分析全部結束後再告訴各位……但就如同我剛才告訴各位的,我們從那魔法道具發現了些許的魔法粒子。」


    雪野反芻「魔法粒子」這個名詞後,表情轉為凝重。


    「……貝芮特局長,請問那粒子的屬性是什麽?」


    短暫的一陣沉默。隨後貝芮特直視雪野的雙眼,篤定地說:


    「是『木』。」


    雪野與芬同時倒抽一口氣。


    屬性為木、滿足可能進行間諜活動的條件,再加上可能操縱他人行為,具備催眠暗示能力的人物。


    那不就是──


    我感覺到全身的血液似乎漸漸凍結,憤怒與震驚令呼吸急促加快。


    「雖然我不知道貝芮特小姐想說什麽,但是,我不會相信的……」


    那家夥……絕對不可能是那種人。


    「小陸,事實就該當作事實接受。這是『野玫瑰的受體』。」


    「可是……!」


    「你想說她不可能是間諜?也許是,也許不是。但是她曾經以這魔法道具對特露德送出某些振動訊號,這一點千真萬確。」


    雪野發出了強忍著自身情緒的說話聲。


    「不好意思,請問那物質確定是受體嗎?」


    「我想你們的頸部都植入了受體當作通訊器材,而在特露德的同一部位也植入了受體。我們和特露德頸部的受體做了比對,不會錯的。」


    「所以特露德的頸部和頭部兩處都被植入受體?」


    「沒錯。野玫瑰又為什麽有必要對她植入兩根受體呢?」


    貝芮特以教師般的口吻要求雪野回答。雪野的臉痛苦地皺在一起。


    「……因為……用途不同。」


    雪野好不容易從喉嚨擠出回答。芬聽了慘叫道:


    「這麽說的話,玫瑰她……!」


    「……冷靜點,芬。話還沒說完。」


    我為了安撫芬而說的這句話,語調因為對貝芮特懷抱的情緒而低沉。盡管如此,也許是因為芬對我的信賴,她像在觀察我的意圖般不再說話。我呼喚貝芮特的名字,凝視著她想觀察她的所有反應。


    「有問題嗎,小陸?」


    「那也許不是受體,而是能釋出魔法粒子的人工產物,這種可能性難道不存在嗎?喪葬局中有人能製造那種裝置,為了湮滅證據而讓我破壞裝置,這種事不可能嗎?」


    也許有其他人想陷害玫瑰,同時我也尚未完全信任眼前的這镓夥。職位上能讓玫瑰背負罪名並利用我們的某人正試圖欺瞞我們的可能性也無法忽視。


    「疑心真重呢。唉,畢竟有過在蝶蛹內長期受到軍團欺騙的經驗,這也是正常的反應吧。況且我也認為對別人的說詞不該囫圇吞棗。」


    貝芮特發出有如肺部微微顫動的哼笑聲,挑起嘴角冷笑。


    「那麽我反過來問你吧。小陸你隻要死神化,就擁有不經觸碰便能破壞任何物體的能力嗎?」


    「沒有,這……」


    「但是你成功破壞了那個。換言之,那個物體肯定就是魔法道具。魔法道具隻有葬花少女才能製作,就連我這樣的研究者也不例外。」


    「所以說,貝芮特小姐想斷定玫瑰就是間諜嗎?」


    「怎麽可能。在取得本人的自白之前我不會斷言。我隻是就目前取得的資料來看,找出能從遠端控製特露德的可疑人選罷了。」


    「可是,這意思不就是……」


    無論貝芮特本人是否有那個意思,她說的話幾乎就意味著玫瑰就是間諜。萬一玫瑰因此再度受到審查──


    剎那間,刺耳的緊急警報聲打斷了我的說話聲。


    「怎麽了!」


    操縱員以驚呼聲回答鬼嶋的詢問。


    「糟糕了!報告顯示布署於carpe diem內的戰鬥型葬花少女紛紛陷入核機能停止的狀態!」


    「怎麽回事?」鬼嶋喃喃低吟後與貝芮特互看一眼。下一瞬間,葬花少女的負責人貝芮特對著操縱員厲聲問道:


    「核機能停止?數量多少?」


    「是的。雖然尚未掌握所有狀況,但目前光是接獲報告的案例就已經占全體戰鬥型葬花少女的七成。」


    「無名沒事嗎?」


    「那方麵目前還沒有接獲任何報告!」


    「局長,這是……?」


    鬼嶋的詢問語氣中透露著緊張。就在這時,令場麵更加混亂的慘叫聲響起。


    「嗚……」


    「……啊、呃……」


    雪野與芬兩人突然按著下腹部痛苦呻吟。


    「雪野!芬!怎麽了嗎!」


    「沙良!」


    見到兩人冒著冷汗痛苦呻吟,我和三神分別跑向雪野和芬身旁。當我抱起雪野的肩膀,貝芮特立刻不容置喙地厲聲喊道:


    「小陸,立刻破壞她們兩個的受體!快點!」


    「破壞受體?為什麽……」


    「『因為沒有其他理由啊』!」


    貝芮特怒吼。這時鬼嶋著急的說話聲傳來。


    「局長!渡鴉在這裏死神化,對係統不知會產生什麽影響啊。」


    「現在不是在乎這種事的時候了!小陸,想救她們兩個就動作快點!」


    在她的催促下,我抱著雪野的肩膀立刻詠唱開始死神化。受到從我身上溢出的黑色魔法粒子影響,數台次要螢幕冒出黑煙與火花而停擺,室內照明閃爍不定。操作員驚聲尖叫。


    「……陸……先別管我。先……幫芬……」


    雪野的臉龐因痛苦而抽搐,幾乎是瞪著我如此說道。我心中雖然感到遲疑,但還是聽從她的要求。我立刻走向芬,抱住她的肩膀將手掌按在她的頸椎處。這時三神也識相地一語不發將妹妹托付給我。


    「芬,我要動手了喔。」


    「拜、拜托你了。」


    芬的說話聲因痛苦而顫抖。她緊抓住我,我撥開蓋住頸部的淡色長發,直接觸碰到皮膚後,讓意識集中在手掌。這是第三次破壞好戰者或魔法道具了,我已經完全掌握了訣竅。


    魔法粒子描繪小型的魔法陣──隨後物體破碎般的感觸傳回掌中。


    「咿……………!」


    臂彎中的芬的身軀在慘叫聲中劇烈痙攣後,渾身癱軟失去意識。


    「芬!」


    「你這像夥對沙良做了什麽好事!」


    我喊著芬的名字,三神撲向我。貝芮特從他背後用細瘦的手臂架住了他的雙臂。


    「小陸,她沒問題的。輪到雪野了,快點。」


    我對那超乎想像的力氣感到訝異,但還是立刻跑向雪野身旁,同樣以手按住雪野的後頸。


    「雪野,可以吧?」


    「呃、嗯。」


    我詢問後,痛苦顫抖的雪野搖晃著長發點頭回應。我破壞受體之後,自她咬緊的牙齒隙縫間傳出哀號。


    她緊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刺進皮膚。


    「雪野,沒事嗎?」


    「嗯……」


    依然冒著冷汗的她沒有抬頭,隻是輕聲回答。貝芮特對雪野的反應瞥了一眼,隨即對操作員發出指示。


    「操作員,聯絡筱原研究開發部戰略官。目前核機能陷入停止狀態的葬花少女可能在短時間內核失控,因魔力爆炸而死。盡全速讓所有人進入冷凍睡眠。用我的權限動員所有能用的部隊也無所謂!」


    「了解!」


    「部長輔佐,可以拜托你的後方支援部隊將水晶棺送往吉祥寺的第八手術室嗎?」


    「我明白了。」


    鬼嶋點頭,用手邊的聯絡用裝置不知往哪個單位發出指令。聽著鬼嶋的聲音,我解除了死神狀態,輕撫雪野的發絲。她雖然不像芬那樣失去意識,但似乎同樣衰弱許多,呼吸淺而急促。我再度呼喚她的名字,她這才抬起臉,像是要讓我安心而擠出微笑。


    「……嗯。我……畢竟年資不一樣……這點小事……沒問題。」


    但是她的臉立刻因痛苦而皺在一起。


    「局長!沙良現在怎麽了!」


    抱著芬的三神怒吼。貝芮特眯起那雙灰色的眼眸。


    「別碰頭部比較好。水晶棺因為破壞受體時的衝擊而失去意識了,因為那個甚至延伸到腦組織和脊髓,破壞時大概連一部分的神經組織也一起被破壞了吧……不過性命沒有大礙。」


    「你、你說神經組織被破壞了?」


    三神的說話聲因激昂而變調。


    「這麽危險的措施,你居然要這怪物做?」


    「如果就這麽放著不管,核肯定已經失控爆炸。那樣難道比較好嗎?萬一魔力爆炸,這裏的所有人包含你在內,大概全都難逃一死。」


    以冰冷的語氣說完,她將視線轉往控製麵板。同一時間,鬼嶋的手下人員推著擔架床走進作戰室,慎重地讓芬的身體躺在白色平台上,確實固定後推著她離開作戰室。三神目送擔架床離去後,雙眼中點燃近似殺意的情感,拉高音量。


    「部長輔佐,野玫瑰方才試圖以魔法道具殺害沙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盡速查出她的藏身之處,逮捕她!我會聯絡政府公安。」


    三神拋下這句話就要往門外走,雪野強忍著痛苦喊道:


    「監察……官……請、等一下!」


    然而她的聲音無法挽留憤怒至極的三神。


    就在三神要踏出作戰室的瞬間,突然間──


    『喪葬局的各位,請聽我的要求。』


    作戰司令室的主螢幕傳出耳熟的說話聲,同時雜訊閃爍,影像明滅。


    「發生什麽事了!」


    鬼嶋的反應讓我明白這是超乎預料的狀況,我和雪野互看一眼。操縱員以緊張變調的聲音呼喊鬼嶋。


    「部長輔佐!目前受到外界的非正規幹涉!」


    「什麽!來源在哪裏?」


    「不清楚!但是──啊,請稍等。可顯示影像了!」


    主螢幕的畫麵中映著一位表情冷硬,綁著雙馬尾的少女。


    粉紅色的頭發,粉紅色的頭戴式耳機。


    「……為什麽?」


    盡管親眼目睹這一幕,我還是無法相信眼前的光景。


    螢幕的另一端,她在死神狀態下的那雙綠色眼睛注視著我們。我也同樣凝視著那性情固執的雙眼,喃喃自語。


    「……玫瑰?」


    破壞受體後,芬與雪野的痛楚消褪了。這狀況證明了讓葬花少女足以陷入機能停止的攻擊正是出自玫瑰之手。


    然而,我不願意相信這種事。


    「野玫瑰,你現在人在哪裏!」


    鬼嶋壓低音調怒吼,話語中參雜著身為上司的嚴厲憤怒、對狀況的焦急情緒,再加上對她本人的擔憂。我的心情也相同。在這時間點,玫瑰以非正規手法入侵作戰司令室的係統,這狀況──


    不就代表玫瑰真的是間諜嗎?


    玫瑰沒有回應我們的話語,輕聲歎息後開口說:


    『請問白峰總司令和三神監察官在場嗎?』


    「你這怪物,你對沙良做了什麽!」


    三神聽見自己的名字,臉色劇變。貝芮特拍了拍他的胸口,像是要安撫他似的說「請先冷靜下來」後,轉身瞪向玫瑰。


    「總司令不在這裏。有什麽話由我代為轉達。」


    『……我挾持了凱洛斯的太空梭。手上也有人質。』


    我不懂這番話的意思。為什麽她要講這種話?


    「喂,玫瑰,你到底──」


    她打斷我的詢問,語氣平淡地陳述聲明。


    『請盡速將啟動這艘太空梭的主控密碼傳送至此。除此之外……請把特露德本人轉交給我。』


    三神的額頭青筋暴露。


    「少說蠢話了!為什麽得把太空梭交給你!」


    『這樣啊……既然如此──』


    玫瑰維持著彷佛硬是擺出來的冷峻表情,語氣毫無起伏地說完之後,切換螢幕畫麵。玫瑰的身影消失,顯示了不知在何處的一棟大樓。


    「這……不是凱洛斯的分公司大樓嗎?」


    三神愣愣地喃喃自語。那是位於這裏,為負責管理蝶蛹內物資流通而設置的分公司之一。


    『那棟大樓大概再十分鍾左右就會倒塌。建議您盡快發出避難指示。』


    倒塌這字眼讓雪野臉色倏地發白。


    「監察官,玫瑰確實擁有在遠端遙控使建築物倒塌的能力。請盡快確認!」


    三神聽了低吟半晌。他取出手機聯絡分公司,大聲吼道:


    「對,是我……什麽?混帳東西!carpe diem怎麽可能發生地震!」


    這句話讓我明白玫瑰已經開始引發共振了。


    「少廢話了,給我冷靜下來!我懂了,讓所有人員全速避難。資料的搬運……無所謂,那點程度的資料就放棄吧。總之沒時間了,快點離開那棟大樓!」


    「玫瑰,住手!」


    虛弱的雪野硬是拉高音量喝止。


    現在光從螢幕上的大樓外觀也能看出振動已經開始。貝芮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鬼嶋則正在向白峰報告狀


    況。


    『避難結束了嗎?』


    在紛亂的作戰室內,玫瑰平靜的說話聲響起。注視著螢幕中搖晃著的大樓,三神握拳敲桌。


    「你這恐怖分子!」


    『結束了嗎?』


    玫瑰不理會他的任何情緒,隻是冷漠地再度確認狀況。


    「對,結束了!不需要你這種怪物多操心!」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


    在這句話響起的同時,大樓開始倒塌了。牆麵有如紙糊模型崩解碎裂,激起大量煙塵。而我們隻能束手無策地在這裏目睹那情景。


    『我想這樣就能讓各位明白我是認真的。』


    主螢幕的影像從大樓廢墟切換回玫瑰的身影。


    『我想各位也知道carpe diem整體各處都設有我的受體吧?各位看了剛才的影像,應該就能明白這代表什麽意思。一個小時內,請把特露德──搬運到第一宇宙港,並且送出太空梭的啟動主控密碼。』


    玫瑰隻說完要求後,留下一句「就這樣了」要結束通訊。這時鬼嶋一句「稍等」阻止了玫瑰。


    「野玫瑰,人質一共有幾人?何時釋放?」


    『……人質有桑田內閣特命負責大臣、凱洛斯的長瀨專務董事、喪葬局的小笠原醫療支援課課長,以及其他一共八名。之後我會送出名單。因為人質身上都植入了我的受體,請各位不要輕舉妄動。釋放人質的時間還不能告訴各位。』


    「野玫瑰,特露德現在正在人工魔力實驗大樓的特殊藥液槽內。她現在的狀況依然相當危險,搬運上需要慎重準備。如果你希望,我也可以忽視她的安全直接搬運,你決定如何?」


    玫瑰的眼神遊移,咬著嘴唇似乎並未設想這情形。此時貝芮特更進一步要求。


    「既然小笠原成為人質了,能負責指揮搬運的就隻有我。從這裏抵達第三分區的人工魔力實驗大樓,就算使用高速移動梯,最快也要一個小時。抵達那裏後擬定患者的搬運計畫並且實施大致上需要多少時間,我想你應該也知道吧?」


    『……我明白了。那麽請在一小時內將主控密碼與特露德的搬運計畫書送到我這邊。請別忘記受體都在我的掌控中。』


    「等等啊,玫瑰!」


    在我的挽留傳達之前,螢幕上的影像已經消失了。我體內的奈米機器效力依然存在,所以我也沒辦法透過受體與她交談。


    「桑田大臣和長瀨專務變成人質了……怎麽會這樣!」


    三神臉色大變,慌慌張張地衝出作戰司令室。雪野愣愣地注視著變回一片黑的螢幕,舉起顫抖的雙手掩起臉頰。


    「玫瑰……」


    她低聲喃喃說著朋友的名字。我攬著她的肩膀,觀察周遭狀況。


    「陷入核機能停止狀態的戰鬥型葬花少女已經增加至全體的九成。」


    操縱員語氣凝重地對鬼嶋與貝芮特報告逐漸惡化的現況。聽了報告後,鬼嶋的眉心擠出了更深的皺紋。


    「各操作員,盡速確認各分區的軍團入侵狀況。」


    他厲聲發出指示,轉頭看向貝芮特。


    「局長,這確定也是野玫瑰做的?」


    貝芮特沒有回答這問題。她的表情如假人般木然,手指擱在唇邊陷入沉思。她究竟是在整理狀況或是正在擬定處理方針,從外表上無法猜測。


    雪野從震驚狀態中回過神來,微微搖頭後仰起頭看向我。


    「……玫瑰怎麽會……而且居然連小笠原課長都變成人質……」


    小笠原雖然被降職,但對喪葬局而言仍是重要人物。畢竟她可是之前負責交換體內核的研究主管,當然也握有不少機密吧。政府的大臣和凱洛斯的高層當人質,應該也有其價值。


    「……沒事的。雖然說是人質,但玫瑰怎麽可能加害於小笠原小姐呢?況且這一定是有某些理由……」


    沒錯。玫瑰會這麽做肯定也有她的理由才對。


    況且玫瑰昨天為什麽會選在那個時間來找我?也許她其實有事想告訴我?


    「鬼嶋先生。」


    恰巧鬼嶋的指示告一段落,我對鬼嶋說道:


    「我有些事非得去調查不可。雖然在這狀況下很不好意思,但我可以離席一段時間嗎?有事我會馬上趕到的。」


    「渡鴉,有什麽事讓你特別介意嗎?」


    我搖頭回答「現在還不知道」。


    「但是,就是覺得不太對勁。所以,能讓我去玫瑰的房間──」


    「小陸,不好意思,我想政府公安已經趕往野玫瑰的房間了吧。」


    貝芮特介入我們的對話。


    「可惡,不行嗎……」


    我不甘心地咬著嘴唇,這時貝芮特露出了挑戰者般的眼神對我微笑。


    「這個嘛……對了,你或雪野的房間裏有喪葬局配給的個人電腦嗎?」


    「咦?有。我房間裏就有一台最近領到的。那個怎麽了嗎?」


    「好,那就到小陸的房間吧。部長輔佐,可以吧?」


    沒問過我的意見,貝芮特已經邁開步伐。


    「咦?請問……」


    我想尋求說明時,她眯起那雙灰色眼眸看著我。


    「沒時間了。而且也沒其他辦法。」


    她如此說道,說話聲中透露著少見的焦急。


    *


    晚上七點。在依然堆著許多紙箱的我的房間,貝芮特在全新的平板型電腦安裝了數個莫名其妙的軟體後,敲打外接的鍵盤。我和雪野則一同站在她背後探頭看著螢幕。


    「……到底要做什麽啊?」


    「我接下來要入侵野玫瑰的個人資料。隻要偷窺平常使用的檔案內容,至少就能找出她的思考軌跡吧。也許甚至能找到某些決定性的資料。」


    「入侵……有這麽簡單嗎?」


    玫瑰很可能現在沒有開機,也無法保證她的電腦正連上網路。


    「對了,你還沒習慣二〇三六年吧。現在這個時代,沒有一台電腦會把檔案儲存在硬碟中,記錄時一定是儲存在位於其他地點的儲存伺服器。就算她硬是使用舊世代的電腦,所有軟體也都存在於雲端。完全不透過網路獨立運作非常困難,必然會留下使用紀錄。如果順利,甚至能複原她當時使用的檔案。」


    「呃,你說的話我聽不太懂……」


    儲存伺服器?雲端?那什麽東西啊?雪野發現我摸不著頭腦,補充說明:


    「陸,你有沒有把照片存在網路上過?」


    「啊,這倒是有。」


    「現在的電腦,無論軟體或資料儲存全部都放在網路上,所以電腦的使用履曆或檔案資料在網路上也一定會留下紀錄。貝芮特局長就是要找出那些紀錄。」


    「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喔……」


    雖然我並非完全理解,但總之還是點了點頭。貝芮特用玻璃珠般的雙眸瞄了我們一眼之後,微微點頭。


    「雖然說明不太充分,不過目前知道這些就夠了。雖然入侵在道德規範上有問題,不過現在也不是拘泥那個的時候了吧?不快一點,公安很可能會以物理手段截斷與伺服器的網路連結。」


    「如果是這樣,不用特地來我家,用分局的工作用電腦不是也可以嗎?況且那邊的電腦一定更高級吧……」


    雖說軟體和記錄媒體都在網路上,但是要讓軟體運作時的處理速度還是與使用者端的機器性能直接相關才對。


    「局裏有太多凱洛斯的走狗,有些事不方便大剌剌地做。況且有些危險的氣氛,我想先來到外頭。」


    「……危險的氣氛?」


    「在這間諜的手不知有多深入的狀況,我不


    想暴露自己的動向。」


    凱洛斯集團是喪葬局背後的金主之一,但同時內部也有許多第四世界的信徒。我猜貝芮特在這狀況下想避開凱洛斯集團擁有的權力以及第四世界的影響力吧。


    「你看,找到了,小陸。」


    畫麵上顯示著模樣與我的個人設定截然不同的桌麵背景以及數個資料夾。


    「這就是野玫瑰的資料。總之就先從伺服器上選出安全度設定最高的檔案開始一一確認吧。」


    入侵開始後數十秒內就抵達目的地,貝芮特對我們展示玫瑰的個人檔案。雖然我目前還無法評斷貝芮特這個人的人格,但她的工作能力的確讓我不得不予以讚賞。


    「……速度真快。」


    「畢竟和公安周旋二十年了,很多事習慣成自然。唔嗯,到這邊為止還很容易,不過她不愧是戰術操作員啊,不隻是資料夾,所有檔案都加上了數重的『鎖』。」


    注視著畫麵,雪野不安地眨了眨眼。


    「有辦法破解嗎?」


    「接下來隻要灌進我特製的破解程式,大部分的鎖應該都能解決。」


    那情景與一般駭客的印象相去甚遠,貝芮特隻簡單敲過幾個按鍵,啟動了那程式。顯示在畫麵上的黑色視窗中,白色文字高速卷動。她看了這一幕後,將視線從畫麵上抽回,連同身體轉向我們。


    「這樣就可以了。在等待破解結束時,有些事得先告訴你們。」


    雪野提高了戒心,表情轉為嚴肅。


    「得先說的事?」


    雪野緊張地問,貝芮特一度緊抿嘴唇後開口。


    「……沒錯。關於舊分局的倒塌,我認為那是受體引發的。」


    「咦……?」


    雪野輕聲驚呼。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那個,貝芮特小姐。你剛才不是說,爆破上使用的是魔法彈嗎?」


    「我也說過現場有查出其他魔法粒子吧?屬性是『木』。」


    「不過蝶蛹內的所有建築物幾乎都設置有受體吧?所以也可能隻是因為機器偵測到受體的魔法粒子吧?」


    「就調整蝶蛹居民的認知以及偵測軍團的用途而言,每單位建築容積中偵測到的量是一般的五倍以上,未免也太高了。」


    「不過,那魔法彈是……」


    「隻是偽裝。使用目的是擾亂我們的調查。我也不願意認定野玫瑰是犯人,同時還沒有確切證據才沒當場公布……但是剛才她在我們眼前破壞了凱洛斯的分公司大樓,可說鐵證如山。」


    我無從反駁,身旁的雪野搖頭說:


    「但是……我怎麽樣也無法相信玫瑰會做這種事……玫瑰她真的是間諜嗎?」


    「你應該也看到了吧?她的所作所為毫無疑問是恐怖攻擊……然而,還有一些疑點存在。」


    事到如今還像這樣賣關子,有種在逃避責任的感覺讓我不大舒服。


    「疑點是指什麽啊?」


    「小陸,我知道特露德的那件事讓你留有心結,但也別這麽凶惡地瞪著我這個長官。野玫瑰的行動有太多矛盾。最根本的問題是如果她真的是間諜,不惜冒著被喪葬局察覺的危險也要送往第四世界的情報究竟是什麽?」


    「……既然那是機密,我怎麽可能會知道啊?」


    「不,其實並非如此。雖然我分析了喪葬局的保全係統和資料庫紀錄,但至少在過去一年內別說是情報失竊,甚至連非法連線的痕跡都找不到。」


    這什麽意思啊?雪野與滿臉狐疑的我一樣歪著頭。


    「沒有痕跡?請問貝芮特局長,這是什麽意思……」


    「自從艾莉絲事件後偵測到非法通訊,我們確定了間諜就潛伏在蝶蛹內。雖然我們馬上就得知是特露德破壞三六式,但光是這樣還無法確定她就是間諜。所以我們一麵盯著特露德的動靜,同時準備了複數的假情報,等待間諜上鉤。」


    假情報。接獲命令到纜線坑道內進行調查時,雪野也曾經提過這件事。


    「但是這兩星期內,特露德完全沒有顯露任何與間諜活動相關的行為。遺憾的是我們並未掌控野玫瑰的詳細行動……但至少沒有任何人觸及假情報的痕跡。」


    雪野將指頭擱在唇邊,喃喃低吟。


    「……換句話說,間諜在艾莉絲事件之前就已經得到了必要的情報?」


    「應該就是這樣。而且那是喪葬局資料庫外的某種東西。」


    「不過,既然連是什麽東西遭竊都不曉得,直接認定特露德或玫瑰是間諜不是很奇怪嗎?」


    「盡管動機不明,特露德破壞了三六式,野玫瑰目前正進行恐怖活動,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再加上特露德頭顱中的受體。不好意思,現在沒有時間能顧及你們的心情,隻能依照我們的假設繼續推論下去。」


    我咬著嘴唇瞪向貝芮特。貝芮特見狀,淺淺笑道:


    「我認為特露德破壞三六式進入重力場內是為了回收情報。野玫瑰在蝶蛹解放作戰中,在這座蝶蛹內取得了某些情報,但因為與艾莉絲陷入苦戰而無法將情報攜出,所以把情報留在舊jr新宿車站附近──也就是重力場內,之後再控製特露德入侵該處。到這邊為止應該不會出錯吧。」


    真的不會錯嗎?包含玫瑰控製特露德這一點也沒錯?真的嗎?我會不會忘了某些事?我在記憶中翻箱倒櫃,然而自腦海深處浮現的景象卻證實了貝芮特的推測。


    「可惡!」


    我低聲咒罵。


    「陸,怎麽了嗎?」


    「……之前我還受到艾莉絲的記憶控製時,也許……曾經看見特露德在蝶蛹內單獨行動。」


    「真的嗎……?那是,什麽時候?」


    一時之間千頭萬緒,似乎無法接受事實的雪野發出顫抖的疑問。


    艾莉絲交給我的魔法道具可通知她口中的軍團──也就是真正的葬花少女接近。那魔法道具發光時,我在暮色中看見了異常鮮明惹眼的橘色光芒。魔法道具隻會對死神狀態的葬花少女有反應。


    「那道橘色的光芒,就是特露德的魔法粒子嗎……?」


    無法相信那是戰友的所作所為,雪野泫然欲泣。我也咬緊了牙,下定決心。


    「雪野,我們能做的就是搞清楚玫瑰的真正目的,然後阻止她。因為某些我們不知道的原因,讓她逼不得已隻能這麽做,這也絕非不可能。不,就我們認識的她來說,這個可能性反而較高。我們不是為了確定她的罪行而想取得情報。這一點別搞錯了。」


    我握住她的手如此傾訴,她屏息整理情緒後點頭。


    「說得……也是。抱歉……」


    「貝芮特局長,我聽雪野說過新宿三丁目十字路口的地底下有喪葬局的icu。若單純假設玫瑰是間諜,那邊應該有她想要取得的某些東西?」


    「不,那地方就如同名稱,類似葬花少女專用的醫院。在艾莉絲入侵第八分區的當下,我們就立刻舍棄了,重要程度頂多就這樣。對於沒有葬花少女的第四世界而言,那地方藏有的情報應該沒有價值。」


    「這樣一來,玫瑰到底取走了什麽?」


    「……我不曉得。也許我們視作機密的情報與第四世界視為必要的事物有著莫大的隔閡。為了在第四世界的使者前來視察前無論如何都要逮捕間諜,我和總司令預備了許多手段,但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


    雪野按著胸口的手握成拳頭,眉心緊蹙對貝芮特投出堅定的視線,下定決心般提高了音量。那神情像是接受了難以接受的現實,決心要著手處理當下的問題。


    「貝芮特局長,我也有個問題想問。」


    「什麽問題,雪野?」


    「玫瑰和特露德,還有我──我們葬花少女若沒有植入核就無法生存。既然她要離開唯一能製造這生命線的carpe diem,為什麽她的要求中不包含核的製造方法?」


    「恐怕短期間內要使用的核已經送進太空梭了吧。那架太空梭是緊急時專用,平常也不會用上,機上也設有核的運輸係統。」


    「但是核有──」


    「你想說使用期限吧?」


    是的──雪野點頭如此說道。貝芮特瞥了她一眼,將視線轉向我。


    「小陸,你知道嗎?葬花少女使用的核,在製造完成後隻能保存大約一年。雖然那架太空梭的運輸係統具有收納百餘顆核的機能,但就算數量再多,不在一年之內使用就沒有意義。」


    既然如此──


    「……別想得太複雜的話,玫瑰得到的情報應該是喪葬局獨占的那個核的製造技術吧……」


    「不可能。因為攸關喪葬局的最高機密,我不能透漏詳情,但有關核的情報並未被奪走。這一點我能確定。」


    「或者,第四世界已經知道核的製造方法──」


    「這也不可能。」


    貝芮特斬釘截鐵否定我提出的假設。


    「總而言之,與核有關的情報完全沒有泄漏。」


    難道說,玫瑰她們不需要核嗎?一想到那理由,雪野臉色轉為鐵青。


    「……該不會,玫瑰想尋死吧?」


    「不。如果隻是這樣,不需要特地引發這麽大的騷動吧。況且要求我們交出特露德的理由也讓人無法理解。」


    「那個,玫瑰就是打算把特露德送抵第四世界之後──」


    雪野的聲音顫抖著,緊緊抓住我的衣服快嘴說道。那力道讓我感到幾分痛楚,我牽起那隻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你冷靜點。特露德本人也需要核吧。就算把她平安送到第四世界,沒有新的核,無論如何一年後也是死路一條。」


    我用另一隻手輕敲她的頭安撫她的情緒。她以雙手掩著臉頰,反覆深呼吸。


    「說、說得也是,抱歉……陸說得沒錯。」


    我撫著雪野垂下的頭,喃喃說道:


    「……不過剛才那件事,我也覺得聽起來很不對勁。」


    「……陸也這麽覺得?」


    「嗯。假設剛才講的全都是事實,那就代表玫瑰之前是用受體控製特露德吧?如果她們是同夥,就不需要特地操縱;但如果不是同夥,玫瑰又為什麽要帶著特露德一起逃走呢?」


    「陸是說,試圖一起逃亡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的意思?」


    「是啊。」我點點頭,看向貝芮特。


    「貝芮特小姐,要搬運特露德需要好幾個小時吧?給予對方這麽多應對時間也就是自己要承擔相對的風險,玫瑰有什麽理由這麽需要特露德嗎?」


    「不在乎核的情報,反而要求自己過去操縱的特露德……這的確不合理。」


    自鬼嶋口中得知特露德被帶走時,玫瑰確實還擔心著特露德的安危。她會把受體植入自己所擔心的對象腦中,當成機械遙控操縱嗎?


    況且──


    在蝶蛹解放作戰的過程中,在那幾乎生死交關的極限狀況下,玫瑰這麽告訴我:


    「我們是守護人類的葬花少女,如果無法以守護人類為己任,根本就隻是和軍團一樣的怪物而已啊!」


    在那瞬間,她沒有任何欺騙我的理由。那吶喊出自她的真心。然而這次的事件與她對我展現的信念未免相距太大。


    這時電腦的係統提示聲響起,打斷了我的思考。


    「看來結束了啊。」


    貝芮特高速瀏覽解鎖後的大量檔案。雖然我不認為那速度能讓她讀清每個檔案的名字,但是從視線的挪動來看,我知道她應該每個檔名都沒放過。


    突然間,貝芮特發出細微的疑問聲,卷動畫麵的手指停了下來。


    「你找到了什麽嗎?」


    我詢問後,貝芮特沉默半晌,低吟道:


    「嗯~~……這未免太露骨了。不,也許……小陸,雪野,你們看看這個。」


    遊標指示的檔案夾名稱為「riku_kuzumi」。


    「……我的名字?」


    難道她取走的是有關我的機密嗎?我這麽思索,但雪野隻是露出無奈的苦笑說:


    「……還真夠露骨的。不過光看檔案夾名稱,應該隻是放了私人照片之類的吧……八成都是陸的。」


    「不是。隻有這個檔案夾的加密種類不同,特別可疑。就私人檔案而言,太過嚴密了。」


    在那樣的瀏覽速度下,不隻是資料夾名稱,居然連這些資訊都能一眼看穿嗎?


    「……貝芮特小姐也沒辦法破解嗎?」


    這十幾分鍾內她所展現的一小部分能力,已經讓我充分理解她的優秀程度,也明白那能力的確足以讓她擺起長官架子。然而玫瑰在自己的私人資料庫內事先構築了讓貝芮特也不由得表情苦澀的防衛係統?這不管是誰都會覺得可疑吧。


    「加密是輸入密碼解鎖的形式,不過似乎藏有錯誤三次就會自動刪除的設計。隨便破解可能會讓檔案本身損毀。要救回並修複損壞的檔案當然也絕非不可能,但現在已經沒這時間了。小陸,你有沒有什麽頭緒?畢竟這用上了你的名字,密碼應該和你有些關係吧?」


    「最常見的話應該是生日之類的吧?……等等,可是我不記得我曾告訴過玫瑰我的生日……」


    況且我自己也不曉得自己的生日,她又怎麽可能會知道?


    「其他像是我第一次死神化那天、解放蝶蛹的日子……不對,好像也沒必要拘泥於日期吧。對了,雪野,玫瑰她有沒有幫我送的那個兔子吊飾取名字?」


    「也許有,但是我也不知道……陸你知道什麽嗎?」


    這時,我回想起最後一次見麵時玫瑰所說的話。別有深意的寂寞表情,說出了希望我好好記住的名字。我記得那名字是──


    「……flugel。」


    玫瑰當天開來我家的那輛汽車,外殼是她父親自己打造的。對她來說別具意義的名字。我想那很可能就是玫瑰設定的密碼。


    況且,她當時說那輛車就像孤單一個人。難道就是指玫瑰當下的狀況?


    「flugel?……德文啊。你認為那就是密碼?」


    「我是這麽認為。」


    貝芮特輸入了德文的拚音,同一時間檔案夾解鎖了,內容顯示在我們麵前。檔案夾裏頭就隻有一份影像檔。


    「影像……?」


    由於檔案不算太大,看起來影像長度也不會多長,似乎與機密扯不上關係。


    「還真是超乎預料。總之先播來看看。」


    在貝芮特的指示下,影像放大到以全畫麵尺寸播放。


    首先出現的是雜訊。


    「看來應該是拚拚湊湊的複原檔案啊。畫質很差……」


    貝芮特眉心微蹙。


    不久後,在不時出現雜訊的黑色畫麵中浮現了其他色彩。


    那是個大概能容納一個人的透明容器。


    充滿液體的容器內,看似乾癟的軍團屍體的物體正微微顫動。不對,既然那還在動,應該就不是屍體吧。那麽大概就是蛹了。


    「……貝芮特小姐,這和我之前被你叫去的地下室的那些東西一樣吧?那裏也有很多和這影像一樣裝著軍團屍體的透明容器……」


    「不是。容器的形式老舊許多,很難確定是同一地點。況且──」


    貝芮特話說到一半,我們視線所指的畫麵中央的軍團的蛹突然不再動彈。


    一瞬的寂靜


    。


    下一刻,蛹劇烈地開始抖動。


    整體冒出大量白沫,有東西自蛹中誕生般破蛹而出。


    然而與預料不同,從蛹中冒出的是不成形的肉色團塊。


    那不成形的肉團像是動作遲緩的變形蟲,撐開了容器的頂部。


    「這、這是什麽啊……」


    蠕動的肉色團塊與水滴一一同墜地。那彷佛受到表麵張力影響而凝聚的液體,化為圓球狀──


    ──漸漸地轉變為人類的形狀。


    長頭發、十歲左右的年幼身體、小動物般的大眼睛。


    「喂,這不是……」


    那個人類,長相就和玫瑰一樣。


    影像到此結束。凝視著轉為一片漆黑的螢幕,我從乾啞的喉嚨中擠出聲音。


    「……這是什麽啊?為什麽玫瑰會……」


    麵對臉色蒼白的我,貝芮特先露出了沉思般的表情,緊抿嘴唇後開口說道:


    「……野玫瑰在接受葬花少女改造手術的時候,因為體內核不適應而一度幾乎喪命。這是當時緊急治療的紀錄影像。」


    「……治療?」


    如此驚悚的影像是治療時的場麵?


    然而貝芮特見到我的反應,露出了譏諷般的笑容。


    「使用軍團能力的人,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如此忌諱。葬花少女是使用以軍團細胞製成的核而重生,治療上有時自然也無法和普通人類相同。」


    我啞口無言地看向雪野。雪野默默低頭看著地麵。看來我還沒有真正理解成為葬花少女這件事的重量。


    「不過,該不會玫瑰是見到這影像後就自暴自棄了……?」


    就連我也會受到打擊的影像,如果當事人玫瑰看見了,不可能無所謂吧?


    「自暴自棄啊。這理由也許能驅使她引發恐怖攻擊,但就抓人質也要逃出carpe diem的理由來說太薄弱了。不過……為什麽野玫瑰會持有這檔案──」


    「持有這個很難解釋嗎?她應該也有入侵的技術吧?」


    「不,這是我剛才提到之前放棄的新宿地下的icu紀錄。那裏就喪葬局而言是相當老舊的設施,所以檔案並非存放在雲端而是內部伺服器。當艾莉絲入侵第八分區的同時,我們立刻就決定放棄icu了,所以誰也沒有把這檔案帶出來才對……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該不會特露德入侵重力場內部,就是為了取得這個?」


    雪野低聲獨白,貝芮特困惑地歪著頭反問:


    「取得這個要做什麽?這種影像對第四世界又有什麽意義?」


    那彷佛無法理解人心的說法讓我覺得煩躁。


    「就算對第四世界沒有意義,對玫瑰本身有意義不是嗎?」


    「真的是這樣嗎?不過,這和她引發恐怖行動的理由或第四世界想要的東西都沒有關連吧?這隻是浪費時間。」


    貝芮特確認了電腦上的時鍾,再度高速卷動檔案一覽表,重新檢視。自從我們來到這房間後已經過了三十分鍾。


    「傳送給第四世界的檔案究竟是什麽?最少也得先找出這一點啊……」


    「貝芮特局長,現在機能停止的葬花少女們怎麽樣了?」


    「目前讓她們進入冷凍睡眠防止陷入失控,不過再怎麽樂觀也隻能撐三十六小時吧。在那之前如果無法抓住野玫瑰,讓她的魔法停止,所有人都會死。」


    那冷漠的語氣讓我腦袋深處有某種情緒迸裂了。


    「會死?話說,玫瑰難道真的有控製別人、讓葬花少女機能停止的能力嗎?我從來沒有從她口中聽過類似的話。」


    玫瑰不可能下得了手殺人。她當時可是為了素昧平生的蝶蛹居民們賭上了性命。那樣的她怎麽可能會殺人?


    「……二型改啊。野玫瑰在蝶蛹內為了調整居民記憶或偵查軍團時讓受體與二型改同步後,想到了使用魔力增幅爐強化受體功能的手段吧。」


    「你為什麽能講得這麽篤定啊!」


    貝芮特微微聳肩回應我的嘶吼。


    「不久前,我們偵測到二型改有設定之外的動作,時間是十八點三十五分到四十分之間……換句話說,和戰鬥型葬花少女與雪野、水晶棺等人的核發生異常的時間完全一致。魔力增幅爐能強化魔法效能,這陸和水晶棺也都體驗過吧?就和那個原理相同。」


    雪野繃緊了顫抖的嘴唇,插嘴問道:


    「那個……先不管玫瑰怎麽使用魔力增幅爐,如果有可能使用增幅爐,難道沒辦法阻止嗎?」


    「單純要阻止並非不可能。但現在二型改同時也為了調整蝶踴居民的記憶而在運作。一旦讓它停止運轉,很可能對所有居民的腦造成某些障礙。我個人一點也不想看到突然取回記憶的二十萬人同時陷入恐慌,所以必須留下當下功能的同時刪除她很可能事先暗藏的程式。」


    「所以說蝶蛹內的二十萬居民就等同於人質,是這個意思嗎……?」


    「就是這樣。不過我的團隊已經開始準備攻擊程式以奪回魔力增幅爐。令人在意的是,雖然隻有短短數分鍾,但三型也啟動了。要是野玫瑰試圖利用已受艾莉絲汙染的三型發動恐怖攻擊,那就棘手了。」


    「玫瑰想用三型……」


    艾莉絲也曾藉由三型發揮驚人破壞力。那記憶浮現腦海,讓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如果玫瑰真的打算利用那個,究竟會有什麽後果?讓新宿倒塌時需要數十萬根受體,但如果有三型的魔力,肯定就不需要那麽大量的受體,同時也不需要共振所需的時間吧。況且如果她真的以受體控製過特露德,她甚至可能同時控製所有目前機能停止的葬花少女們。


    「貝芮特小姐,由我來破壞所有機能停止的葬花少女的受體,這樣難道不行嗎?無論魔力增幅爐再怎麽強大,沒有魔法媒介就不會受到玫瑰魔法的影響吧?」


    「剛才芬的狀況你也看到了吧?受體延伸到腦組織與脊髓,你破壞受體就等於破壞一部分的神經組織。」


    我回想起艾莉絲為何沒有除去刺進我頸部的受體。就連那家夥也說,要讓我不留下任何後遺症而去除受體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雪野至少還維持著意識。應該能拯救和她同樣健康的葬花少女吧?」


    「但實際上除了她之外,沒有別人了。」


    貝芮特冷笑道。


    「雪野懷著比誰都強烈的使命感而成為葬花少女。那意誌所打造的肉體強韌程度,其他人根本無法比擬。」


    「盡管如此,葬花少女的恢複力還是遠比一般人強吧?總比什麽也不做來得──」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葬花少女也同樣危險。如果像特露德或水晶棺那樣在特殊藥液槽內進行細胞修複,那還可能恢複至一定程度,但之後就算讓野玫瑰那樣擁有治愈能力的葬花少女來調整,同樣很可能留下某些後遺症。況且現況下,接受冷凍睡眠處置的葬花少女有四十三人,但carpe diem內的特殊藥液槽隻有十座。破壞受體的方法沒辦法拯救所有人。」


    聽著那冷靜到近乎無情的語氣,我瞪向貝芮特的側臉。


    「那之前我注射的奈米機器呢?那個不是能讓玫瑰聽不見對話──」


    「很遺憾,奈米機器的效能頂多隻能幹擾對話。你之所以沒有倒下,是因為你沒有體內核。對葬花少女而言比腦更敏感的部位正受到幹涉,區區奈米機器根本無法停止狀況惡化。」


    一句話斬斷我最後的希望後,貝芮特短短一瞬讓視線自螢幕轉向我。


    「軍團或葬花少女使用的『魔法』總是超越我們人類力量所及。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去製造什麽葬花少女。」


    就在這短短一瞬間,貝芮特的眼神中似乎閃過了一抹非常哀傷的陰影。


    「……話說回來,事態還真複雜。」


    貝芮特眉心微蹙,雪野點頭同意:


    「是的……玫瑰如果真的用二型改,現在直接殺害所有機能停止的葬花少女也絕非不可能。使用大量散布在蝶蛹內的受體,甚至能讓這座東京直接崩塌。因為連日來的戰鬥,第八分區也累積了不少損傷,也許不隻東京,甚至能毀滅整個分區。況且也許其他分區的重要建築物也刺有受體,同時為了牽製carpe diem政府還抓了人質……」


    雪野一一細數現況,貝芮特眯起眼睛說:


    「還不隻這樣。野玫瑰在我們不知不覺間完成了逃亡準備。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連人質都準備好了。如果她是第四世界的間諜,這就代表凱洛斯交給對方的重要機密已經多到遠超乎必要。太空梭的主控密碼還沒讓她事先得知,隻能說是奇跡吧。至於成為人質的那些人,要不是自願的,不然就是被卷進派係鬥爭的無辜羔羊吧……」


    「派係鬥爭……」


    人類被追趕到宇宙中,正與軍團戰鬥,然而人類之間卻為了權力和利益互相爭執。這種思考我無法理解。


    「如果我們無法看穿第四世界的意圖,恐怕就無法勝過野玫瑰。況且查明事實全貌同樣不可或缺。她擁有的能力可讓所有葬花少女陷入機能停止狀態,如果她對負責操縱carpe diem的無名也使用那能力……甚至能讓整座carpe diem墜向地球。」


    「玫瑰她不會做這種事。」


    「她可能辦到,這點不會錯。野玫瑰的力量非常強大,其實我也不想與她敵對。我也不認為那個女孩會投身於恐怖行動。然而現況如此,也許是她的心境有所變化,或者是長期隱藏著她的本性……無論如何,我無法信任她的個性,期待她大發慈悲,因為我站在背負責任的立場上。」


    說到這裏,卷動檔案一覽表的貝芮特手停了下來。她盯著跳出警告訊息後轉暗的螢幕,深深歎息。


    「時限到了。看來存放野玫瑰檔案的伺服器主機本體已經被公安收押,現在失去連線權了。當然我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在這電腦內做了備份,但無論如何我現在得趕往特露德那邊了。雖然遺憾,剩下的隻能托付給總司令了。」


    貝芮特關閉電腦,拿著電腦站起身。


    「托付?玫瑰那邊接下來要怎麽辦?」


    「隻有兩手一攤,交給第四世界這個選項不可能。總而言之,你們回到鬼嶋那邊去。我這邊會擬定作戰計畫,之後再通知。」


    表情凝重的貝芮特走向房門。


    「啊,貝芮特小姐,請稍等。你要去特露德那邊吧?」


    「是這樣沒錯……有什麽問題?」


    她轉身過來擺著一臉「你明知故問嗎」的表情。我背對她,從隨意堆疊在一旁的紙箱上拿起一個橘色包包。


    「這是特露德的包包。可以請你拿到她那邊嗎?」


    「陸,那是從哪來的啊?」


    「特露德在遊樂園被帶走的時候掉的。所以我帶回來幫她保管。」


    明白了原委的雪野點頭,她身旁的貝芮特伸手接過包包。


    「為防萬一,我要檢查。」


    她如此說完,便將包包的內容物全撒在地上。


    「不好意思,沒時間了。萬一她發現少了什麽,之後再由你交給她吧。」


    她和我好像都把特露德的康複視作必然,聽起來好像滿溫馨的。不過貝芮特的行動有種純粹隻是粗魯的印象。


    翻找著散落在地麵的物品,貝芮特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點頭說:


    「看來沒有特別可疑的物品。大致上的確都是十來歲少女會隨身攜帶的東西……這張午餐卷的票根就是那天用的吧。」


    回想起我學烏鴉叫讓她捧腹大笑的情景,那居然隻是短短兩天前的事,真叫我無法相信。這兩天內未免發生太多事了。


    貝芮特不理會垂著眼的我,緊接著檢查化妝包裏頭。


    這時她神色閃過一抹狐疑。


    「……怎麽了嗎?」


    「這些全都是特露德的私人物品,沒錯吧?」


    「嗯,是這樣沒錯……」


    她究竟想說什麽啊?我感到疑惑的同時,雪野的說話聲中透露著緊張。


    「這眼藥水也是特露德的?」


    「是啊,我記得是沒錯。那個怎麽了嗎?」


    「陸,我們葬花少女除非有特別的障礙,否則根本沒必要點什麽眼藥水。那個藥到底是什麽?」


    在雪野的背後,手拿著那瓶眼藥水的貝芮特拿起自己的包包,從中取出了看似簡易檢查器具組的東西,開始調查容器內的液體。


    「這個喔,特露德之前說過她因為頭部受傷的影響,會頭痛和暈眩,必須定期點眼藥水。所以──」


    「……不過,這不是什麽眼藥水啊。」


    貝芮特手持萬花筒狀的檢查器具,喃喃低吟。


    「不是眼藥水……?」


    請問是怎麽回事在我發問之前,貝芮特用逼問般的口吻對我說:


    「小陸,特露德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點這個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我也不曉得,但她說過每隔兩天要在固定的時間點藥水。在遊樂園被帶走之前,她說時間還沒到,所以沒點──」


    雪野打斷我,焦急地問貝芮特:


    「既然那不是眼藥水,那到底是什麽?」


    「這是含有大量奈米機器的人工淚液。特露德被我們帶走後,在我檢查時血液中沒有檢測出奈米機器,恐怕那時已經功能結束,排出體外,所以在那個時間點才沒有發現。不過,為什麽要用這種方法注入奈米機器?這簡直就像是……」


    貝芮特納悶地眯起眼睛。最後她挑起嘴角,緩緩地睜大雙眼。


    「啊啊,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在那灰色的眼眸中,我看見閃閃發光的神采。


    「原來如此……是指什麽?」


    我和雪野焦急地問若有所悟的貝芮特。


    「看來野玫瑰刺入的受體並不是為了控製特露德。那肯定是為了──」


    我屏息等候貝芮特的發現。


    剎那間。


    房內燈光消失了。同時複數的腳步聲急促地衝進室內。


    我就連死神化或逃出房間都來不及。眼前一道藍白色火花閃爍。


    下一個瞬間,劇痛傳遍胸口,我倒在地上。雪野也同樣猝然倒地,癱倒在我身上。


    麻痹的感官捕捉到貝芮特的斥罵。


    「政府的公安究竟有何貴幹!」


    聽見那聲音,我在呻吟聲中抬起臉。


    在黑暗中手持小型手電筒的男人自武裝集團組成的人牆中走出。


    隨後那男人說道:


    「carpe diem政府判斷本次由葬花少女引發的恐怖攻擊屬於白峰總司令的責任,已下達人事更迭處分。日後喪葬局的指揮權將轉移至凱洛斯集團。阿雷克西斯?貝芮特技術開發部特殊能力研究局局長、白雪、渡鴉將接受三神監察官的指揮。抵抗者當場逮捕或者射殺。命令如上。」


    倒在我身上的雪野喃喃說著「爸爸他……」並微微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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