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左右,但胸口仍然殘留著痛楚。


    現在我能判斷當時的火花大概是出自電擊棒吧。從火花的刺眼程度來看,大概是百萬伏特以上,對普通人瞄準心髒一擊就能導致休克死的威力。那樣危險的一擊來自同樣身為人類的公安,著實讓我感到不舒服。


    我和雪野正在葬花少女用的待命室。雖說是待命室,但沒有休息室那樣的功能,幾乎就像個更衣間一樣。裏頭的設備有與通訊線路相連的大型螢幕、淋浴間、廁所,再加上兩張小憩用的床與三把折疊椅。


    雪野說要讓心情恢複平靜,現在正關在淋浴間衝澡。從特露德被帶走開始,玫瑰的問題加上父親遭左遷的一連串事態,似乎讓她受到不小的打擊。


    「……但是啊,雪野。」


    我對著屏風另一頭的淋浴間拋出話語。這房間的構造就如同無隔間套房單純,淋浴間外沒有更衣間。所以如果沒有這麵屏風,區隔淋浴間的毛玻璃就會直接映入眼簾,對我來說有點尷尬。


    「總司令不是還沒找到嗎?」


    雖然更迭命令已經發出,但他現在下落不明,政府也還沒有掌握他的行蹤。鬼嶋是這麽告訴我們的。


    「……嗯。從總司令的作風來看,應該是有某些計畫吧……」


    淋浴間的水聲減弱,傳來雪野模糊的回答聲。


    「但是爸爸之後打算怎麽辦呢……」


    對那憂心忡忡的獨白,我找不到任何回答。關於總司令這個人,雪野遠比我更加了解。我對carpe diem與喪葬局之間的摩擦未免太過無知,無知到甚至讓我無法不負責任地口出安慰話語。這樣的自己讓我焦躁。


    「……可惡!」


    電擊帶來的痛楚似乎又變強了些,我在椅子上半躺半坐,撫著胸口仰起頭看向天花板。


    狀況就如同黑衣男所說,目前喪葬局的指揮權已經移交至凱洛斯,三神坐在作戰司令室的主官席上執掌指揮權。


    「要聽那家夥發號施令,簡直是開玩笑吧。」


    回想起三神成為指揮官後不可一世的表情,我不由得咒罵。


    根據三神所說,現在似乎已經對玫瑰送出了貝芮特擬定的假特露德搬運計畫書以及對抗恐怖攻擊用的暗碼。那暗碼究竟有何功效我不知情,但是看三神那充滿自信的態度,大概能爭取不少時間吧。


    淋浴間的水聲止息。


    聽見擦拭身體的細微聲響後,雪野像是要偷看我,包著浴巾從屏風後方探出頭。


    「那個,陸。」


    「嗚喔!」


    濡濕的白皙肌膚、纖瘦的肩膀、鎖骨的凹陷處突然映入眼中,我連忙抽回視線。整理了烙印在腦海中的視覺資訊後,我注意到雪野的神色。


    她的神情看起來欠缺生氣。


    「怎麽了嗎,雪野?……還好嗎?」


    我把視線固定朝著一旁如此問道,她虛弱地笑了。


    「嗯。要說沒受到打擊也是騙人的,不過喪葬局和carpe diem的關係本來就沒有很好,我也覺得總會有這麽一天,所以很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我隻是想告訴你,不用擔心我。」


    「不是啦,我不是問那個……破壞受體的後遺症真的沒問題嗎?」


    芬倒下還在接受治療。照理來說應該沒辦法像雪野這樣吧。


    「別擔心,我是始源的葬花少女。如果陸沒有成為葬花少女,我就是最接近軍團的存在,所以當時把陸不會跳動的心髒移植到體內也能像這樣活著,那時候能替代『春野』也是同樣的理由。」


    「不過我們接下來馬上要出擊了喔,身體能承受戰鬥嗎?」


    我們會一起被扔進待命室,就是因為接下來要執行作戰計畫。作戰計畫目前正由政府公安部擬定中,決定後將透過三神向我們下達作戰指示。


    根據作戰內容,或許得跟玫瑰對打。既然不清楚她的企圖,當然就有可能與她矛盾相向。


    「我目前用魔法粒子構築欠缺的組織或內髒當作替代品。雖然戰鬥能力因此降低,但在這次的作戰不會有問題。複蘇者這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況且,我很擔心玫瑰,所以我也想去。」


    「這樣啊……」


    「嗯。陸你操心過度了。」


    雪野笑著說。雪野和玫瑰畢竟是朋友,共同度過的時間再怎麽想也遠比我長,我又怎麽能阻止她呢?我隻能頷首接受她的決定。


    雪野把臉縮回屏風另一頭開始更衣,隨後歎息道:


    「況且現在能參加作戰的也隻有我和陸而已。雖然不知道作戰計畫如何,但我們隻要好好努力,一定能救出玫瑰。對吧?」


    「說得也是。總之現在抵達玫瑰身邊是先決條件。」


    麵對麵詢問玫瑰,厘清她的真正用意,並且查明小笠原等人的現狀,是我們目前必須跨越的第一關卡。


    「貝芮特小姐已經去特露德那邊了吧?」


    「嗯。雖然必須解決和調查的問題還堆積如山,但她說她會找出空檔分析奈米機器和重新調查特露德的身體狀況。」


    「……那份奈米機器到底是什麽,到最後她也沒告訴我們。雖然她說過玫瑰的受體不是為了控製特露德……」


    「……嗯。不過就算隻是這樣,貝芮特局長願意如此認定已經很叫人安心了。」


    「對啊。如果那個立場的人願意提供客觀的資料……」


    不,就算她這麽做,carpe diem的態度也不會改變吧。


    就狀況來說,就算玫瑰的受體真的不是為了控製特露德,也不足以證明玫瑰並非間諜。


    我們沒有任何根據相信玫瑰並不是背叛者。


    盡管如此,我們還是相信。有沒有證據根本就不重要。


    「我相信玫瑰。剛才……玫瑰爆破凱洛斯的大樓時,她一直等到所有人都結束避難。但是之前在魔力增幅爐的爆炸……陸,你還記得嗎?」


    「嗯。那是為了確實殺害前來調查的人,無論從炸彈的設置方式或火藥的量來看。如果沒有用毀滅女皇抵擋並且將威力導向上方,別說是我們了,壓縮在坑道內的能量會造成什麽後果啊……」


    一個搞不好,能量甚至可能在居住區噴發吧。


    「嗯。所以我不認為那是玫瑰設下的陷阱。」


    雪野低吟般喃喃說道。我也跟著點頭握緊拳頭。


    「就是說啊,這次的事件有太多疑點了。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要──」


    話說到一半,更衣完的雪野從屏風背後走了出來。那模樣讓我瞪大眼睛。


    「……雪野,你那是……」


    她穿著的是粉紅色的雪紡連身裙。在表參道她第一次和我約會時,穿的就是這套服裝。


    「因為上次陸說好看,我就穿了……也不曉得下次什麽時候可以穿給你看。」


    雪野站在我麵前,撇開那張連耳根子都紅透的臉龐,害臊地說著。


    帶著水氣的肌膚和發絲莫名地豔麗。濡濕的長發貼在頭上與肩上,清楚描繪出好看的頭型與細頸的輪廓,好像連雪野平常隱藏的脆弱之處都隨之清晰暴露在眼前──我靜不下心而屢次深呼吸,僵硬地點頭。


    「……呃、嗯。這件是真的很適合你啊。」


    雪野像鸚鵡學舌說著「適合」,為了遮掩害羞而擺出生氣似的表情,但緊繃的嘴角立刻就融化為笑意。


    「嗬嗬……」


    她走向坐在椅子上的我背後,伸手抱住了我。


    「謝謝你。」


    那纖細身軀的觸感孱弱到激起心中的保護欲,柔軟得直叫人想獨占。


    剛出浴的肌膚散發的香氣雖


    然是待命室預備的廉價沐浴乳,但是參雜著雪野的氣味,讓我十分──我連忙深呼吸,甩亂邪念。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就算戰鬥時會先死神化,但途中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啊,也許會破掉或弄髒喔。」


    「嗯……可是啊,我想穿在身上……因為這件是玫瑰給我的,我覺得穿著這件衣服去接玫瑰回來最好。」


    「……說得也是。」


    接玫瑰回來。雪野在這句話之中灌注的意誌讓我不由得心酸。


    「……不過,還是要小心她的受體喔。會用遙控的方式射過來。」


    「嗯。」


    雪野像是要銘記在心般微微點頭。對遠比我更有戰鬥經驗的雪野提出建言──雖然我也覺得這樣很滑稽,但我仍是擔心得無法不說。


    「不過陸也一樣啊,盡可能用毀滅女皇防禦吧。」


    「我知道了。不過,糟糕了啊。我之前就應該先破壞自己身上的受體吧……不過現在應該來不及了?」


    聽我這麽問,雪野瞪向我。


    「這還用問,要是現在你變得跟芬一樣,能戰鬥的葬花少女就隻剩我一個了……不過這樣一想,玫瑰應該是最強的吧。無論是任何物質,隻要插進受體引發共振就無堅不摧……都是因為你亂教玫瑰才會這樣。」


    「喂,那時候如果沒有受體的共振,我們早就──」


    「開玩笑的啦。玫瑰很感謝你,我也一樣。特露德也是。」


    聽見特露德的名字,我突然間想起了至今為止一直被我遺忘的她的寵物烏鴉,我不由得短促驚呼。


    「啊,小嘎……特露德養的那隻烏鴉現在在哪裏?如果一直被放在她家裏沒人照顧是不是不太妙啊?畢竟是小動物,沒人好好照顧的話……」


    「別擔心。在特露德被帶走的同時,喪葬局職員已經接管了她的房間。聽說寵物在那時已經受到保護了。」


    這樣啊。「太好了。」我放心地如此回答,雪野歪著頭問我:


    「陸,那隻烏鴉叫小嘎喔?名字好怪喔。」


    「啊!有夠過分。等特露德回來我一定會跟她告狀,說雪野取笑小嘎的名字!」


    我直指著她如此責怪。雪野圓亮的雙眼瞪向我,流露惡作劇般的神采。


    「又沒關係。特露德回來後我想講的話才多呢。話說,告狀是什麽意思?陸要換成跟特露德要好了嗎?花心的家夥!」


    粉拳敲鼓般連連捶向我。在作戰行動之前,我們誇張地胡鬧,對著彼此笑得渾身顫抖,像是為了隱藏心中揮之不去的仿徨。


    這時,待命室的螢幕上映出了操縱員的身影。


    『白雪、渡鴉。三神總司令官代理有令──』


    在操縱員把話說完之前,畫麵已經切換成三神那張囂張的臉孔。


    『你們兩個都有乖乖待在那邊吧?你們還有保護政府與凱洛斯重要人物的重責大任,可別連你們都動歪腦筋背叛人類啊。』


    「你腦袋裏就隻裝這些東西嗎?」


    我擺出沉思的樣子掩住嘴如此抱怨。但三神似乎還是敏銳地注意到了。


    『你說了什麽?』


    「沒有,我沒說什麽。」


    我機械式地回答。三神不愉快地使勁一哼,諷刺道:


    『我的意思是,我給你們這種道具一個機會為人類好好效命。應該沒有怨言吧?真讓人無法忍受,沙良現在明明那麽痛苦……白雪,為什麽你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你這怪物!』


    連回應他的挑釁都覺得愚蠢──心裏雖然這麽想,我還是無法徹底忽視而揚起視線瞪著螢幕上的那張臉。這時在我身旁的雪野笑了。


    「若無其事啊……說得也是。」


    她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陰沉而冰冷的陌生表情。她的肩膀微微顫動,輕聲哼笑。


    「那麽總司令官代理要見到我現在像個孩童哭鬧才心滿意足嗎?如果隻能哭叫而無能為力拯救朋友才符合各位心目中的人類樣貌,那麽我當個怪物也無所謂。」


    『你、你這家夥,居然敢對長官頂嘴?你可別忘記你的態度甚至可能影響特露德或你父親的下場──』


    「我現在其實很生氣喔。兩個朋友倒下了,另一個朋友正在做傻事,父親還被剝奪職位。我一直以來守護著carpe diem,是因為這裏有我的朋友們,而且有我唯一的親人。粗暴對待他們代表什麽意思,請您務必仔細想清楚。」


    平靜但有如負傷野獸的低吼般說完,雪野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像在承受自身的情緒。聽了雪野這番話,三神爆發似的叫道:


    『你、你想威脅我嗎!威脅身為人類的我?』


    『總司令官代理。』


    三神大聲嚷嚷時,鬼嶋一把扣住他的肩膀。


    『重要的作戰在即,現在請先冷靜下來。』


    『可是!』


    『剛才政府已經傳來聯絡,莫約一小時後,作戰概要就會傳達給我們。這次的作戰必定非常棘手,兩位都要做好準備。』


    鬼嶋代替激動的三神傳達指示,我們提振精神大聲回答:


    「了解。」


    「是。」


    『總司令官代理,這樣可以嗎?』


    鬼嶋殷勤地詢問,三神不愉快地吐出一口氣,沒再多說什麽便轉身背對螢幕。


    『那麽……渡鴉,晚點再聯絡。』


    鬼嶋說完便豎起拇指和小指,擺出講電話的手勢後切斷通訊。雪野將視線從螢幕上移開,微微笑了笑。那並非剛才那樣冰冷的笑容,而是與外表年齡相符的柔和笑靨。


    「鬼嶋部長輔佐真的是個好人啊。」


    「嗯,真的。」


    我們更加深了對上司的信任。這時我突然想到。


    「話說,鬼嶋先生剛才好像想暗示我什麽……那是什麽意思?」


    「……既然故意隻提到渡鴉,也許是有人打電話到你的手機吧?現在這棟分局內所有私人通訊都會被截斷。還有,手機的留言功能也全都會被監聽喔。所以比方說阿久津他們要是打電話給你,部長輔佐應該會知道。」


    因為玫瑰這件事,由凱洛斯集團掌控的喪葬局對我跟雪野嚴密管理,個人通訊也被監聽。


    「哦,原來是這樣……啊!糟糕了!」


    我點頭後,回想起那件事而大喊。


    「是、是怎麽了?」


    我突然大叫讓雪野渾身一顫,看向我的臉。


    「阿久津他們說今天晚上要辦出院派對,有找我去。當然雪野也一起。」


    「咦?大家出院了?你都沒告訴我。」


    「抱歉。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情了,我忘了講。那家夥應該在生氣吧……」


    我懊惱地抱著頭。雪野拍了拍我的背,安心地輕吐出一口氣。


    「……是喔,能出院了啊。太好了。」


    雙手捧著臉頰,臉上綻放真心喜悅的笑容。那笑容告訴我,無關乎葬花少女的身分,那地方對雪野來說也是重要的棲身之處。


    「……對了,等這次事件結束,我們再來辦一次派對吧。既然發生這麽多事,人事異動大概也不會這麽快就實行吧。在雪野轉任其他分區之前……也留下一點和他們的回憶吧。」


    「真虧陸能想到這麽好的主意。我知道了,到時候我會親自下廚準備一頓大餐,好好期待吧。」


    「嗯,我會期待的。阿久津那邊就由我來聯絡吧。」


    「拜托你嘍。」


    雪野輕笑了幾聲,突然露出猶如望著遠方的表情。她的眼神不安地遊移。


    隨後她俯著臉,雙手緊緊環抱我。


    「對不起,我很害怕。」


    她的呼吸無聲地顫抖。


    「我害怕也許是我把玫瑰逼上這條路。如果之前能把更多事情攤開來說就好了。」


    「為什麽啊?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嗯。因為我覺得我們是朋友……所以更覺得後悔。」


    「……也沒有那種彼此是朋友就得完全坦承一切的道理吧。畢竟彼此是不同的兩個人嘛。玫瑰為什麽會選擇這麽做,我們不曉得,但是別因為不曉得就責怪自己啊。」


    緊抱著我的雪野微微改變姿勢,僵硬的感覺稍稍緩解了。


    「陸真的很溫柔呢。這種地方真的從以前就都沒變……」


    我輕撫著雪野那尚未全乾,散發著濕氣的發絲。


    「……玫瑰現在陷入什麽狀況、究竟在想什麽,我們都不知道。但是接下來隻要好好談過,我們還是有機會能幫助她,能夠互相了解。」


    「不會有事吧?一切都會『恢複原狀』吧?……我也不想再失去夥伴了。」


    「當然了。我們連艾莉絲事件都撐過來了,所以你就相信我們會辦到吧……我們會幫助大家的。無論玫瑰或芬,小笠原小姐也是。」


    我使勁點頭,抱住雪野的嬌小身軀。


    「……嗯。」


    雪野的眼神泫然欲泣,在我懷中像個孩童輕輕點頭,隨後露出逞強般的微笑。


    「交給我吧。」


    我們觸碰對方的臉頰,深深感受祈願與覺悟,衝著彼此展露笑容。


    為了挽留即將從指間流逝的事物,為了抹消那股揮之不去的即將喪失的預感。


    「這個嘛,要用什麽理由向阿久津解釋呢……」


    我悄悄溜出喪葬局的大樓,手中緊握著從置物櫃中取出的手機。深吸一口外界的溫暖空氣後緩緩吐出,仰望人造天空,零星的閃爍星光清楚映入眼底。


    「不過要找臨時放鴿子的理由啊……」


    歉疚讓我的心情有點沉重,但同時也體認到這樣普通的感情是種無可取代的珍貴之物。盡管那是軍團所賦予、在軍團打造的環境下萌生的人際關係,但我和那些人毫無疑問是朋友。


    「理由、理由……我之前告訴他雪野在打工,從這方麵延伸……」


    我點了點頭,打電話給阿久津。


    「啊,不好意思,是我啦。」


    電話接通後我才這麽說,馬上就有怒吼聲傳來。


    『葛見──!你到底是怎麽啦!白天電話收不到訊號,之後又完全不接電話!』


    「那個,不好意思啦。雪──呃,春野她打工的地方出了點問題,今天恐怕沒辦法去了。」


    『咦?她不能來……真的假的啊?這下要怎麽辦?我努力準備了超多吃的耶!』


    阿久津驚愕的喊叫聲背後傳來神津與小岩井「怎樣怎樣?」「怎麽了啊?」的說話聲,阿久津回答兩人:


    『葛見說春野同學打工那邊出了問題,沒辦法來啊……你們這樣講也沒用,好歹是工作,她也沒辦法吧──不好意思讓你等了一下,既然是這樣就算了啦,我們這邊你不用在意。話說,春野同學她的工作是啥啊?』


    「咦?啊……這個嘛,就是那個啊,那個……」


    當今的狀況,學生能應徵的打工真的少之又少。我焦急地思索著,最後好不容易想出了一個工作。


    「鳥。對了,她幫人家照顧一隻鳥!」


    『啥……?照顧一隻鳥?你在說什麽啊?』


    果不其然。他語氣狐疑地吐槽我。他們和我一樣接受冷凍睡眠,蘇醒後生活在軍團創造的西元二〇一四年,還沒有寵物非常罕見的實際感受。所以雪野擔任寵物保姆幫人家照顧寵物鳥,這種理由肯定沒什麽說服力吧。


    「因、因為喔,上次軍團的攻擊有很多人住院嘛,那隻鳥的飼主現在也還在醫院裏。我原本也以為鳥養起來不難,不過其實還滿麻煩的喔。」


    這時電話另一頭的人突然變了。


    『喂喂,葛見同學。你說的鳥是哪種鳥啊?有沒有照片之類的?』


    小岩井展現出乎意料的熱情,讓我不由得吞吞吐吐。


    「咦?啊、嗯。影片倒是有。」


    『真的?把那個寄給我嘛!相馬,可以讓葛見同學寄影片到你的電腦嗎?……太好了,謝謝嘍。就這樣啦,葛見同學,把那個影片寄到相馬的電腦!』


    小岩井興奮得簡直像個小孩子。這氣氛我實在沒辦法拒絕。


    「……啊~~我知道了。了解。稍等一下吧。」


    讓人如此期待實在不好意思,那可是烏鴉喔。我懷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把特露德寄給我的影片轉寄到相馬的個人電腦。這時,電話另一頭換成了相馬。


    『葛見,有聽到嗎?我現在切換成擴音模式讓大家都能講話。話說,你現在講電話沒問題嗎?』


    「啊……這個嘛,時間不長的話啦。」


    『春野同學不在你那邊?在的話讓她也──』


    「抱歉,春野現在抽不出身。隻有我暫時跑出來鬆口氣。」


    雪野說她這段時間要讓頭發自然風乾,所以留在待命室裏。況且她渾身散發著想要獨處的氣氛,我實在沒辦法拉她一起來。


    『咦~~為什麽啊?葛見,這樣超寂寞的耶。』


    擴音模式傳來神津的抱怨聲。阿久津安撫道:


    『不要勉強人家啦。他們那邊也是不得已嘛。啊,影片收到了喔。我看看……』


    『啊,阿久津,你的頭擋到了,這樣看不到螢幕啦……呃,這是啥啊?』


    一陣困惑的沉默傳來,不久──


    『咦?這該不會是,烏鴉?』


    『葛見,春野同學幫人家照顧的是烏鴉喔!』


    相馬難得扯開嗓門驚歎。


    「是啊。很稀奇吧?」


    那超乎預料的反應讓我回答時語氣不由得有些得意。


    「聽說滿聰明的,而且飼主很溺愛它喔。」


    『那個,我是知道烏鴉很聰明啦,但我真沒聽說過有人在養烏鴉的。』


    『不過這樣一看,烏鴉也滿可愛的嘛。比方說叫聲和動作。』


    『對呀。玩水的樣子看起來很開心耶。好棒喔,動作中好像帶有情緒。』


    我原本以為女生會有更露骨的厭惡反應,沒想到她們對小嘎似乎更有好感。朋友的寵物受到稱讚,我也有種莫名的欣喜。


    「對啊。話說,那家夥叫聲怪怪的對吧?感覺不太像一般烏鴉吧。」


    『啊,我剛才也這麽覺得~~』


    『聽你這麽一說,還真的是這樣。感覺像是在唱歌或是在說話……』


    『真的耶,這家夥真有意思。葛見,這真的是這隻鳥的叫聲?』


    「對啊,飼主自己也這樣說過。真的很怪對吧?」


    富有節奏感而且濁音很多,押著獨特音韻的鳴叫聲。小岩井聽著感動地叫道:『好可愛~~』


    『我想飼主大概常常對著這家夥唱歌吧?』


    「這是什麽意思?相馬,難道烏鴉會學人說話嗎?」


    我不認為相馬隻是隨口說說,一問之下相馬立刻肯定道:


    『對啊。聽說隻要從幼鳥開始養就會喔。話說,這隻烏鴉就成鳥來說也稍嫌小了點,應該是真的從幼鳥養大的吧。』


    「我想應該不至於從手喂開始養,不過畢竟是寵物,一般都是從幼鳥開始養吧?」


    話說到一半,我突然感覺到一陣原因不明的心悸。


    ──學人說話?


    『哦~~!』小岩井在手機另一頭興奮地說著。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我覺得聽起來不像唱歌,像是短詩。


    』


    『小岩岩,為什麽是短詩啊?這怎麽聽都不像日語吧?』


    『我說神津啊,別說是不是日語,根本就不是人在講話嘛。』


    歡笑聲響起。我任憑笑聲自耳邊流過,專心地搜索記憶。特露德那時候是怎麽告訴我的?


    『會嗎?雖然聽不出是什麽語言,但是我覺得發音還滿清楚的耶。』


    『一定是飼主會對這孩子唱歌或讀故事書吧?』


    念誦;故事書;唱歌。


    大腦整理著自耳畔傳來的字眼,展開一連串的思考。


    濁音特別多的獨特音韻。


    「……該不會……」


    點與點逐漸連結成線。


    『既然這不是日語,葛見同學,這位飼主該不會是外國人?也許是金發的帥哥!……喂?葛見?喂~~』


    我用左手使勁搔著頭發,喃喃自語。


    「……啊啊,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混帳!」


    我對自己察覺的可能性有種想放聲大叫的衝動。


    「那烏鴉的叫聲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既然如此,那叫聲就代表著──


    『喂!怎麽啦,葛見?你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遠耶。』


    「抱歉,我得去幫忙春野了。下次我會和春野一起重新辦場派對補償大家。真的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喂!葛見!』


    聽著阿久津摸不著頭腦的疑問聲,我切斷通話。隨後我取出作戰傳達用裝置,找出聯絡貝芮特的號碼。如我所料,係統的自動更新已經幫我登錄了她的號碼。


    『小陸啊?居然會用直通線路找我,有事嗎?』


    兩次撥號聲後,貝芮特接起電話,語氣中透露著納悶。聲音聽起來有點距離,大概是她正以擴音模式接聽,手邊同時在忙別的事吧。


    「不好意思在這麽忙的時候打擾你。我有件事非得確認不可──」


    『哦。是特露德的問題吧?小陸應該也很擔心吧,不好意思一直沒聯絡你,畢竟我這邊工作也非常緊湊。政府的要求一個接一個,原本該做的調查和分析遲遲沒有進展。偏偏這些又都是機密,沒辦法委托外界的公司協助,真叫人頭疼。不過關於特露德所用的眼藥水中的奈米機器,分析和檢驗還在進行,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你說政府提出很多要求,該不會現在的對話也正受到監聽?」


    『這不用擔心。這方麵我事先有準備了。我偷偷介入係統,讓他們沒辦法攔截與我的通訊。否則很可能讓機密全部走漏啊。』


    我記得她曾說過她與公安周旋了二十年。也許她早在事先就構築了防範這類事態的係統吧。


    『至於魔力增幅爐那方麵,我的團隊正嚐試改寫程式,但是連接增幅爐的所有網路連線都被截斷了,現在從外部無法連線。看來破壞管線隧道和讓舊分局倒塌的真正目的是讓我們無法靠近增幅爐吧。同時也沒有從外界取得動力來源的痕跡。這樣一來,簡直就像個要塞。目前我們正同時擬定打通前往地下實驗室的入侵路徑,試著與增幅爐直接連線的計畫。這樣夠清楚了?』


    貝芮特快嘴一一陳述現況後,為結束通話而作結。


    『就這樣,我得繼續工作了。現在正好忙得分不出身──』


    「那個,不好意思。我還有件事得確認。」


    『不好意思,長話短說。』


    「好的,那我就單刀直入問了。貝芮特小姐,烏鴉會模仿人說話嗎?」


    『烏鴉?你是說那種黑色的鳥?』


    反問的說話聲中充滿困惑。突然聽見這種問題,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吧。


    「就是那個烏鴉。」


    『那個啊,會啊。實際上,我在地球的時候曾經看過講人話的烏鴉。你想問的就是這個?』


    「確定會嗎?既然這樣──」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貝芮特。可以的話我希望自己的猜測落空。然而我想八成──


    『……原來如此啊。』


    聽了我提出的假說,貝芮特語氣凝重。


    『雖然乍聽之下十分突兀,但如果你的猜測正確,一切的謎題也許都凝聚在那一點上。立刻把那個影像檔轉寄到我的裝置。』


    我維持通話狀態,按照她的指示立刻將檔案從手機送到作戰用傳達裝置,再透過裝置把檔案傳送給貝芮特。


    『已確認檔案未有破損。我會優先進行分析,但就如同我剛才提到的,我這邊待解決問題還堆積如山,視難易度也許會花點時間。除此之外,不好意思,接下來我會暫時進入無法聯絡的狀態。我會事先設定一旦影片分析完成就轉寄到你和鬼嶋的裝置,剩下的就由鬼嶋來判斷吧。』


    「我明白了。貝芮特小姐,請問你說無法聯絡……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身為作戰指揮官之一的貝芮特與隻不過是一介兵卒的我無法直接聯絡可說是理所當然,但是一股不好的預感讓我如此問道。


    『……不久前──』


    貝芮特的話語中找不到一絲情緒,彷佛要告知重大消息,一陣短暫的空白。


    『無名的葬花少女幾乎全部都倒下了。』


    「你說……倒下?」


    『沒錯。核機能停止狀態。如果她們就這麽無法回到崗位上,不久後carpe diem就會開始受到地球引力的影響。』


    「也就是carpe diem會墜落……?」


    『方舟畢竟是在衛星軌道上穩定繞行,不會立刻墜落。然而葬花少女帶來的重力控製以及能量供給都停止了,現在隻靠著魔力增幅爐本身來維持重力控製,但這也隻能支撐一時半刻。首先會麵臨的是無重力狀態帶來的災害……不過,這樣的狀態持續下去終究還是會失去平衡,往地球墜落吧。』


    為什麽突然出手了?現況下,carpe diem政府表麵上完全聽從玫瑰的要求,應該沒有進一步威脅的必要性。


    「該不會是因為太空梭的假啟動碼被看穿了?」


    『不是這樣。凱洛斯送出的偽造暗碼隻是在太空梭要起飛時宇宙港的外閘門不會開啟,這麽單純的陷阱。因為對太空梭本身的飛航程式沒有動任何手腳,所以反而很難在起飛前拆穿。』


    「那究竟是……」


    『目前政府公安部正在擬定的作戰大綱已經泄漏給對手了吧。甚至連喪葬局都還沒接到消息啊,真叫人傷腦筋。對無名的攻擊八成就是對作戰計畫的警告吧。』


    貝芮特用不帶情緒有如機械的說話聲回答。


    「肯定是這樣吧。話說,這不就代表還不曉得間諜的協助者潛伏在哪裏嗎?為什麽你還這麽冷靜啊?」


    『因為保持冷靜是解決問題的先決條件。轉眼間,不隻魔力增幅爐和戰鬥型葬花少女,居然連無名也落入了第四世界的掌控……在我離開carpe diem的這段期間,未免也讓對方太為所欲為了吧。真讓人感到羞愧。你要責罵我無能,我也無法反駁。』


    她欠缺起伏的聲音中微微滲出幾近怨恨的強烈憤怒。


    『然而,無能也有無能的自尊,我無論用任何手段都會阻止carpe diem墜落。小陸你就遵循你和雪野相信的正義行動吧。我想總司令肯定也這麽希望。』


    「我明白了……一切都要拜托你了。」


    『嗯。渡鴉,我也期待你的表現。』


    最後這番話大概算是貝芮特風格的鼓勵與讚賞。她語畢便結束通話。


    我握緊拳頭,敲在胸膛上。


    「carpe diem會墜落?」


    我喃喃說完,咬緊了牙。開什麽玩笑。


    「為什麽玫瑰會……到底有


    什麽理由要做到這種地步?」


    如此一來,無論戰鬥或非戰鬥人員,目前carpe diem內的所有葬花少女幾乎都無法動彈了。難道有誰威脅玫瑰嗎?或是有什麽事讓她逼得自己非如此不可?我搞不懂。我咬著嘴唇打算回到蝶蛹分局,轉身朝向大樓入口處。


    鬼嶋就站在大門前。


    「渡鴉,別四處閑晃。」


    自分局入口處投出的光芒描繪出他軍人般結實體格的輪廓。那雙銳利的眼睛盯著我,在歎息中微微眯起。


    我們使用的作戰傳達用裝置附有發送當下位置的定位係統,他會找到我也沒什麽好驚訝,但他為何特地親自前來才是真正的問題。


    「請問發生什麽事了嗎?剛才貝芮特小姐告訴我無名出事了──」


    「這樣啊,那我就切入正題了。因為事態生變,政府和凱洛斯已經決定中止野玫瑰的捕捉計畫,接受她的所有要求。」


    鬼嶋語氣尖銳地說道。


    我感覺到聽見這句話讓我的臉頰抽搐。


    接受要求?


    「白雪和渡鴉,要負責在移送過程中保護特露德。」


    換句話說,就是要這麽讓玫瑰離開carpe diem吧。


    我們將會無法理解玫瑰的心情和動機,就這樣與她分離。政府下的決定對我們而言就是這個意思。


    「為什麽……」


    我夢囈般喃喃說著,鬼嶋微微搖頭。


    *


    上午零時。


    我正躲在第一宇宙港天花板上的整備用吊臂上頭,俯視著下方離我約四十公尺,巨大到讓人覺得遠近感有點混亂的太空梭。


    全長一百五十公尺的太空梭和我所知的西元兩千年代活躍的太空梭相比,尺寸大約是四倍大。我也不曾親眼見過當時的太空梭,所以聽了這種解說我也沒有實際的感受,不過當人家說這巨無霸可以塞滿我的學校上體育課時使用的球場,令我不禁失笑。


    因為第一宇宙港並非居住區,沒有設置〈天空〉。盡管長九百公尺、寬三百八十公尺,麵積約有三十五萬平方公尺算得上相當寬敞,但是因為冰冷的灰色牆麵與天花板直接映入眼中,讓我覺得這個空間有股壓迫感。


    空調機能幾乎完全沒有效果的天花板附近,溫度在冰點之下。我先死神化又在戰鬥服外麵穿上夾克,但防寒還是不夠充分,感覺得到體溫正從身體的末梢逐漸流失。


    我吐出一口白色的氣息,視線追著那抹白色直到消散。


    這時,我回想起兩個小時前與鬼嶋的對話。


    「為什麽……!」


    在分局前,我扯開嗓門逼問向我宣告作戰中止的鬼嶋。


    「中止是為什麽啊!」


    鬼嶋他天生的那副嚴峻臉孔猶如麵具文風不動。


    「交出特露德和太空梭的啟動碼交換人質的安全。這就是政府與凱洛斯的決定……但是──」


    鬼嶋的嘴角苦澀地扭曲。


    「啟動對軍團用攻擊衛星擊墜太空梭,這才是政府真正的計畫。」


    「……打算殺了玫瑰嗎?」


    她現在確實是恐怖分子。就算她有任何理由,恐怖攻擊本身都無法得到諒解。然而,我回想起雪野擔心玫瑰時那雙顫抖的肩膀,回想起玫瑰最後一次來見我時那張強撐起的笑臉。


    「首先在宇宙港釋放人質當中的桑田內閣府特命負責大臣與凱洛斯的長瀨專務董事,至於其他人質,預定在太空梭離港後以緊急逃生艙釋放。然而,野玫瑰一定會押著人質直到脫離攻擊衛星的射程,對各葬花少女體內核的攻擊也不會提前中止吧。所以政府真正的決定是不等對方釋放逃生艙,直接將剩餘六名人質連同野玫瑰和特露德一並……就這麽回事。」


    「連同人質一起……那小笠原小姐呢?」


    「小笠原課長握有許多機密,不能讓這些知識輕易流向第四世界。其實原本中止的計畫中似乎也包含了殺害小笠原課長。」


    與其讓小笠原掌握的機密被第四世界奪走,不如……就是這個意思吧?鬼嶋對著眉頭深鎖的我繼續說道:


    「政府認為若她本人被交到第四世界手上,carpe diem的智慧財產就會受損。雖然野玫瑰沒有公開表明,但小笠原課長很可能是她的目的之一。」


    「就算這樣……」


    有種想吐的感覺。為了保護一千兩百萬人而犧牲六個人,非常合理而且單純的數量比較。道理非常簡單易懂,但是──


    「我討厭這樣……」


    有三個熟識的人會死,這我無法承受。盡管我知道對鬼嶋抗議也沒有意義,但我還是忍不住說:


    「況且玫瑰正在使用魔力增幅爐啊。就算擊墜太空梭、殺了玫瑰,沒有玫瑰的解除命令不就無法阻止魔法效果嗎?」


    「沒錯。但是政府公安也掌握了野玫瑰正在使用魔力增幅爐的情報。政府判斷魔力增幅爐很可能事先安裝了報複程式,一旦受到攻擊就自動引發進一步的恐怖攻擊。」


    「既然這樣──」


    「政府預定在攻擊太空梭的同時,開始攻擊魔力增幅爐,也就是這個第八分區。」


    什麽?心寒的一口氣自口中吐出。


    「那第八分區的居民呢?難道打算乾脆一起收拾掉……?」


    「就政府的說明,計劃從方舟外側使用攻擊衛星精準狙擊舊喪葬局分局地下研究設施,因此這次的作戰不會造成居民死傷。」


    「真的是這樣嗎?從外側攻擊地下設施,究竟會在第八分區打出幾個洞啊?我擊墜艾莉絲的時候,是因為有芬的協助才能真的實行喔。第八分區的大家真的安全嗎?」


    我如此問道,鬼嶋垂下視線。


    「……貝芮特局長判斷,第八分區本身恐怕無法撐過這次攻擊。」


    「那carpe diem為什麽會下那種決定!憑著那種理論,付出那種犧牲!」


    麵對激動的我,鬼嶋依舊一派冷靜。


    「為了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破壞的理由這樣就很充分了吧。再者,雖然凱洛斯想把蝶蛹當作交易籌碼,但是對政府而言第八分區一直是眼中釘。」


    「我無法接受!」


    氣憤過度讓語尾為之顫抖。鬼嶋表情毫無改變,低頭看著激動的我。


    「那種覺得可疑或看不順眼的家夥就乾脆統統殺掉的想法太奇怪了吧!現在什麽都還沒解決啊。讓玫瑰和特露德就這樣背負間諜的汙名而死,這我絕對辦不到。還有小笠原小姐也是……鬼嶋先生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我握緊了拳頭甩著頭。我看不出鬼嶋隱藏在無表情下的真正想法。完成上級下達的任務是我們戰鬥人員的工作,然而我們並非沒有感情。我們舍棄普通人類的身分,成為葬花少女,有我們每個人不同的理由。我無法連那理由都背棄而成為隻服務上級的戰鬥機器。


    「渡鴉無法接受?」


    那張嚴峻臉孔上的雙眼銳利地瞪向我。我反過來回瞪那雙眼睛,吐出怒氣與信念。


    「貝芮特小姐說了,賭上她的自尊絕對會迫使魔力增幅爐停機。她是至今保護著carpe diem的大功臣吧?所以我覺得政府根本沒有什麽正當理由攻擊第八分區。」


    受懲罰也無所謂。無論受到任何製裁,也比就這樣接受現況來得好。


    「就算隻有我一個,我也會飛去玫塊那邊。我一定會在政府實施那種愚蠢計畫之前阻止她,就算得不到任何人協助。賭上我胸中雪野的心髒,絕不讓政府殺任何人。」


    「這樣啊……」


    鬼嶋的撲克臉變了。我想身為上司的他應該會厲聲斥喝。然而,他卻露出了


    與我預料中相反,彷佛我的反應全在他預料之中的笑容。


    「果然你的回答也和白雪一樣啊。走吧,跟我來。」


    語畢,鬼嶋──違抗了上級命令。


    我躲在第一宇宙港天花板上的吊臂後頭,讓凍僵的雙手互相摩擦後,把手輕輕按在耳邊。


    「我沒想過鬼嶋先生會做這種事。」


    掛在我外耳的是上次在對抗艾莉絲的戰鬥中使用的通訊器。容易受到魔法粒子幹擾,音質也不佳的通訊器現在為了防止竊聽而將通訊加密設定在最高等級,因此雜訊聽起來比之前更多。但就算有點不便,我們還是有通訊內容絕不能外泄的理由。


    「沒想到居然會不告知政府,直接進行其他作戰計畫……」


    他們另外準備的計畫──在特露德的運送槽中裝進與特露德體格相似的喪葬局職員,戴上大型氧氣麵罩遮掩臉部避免身分被拆穿,再將運送槽下方的生命維持裝置拆除,讓雪野躲在裏頭。雪野在內部以新加裝的對外攝影機觀察外界狀況,看準時機讓玫瑰失去戰力。這是或許在政府與玫瑰的交易成立後才有機會誕生的出其不意的計畫。


    我的職責是在雪野奪取玫瑰的戰力後,衝進船內支援雪野救出人質。


    目前身體狀況遠比雪野健康的我卻是負責支援的一方,理由是就體格來說,我很難躲藏在運送槽內部。若要潛伏躲藏,當然是體格越嬌小越好。


    「鬼嶋先生,作戰上使用的捕捉網強度真的夠嗎?」


    『當然。那原本就是為了捕捉軍團用的道具。除了受體外,沒有任何攻擊魔法的野玫瑰無法突破。』


    為了讓玫瑰失去反擊能力,雪野不會動用魔法而是先使用網槍射出捕捉網。若事先封住動作,就能避免在戰鬥中失手讓玫瑰受重傷的可能性,安全擊昏她。隻要讓她失去意識就不需擔心她用受體破壞任何事物。使用受體的共振無法在瞬間發動。在抓住她到擊昏之間稍微花點工夫也無所謂。


    「鬼嶋先生,真的……非常謝謝你做這麽多。」


    鬼嶋發出不知是同意或是苦笑的聲音。


    『如果隻有我一個,我也說不出口要你這麽做。這是總司令的指示。』


    「咦?總司令……」


    聽說他目前下落不明。難道鬼嶋和他聯絡上了嗎?


    『就在我去接你之前,接到了通訊。』


    「原來是這樣啊。雪野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現在知道這件事的隻有貝芮特局長和我跟你,再加上白雪。』


    這回答讓我鬆了口氣。雪野一定很擔心父親的安危。雖然今後的狀況還很難說,但至少這個瞬間還平安並且坐鎮指揮,雪野不穩定的情緒也會有些緩和吧。


    『能參加作戰的部隊隻有我的戰術第一、第二部隊共六十名。其他部隊與其他分區的戰術部隊正代替戰鬥型葬花少女破壞軍團的分離素或幼體,無法撥出更多人力。』


    「是,我知道。」


    『不久前接到了衛星已經進入攻擊預備的報告。為了保護太空梭內的人質和第八分區的居民,無論如何都要盡早捕捉野玫瑰,停止魔力增幅爐的運作。拜托你了。』


    「了解。」


    我深深吸氣,讓冰冷的空氣裝滿胸腔。做好戰鬥準備,揪起眉頭,仔細觀察下方。


    這時,遠處傳來阻隔牆閘門開啟的警鈴聲。區分位於carpe diem中心部位的集中管理管製區與第一宇宙港的阻隔牆上的閘門緩緩開啟。我看見許多層閘門一一滑動收進阻隔牆的牆麵。


    警鈴聲平息,確認安全的燈轉綠後,自開啟的閘門內開來一輛外表看似大型救護車的三四式特殊搬運車,上麵載有假特露德的搬運槽。


    「鬼嶋先生,搬運車來了。」


    報告後,我詢問雪野:


    「雪野,沒問題嗎?」


    經過好半晌,傳來小且平板的說話聲。


    『用不著你擔心。我沒問題。』


    她隻這麽回答,不再說話。我剛才和鬼嶋的對話她應該也全都聽見了,但也許是因為緊張,她沒有加入對話。


    搬運車登場之後,在我下方的太空梭的後方艙門緩緩開啟,小笠原與另一名穿著喪葬局製服的男人從艙門用登機梯回到地麵。


    「小笠原小姐!」


    我不由得輕聲叫道。這點音量當然無法跨越四十公尺的距離。小笠原臉色顯得疲憊至極,她惶恐地一麵環顧四周一麵開始指揮搬運車。她那雙慵懶的眼睛裏透露著疲倦與懼怕。


    「……小笠原小姐和另一個人走出太空梭了。個人看起來沒有打算逃走。」


    『這樣啊。她們沒有逃走,恐怕是因為有不能逃的理由吧。其他人質對小笠原課長也有人質的功效,或者是野玫瑰真的如她所說對人質植入受體威脅他們……』


    駕駛搬運車至此的駕駛員自駕駿席下車後,小笠原代替他將搬運車開上登機梯,另一人則留在外頭指揮搬運車。車輛開進太空梭後,登機梯也收進去,艙門逐漸關起。


    『我是白雪。成功入侵太空梭內部。有動靜會立刻聯絡。』


    「……自己小心點。」


    在雪野展開行動前,我沒辦法幫上任何忙,我隻能待在這裏等她聯絡。對於準備動手擊暈朋友的雪野,我最多隻能像這樣口頭上激勵她,她則是短促地回答「嗯」。


    在這之後,永遠般的沉默持續著。


    我按著胸口,感受心髒的跳動度過這段時間。


    冷靜下來,確認自己的意誌。


    無論狀況如何,我的目標都不會改變。幫助大家,就這樣單純。待在carpe diem內雖然絕對無法公然說出口,但如果自玫瑰口中聽到的理由能讓我接受,我也許會幫助她逃亡吧。


    然而,這也要在玫瑰釋放所有人質,解除讓葬花少女們核機能停止的魔法之後。無論有任何理由,玫瑰這種做法波及並傷害了無關的其他人,絕對是錯的。


    我調勻呼吸,靜靜地提高集中力準備麵對戰鬥。


    不久後,雪野傳來通訊。


    『搬運槽似乎準備從搬運車上卸下。作戰進入第二階段。』


    她向我們轉達外界攝影機的資訊,我和鬼嶋簡短回答「收到」。


    『卸下了。此處似乎是貨艙……目視確認玫瑰位置。』


    聽見這句話,我將力量灌注在雙腿,做好隨時都能衝出去支援雪野的準備。


    『大約在前方五公尺與小笠原課長交談。』


    『白雪,人質也在嗎?』


    我默默聽著兩人之間帶著緊張感的機械式確認。


    『搬運槽的擺放位置不佳,無法確認艙內整體,但在能目視的範圍內沒有發現人質。熱源影像的結果也相同。』


    『其他有什麽異狀?』


    『……艙內固定有裝著軍團樣本的容納瓶。在視野範圍中有四個。這部分在事先閱讀的太空梭內部資料中不存在。』


    『打算帶進第四世界嗎?』


    『大概吧。』


    聽著雪野的回答,我板起臉。樣本說穿了就是屍體。我可無法理解想要那玩意的人腦袋裝了什麽。


    『軍團不會襲擊的第四世界恐怕不會有樣本,大概是打算順便帶去。既然有這個,應該能判斷喪葬局其他內部資料也已經裝載在船上。畢竟小笠原課長也被抓了……』


    『不過,對竊賊我們可沒有任何東西能雙手奉上。展現喪葬局的意誌。』


    鬼嶋的語氣堅決且凶惡,雪野回答「了解」之後暫時屏息。


    『……小笠原課長離開玫瑰了。再觀察一下狀況。』


    數十秒後,雪野再度傳來報告


    。


    『再度確認周遭,目前搬運槽周遭三十公尺內除了玫瑰外沒有別人。自此時刻進入第三階段。』


    雪野的語調轉低,那是下定決心的獵人的語氣。


    『我要突擊了。請準備支援我。』


    時候到了。


    「了解。」


    我回答後,凝聚決意。


    對方不是軍團,她是與魔力增幅爐連結,掌控莫大魔力的我們的同伴。理應是我們的同伴,與我們同樣是人類。


    正因如此。


    正因為我們把玫瑰當成夥伴、當成朋友,才更要阻止她。我們必須問清楚現在手握carpe diem一千兩百萬人性命的她究竟真正的意圖為何。我必須舍棄一切迷惘與膽怯。


    不久後。


    搬運槽的外裝甲開啟的聲音自通訊器傳來。


    隨之而來的是不知誰的──恐怕是玫瑰的慘叫聲。


    緊接著是網槍擊發的槍聲。


    行雲流水般順暢地完成一連串的動作,雪野說道:


    『成功捕捉對象並使之失去戰力。請進入第四階段!』


    聲音微微顫抖。盡管是為了拘捕,但她終究還是舉槍對準了朋友。而且為了使她失去戰力,換言之為了讓對方昏迷,她必然也出手毆打了玫瑰。雪野自然無法保持全然平靜吧。


    不過,第一目標輕易達成讓我稍微放心了。畢竟終究還是有可能展開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


    「了解。渡鴉出動……雪野,別太自責。」


    我投以關懷的話語,脫下防寒用夾克扔向一旁,就要從天花板上縱身跳下。


    在這個瞬間──


    『啊……不、不要啊────!』


    雪野的慘叫聲自耳機衝出,刺穿腦海。


    「雪野!喂!雪野,怎麽了!」


    沒有回應。通訊器隻用詭異的寂靜回答我。


    『渡鴉,立刻衝進太空梭!』


    鬼嶋大聲命令我。


    『白雪不會隨隨便便被做掉。你去把野玫瑰帶回來!』


    那聲音讓我如彈射般衝出。我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回答「了解」。


    以死亡禁果瞄準太空梭的後方艙門開槍。在轟然巨響中,厚度五十公分以上的厚重金屬裝甲凹陷扭曲,被黑光貫穿而敞開一個窟窿。我自該處入侵至太空梭內部。


    有如體育館寬敞的貨艙內彌漫著粉塵、黑煙與火花。紅色火焰熾烈燃燒,自動噴灑的滅火劑阻擋視線,化學藥劑的刺激性氣味直刺鼻腔。


    發生火災了。


    我以為這是自己的魔法所引發,不由得焦急了一瞬,但我立刻察覺並非如此。


    「這個,不是因為我啊……」


    我為了躲避黑煙而遮蓋口部喃喃說道。就算我的魔法可能貫穿了電路係統,讓噴濺出的火花引起火災,但火勢也不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就擴散至此。既然如此,難道這是人為縱火嗎?


    『渡鴉!現在狀況怎麽了?』


    「貨艙內遭遇原因不明的火災,也許是有人縱火,或者是剛才攻擊雪野的家夥……雪野!你在哪?」


    我吶喊著尋找她的身影。就如鬼嶋所說,雪野不可能輕易落敗。隻要聽見我的聲音,她一定會──


    「雪野!」


    我再度吶喊。視野的角落人影搖晃。


    ──在煙霧中,我瞥見髒汙羽毛般的灰色頭發。


    「雪……野?」


    那就如同亡靈消失在煙霧中,不見蹤影。


    是我看錯了嗎?我感到疑惑。


    就在這個瞬間,從剛才人影出現的位置,我看見帶著殺意的魔法粒子發出閃光。


    「什……」


    光線刺穿黑煙筆直伸向我。我連忙閃躲,魔法擊中太空梭的內側,引起爆炸。


    「是誰?」


    我將死亡禁果指向魔法的來源,大喝問道。


    手指勾著扳機,但我的腦袋陷入了混亂。


    攻擊魔法?


    現況下應該幾乎沒有能動彈的葬花少女。不,那說穿了隻是我取得的「資訊」,與事實不同的狀況也可能發生,所以我眼前所見的一切才是真相。剛才有葬花少女攻擊我,這件事不是問題。


    問題在於剛才射出的魔法粒子顏色是白色。這才是唯一的問題。


    那鮮明亮眼的白色,我不可能認錯。


    「……雪野?」


    在搖曳火焰的另一頭,我看見她的身影,同時也看見她手持黑暗光輝,槍口正瞄準著我。


    「為什麽……」


    我第一時間無法理解狀況,混亂讓我毫無防備。這個瞬間,魔法再度朝著我奔馳。


    「唔!」


    沒辦法完全躲過,攻擊魔法擦過身軀。那力量將我彈向一旁,狠狠撞上貨艙的內部牆麵。護具碎裂,側腹部位與軍團同質的黑色皮膚裸露在外。我忍受著五髒六腑為之震動的痛覺,立刻重整態勢,為了躲避接下來的追擊而伏地飛行。


    『發生什麽事了,渡鴉?快報告!』


    「目前,正與白雪交戰!」


    我好不容易從喉嚨擠出這句話。與其說是為了報告,更重要的是讓自己理解眼前事實。我撫摸著裸露的黑色側腹。如果剛才攻擊擦過的不是這個特別強韌的部位,內髒說不定已經迸裂了。


    『什麽意思?究竟是怎麽回事?』


    「原因不明!」


    剎那間,我在視野一角瞥見了格外醒目的大型棺材搬運槽。我的視線被那物體吸引後,立刻發現了玫瑰的身影倒在搬運槽旁邊。


    「玫瑰!」


    被白色繩網包覆的她失去了意識,粉紅色的兩條馬尾平攤在地上,似乎呈現渾身癱軟的昏迷狀態。


    「發現玫瑰。」


    在交戰中是否應該與她接觸?我在疑問湧現腦海前已經先抱起了玫瑰。當我用手臂圈起玫瑰的身子攬在身旁,雪野的魔法再度朝我閃爍。


    「……!──悖德之鏡。毀滅女皇!」


    我召喚的銀板抵擋攻擊後碎裂。


    剛才如果我不出手阻擋,那發魔法不隻會擊中我和玫瑰,甚至會貫穿搬運槽。搬運槽內現在裝著一名偽裝成特露德的喪葬局職員,這一點雪野應該也心知肚明才對。


    「鬼嶋先生,雪野感覺不太對勁。很不正常!」


    充斥在貨艙內的黑煙、火焰與滅火劑的遮掩下,我看不見將槍口對準我的雪野的表情。我唯一隻確定她現在絕非正常。


    『難道是被野玫瑰控製了?』


    「這我不曉得!」


    玫瑰已經失去意識。失去意識後還能用三型控製雪野嗎?


    『了解了。之後的事情我們會處理,你先帶著野玫瑰逃走。』


    「要逃走?那雪野該怎麽辦?還有代替特露德的那個人啊!」


    『部下的事情你不用擔心。總之你現在先把當初的目的──捕捉野玫瑰當作第一優先。如果白雪的異常狀況是因為被野玫瑰控製了,隻要抓住她本人,之後總是會有辦法解除。』


    「……了解。」


    我嘔血般低聲回答,抱著意識仍未恢複的玫瑰衝出貨艙。


    「混帳!」


    現在到底是怎麽了?腦袋一陣暈眩,沒時間讓我理解現況。白光在我背後閃爍,那是雪野展開魔法陣時的光芒。我為了閃躲攻擊而抬升飛行高度,以不規則搖擺的飛行閃躲。連連射出的魔法自危險的距離穿過我身旁,鮮明到甚至帶著美感的純白閃光在宇宙港內接連綻放。魔法擊中宇宙港牆麵時的光芒直刺眼簾。


    「鬼嶋先生,能不能打開閘門?光在第一宇宙港裏麵,遲早會被她打中!」


    看著在魔法爆炸下逐漸受損的設施、天花板與牆麵,我吶喊著。


    下一個瞬間,不知對何處下達指示的鬼嶋回傳:


    『現在開始開放通往第五分區的閘門。往那邊逃。』


    「第五分區……」


    我為了閃躲雪野的攻擊,像無頭蒼蠅亂竄,無法立刻掌握自己的位置。


    『閘門開始開啟。你的左前方三十度,距離五百公尺。看得見嗎?』


    遵循鬼嶋的導向,我看見自己視線前方的牆麵有個部位正在移動。阻隔牆麵一部分出現了四方型的凹槽,逐漸開啟。


    「就是那個吧?──四編背翼,展開至最大!」


    我朝著逐漸開啟的閘門全速衝刺。


    「隻要逃進那裏頭……」


    如此一來,至少捕捉玫瑰的任務就告一段落。有那扇由數重阻隔牆構成的閘門,憑雪野也無法輕易破壞才對。


    我將玫瑰的頭壓進自己的懷裏,宛如子彈般朝著出口直線飛行。


    雪野看穿了我的動向。


    在我衝進閘門的瞬間,魔法直逼我而來。無論我再怎麽閃躲,隻要對方明白我的目的地,逃走和閃避都沒有意義。


    我知道這一點,所以打算以速度克服雪野的追擊。然而還是雪野更勝一籌。


    「嗄……!」


    就差一點點就抵達目的地時,黑暗光輝的攻擊波及到我。雖然免於直接命中,但爆炸威力把我整個人拋向閘門另一頭的氣閥。


    我連忙更加抱緊懷中的玫瑰想保護她不受傷害。咬緊牙關,不讓傳遍身體的衝擊力道迫使我鬆手。


    整片背部的皮膚傳來像被扔向針山的劇痛。身體撞向牆麵又彈起,受慣性壓迫的內髒將胃液擠向喉嚨。但這些痛感很快就變得模糊。也許是因為撞到頭,眼前視野突然變得異常明亮,遊移的視線無法聚焦。


    『封閉閘門!快!』


    我意識模糊地聽著通訊器傳來鬼嶋的聲音。緊接著,我看見雪野的身影正衝向眼前逐漸閉合的阻隔牆。


    「……!──悖德之鏡。毀滅女皇!」


    盡管意識朦朧,我還是召喚了銀板與衝向此處的攻擊魔法彼此抵消。銀板碎裂的代價讓受傷的身體為之震顫。


    和雪野的飛行速度相比,閘門關閉的速度遠遠不夠。這樣下去,雪野一定會衝進閘門內吧。


    「……唔!」


    我咬緊牙關,拖著玫瑰打算逃進氣閥內。一直到這時,我的腦海中還是沒有浮現隻為威嚇而對雪野開槍的選項。


    『三十公厘穿甲燃燒彈,全彈發射!』


    鬼嶋的號令聲自通訊器傳出。下一個瞬間,炮彈命中了正要飛進氣閥門的雪野。那武器對軍團或是我們葬花少女發揮不了太大效果,但隻要能暫且拖延她的速度就已經很夠了。


    雪野以黑暗光輝射出的魔法與特技般的飛行技巧閃過了所有三十厘米穿甲燃燒彈。在雪野閃躲時所爭取到的數秒內,閘門完全關閉了。


    感覺到被阻隔的光芒與空氣,我讓背抵著牆麵,深深吐出一口氣。


    閉上眼睛,對我開槍的雪野身影清晰烙印在眼皮內側。


    「為什麽……」


    這句悲歎,誰也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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