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田莉子。在這麽大的衝繩,成績能差到她那種地步的估計也就隻有她一個了。


    石垣島的八重山高中校內,當蟬鳴般高亢的叫聲和著秋天的微風吹進這個辦公室,老師們都出去指導社團活動了,隻剩下了我一人。


    如果不是被這個女生的畢業指導耽擱,我現在早就在陪田徑部練習了。


    三年c組的擔當老師喜屋武友禪看著眼前的一張通知單歎了一口氣。


    那張滿分五分的評測表上漂亮地顯示著一連串的一分。準確講的話,體育和音樂是三,美術是二。單看美術的話,想必是發揮出一定的繪畫能力了吧,但是聽美術老師說,關於知識問答她掛的就全是紅燈了。


    這裏也有凜田莉子的美術試題答卷,上麵基本是空白的。唯一看上去像是努力後做出的回答就隻有一個——文藝複興其間以【最後的審判】和【大衛像】聞名的藝術家是誰。這個問題的回答欄裏卻寫著乞力馬紮羅。估計當時莉子是想要寫米開朗琪羅的吧,腦袋裏唯一能夠閃現的相近的答案就隻有這個了。


    喜屋武想著便撓了撓頭。雖說這個學校的入學考試絕對算不上難,但莉子的入學成績還是非常的勉強,而那之後的成績就更是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如果不是因為她從不遲到從不缺席,她肯定得留級。雖然莉子奇跡般地升到了三年級,但是擔當她畢業指導的老師會非常痛苦的事實在三年前就已經是明擺著的。這種事老師們之間早就風傳了。


    那種事情居然會落到我頭上,居然讓我成了那個凜田莉子的擔當老師啊。


    莉子的聲音從剛才就一直以壓倒蟬鳴般的氣勢向辦公室傳來,她的聲音在整個校園裏回蕩著。


    加油——!擊打——!太棒了——!


    那聲音像是在給正式比賽加油,大聲而極具氣勢。


    不過棒球部隻不過是在進行平常的訓練而已。這位會用精力過剩的聲音為社員加油的棒球部經理人已經慢慢變成放學後的一景了。


    喜屋武站起來走近窗邊,在微風中舞動的窗簾對麵,是八重山的秋日天空。天氣變得相當涼快起來了,不過對於本土人來說還是盛夏的酷熱感覺吧。那些人似乎還是以為石垣島是一個什麽都沒有的離島而已,所以從本土來的老師們一開始來到這裏時幾乎都會一臉驚訝地說——原來這裏已經這麽發達了啊,麥當勞和路邊店跟大城市的沒什麽區別嘛。他們想象中的那種質樸農舍風景的確基本覆蓋了八重山各個島嶼,但唯獨石垣島是不同的。這裏是八重山的中心地,是唯一的都市。


    不過話雖如此,這裏既沒電車也沒有單軌列車,沒有一家7-11店的市區僅僅對八重山本地人來說是熱鬧的而已。這裏有唯獨此處才能做的事情,有唯獨此處才能買到的東西,所以四周離島的居民們會乘船匯聚到這裏。僅此而已。


    凜田莉子便是其中一員。她所在的波照間島上沒有高中,去那個島就算坐高速艇單程也要花費一個小時,而且最後一班是傍晚五點。因為她總是陪棒球部活動到勉強的時間,所以沒少見她匆匆忙忙的樣子。


    棒球部的社員們分成幾撥進行著練習,除了擊打、守備和投球外,基本就是力量訓練和跑壘了。在那一群身穿髒兮兮棒球服的隊員們中間,有一個穿製服的女生在四處奔走。她一會兒遞毛巾,一會兒幫忙按跑步的秒表,同時還不忘一直給部員們送上加油聲。


    她身材苗條手腳修長,小小的臉,毫無疑問是這個學校屈指可數的美女。但天不賜二物,如果能如願的話,相比那種值得自豪的外表,能夠稍微再具備一些學習的才能該多好。


    喜屋武朝著操場大叫了一聲,


    「凜田!你過來一下!」


    莉子朝他回過頭來,笑容滿麵地招了招手,


    「喜屋武老師,我馬上就去!」


    她的樣子爽朗得看不出一絲猜忌的心思,總是那麽樂觀並全力以赴,莉子唯獨這方麵是值得稱讚的。隻是她的智商有缺陷是毫無疑問的。


    怎麽辦呢?現在離畢業就剩半年了,那個最終時刻正一分一秒地不斷逼近著。


    莉子朝教學樓入口跑了過來,而她背後的棒球社員們都停下動作看著她的背影,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顯出遺憾的表情。棒球社團活動轉眼就變成了一派死氣沉沉的模樣,球棒揮空、衝刺失力,他們明顯都成了泄了氣的皮球。


    真是一群做作的家夥啊。雖說明顯是莉子的存在給了他們無窮的幹勁,但莉子一離開就這麽露骨地偷懶還真是不像話。而這時候操場還有兩個女經理,她們無不是一臉的不服氣。


    區區高中生而已,居然還企圖垂涎美女,真是太讓老師失望了。我如果是你們的顧問老師,肯定會好好修理修理你們的這些劣根性。


    門被敲響,莉子打開後走進了辦公室。


    「失禮了。」


    「凜田,坐下。」


    喜屋武把旁邊的椅子推到了她的麵前。


    「好的。」


    莉子老實坐下後,睜起她的大眼睛盯著老師看起來。


    喜屋武取出了她的畢業誌願表,


    「凜田,你這是什麽玩笑?」


    「玩笑?」


    莉子的笑容僵住在了臉上,


    「是指什麽?」


    「你是認真寫的?」


    「當然,是認真寫的。」


    「別給我找麻煩了。」


    喜屋武說著就把手裏的誌願表丟在了桌子上,


    「你這是寫的什麽啊!“總之先去東京,去了再找工作”什麽的,你當我笨蛋呢?」


    「笨蛋什麽的才沒有呢。波照間島上本來就沒有什麽工作的地方,來石垣還要坐渡輪,所以我想不如幹脆就去東京算了。」


    「為什麽一下子就想到東京呢,那裏有你的親戚?」


    「沒,沒有認識的人。但是東京不是說有很多工作可做麽?電視上也說過那裏的工資很高的」


    「就用這種成績?」


    喜屋武把成績通知表展開後擺到了莉子麵前。


    莉子臉上到底還是顯出了難堪,


    「我也和父母說過,隻要努力就可以去東京的說隻要在對就職有必要的地方努力學習的話就可以提高效率」


    「事情可不是那麽簡單。況且你也沒有進行就職活動,拿什麽去應對突擊考試?難道說,你不會是想著去做水生意吧?」


    【譯注:原文為“水商売”,日本風俗產業用語,因服務費用買水作掩護得名。】


    「水生意?」


    「就是說“水”啊。」


    「礦泉水?是說賣礦泉水麽?」


    「是那樣,有怎麽樣?」


    「幹啊,水生意。」


    「胡說!」


    喜屋武吐口而出地罵道,


    看來莉子的確是無知的,波照間島上不可能會有那種店,想必她也是在純真中長大的吧,把這種知識教給她可不是教師該幹的事情。但是就這樣任由她上京的話,極可能會被蛆蟲盯上。莉子這麽漂亮,又這麽天真無知,被群聚而來的不良家夥騙了也毫不稀奇。


    於是喜屋武又問,


    「你說你在東京學習,也就是說你在這裏並不打算作任何準備了?」


    「不是啊,」


    莉子又綻開笑顏,從胸口口袋裏取出了一張疊起來的紙片,


    「我自己找到了一個好的學習方法,你看,就是這個。」


    打開莉子遞過來的紙片,那是一張從雜誌上剪下來的東西。


    在家裏的快速學習法。僅僅兩個月就能夠進入東京大學!


    紙片上的標題便是如此。


    無語了


    ,這根本就是是標本一樣的老套欺詐廣告。看下麵的申請事項,如果參加的話就能接受半年的遠程函授教學。高效的、階段性的、爆發式的,廣告裏充斥著各種諸如此類毫無意義的形容詞,而實際的東西則根本沒有。


    「喂,」


    喜屋武看著莉子問道,


    「這個,你申請了?」


    「是的,我打電話問過了,對方說高三的人要申請學生專用課程。上上周我爸爸給我蓋了章。」


    「錢匯過了?」


    「沒,說是之後付款教材我也收到了,感覺內容和普通的習題集沒有什麽區別,都很難,所以我還沒做」


    「那不是當然嗎,那肯定是從某個習題集直接複印過來的東西。」


    喜屋武說著就拿起了桌子上的電話,開始播廣告上印的電話號碼。


    「怎麽了?」


    莉子睜大眼睛問道。


    「馬上解約吧,」


    喜屋武把手中的話筒遞了過去,


    「你就講要退出函授教學,其它的你都不用說。」


    一臉困惑的莉子接過話筒後貼在了耳邊,


    「啊、喂?那、那個,我是凜田,凜田莉子。我想、那個函授教學停止、啊不,是想要解約啊?過了期限啊那是什麽意思?」


    還是給我吧。喜屋武從莉子手裏奪過了話筒接話道,


    「喂?電話換人了。」


    聽筒那邊似乎是一個嗓音洪亮的中年男子,


    「你是誰?監護人嗎?」


    「差不多吧。」


    「法律上已經規定了的啊,解約期限隻有八天,過了那個期限就不能退貨了。請盡早繳納費用哦。」


    「哼,法律是絕對的嗎?」


    「那是當然啊。」


    「那麽,這個申請事項也沒有錯誤嗎?學生專用課程。上麵寫著對象隻針對學生的吧?」


    「那又怎麽了?」


    「按照法律的話,這個合同書就失效了。」


    「什什麽?」


    「按照學校教育法的話,“學生”的定義範圍是大學生、研究生、短期大學生和專門學校學生。就是這些,高中生不算在裏麵的。你記住,就算上法庭你也是贏不了的!」


    喜屋武說完便粗暴地將話筒掛掉了。


    莉子看呆了,辦公室裏一時陷入了沉默。最終還是莉子露出了笑臉,並高興地拍著手叫道,


    「老師真厲害!像個名偵探,好帥氣!」


    「啊不,沒那麽誇張啦。」


    喜屋武一時害羞地撓了撓頭,但馬上又回過神恢複了一臉的嚴肅,


    「凜田,這種東西啊,是和欺詐沒什麽區別的手段。通過函授教育在短期內達到升入東京大學水平什麽的,根本就是癡人說夢,真要是上當怎麽辦啊。」


    「欺詐的啊。」


    莉子一臉困惑地說道,


    「完全沒有察覺到呢,何況我爸爸也說這個看起來不錯、很讚成我的說。」


    「那個給你蓋章的爸爸,當時腦子是清醒的?」


    「不啊,大概喝了六杯泡波。」


    【譯注:泡波,泡盛的一種,指衝繩特產的一種燒酒。】


    「當時你媽媽呢?」


    「在彈三味線呢,因為決定接受函授課程之後奶奶說要開慶祝宴的。」


    喜屋武一聽便情不自禁地念叨了起來,這個家庭有問題是毫無疑問的。盡管莉子的父母都同意莉子去東京,但這樣下去的話,他們沒法承擔起對莉子的監護責任也是不言自明的。


    喜屋武站起來,拿過上衣穿上後問莉子說,


    「凜田,回去的渡輪還有?」


    「嗯還有半個小時就開了。」


    「我也去坐。」


    「誒!?但是今天已經沒有從石垣回來的船了哦。」


    「找人家借住吧,總有辦法的。相比那個,更重要的是我和你父母有話要說。」


    莉子高興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老師,不介意的話就在我家過夜吧,我家有很多泡波的哦。」


    「啊喂,我可不是去玩的。」


    雖說並無惡意,但天真爛漫也要有個限度啊,喜屋武一邊拉直自己的上衣下擺一邊想著。不能對可能會身陷危險狀況的學生坐視不管,在真正做出選擇之前,有必要首先去重新確認一下監護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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