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各位同學,做得非常好。」


    老師在森林中,大聲地對全體同學說話。


    「而且鈴鹿今天也射中了不是嗎?」


    「是的!看來,我的靈魂終於習慣這個世界了!」


    「是、是嗎?」老師苦笑著回答。


    「嗯,不會錯的!我在這個世界也順利地朝著勇者之路邁進!」


    我將十字弓朝向天空,刻意擺出勝利的姿勢之後,直盯著老師。


    「……這個死阿宅……」


    伊萬裏從斜坡上俯瞰著做出勝利姿勢的我,一臉無言。


    「不過啊,沒想到這家夥真的可以有這麽大的成長啊。還以為他是都市的豆芽菜小子呢。」小豐一邊用手背擦去汗水,如此說道。


    「真的欸。」


    北樹也一邊喘著氣,感到安慰。


    嗯,因為在那之後的這一個月內,我一直一個人偷偷地練習十字弓。


    但是我吞下了這種想法,口中說出感謝。


    「這是因為教練很優秀的緣故吧?」


    我對著斜坡下讓野鹿斷氣的雪島搭話。


    「是嗎?太好了。」


    「雪島你也辛苦了……這個,跟剛才的合算起來是第四頭,今天真是大豐收啊!」


    老師單手拿著獵槍,撥起長發,抬起頭來。


    「好,雖然還相當早,我們回學校去吧!再繼續獵捕也帶不回去。」


    「「好的!」」


    鳥獸義科的課程已經進行兩個月。期間獵捕到的野鹿總計三十八頭。


    這個數量如果以整座山的總數兩萬頭來看,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但是對我們來說,還是一個很大的數字。


    「很好,今天的成果全部有四頭。還有這裏的兩頭。女生在剛才那個地方殺了放血的野鹿,就由你們兩個人負責拖回去。在這裏的兩頭交給兩個不幸的家夥拖回學校。也就是說,回到剛才那個地方之前,有一個男生可以很輕鬆,那個輕鬆的家夥是誰,猜拳決定吧!」


    小豐用等同於小學生那樣扳著手指計算之後,提議猜拳決定勝負。


    「像這樣提議的人最後都會輸,這是這種猜拳的鐵則欸。」


    「就是啊。」


    「少囉嗦!翔馬跟北樹!來,我今天一定要翻盤!快點猜拳吧!剪刀石頭……」


    「「布!」」


    「怎麽會這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麽會變成這樣!」


    小豐和我一次就輸了,放聲大叫。


    「所以我不是說了欸?」


    一次就獲得勝利的北樹開心地笑了。不隻是打電動,北樹的運氣和判斷真的超乎常人。


    「真的耶……他們兩個總是會輸。」伊萬裏無言地小聲說道。


    「是因為北大路太厲害了。」


    雪島對他相當佩服。


    「啊哈哈,那麽已經決定人選了,我們回學校吧!現在出發的話,來得及在午休之前回到學校,快點回去就可以有多一點的午休時間。」


    老師一邊笑著,一邊出聲叫我們兩個。


    「太可惡啦啊啊啊啊!我絕對要用最快速度回去!」


    「我不會輸!我才不會輸呢!這種強大的壓力正是授予我全新力量的試煉!所以,就算北樹暫時兩手空空,一點也不令人羨慕!完全不會感到悲傷……我說的是真的!得到新的力量,唔~好重!獸味好臭!可惡啊,為什麽我會輸呢!」


    「啊哈哈哈,男生好好加油吧!」


    「加油。」


    抬頭看著走在前麵的四個人,我們兩人拉著掛了野鹿的繩索,緩慢地踏出步伐。


    「太可惡啦啊啊啊啊!氣死我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師!這比平常都來得重!不能把它丟在這裏嗎?」


    「不可以。放在這裏的話,會讓熊習慣被喂食。」老師立刻回答。


    「這樣說成是喂食,未免太誇張了。隻是放在這裏而已不是嗎?」


    「不,意思是一樣的。以熊的角度來看,這等同於什麽都沒說,就把獵物放在自家門口後離開一樣。」


    「……的確,什麽都沒說就自己把捕獲的獵物放在對手的麵前後離開,感覺是會出現在少女遊戲的角色。這樣熊跟旗子都成立囉。」


    「嗬嗬,如果是可愛的女生跟我撒嬌還好,被喂食的熊就很恐怖了。因為被人類破壞的野生生態,動物的行為都會變得異常化。這等同於下次的屍體會從野鹿變成我們人類一樣。」


    老師可愛的眨著眼睛,若無其事地說著這種危險的事。


    「來,因為這個原因,為了不要危害我們的生命,安井、鈴鹿,請好好加油!」


    「「……太可惡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誰幹得下去啊啊啊啊啊!」」


    覺悟到非做不可這個事實,兩個男生的嚎叫響徹森林。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敗家犬吧!也就是說,這個聲音對於驅趕熊似乎很有效。


    「好痛苦……腳和腰好痛。我真的好想去洗澡……」


    我倒臥在教室的地上喃喃自語著。


    應該說,我呈現出隻能喃喃自語的狀態。


    畢竟以我們三個來看,搬運野鹿的時候會從野鹿的身上傳來強烈的獸臭。


    要說那有多麽地強烈,就像是四年左右沒洗澡的人那種味道。因為野生動物基本上是不洗澡的。


    我們還好,同樣搬運野鹿回來的女生顯現出極度不悅的表情。


    特別是雪島。


    「……好了好了,別這麽說。因為現在女生在使用宿舍的大浴場,沒辦法欸。」


    幫兩個女生很多忙,輪流搬運野鹿回來的北樹也相當疲累。


    話說,最累的是小豐。


    他倒在地上「咳~咳~」發出聲音。


    我跟北樹星期天都會繞著農田周圍跑步,所以比他有基礎體力。但是,我們辛苦的程度是一樣的。


    我趴了下去,在地上滾來滾去。


    就這樣一邊滾一邊爬向我的座位,從抽屜裏取出攜帶式遊戲機後啟動。這種姿態由我自己來說很奇怪,就像是魚渴求著水那樣。不,實際上就是這種心情。


    「連這種時候都想著打電動哦……」


    「小豐。」我正經八百地叫他。


    「幹麽?」


    「玩家如果放下操控杆就會死掉唷!」


    「……這樣啊……」


    小豐一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接著用不滿的口吻回答。


    「是說,那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我想要盡快去洗澡。現在這個樣子實在太不公平了。是說女生,洗澡總是那麽久!我們不就沒時間洗了嗎!」


    就像小豐說的,女生現在正在宿舍的大浴場洗澡,這樣下去會超過午休時間,我們來不及洗澡的可能性很高。


    「之前我們啊,用那邊的冷水,穿著一條海灘褲就洗了。為什麽總是讓女生先去洗澡啊!既然這樣,我們就應該占領大浴場,解決這個不公平的問題!下次也讓女生用那邊的冷水洗身體,隻有這樣才公平!」


    小豐雙手抱胸吼叫著。


    我突然開始想象,兩個女生穿著學校泳衣,用冷水淋浴的模樣。一秒後,我的手就連續發生失誤。並不是因為想象太過情色。


    「……如果你敢跟伊萬裏抗議這些的話,我可能一輩子都會尊敬小豐。」


    因為太可怕了。


    「……就是欸。」


    這時,小豐立刻閉上眼睛,似乎想冷靜下來,具體地思考這件事情。但是才過了三秒左右他就開始發抖。


    「…………我辦不到。」


    「「我想也是~」」


    三個男生,圍成一圈笑了起來,同意這個說法。跟那個人交涉的話,完全不可能會有勝算的。


    「嗯,雖然我能理解小豐的心情,但那是不可能的。」


    「對欸。」


    「對啊,跟伊萬裏說什麽都沒用。」


    「是嗎?如果被人真心誠意地拜托,我或許會重新考慮呢。」


    「「咦?」」


    一瞬間,隻有男生們的時間停止了。三個男生一起緩緩地轉過頭去。


    「「……啊,那個~」」


    「你們好啊?你們好像在談論很有趣的話題呢。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在討論什麽?要女生在外麵洗澡?結果是你們希望到大浴場洗澡?奇怪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站在那裏的是,如惡魔一般咯咯咯咯笑著的伊萬裏。我的遊戲機傳來遊戲結束的bgm響徹整間教室。


    「這是對佛心來著,想趕快洗好澡的女生應有的態度嗎?」


    「我太失望了。」難得雪島露出冰冷的眼神。


    「「犯人是小豐。」」


    北樹和我,反射性地意識到危機,指著小豐,也就是安井豐。


    因為已經罪證確鑿,難逃一劫了。


    尤其是表示讚同的我,多多少少處在灰色地帶。


    「喂!你們!根本是拿我去當活祭品!」


    「我抗議!檢察官,事情的開端到結束,全部都是安井豐的所作所為,我鈴鹿可以作證!」


    「就是欸!我是無罪的欸!」


    「哼……這樣啊。」


    聽了我們說的內容,伊萬裏的眼睛發出了光芒。她的眼中說著「鎖定目標」這句話。


    「這是圈套!他們兩個為了陷害我設下的圈套!就像揉烏龍麵那樣,這是編出來的虛假故事!」


    「吵死了,閉嘴。」伊萬裏用冷澈的聲音指著地板。


    「好。」小豐跪在地板上。


    「叫女生用冷水,而且是在外麵洗身體,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伊萬裏微笑著威脅小豐。


    「對、對不起。」


    小豐呈現跪地磕頭的姿態。


    「是嗎,那麽為了懲罰安井的發言不當,去用外麵的冷水洗身體。你有泳褲對吧?也有肥皂吧?」


    「咦!真的假的?」


    「已經六月了,我說真的。」


    「吧——囉——!伊萬裏!我哪敢做出這種舉動啊!」


    「啥?」


    伊萬裏射出冷澈的視線。


    「不,沒事。」


    安井從小混混變成了小豬。


    這是等同於勇者鬥惡龍的快速動作。


    「加油啊小豐!日本的自來水是很幹淨的欸!」


    「小豐很強壯,都不會感冒的!」


    我和北樹豎起大拇指,鼓勵再次跪坐的小豐。接著在伊萬裏把自動鎖定裝置對準我們之前趕快跑走。


    「「再見!」」


    把教室的門奮力打開後,再用另一隻手帶上。


    接著快步跑下樓梯,來到一樓。這時北樹和我說著「呼~逃過一劫了。」鬆了一口氣,擔心地抬頭看著教室。


    「「…………」」


    從教室裏傳來的是小豐的慘叫聲,以及伊萬裏的尖笑聲。


    我的腦海裏清楚地呈現出跪地求饒的小豐,以及伊萬裏用高跟鞋踩著小豐的頭的景象。


    ……不,就算不是高跟鞋也會是室內鞋……用汙穢的字眼辱罵……該不會還吐口水吧?


    因為這些妄想,讓我從喉嚨發出聲音。但是,我的妄想果然還是錯了。


    該說佩服他呢,還是什麽。就算腐爛了,小豐還是個小混混。


    也就是說,不是省油的燈。


    「哦哦哦!做就做啊————!」


    小豐用比伊萬裏的尖笑聲更大的音量吼叫後,下一個瞬間,他就衝下了樓梯。


    「?」


    我不敢相信這幅景象。


    小豐不知何時換了衣服,已經穿好了學校指定的,類似競賽泳褲的超緊泳褲。


    不可置信的快速。


    「哇!小豐!你換衣服也太快了欸!」


    「該不會穿在裏麵吧?」


    「才不是咧!我當場全裸,然後快速地換上!」


    他滿臉笑容,驕傲地挺起胸膛。


    「伊萬裏那家夥,羞得滿臉通紅呢!」


    「「……oh。」」我們異口同聲地說。


    這個人果然是笨蛋。


    「哇哈哈哈哈!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小豐自豪地笑著,輕快地跑下樓梯後,連鞋子都沒穿就開心地衝向洗手台,將水龍頭轉開到底,把頭伸過去開始洗頭。


    「…………」


    不,小豐。在那裏洗頭就輸了……結果他最後還是開開心心的,忠實地執行女王的命令,這不就是單純的死m嘛。


    這麽想的或許不隻是我吧,北樹也把手搭在我的肩上,開始搖頭。


    「「…………」」


    接著我們用力地點頭,看著一心一意用冰冷的自來水洗身體的小豐,送上無言的祝福。


    太好了,小豐!你從小混混轉變成為死m了!


    恭喜你進入伊萬裏養豬場!


    ◆ ◆ ◆


    下午開始上課之後,小豐還是包著毛巾不斷發抖。


    「果然……隻能想辦法讓淋浴室的申請通過才行……」


    洗了個冷水澡,神清氣爽的小豐一邊發抖一邊喃喃自語。


    「淋浴室嗎?有的話的確會很方便……」


    老師的言外之意是不可能吧,她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發抖的小豐。


    「……嗯,我們這個學科的設備很簡陋……這部分實在沒辦法。請你死心吧。」


    「「就是說啊~」」


    全班同學異口同聲。之前我們才赫然發現,鳥獸義科的活動資金,幾乎都是理事長自己掏腰包這個驚愕的事實,沒辦法要求太多,這件事大家都很清楚。


    「好了,這件事就先擱著吧。」


    老師這麽說完,雙手做出移動箱子這個動漫中常見的古典手勢。


    「回歸正題,我想跟大家談談下午預定的課程,可以嗎?」


    「「好的!」」


    「下午本來沒有預定的內容,怎麽辦呢?接下來再去山裏一次如何?」


    「「咦~~」」


    「好,我就知道大家會有這種反應。但是,請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我並沒有說要大家一起去狩獵哦。」


    「你是什麽意思呢?」我舉手發問。


    「我想,這次由我來狩獵山豬,大家跟在旁邊觀摩。」


    我們聽了這句話,全都端正坐姿。


    「之前在森林裏看到山豬好幾次,因為很危險所以全部略過對吧?雖然要等到二年級才會讓你們去狩獵山豬,反正到了二年級還是要狩獵,既然如此幹脆就早一點,讓你們先見識一下對手也不錯。」


    「的確是這樣欸。」


    「到目前為止,盡可能選擇走熊和山豬不會出沒的地方,但是這次我們要到跟平常不一樣的山裏去。那邊比平常上山的地方來得近,所以就算現在出發,也來得及在放學之前回來。那麽,就是這樣,請大家準備再一次入山。」


    「裝備跟平常一樣嗎?」雪島靜靜地舉起手發問。


    「我會發給你們用來對付熊的催淚噴霧。因為是比平常危險的地方,請大家要繃緊神經。我會全副武裝出動。」


    「「好的!」」


    「那麽,十分鍾後在樓下集合。」


    第一次見識到望月老師的全副武裝。跟平常的裝備幾乎沒有什麽差異,隻有唯一一個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在右肩用束帶掛著兩把獵槍。


    「如果隻帶一把槍,發生什麽臨時狀況的時候,可能就沒辦法保護大家了。」


    的確,一把獵槍重達五公斤,要背著兩把槍走山路是相當辛苦的。這相當於肩上掛著五瓶兩公升的寶特瓶在山裏走。這是很累的吧!


    再加上是新的獵場。跟平常不同的地方。


    那裏是從我被熊襲擊,遇到白色洋裝少女的位置,再往東走一點的地方。


    ——說不定,我可以再見到她——


    在抵達山裏之前,我一直想著這些事。但是一進到山裏,這些輕浮的想法立刻煙消雲散。


    雖然是跟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卻是同一座山。


    我剛開始是這麽想的,但實際上走過之後卻發現跟以往不同。平坦的地方很少,短距離之內有高低落差很大的斜坡,需要不斷爬上爬下。被樹木覆蓋,視線不佳。的確,比起前兩個月的狩獵場,這裏更能感受到會有大型動物出沒,四周環境讓我們感覺很不自在。


    即使在這種狀況下,望月老師還是跟平常一樣,堅定地向前走。那是因為對這座山十分了解的關係吧。她的腳步沒有迷惘。


    就這樣走了四十分鍾左右的山路,老師拿出gps確認後小聲地說:「從這個斜坡爬上去,走一小段路爬下斜坡,會有一個小池子。我們現在要去那裏。這附近就屬那裏會有最多山豬出沒,準確度很高。如果那裏沒有山豬的話,今天就直接撤退。可以嗎?」


    「「好的。」」


    「那麽,我們走吧!這裏已經是它們的地盤了,走路的時候請小心。」


    我們盡可能避開落葉和枯木,聚在一起走。


    周遭有進入六月後的濃綠新葉伸出了枝葉,腳下則有草莖變硬的雜草叢生,四處散落、大小不一的岩石表麵,因梅雨季節的雨水而長滿了新的青苔。


    我就這樣環顧四周,突然在長著青苔、宛如石階的岩石上,有一個東西吸引了我的目光。


    表麵的青苔有著像吻痕的凹陷。


    ——這是山豬的足跡——


    我想起前幾天在教室黑板上張貼的照片,指尖滲出了汗水。


    『它們就像無法溝通卻活動靈活的凶惡胖子,雙手拿著刀到處亂晃,你們用這種想法應對它們比較好。』


    想起兩個月前老師曾經說過的山豬評價,我吞了一口口水,繃緊神經。


    在森林裏看過好幾次山豬的樣子,結實的脂肪和肌肉組成的身體,還有銳利的獠牙。


    比野鹿更加危險,至今一直逃避的對手。


    但是,這兩個月我也有所成長。


    加上和大家一起的課程,星期天一起跟北樹跑步,一個人練習十字弓。連我的體力和十字弓的命中率,都跟當時什麽都不會,手足無措的我大不相同!最近被罵的次數也變少了,甚至還被誇獎呢!


    可別因為玩家的等級提升就低估了自身能力!我用這句話來鼓舞自己。


    雖然老師叫我們隻要看就好,但我感覺現有能力可以獵捕山豬。


    的確,直到現在,第一次殺鹿的時候那種觸感還鮮明地殘留在腦海中。每當我想起時手都會顫抖。這一點並沒有改變。


    但是,今日之我已今非昔比!


    跟當時雙腳癱軟站不起來,隻是在一旁發抖的我完全不同!


    ——有機會的話,我絕對會讓它斷氣——


    雖然很緊張,或許是因為我想著有點自以為是的事情,平常我都會跟隊伍保持很大一段距離,回過神來發現我就跟在老師的附近走著。


    爬上陡哨的斜坡,再登上像一座小山一樣的斜坡,接著慢慢轉變成下坡。


    我的心跳加快。


    雖然我無法用言語表達,但在森林深處有一種微小的氣息。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絕對有東西——


    最近開始萌芽的直覺,包覆著我的身體。


    跟電玩的狩獵不同,實際的狩獵經常會以一瞬間的爆發力來決定勝負。在發現獵物之前的作業,壓倒性地需要相當多的時間和勞力。


    所以,一瞬間都不可以掉以輕心。


    「…………」


    我豎起耳朵。


    森林像平常一樣安靜。


    老師的腳步放緩。


    因為她開始慎重地不發出腳步聲。


    所有人都因為這個動作,臉上顯露出緊張的情緒。


    渾身是汗,大家慎重地邁步前進。


    接著我們看到在樹林的另一側,斜坡的凹處有一塊比周圍明亮的空白地帶,我皺起了眉頭。


    「「咿!」」


    大家忍住,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但是令人最想要大叫的光景在眼前展開。在那裏,有一塊約六塊榻榻米大小,宛如小池塘一樣的窪地。可能是周圍的雨水匯流而成,因為梅雨季節的關係,積了很多水。


    但是那與普通的池塘有著明顯的不同。


    池塘四周的土都被翻了起來,以池塘來說實在是太過於混濁了。接著,在那宛如沼澤般的水邊,身上裹著泥巴倒在地上的黑色塊狀物,算一算竟有十頭在那裏蠢動著。


    平常未曾見識過的大型生物。現場約有我們人數的兩倍數量。而且其中的半數,大約有五頭已經盯著我們這邊了。


    「…………」


    我感覺自己像一隻蠕蟲一般,好久沒有感受到這種與熊類似的恐懼感了。


    因為從它們的眼中感受到殺意。遠遠地看到的那雙眼睛,跟穩重的野鹿不同,擁有跟熊類似的魄力。


    ——糟糕了——


    老師與學生之間無言的共鳴持續擴大。


    「呼呼。」


    老師轉頭看向我們這群膽顫心驚的學生,眨眼之後用力地點頭,舉起右手做出備戰的信號。接著左手迅速地戴上登山型的偏光護目鏡,身體貼在斜坡上,瞄準山豬的方向。


    「「…………」」


    因為情緒緊張,大家都暫停呼吸。


    接著老師打算用手指拉開保險,就在此時。


    在老師瞄準射擊的其他地方,樹林中出現令人毛骨悚然的搖晃,蹦出了一團黑色的影子。


    「啊。」


    滋咚!衝擊全身的聲音。未曾聽過的槍聲。


    一瞬間,森林開始騷動。聽得見鳥類振翅的聲音,各種動物的叫聲一起響起。同時,我隱約聽到老師口中露出的聲音。


    無法理解的聲音。但是,我們很快就了解到她的意思。


    當槍聲響徹整座森林的瞬間,樹叢裏的影子變成一隻巨大的山豬,出現在我們麵前。


    大約有其他山豬的四倍大小,跟池邊的十頭山豬比較,會讓人覺得是另一種生物那般,等級差異很大的巨大山豬。


    「危險!」


    一邊鎖定著下一個獵物,老師用這兩個月來最大的音量大叫。這是從她平常冷靜的言行舉止所無法想象的音量,讓人誤以為聽錯了一般的慌張聲音。


    「咿?」


    困惑地確認眼前的狀況。


    戰爭突然間展開了。


    在眼前的沼澤處,有一頭山豬當場倒下,另一邊的斜坡上有三頭像小蜘蛛一樣四處逃散。


    但是,剩下的六頭卻朝著我們,用最大速度衝過來。接著從樹林出現的巨大山豬,緊跟在它們六頭的後麵,朝我們衝了過來。


    總計有七頭,朝著我們學生和老師,以相當凶惡的表情和氣勢逼近。


    「啊!」


    我從口中發出害怕的聲音


    。


    ——我會被殺——


    我一瞬間這麽想。真的這麽想。


    ——為什麽,不逃走呢——


    針對這個疑問,我立刻想起課堂上教過的內容。


    『它們的生存戰略並不是逃走,而是選擇正麵迎戰的戰士。』


    一點也沒錯。


    我們外出狩獵,至今從未遇過有動物會反擊,因此感受到難以置信的恐懼。


    有六輛摩托車和一輛小型車,帶有殺意地朝著我們輾過來,這樣的錯覺襲上我的心頭。


    以極快的速度在斜坡上奔馳的七頭山豬。


    恐懼讓我的身體動彈不得,陷入無法自由活動的狀態。


    「糟糕了!」


    在我們麵前的老師難得口出惡言,繼續舉著獵槍射擊。發出了槍聲,第一把槍的五發子彈用完後就立刻把槍丟棄,鬆開第二把槍的安全保險繼續射擊。周圍被硝煙的味道和白色的煙霧包圍,爆炸音響起的同時,跑上斜坡的前麵三隻山豬跌倒後倒臥在地。


    但是跑到旁邊,雖然失速卻仍然朝著我們繼續衝過來的巨大山豬,以及可能是射偏了,剩下的三隻山豬,它們仍然維持著同樣的氣勢,不畏懼槍聲繼續朝著我們猛衝而來。甚至那股氣勢隨著奔上斜坡有增無減。跑在最後頭的巨大山豬,看起來就像是憤怒的森林之主。


    這是一場噩夢。


    「所有人聚在一起放箭射擊!射擊之後就噴防熊噴霧!」


    大聲地快速說完,老師再次舉槍開始射擊。兩頭、三頭山豬倒下了。


    『好的!』


    在幾乎聽不見「的」這個字的簡短回答後,所有人架著十字弓放箭。


    現場響起小聲的「啪咻」聲,但是跟平常射擊的野鹿相比,不管獵物高度、距離和地形都大不相同。沒有人能夠瞄準又低又快又會動的標靶。而且,跑在最後的山豬實在太巨大了,那種恐懼任誰都沒辦法跟它拉近距離。


    沒有人射中。


    在眼前的是一頭巨大的山豬,毫發無傷地衝上斜坡,跟老師幾乎沒有距離。


    老師可能是用完第二把槍的子彈,隻見她從卷在腰際的彈匣取出新的子彈,裝進獵槍裏。接著快速地塞進兩發子彈後,拉了把手重新架起獵槍,不到一秒立刻開槍射擊。


    滋咚!在原本預想之外的子彈,朝著巨大的山豬飛了過去。


    我想一定包括射擊者本人在內,鳥獸義科所有人都堅信「打中了!」那樣的距離內開槍,並且確實命中。


    但是,山豬並未停下來!


    的確它一瞬間腳步不穩,卻還是斜著偏離軌道,猛衝地跑上斜坡。


    『隻要不是命中要害的話,一兩發子彈根本起不了作用,它還是會暴衝過來。』


    宛如逃避現實一般,我想起課堂上的內容。


    但是老師並沒有放棄。


    老師配合偏離的軌道,修正槍口的方向。


    「…………」


    接著,朝著巨大的山豬錯身而過,完全瞄準之後,在那一瞬間射出最後一發子彈。


    子彈,射偏了。


    山豬從老師的身旁跑過,朝著老師身後的我們加快速度再次猛衝。


    那一瞬間,讓我有腳下地麵崩塌的錯覺。


    「防熊噴霧!」


    背對著山豬的老師大聲叫喊著。


    頓時,和「噗咻」的聲音一同噴出了接近橘色的紅色噴霧,讓森林中充滿了刺激性的臭味。


    在後方的同學,所有人都噴灑了防熊用的催淚噴霧。


    但是我因為恐慌導致腦子一片空白,手完全不聽使喚。因為恐懼,不隻是右手,連雙腿都在顫抖。


    山豬已近在眼前。


    「啊!」


    這個震動,讓我打算從腰際取出的瓦斯瓶掉在地上。


    匡啷,咚隆,我的救命防熊噴霧沿著斜坡滾了下去。


    一瞬間,我背脊發涼。


    巨大的山豬,憤怒的森林之主,對掉落的噴霧有反應,改變為朝我跑來的路線。


    一瞬間我臉色鐵青。


    啊啊,這下子我死定了。


    這句話在我的腦中盤旋。好恐怖。我受夠了。


    「這~~邊~~!」


    就在這時,和槍聲一樣大的聲音回蕩在森林之中。


    站在我的左上方的雪島,用我從未聽過的音量大聲叫著。


    「!」我立刻往斜坡上看去。


    在距離我約一個網球場距離外的雪島,隻有在她的四周噴了紅色的煙霧區隔。雪島從躲藏的樹蔭下探出身子,大聲地叫著。


    ——為什麽——


    當下我能夠想到的,這個行動有兩種可能性。


    雪島是為了救我,所以叫我跑到她的身邊嗎?還是,她為了救我,要把山豬引到她的身邊去呢?


    結果,實際采取行動,聽到這個聲音立即反應的是,狂暴的山中之主。


    「雪島!」


    我大叫著,打算朝著雪島跑過去。打算追在改變路線、衝上斜坡的山豬後麵。


    但是,我的腳不聽使喚。


    我確認自己的腳,雙腳顫抖著。使不上力氣。


    我看了右手,不爭氣地顫抖著。


    雪島將十字弓高舉過頭,想找附近的樹木做為屏障而朝著旁邊移動。但是,她的速度跟山豬的移動速度相比,實在是太慢了。


    「山、山豬衝向雪島了!」


    因為雙腳不得動彈,所以我轉向老師叫喊。


    「雪島,快躲避!」


    老師一邊裝子彈一邊慌張地回答。


    山豬衝上斜坡,不斷拉近距離,直朝著雪島的方向猛衝而去。


    雪島揮舞著十字弓,像刺槍一樣,朝著山豬的方向往前猛刺出去。接著——


    咚鏘。


    鈍重的聲音,從紅色煙霧的縫隙中傳了出來。


    我愕然地目睹這一切過程始末。


    隻是默默地看著雪島被巨大的山豬撞飛。


    「!」


    老師從這樣的我身旁跑了過去。


    連這一幕我也隻能呆呆地看著而已。我隻是茫然地,看著衝上前去的老師,雪島救了我一命的罪惡感,以及恐懼沒有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安心感,同時侵蝕著我。


    我實在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


    「…………」


    接著我低頭的同時,耳朵感到劇烈疼痛,聽不到聲音。


    森林恢複寂靜,煙硝味和紅色霧氣隨著風四處飄散。


    「你、你沒事吧?」


    在寂靜之中響起了北樹的聲音。


    「哦!我沒事,但是雪島她!」


    「雪島!」


    小豐和伊萬裏的聲音回蕩在森林之中。


    聽到這個聲音,我才終於跑了起來。朝著雪島剛才站的位置跑去。


    在催淚瓦斯中,為了不要吸入瓦斯,我用手臂遮住鼻子繼續跑。


    別說是稍微吸入充滿在空氣中的催淚瓦斯,就連皮膚碰觸到都會有一陣一陣刺痛的感覺。雖然理由不隻是這樣,我的眼中泛著淚水。


    「…………」


    一瞬間,我的十字弓掉在地上。


    騙人的吧!


    雪島倒在地上,旁邊是折斷的十字弓。老師跪在地上,從背包中取出急救處置用的壓縮繃帶。


    雪島白皙的左大腿上裂了一大塊,當場鮮血直流。在血泊中間的是一臉痛苦表情的雪島,她發出嗚咽的聲音哭泣著。


    「…………」


    我說不出話來。不敢置信。


    四周是一片鮮紅。


    以她為中心,真的呈現


    出一灘血池。


    那隻巨大的山豬已經不見蹤影,血跡一路延續到森林裏。


    在這個紅色世界中,雪島跟平常那副冷靜的姿態不同,她以無法想象的慘痛表情哭泣著。血腥味衝入鼻腔。異常的紅色讓我的身體再次顫抖了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欸……!」


    「!」


    「!」


    這幅光景讓趕來的所有同學啞口無言。伊萬裏用手捂住嘴巴,北樹移開了視線,小豐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


    「……怎麽會這樣……」


    我小聲地說完,從雪島身上移開視線,抬頭看著天空。


    煙硝味和防熊噴霧的刺激性臭味直衝鼻腔深處。


    「……怎麽會這樣……」


    眼淚從眼眶中滿了出來。


    ◆ ◆ ◆


    「她在醫院縫了二十九針。三周才會完全康複。沒有生命危險。」


    伊萬裏冷靜又明確、但表情沉痛地這麽說。


    「……是哦。」


    「但是,傷疤應該一輩子都會留下吧……」


    「……是哦。」


    「還有她本人的留言。並不像想象中那麽嚴重,所以不需要去探望她。兩個多星期就會回來了。」


    「……是哦。」


    伊萬裏將行動電話收回口袋裏,歎著氣回到座位上。


    回話的我同樣麵無表情。


    小豐、北樹和伊萬裏也是,坐在宿舍食堂的餐桌前就一直低著頭,不發一語。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我受不了這種氣氛,於是離開了食堂。


    「等一下!」


    伊萬裏叫住了我。


    「不要管他。」


    但是小豐很快就出聲製止。


    我繼續走著。


    「可是。」


    「他不是一個會一直消沉、永遠無法重新站起來的人。你已經知道了吧?」


    「……嗯,的確是這樣。」


    「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男人失敗了想要東山再起的時候,都會想一個人靜一靜的。」


    「……就是這樣欸。」


    他們兩個這麽說完,伊萬裏都不再繼續叫我了。


    我把餐具放在洗碗槽裏,關上食堂的窗戶之後,擦去眼淚。


    rpg的勇者會自己一個人承擔一切,雖然我沒有想做到那種程度,即使如此,還是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難以言喻的可悲。


    這兩個月,我的成長到底是什麽?


    還說什麽可別因為玩家的等級提升就低估了自身能力。低估的是我自己才對吧。


    開學第一天,明明已經決定要盡全力像個傻瓜一樣地活著,在那種場麵居然因為恐懼結果身體動彈不得,這隻是個普通的傻瓜。隻是光說不練、沒用的家夥。太差勁了。雪島會受傷,毫無疑問是因為我的過失。她顯然就是為了保護我,才會變成這樣的。


    「…………」


    當時因恐懼無法動彈的我,毫無疑問是來這所學校前的那個軟弱的自己。因為討厭那樣才來到這所學校,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打算要努力,結果還是一樣軟弱。


    類似憤怒的悔恨讓我用力握拳,擦去眼角的淚水。


    「…………」


    我抬起頭,用雙手啪啪地拍了自己的臉。就像之前在大浴場被雪島打了一巴掌一樣。如果打得太用力會流鼻血,這種事我完全不在意。接著我快速走向自己的房間,拿著平常狩獵時帶在身上的匕首,走向宿舍的後麵。


    其實我應該現在立刻跑去醫院跟雪島道歉。不,簡訊或電話都可以,總之要向她道歉。


    那時候她救了我,我要哭著向她道歉。但是,如果我做這種事,雪島可能不會高興吧。這兩個月來我慢慢理解到。而且就算道歉了,雪島身上的傷疤也不會消失。這麽一來,能做的事情就隻有一個。


    沒錯,就是不要這樣一蹶不振。


    接著,我從宿舍後麵走出來,捧著用兩隻手才勉強能夠抱住的原木,將它固定在樹樁上,用匕首不斷地敲。


    像在排解不滿一樣。


    像在贖罪。


    一次又一次,不斷重複全力揮舞著手臂。


    雖然這很無聊,一定沒有人會感到高興,也沒有人會因此得到救贖,但是這是現在我能夠想得到的贖罪方式了。


    ◆ ◆ ◆


    「鈴鹿,該吃晚餐了。」


    「哦,是哦,已經這麽晚啦。」


    「…………」


    「…………」


    聽到這個聲音時,我盡可能把這段簡短的對話表現得很自然。


    「歡迎你回來。」接著簡短跟雪島說話。


    「我回來了。」雪島也簡短回答。


    十五天不見,雪島看起來跟以前沒什麽不同,唯一不一樣的是,兩手拿著很大根的拐杖。當我看到的瞬間,我不知該說什麽,再次背對著她。


    「…………」


    「…………」


    在簡短對話後,雪島並未離開。或許是因為前所未見、像山一樣多的柴火在等著她的緣故吧。


    那是我這十五天來不間斷砍出的柴火。


    我無言地將中型的木塊放在樹樁上,取五到六步的距離,吸一口氣小跑步切向木塊。這個動作無止盡的重複。


    「……這些全部都是鈴鹿砍的?」


    過了一陣子,雪島忍不住問我。


    「是的。全部都是我砍的。反正冬天會需要用到。」


    「……從那一天開始?」


    「是的,從那天開始。」


    一瞬間沉默之後,我啪一聲,將柴火砍成兩塊。


    「為什麽?」


    雪島用平穩的語調詢問。


    我盡可能若無其事地回答。


    「我想重新鍛煉我自己。再加上實用性吧。你看,山豬跟野鹿不同,體味意外地低對吧?所以,這個拿來訓練距離感剛剛好。」


    我一邊說著,一邊啪地砍著。似乎是砍到了樹節,沒辦法順利劈開。


    「…………」


    「……鈴鹿,你在哭嗎?」


    「我沒有哭。」我立刻回答。


    「……騙人。」


    「我沒騙你。」


    很遺憾的,聲音中帶有一些哭腔。真是丟臉。


    「我並沒有那麽在意受傷的事。」


    跟我呈現明顯的對比,雪島冷靜地說。


    「受傷這件事在我開學的時候就已經有所覺悟。相信其他同學也是一樣的。」


    「…………」


    「我並不恨任何人。而且……」


    雪島說到一半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又冷靜地說。


    「我喜歡動物。非常地喜歡,並不會因為這種事就討厭它們。但是,就算是奪走動物的生命,我還是決定守護自己想守護的東西。所以,這種程度的傷反而很公平。」我因為她的話停下手部的動作。


    「……也就是說,雖然你喜歡動物,但是必須去狩獵,所以就算受傷了也沒辦法,是這個意思嗎?」


    「沒錯。」


    「這樣太悲哀了吧……」


    再怎麽說,這種想法得不到救贖。


    「的確是有點悲哀。但是,並非沒有希望。」


    「……?」


    我不太明白她說的意思。但是如她所說的,雪島的臉上沒有悲愴感。


    話說回來,雪島今天說了好多話……不,雪島也用雪島的方式,勉為其難地鼓勵我吧。


    想到這些,我又開始熱淚盈眶。雪島拄著拐杖靠牆站著,直直地看著我。


    「你第一


    次殺動物的時候,發自內心感到後悔。真的很悲傷。這跟我是同樣的反應。看到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有跟我一樣的人啊。」


    「? 那個是,希望?」


    我不明白她說的意思。


    雪島用力點頭之後開口說道。


    「我是以無心的態度,扼殺我的感情去殺動物的。因為我選擇用這個方式。但是,你不一樣。就算手顫抖著,就算雙腿發軟,還是不扼殺自己的情感,正麵去麵對。這種事我辦不到,我很想做,但是我一定辦不到。所以我想要請教你,到底怎麽做才能夠不扼殺情感去狩獵,希望你可以告訴我。」


    雪島淡淡地訴說著,宛如告白自己的罪狀一般,以女生來說顯得有些短的短發,相較之下讓我覺得相當悲哀。


    「…………」


    「……對不起。問你這件事的理由,竟然是我這種任性的理由。」


    「……不,沒這回事。」


    我盡力從喉嚨深處發出聲音。


    突然被問到這麽沉重的話題,讓我相當手足無措,但是今天之前雪島對我做了很多事,我對她的感謝之情更大。


    「我也很感謝雪島。」


    「……你這麽說讓我很開心。」


    「啊哈哈哈……我也是,你對我說的話讓我很開心。」


    我勉強擠出笑容這麽說完,再次麵對木柴。接著為了隱藏我的眼淚,啪的砍向了木柴。


    雪島從我的背後一直看著。


    「…………」隻有劈開木柴的聲音在附近回響著。


    接著,在第二根木柴掉到地麵的時候,雪島再次開口說話。


    「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請說。」我停下動作看向她。


    「為什麽鈴鹿想要成為勇者呢?」


    雪島不知為什麽心血來潮,對我這麽問。


    我立刻回答她。


    「因為我是男生。男生不管是誰,都會憧憬成為地表上最強的男人。但是大家最後都成了老伯,或是小鬼王……」


    「認真回答。」她的眼神很認真。


    「…………」


    她那認真的眼神,讓我稍微沉默了一下,停下手邊工作看向天空。


    不愧是鄉下。天上充滿著老家絕對看不到的星星,呈現飽和濃度在天空中閃耀著。


    「……真要說的話,故事很長哦?」


    「沒關係。」


    看來不是可以用平常那種開玩笑的口吻隨便敷衍過去的。


    所以我抬頭看著天空許久,有所覺悟之後才靜靜地說。


    「距離現在五年前,有一款叫做『b·o·d』的電玩遊戲上市,雖然不是很有名的電玩。我從小學的時候就很喜歡那個rpg遊戲。」


    「…………」


    「這款遊戲是以架空的中東沙漠為故事舞台,是一款很罕見的遊戲。主角和夥伴們要去海邊。那是一個所有人都不相信真的有海洋存在的世界,他們認真的找尋海洋,不斷在沙漠中前進。」


    「這就是鈴鹿口中的勇者?」


    「沒錯。主角習慣到最後都不使用必殺技或魔法,隻靠一把匕首硬著頭皮努力,這是他的優點。他是個普通的人類。這種人是我出生後第一個崇拜的人。在那之前,我也沒有優點,也不知道想做什麽。老師常常問將來的夢想是什麽對吧?大家都回答足球選手或是明星,我真的不知道要做什麽。但是,遇到這款遊戲之後,我認定就是它了。」


    「…………」


    雪島半張著嘴,露出相當驚訝的神情。因為這種愚蠢的理由跑來這裏?她似乎想問這句話。


    很可惜。


    「但是進入國中之後,我突然覺得以電玩主角為目標努力,實在是太幼稚太愚蠢了,那個反動讓我中學三年都沒有碰電玩。『阿宅是什麽,可以吃嗎?』中學三年我一直都是這樣度過的。」


    「……這有點讓人意外。」


    「對吧?」


    我聳聳肩表示認同。


    「但是,如果像這樣以『普通的,帥氣的』為目標裝酷的話,慢慢的就會失去動力了。不管做什麽都隨隨便便,直到有一天我收到升學調查表的時候,我突然這麽想,『啊啊,我現在跟心目中憧憬的那個勇者完全相反啊。』如果我就這樣渾渾噩噩的上大學,渾渾噩噩的找工作,渾渾噩噩的結束一生……想到這裏,我覺得自己一定會後悔。絕對無法認同。既然這樣,就不要渾渾噩噩的,而是明確的想做『什麽事』。當我在思考那個『什麽事』的時候,心目中出現的就是最喜歡的魔物獵人和那款遊戲的勇者而已。」


    沒錯。結果,我隻能以一名遊戲玩家的身分,才能充滿鬥誌的活下去。我就是這種無可救藥的人種。


    雪島一直認真的盯著我看,過了一陣子,她才慢慢地開口。


    「……我覺得,稍微了解你一點了。」


    「是哦。」


    「嗯……對了,結果那個勇者找到海洋了嗎?」


    雪島呈現出期盼繼續念繪本的孩童的表情。


    「嗯~公布劇情這樣真的好嗎?」


    「沒關係啦,快跟我說。」


    我稍微閉上眼睛思考,接著開口。


    「……他們找到了。那片湛藍,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我閉著眼睛靜靜地說。同時回想起那片閃閃發亮的藍色海洋。


    ——是的,那幅光景太漂亮了。我打從心底想待在那裏——


    「……對我來說,找到那片海洋,是除了成為勇者以外,我的另一個夢想。」


    我一邊抬頭仰望著夜空一邊呢喃著。於是……


    「夠了吧,快吃晚餐啦!」


    望月老師從裏麵傳來的吼叫聲,完全破壞了原有的祥和氣氛。聽到老師的聲音,我驚訝地確認手表的時間。


    七點二十分。已經超過平常的晚餐時間二十分鍾。


    『…………』


    意外地聊了這麽久,我們兩人看著彼此,輕輕地笑了起來。該怎麽說呢,感覺彼此都說了很丟臉的事情。


    ——嗯,這也是像笨蛋一樣活著的感覺吧——


    一邊想著這件事,我們兩個快步朝著大家在等我們的食堂前進。


    路上雪島一直用很害羞的表情笑著。


    對於她的這種反應,我也覺得很害羞而滿臉通紅,但是並不覺得不妥。


    我感覺,這就是青春啊!


    ◆ ◆ ◆


    那天夜裏,我睡到一半翻身時,感覺手肘好像撞到什麽軟軟的東西。


    嗯?這是什麽?我昨天在床上放了什麽東西嗎?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在朦朧的意識中思考。


    ……算了。應該是有什麽東西半夜掉下來了。反正今天是星期日,昨天在地牢裏探索到半夜,沒關係吧?跟北樹跑步是下午的事。話說回來,昨天撿到的戒指還挺重的。咦?很重?不對,昨天撿到的是有星型符號的極光戒指,應該不會那麽重才對……但是怎麽好像,腹部這邊怪怪的……滋咚!


    這一瞬間,我的人生史上第二次,腹部被超級重物壓住。


    唔唔!好痛!好痛!好痛!


    疼痛讓我的意識急速覺醒。我無法忍受腹部上再次移動位置的重物,因而坐起身來,立刻放聲驚呼。


    「唔哇!會死會死!會被壓死!在鍛煉肌耐力之前會先被壓死!不要活埋我啊!」


    「早安!哥哥!」


    「…………」


    眼前出現的異次元讓我啞口無言。


    在隻有星光的黑暗房間裏,擁有銀色長發和金黃色眼瞳,我的救命恩人也就是熊神,光著身子隻套著一件襯衫


    ,跨坐在我的身上。


    重量上感覺像是被肘擊。


    「咦?啊?咦?」


    突然驚醒的奇怪意識讓我說不出話來。


    「嘿嘿嘿,我來了!」


    「啊!是那個時候的神!」


    「嗯!沒有錯!」


    滿臉笑容這樣說著的少女,用雙手前後搖著我的上半身。


    「是禰啊!心情很好嘛。是說怎麽光溜溜的隻穿一件襯衫?」


    「因為我是神!除了衣服之外,連姿態也可以隨意變換!」


    「真的假的!是說,禰怎麽會在這裏?從哪裏進來的!」


    「從那邊的窗戶啊!」


    我轉頭看向後方。那邊有一扇開啟的窗戶,上麵的小型鎖頭被扯壞,搖搖欲墜。


    咿,這個小孩好可怕。破壞窗戶,脫了衣服,還騎在別人身上,哪來的癡女啊?


    「嘿嘿嘿,因為我聞到哥哥的味道,所以來找你。」


    「味道,禰是狗嗎?」


    「我是熊!」


    「我知道啦!」


    「因為是很好吃的味道嘛!」


    「…………」


    ……糟糕。這家夥果然打算吃了我。這句話開始讓我的腦子完全清醒。


    「啊哈哈哈,沒事的啦。我剛才有一半是在開玩笑的!」


    「一半?果然還是隻有一半嗎?」


    「啊哈哈哈,別在意!別在意!」


    「我非常地在意!是說,禰的情緒真的很高昂耶!到底有什麽事?禰是特地跑來見我的嗎?」


    我這麽問完,少女歪著頭,半吊著眼睛思考。


    「嗯~剛開始不是為了這個目的,但是來這裏聞到哥哥的味道,所以來找你。」


    接著綻放出笑容。


    「真是感謝禰啊。不對,不是這樣的!禰不應該在這裏的!」


    「哦?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禰如果被其他人看見不是很糟糕嗎?」


    「嗯?哥哥以外的人隨便怎樣都好!」


    「絕對一點都不好!」


    我大叫之後,聽到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因為是深夜,那個腳步聲聽起來格外地清晰。我的冷汗一口氣飆了出來。


    發生緊急事件!立刻收容這個危險物品!


    腦中的廣播警鈴大作。


    哪裏?可以把這個野性的化身一瞬間藏起來的地方在哪裏?


    我瞪大眼睛,環顧著這間約四個榻榻米大的房間。


    「沒有這種地方!」我絕望地大叫。


    從窗戶扔出去?


    「太重了我辦不到!」我絕望地大叫。


    那麽說服對方,當我還在想這件事的瞬間,突然地獄之門被開啟了。


    「喂!怎麽啦?被人揍了嗎?」


    從沒有光源的昏暗走廊上,小豐踹破了破舊的房門登場。


    「翔馬!你還活著嗎欸?」


    接著北樹打算進入我這個已經關了燈的房間。


    於是,他們見到了穿著襯衫的少女。


    「…………」


    「…………」


    一瞬間,他們說不出話來,房間的時間也跟著停止。


    「咦?」


    除了犯人之外都停止了。


    這幅光景,怎麽看都是色情電玩。


    真的很感謝各位。


    接著,時間開始流動。


    「……昨晚,你挺快活的嘛……」


    「北樹,你誤會了!」


    「……我看錯你了欸。我以為你不管是對二次元,或是三次元,都很有紳士風度的欸……」


    「別說了,北樹!不要用那種看著缺陷檔案的眼神看我!」


    「可是。」


    「沒有可是。」


    我拚命地大叫。


    「喂,看清楚北樹!我在下麵!我人在下麵!」


    「那種體位……」


    「完全不對!」


    「不是嘛,我不會妨礙別人的情路橫刀奪愛的!」


    小豐的眼神也死了。


    「小豐!求求你一定要相信我!」


    「不,很難吧。」


    「怎麽會這樣!」


    我拚命地叫著,這時我注意到在我的房門前,在這個狀況下存在著最糟糕的人物。而且是複數!


    第一種戰鬥配備,快點!


    腦內的警鈴聲持續作響。


    但是身體因為重量動彈不得。


    躂躂躂,腳步聲接近。


    對我而言,聽起來就像是死亡宣判。接著,「到底在吵些什麽啊?深夜還這麽吵。如果說是蟑螂的話,吵鬧的人這三年的綽號就叫做蟑螂。」


    一如預期,是伊萬裏。


    還有另一個人。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這麽大半夜的。就算是鄉下,也會吵到鄰居哦。」


    接著是穿著睡袍的望月老師緩緩地探出頭來。


    時間再度停止。


    「鈴鹿,真是短暫的相逢啊。雖然你是個電玩阿宅,但是你那種執著的態度,我並不討厭哦。」


    豎起大拇指後取出手機。


    「住手啊,老師!不要在這種時候拿出手機!」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我是無辜的!」


    「呼呼呼,怎麽看都是有罪吧,你這個蘿莉控。」


    伊萬裏現在以前所未見的滿臉笑容這麽說著。


    「不要說什麽蘿莉控!你們看,我是被襲擊的!」


    「感謝你提供嶄新的說詞,蘿莉控。」


    「我就說了!」


    「在那邊的校外人士,快點從鈴鹿身上離開。」


    爽朗的聲音一閃而過,切碎尷尬的現場。


    所有人都轉頭朝向聲音來源。


    是雪島。


    「那副模樣坐在那個位置是不恰當的。」


    「……誰啊?」


    坐在床上的本案犯人,對那個爽朗的聲音做出回應。


    「雪島沙穗。你呢?」


    「熊神。」


    『熊神?』大家疑惑地問道。


    糟糕。這個小孩幹麽說出這種奇怪的話啊?雖然不能說是奇怪的事,而且這的確是事實。但是這對一般人的衝擊未免太強了吧?


    領悟到事態惡化的我,必須要修正軌道,我不斷想著該說什麽來圓場。


    呃……熊神。熊的神明。熊的神明、明神明神明神。


    瞬間我的腦中超級電腦(十六位元)念出了這個字。接著我死命地大叫。


    「對,對對,沒錯,這個孩子,名字是熊野美加!」


    『…………』


    「……大家好,我是……熊野、美加。」


    雖然有點不服氣,少女或許是察覺到我那不尋常的氛圍,配合著這樣回答。


    「是嗎?你好,熊野小姐。那個不重要,你應該快一點從鈴鹿身上站起來。」


    「……喂,你從剛才就有意見啊?你是哥哥的什麽人啊?」


    「……我是鈴鹿的同班同學,也是他的夥伴。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


    雪島盯著床上的少女,靜靜地說出這一點。


    美加也不甘示弱地大聲說道。


    「既然這樣就不要打擾我們。」


    「那可不行。」


    「不要假裝是他的女朋友。」


    「我沒這種打算。」


    「…………」


    「…………」


    熊熊的火花在兩人之間飛散。


    美加從我的身上輕鬆地站起身來,瞪著雪島


    。


    身體突然變輕了,呼~~暫且擺脫被壓死的命運。全身的力氣都沒了。


    雪島向前一步,打算進入我的房間。


    「鈴鹿?請過來這裏一下。」


    「……好的。」


    我勉強製止了想進入我房間的雪島,走到向我招手的老師麵前。


    「咿!好痛好痛好痛!」


    一瞬間,微笑的老師舉起右手朝我的頭蓋骨捶了下去。


    「鈴鹿,你從哪裏拐來那孩子的?」


    「突然這樣真過分!那家夥是未經許可擅自跑來的,難道沒有那種可能性嗎?」


    「沒有。」


    「請不要如此斷言。啊、啊!腦門擊真的好痛!」


    「老師的心更痛。」


    「不,可是不是我帶她來的……」


    「那麽,請你說實話。」


    「我是受害者啊!」


    「……這樣啊。」


    「老師,等一下,等!」


    老師用連一厘米都不相信我的失望表情,毫不留情地將我拋向空中。


    經過盯著我看的兩位女生身旁。


    「唔咕。」我的臉朝著床上落下。


    當我捂著鼻子抬起頭時,全班同學都用看著犯罪者的眼神看著我。


    糟糕,這樣下去真的會被嗶啵君(警察吉祥物)逮捕的!


    鼻子的痛楚讓我一邊噴淚一邊想著。


    那麽,有什麽、有什麽好方法嗎?突破這種狀況,起死回生的一步棋!


    我看著灰暗的走廊,隻有老師的手機熒幕發出亮光,環顧著整個房間。


    「!」


    接著看到美加的側臉時,一瞬間我的腦內閃過了脫離這個困境的唯一方法。


    ——我隻能賭上這唯一的機會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下定決心伸手將隨意放在床上的被子抓過來,從美加的頭上將祂整個包住,拉到床上。接著我自己也鑽進去。


    「等等!你在搞什麽啊!」「翔馬已經錯亂了!」「他是真正的變態啊!」「呀啊啊啊啊!」


    大家的悲鳴和怒罵聲回響著。


    在鬼哭神號之中,我對著棉被下一臉困惑的美加,用隻有祂能聽見的音量快速地問。


    「喂,禰剛才說可以自由變換姿態對吧?」


    「嗯,是啊。」美加困惑地瞪大眼睛。


    這個回答讓我確信得到勝利,我將祂纖細的肩膀拉過來,用堅定的眼神小聲對祂說。


    「拜托!變成我的抱枕吧!」


    被這句話的氣勢壓過,美加慌張的點頭。


    光線包覆我的眼前真的隻是一瞬之間。


    接著啪一聲。棉被比我想象的還要快被掀開。


    掀開棉被的,果然是雪島。


    她兩手拿著棉被,用完全沒有光芒的眼神低頭看著我。


    「……?」


    但是,在那裏的隻有我一個人。


    正確的說,床上躺著我,以及襯衫姿態的幼女印刷抱枕。


    「「……」」這是幻覺。


    宛如被魔術師騙過的觀眾一樣,大家都一臉驚訝地歪著頭。


    在昏暗的房間裏,沉默包覆著整個房間。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呆立著。


    「……哦哦。被發現了,沒辦法……其實啊。」


    在這種奇妙的沉默之中,我從床上緩緩地起身,用認真的聲音大喊。


    「其實我是,召喚係的能力者!」


    我張開雙手大叫。


    「我的能力!『二次元的純愛』!那是一種透過自己的抱枕老婆做為媒介,消費自己的靈氣,把二次元老婆召喚到三次元世界的能力!對老婆的愛越深,性能就越高。還可以高密度地進行召喚!然而召喚隻能在床上進行,召喚的老婆隻要離開床,再次回到床上時,這個能力就會被強製解除!」


    我滔滔不絕地解說自己的能力,自滅性的重複著拙劣敵對角色的演說。


    「「…………」」


    唔,好痛苦!果然是很痛苦的!


    我冷汗直流,看著大家。


    所有人都幾乎麵無表情,一臉錯愕。這時候,「……翔馬,你好強欸。」


    隻有北樹一個人露出相信勇者戰隊那種純真孩童的表情。


    「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超能力者存在……真令人難以置信欸……」


    北樹實在是太天真了!


    「…………」


    雪島當然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伸手想要確認抱枕的內容物,她在四周灑下肅殺的氣息後,用力地朝著抱枕揍下去。


    「嘿!你幹麽!不可以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島再次高舉拳頭,我用比她更快的速度,緊緊地抱著抱枕。


    「你不可以摸我的老婆!不可以啦啊啊啊啊啊!」


    如果連挨兩拳的話,美加八成會變回原來的樣子。那就糟糕了!


    「你不可以摸我的老婆!不可以啦啊啊啊啊啊!」


    羞恥心和名譽全部拋諸腦後,隻是為了回避報警的危機,隻為了這件事,我不斷地叫著。


    「「…………」」


    看到這樣的我,北樹以外的人是怎麽想的,我不想去多想。


    「好惡心……」


    或許,伊萬裏的這句話就足以做為總結。


    「惡心死了……」


    接著伊萬裏說完這句話,就從我的視線內消失了。


    嗯,看來我的惡心程度已經超越了她的嗜虐心了。太好了。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


    我緊緊抱著抱枕,流下了眼淚。


    「真的是……枕頭耶。」雪島一臉不可思議地呢喃著。


    「裏麵沒有人。」


    「……真是奇怪啊。」


    小豐連著好幾次歪頭不解。


    「我來開燈吧,開燈。」


    他凶暴的進入我的房間,按下牆上的電燈開關。


    閃爍了幾下,接著啪的一聲,日光燈被點亮了,照亮整個房間。接著小豐不斷地檢查床下。


    「……沒有人在。」


    「……該不會,全部都是鈴鹿一個人搞出來的?」


    老師宛如偵探一般的看著我。


    「咦?」老師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剛才這一切,該不會都是鈴鹿用腹語術還是遊戲機之類的,一個人搞出來的吧?你們看,鈴鹿很擅長這種奇怪的事。」


    老師提出她的常識下的可能性。


    「但是,剛才那個枕頭不是站起來了嗎?」


    伊萬裏突然探頭進來偷看,提出尖銳的問題。


    「是這樣嗎?因為很暗,而且雪島也在暗處,老師看得不是很清楚。雪島,你覺得呢?」


    「…………」


    「…………」


    我用眼神向雪島訴說著。


    拜托。我之後會悔改,在校期間當你的奴隸。每星期都會幫你錄動物節目。也會把廣告剪掉。如果你想在這棟宿舍裏養動物的話,我一定會盡力拚死說服其他老師和同學。總之,我什麽都願意做,拜托你現在救救我!


    宛如提出重大施政要項的政治家一樣,我看著雪島的眼睛懇求她。


    於是——


    「……太暗了,我也看不清楚。」


    她收到我的祈願了。


    「是這樣啊?」


    「嗯。」


    「……這樣啊。」


    老師皺起眉頭,「包含我在內,大家都辛苦了……」接著用力吐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樣,鈴鹿,已經很晚了,不可以再這樣引起騷


    動。」


    「好的。真的很抱歉!接下來我會努力精進,想辦法控製我的能力不要失控。」


    我跪在床上道歉。


    「下次再吵鬧的話,我真的會把你從宿舍趕出去。」


    老師發出宣言後,走出了房間。


    「……睡覺吧。」


    「也是欸。」


    「是啊,走吧,雪島。」


    聽了老師的宣言,大家也離開了我的房間。


    「…………」


    隻有雪島,鼻子哼的一聲,用尖銳的眼神看著美加抱枕。


    「……嗯。」絕對還在懷疑。


    我確認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之後,確實鎖上房間的門,交雜著歎息,回頭詢問這個損害名譽的元凶真正的原因。


    「所以……禰到底是為了什麽事來這裏的?原始的原因……」


    「這個嘛~因為有一頭不聽話的笨家夥降臨到這裏。」


    包著棉被的美加,已經變回原來的洋裝模樣。


    「是說,剛才那個短頭發的……討厭我嗎?」


    「就算她搞錯了,也不要去騷擾她……禰說的笨家夥是誰?又是熊嗎?」


    「不是,其他的。」


    「解決它了嗎?」


    「不,被它逃掉了。然後我就聞到哥哥的味道!」


    「…………」


    看來,有動物從森林裏跑到鎮上了。


    為了追捕它,這家夥也跑來,順便來這裏找我啊。原來是這樣啊。


    我雙手抱胸,整理一下內容。


    「我知道了。雖然知道,但是不可以再這樣了。下次來的時候一定要從玄關進來。」


    「知道了!」


    「不過,很抱歉,今天請禰回去。如果再引起騷動,真的會很慘。」


    「唔~」


    「我下次帶東西去森林裏找禰,好嗎?」


    「……知道了。」


    祂沮喪地小聲說完,祂那感覺不到重量的身體就從窗戶飛了出去。


    「一定要來哦!」


    留下了這句話,美加宛如一開始就不存在一樣,從那裏消失。


    「呼……」


    我望著被破壞的窗戶鎖歎息,到了早上,大家全部都忘記了吧~應該很難吧~我想著這些事情,努力挑戰應該很難達成的回籠覺。


    怎麽可能睡得著啊!


    結果,睡不成回籠覺的我,就這樣迎接早晨的來臨。


    「唉。」感覺浪費了好多時間。


    睡眠不足讓我微微地頭痛,我忍耐著往餐廳移動。


    ——早知道睡不著,打電動就好了——


    餐廳裏,穿著短褲的伊萬裏已經將餐具放在餐桌上,執行早餐值日生的工作。


    「啊,惡心阿宅蘿莉控來了。」


    「伊萬裏,你的形容太直接了。請轉換成副聲道!」


    「……是哦。對不起。」難得這麽快就屈服。


    「你可以理解嗎?」


    「是啊,蘿莉專精玩家~」


    「啐,更嚴重了!」我抱著頭。


    「呼呼,你這個死變態。真的超惡心的。」


    「…………」


    在如坐針氈的餐廳裏,我一臉慘白地坐在椅子上,不斷地歎息。


    神啊。我接下來的三年,都要被這個梗折磨嗎?


    沉浸在絕望感的悲傷之中,為了可以從絕望中稍微振作起來,我用牙簽叉了個冒著蒸氣、看起來很好吃的白菜卷塞進嘴裏。


    好燙啊。


    「喂,這樣偷吃很髒耶!」


    單手拿著電子鍋走進客廳的望月老師譴責我的行為。


    「對不起,忍不住就吃了。」


    「什麽忍不住,規矩太差了。」


    「因為蔬菜看起來實在太好吃了。」


    「那就沒辦法囉。」


    聽到從學校菜園采收,最自豪的蔬菜被人稱讚,老師心花怒放,很快就改變了判斷。


    「嗬嗬,因為老師常常跟農業科的同學一起到田裏去幫忙啊。」


    伊萬裏笑著補充。


    「沒錯沒錯。感覺比狩獵的時候更開心呢。」


    每個星期日,我跟北樹繞著農田四周跑步時,都會目睹老師進行農業工作。我一邊回想老師當時的姿態,認真的回複。


    「跟女高中生一起快樂地翻土,那個姿態就像充滿童心的小孩一樣,有點可愛呢。」


    「你、說什麽啊!快點安靜吃飯!」


    被伊萬裏說可愛,老師臉紅地拿著飯勺,指著盤子大聲說。


    「哎呀,老師,如果現在吃的話就是偷吃耶~」


    「唔。」


    「呼呼,老師也算半個農家,所以蔬菜被稱讚是很開心的~」


    「嗯,就算說是農家,也隻是周末稍微幫忙一下那種程度而已。」


    老師害羞地說。


    我看著排在桌上的料理問道。


    「今年種什麽作物呢?」


    「今年也種白菜和大豆,還有很多其他作物。」


    「哦。」


    「什麽哦啊!很辛苦的耶!這個白菜卷所使用的白菜,也是從菜苗開始一根一根親手種植的。」


    我想象那個作業,也就是在那麽廣闊的田地上,親手將一根一根的菜苗種植到土裏的畫麵,發出「嗚!哇」的叫聲。


    「那還真是單調又辛苦啊~」


    「對吧?農業科的所有同學為了作業,每天都很努力。」


    「農業科也很辛苦呢。」


    「世上沒有輕鬆的第一級產業。」


    老師感同身受地微笑著說。


    這段話感覺有些沉重,卻很溫馨。


    「來,不管是偷吃還是聊天都到此為止,快點進行配膳吧。你看,也有人急著跑來,大家很快就會來囉。」


    老師說完,拿著飯勺指向響起急促腳步聲的方向。


    但是,跟我們的預想不同。


    急著跑過來的不是雪島,也不是北樹或小豐,而是穿著運動服,沒見過的女學生。


    不,仔細一看,她就是那個妹妹頭、戴眼鏡,粉紅色內褲的女生。


    「不、不、不好了!望月老師!農田全毀了!」


    『什麽?』


    在場所有人齊聲驚問。


    「農田被破壞,全部都毀了!總之請您過來一趟!」


    猛然一看,感覺很溫和的女學生用類似怒罵的大音量哭喊著。一瞬間,老師丟下了飯勺,跑了出去。


    「……全毀?」我不了解狀況而呢喃著。


    「全毀,咦,全毀?」


    看來伊萬裏也是一團混亂。


    「什麽事什麽事?發生什麽事了嗎?導師現在跟女生一起用很快的速度衝出去耶!」


    小豐緊張地跑進客廳裏。


    「那邊,往農田的方向跑去欸!」


    玄關處聽得見北樹的聲音。


    「……喂,要去看看嗎?」


    「這樣子隻能去一趟了吧!」


    「也對。」


    回答伊萬裏之後,我立刻回到房間拿起匕首,急忙往宿舍附近的農田跑去。一邊跑著,充滿著不好的預感,讓我冷汗直流。


    就這樣,全力衝刺跑了一陣子,看到老師已經和幾位女學生在農田裏,雪島則站在離農田有一點距離的地方。


    『…………』


    接著所有人都因眼前的光景啞口無言,被絕望感擊潰。


    眼前被柵欄圍住的農田,正確的說是農田裏的一個小區塊,並設的小雞舍,全都遭遇毫無慈悲的殘酷對待,弄得麵目全非。


    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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