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獸義科的所有同學,請盡快到理事長室來。重複一次。鳥獸義科的同學,請盡快到理事長室來。」


    這是發生在早上,班會開始前的事。唐突的呼叫,透過全校廣播放送出來。


    「你啊,又幹了什麽好事?」


    「天知道……」


    我趴在桌上,含糊地回答小豐的話。


    昨天被破壞的農田景象在腦中揮之不去。農業科學生哭泣的臉和聲音,老師打從心底感到不甘心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無法忘懷。


    這時,老師突然以驚人的氣勢衝進教室。開門時的衝擊,讓教室微微地搖晃。


    「大家都在哦~」


    「老師,怎麽回事欸?發生什麽事欸?」


    「總之!各位,請到理事長室來!」


    「「啊,什麽?」」


    包含女生在內,所有人都在不了解狀況之下這麽回答。


    接著我們用十分訝異的表情,前往位在校本部一樓的理事長室。


    「「發生什麽事了?」」


    所有人都抱持著這個疑問快步走著。


    校本部聚集了快要遲到的學生。人群中,朝教室反方向走的我們,普通科的學生們抱以異樣的眼光。


    接著來到充滿雕刻、極度厚重的門前,老師沉重地說。


    「各位,總之請大家冷靜下來,冷靜下來聽她說。」


    「「什麽?」」


    老師看了我們班全體同學,有所覺悟之後輕輕地點點頭。叩叩,她輕輕敲了門之後,推開那扇厚重的門扉。


    「我是望月,以及鳥獸義科所有同學,現在進入理事長室!」


    嘰嘰嘰,發出鈍重的聲音。偌大的空間裏,有兩張沙發和一張桌子,理事長用的事務機整套設備,以及書架等,擺設極為簡單。


    「哎呀,這麽快啊。」


    穿著套裝,初老的女性。她就是萩乃森高校的現任理事長,坐在沙發上說出第一句話。


    我因為入學式的時候遲到,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理事長的瞬間。雖然在入學資料的學校簡介上曾經看過照片,見到本人完全是第一次。


    「嗯,好吧。這麽早來沒有什麽不好。來,大家坐下來吧。」


    老師坐在理事長的旁邊,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我們學生坐在對麵的沙發上。待全體都坐定位,理事長突然無預警的宣布。


    「事出突然,對各位很抱歉,今天早上的教職員會議上,針對鳥獸義科做出了重大的決定。各位必須要轉科,轉入普通科。如果不願意的話,最糟的狀況就是退學。」


    「「什麽?」」全體同學異口同聲,說出這句泄氣的話。


    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麽啊?


    我們困惑地交互看著坐在身旁的同學。


    完全沒有真實感。以為是在開玩笑。


    但是所有人,心裏雖然不願意,可是腦子裏都理解吧。所有人都臉色鐵青。我則是因為聽到「退學」這個人生中應該不會出現的字眼,讓我頓時腳底踩空一般,感到暈眩不已。


    「……這、這是怎麽回事欸?」


    大家都看著老師。


    「…………」老師緊握著手,低頭不語。


    「這是怎麽回事欸?」


    「……鳥獸義科,今天正式解散……」


    這是從未聽過的,老師勉強擠出來的聲音。


    理事長將手放在低著頭的老師背後,不發一語催促著她盡快抬起頭來,繼續說明。


    「其實兩星期前,雪島同學受傷的時候,就一直在討論這個議題。讓高中生去狩獵果然還是太危險了吧?如果有人身亡,上了新聞,會變成很嚴重的問題。連自己的身體都沒辦法保護,就算再怎麽努力都顯得能力不及。」


    「……我受傷的事是這次騷動的原因嗎?」


    雪島硬是打斷理事長的說明,提出問題。


    「是的。」


    「那麽,我一個人離開學校就可以了。」


    「這樣是不行的。」


    理事長搖著頭,安撫雪島不是這個關係,然後繼續說。


    「直接的原因是昨天,學校的農田被山豬攻擊全毀。」


    「「咦?」」我們異口同聲,反問理事長。


    為什麽學校的農田全毀,會演變成我們退學或轉科,這個因果關係我們無法理解。


    「這是怎麽一回事?」我表情凝重地詢問。


    「襲擊農田的山豬是個問題。襲擊學校的山豬,就是襲擊雪島同學、從你們手上逃走的那一頭山豬。」


    「咦?」雪島口中歎氣似的說。


    「設置在農田裏的監視攝影機拍下了畫麵。也跟望月老師確認過了。如各位所知,受了傷的野獸會因為恐慌而凶暴化。通過了學校農田嚴峻的鳥獸災害對策,在平常無法想象的凶暴狀態下襲擊農田的山豬,因為你們讓它受傷逃脫,是這次事件的主要原因,這是農業科老師,以及望月老師的見解。」


    「「…………」」


    「也就是說,你們製造了那片農田被毀滅的原因。」


    理事長的這段話,讓我啞口無言,不知該說什麽。


    腦中浮現昨天災害現場那樣的農田慘況。


    眼前的老師宛如快要爆血一般,用力地握著自己的手。


    所有同學的臉上都沒有血色。


    「農業科的老師們因為這件事,現在非常地憤怒。因為製造那片農田被襲擊的原因,以及防衛那片農田的,都是你們鳥獸義科。」


    「「…………」」


    「以農業科的老師們看來,你們隻會做些多餘的事。希望在引起更嚴重的問題前,立刻停止活動。我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情。」


    這時理事長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微微地搖搖頭。


    「我雖然反對這次的決定,但是很遺憾,現在的我,沒有任何可以說服他們的材料。」


    「……但是,我們並不是故意讓獵物逃脫的,也沒有偷懶不進行柵欄的管理啊。」


    雪島理解那種心情,但是太不合理了。她用那種表情反駁理事長。


    「沒用的,雪島。這種決定有一半取決於導師的心情。另外一半的理由搜集齊全就出局了。」


    小混混小豐這麽說,莫名地具有說服力。


    「…………」


    這一點理事長不表示肯定或否定。


    「「…………」」


    接著,在那之後,大家都沒有開口說話。


    喂,這是,搞啥啊?


    為什麽突然出現轉科或退學這種奇怪的字眼?太奇怪了吧?


    咦?可是,今天的課程接下來要上山……


    我混亂地看向四周。所有人都低著頭,彼此眼神沒有交會。


    「「…………」」真的嗎?


    等一下!


    「真的,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嗎?」


    「……我也不希望這個科結束,但是很遺憾,教職員會議已經通過了。」


    「真的,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嗎?」


    我也間不容緩地詢問理事長。


    拜托啦!


    於是理事長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宛如扛著重物一樣開口說。


    「……對不起。全都是我的責任。」


    「真的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嗎?」我對無法提出辯解的理事長,再次提出同樣的問題。


    針對這個問題,理事長打從心底用遺憾的表情說。


    「因為你們這些人,沒辦法負起責任對吧?」


    這句話讓所有學生都停止呼吸。


    這句話,包含所有的意思,明白地展現


    出這個狀況。


    我切身地感覺到,班上同學那種無力感在現場蔓延。


    在這樣的我們麵前,理事長用望向遠方的眼神,痛苦地歎氣。


    「……或許做出這個決定,是太匆促了一點……不,本來讓未成年者拿著弓,指導狩獵這件事就很不合理吧……」她後悔地說。


    這句話,宛如否定了我、我們這三個月來所做的一切。


    所以,我非常生氣。


    「既然如此,」


    「嗯?」


    「既然如此,隻要我們可以負責就行了吧?」


    我用詰問的語調,詢問理事長。


    「隻要我們抓到那隻山豬的話,可以有轉圜的餘地嗎?」


    「鈴鹿!」


    用手擋住大叫的老師,理事長開口說道。


    「……這個嘛。我不認為你們可以獵捕到那座山主要的那頭山豬,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假設你們可以抓到那頭山豬的話,這次事件或許可以有辦法平息。被破壞的農田雖然無法恢複原狀,幸好沒有導致一般學生受到傷害……機會隻有五成,讓這次事件圓滿落幕,證明你們的實力,並且在老師麵前說『以後不會再犯這種錯誤』,或許農業科的老師可以被你們說服。」


    冷靜地說明,老師是可以理解的。理事長靜靜地談論化解僵局的計策。這位小個子的老太太,在我來看宛如救世主。


    「……什麽~」


    但是,用這種方式看待她的好像隻有我,伊萬裏大大地歎氣。


    「那是什麽意思?當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啊。你以為那座森林裏有幾萬頭山豬啊?」


    她用放棄的表情快速地說。


    「還是,要我們等那頭山豬下次再到農田裏來?照你剛才的說法,今天早上的教職員會議已經決議要解散這個科了,有那麽多時間讓我們做這些事嗎?」


    老師也搖著頭,否定這項提議。


    「沒錯!要去狩獵那頭受傷的山豬,實在是太危險了!而且自從被它逃掉之後,當地的獵友會就一直在找它,直到昨天為止都沒有任何目擊情報。現在行蹤不明!怎麽可能找得到啊!」


    「這樣啊。那就去找吧!」


    不理會提出反對意見的兩人,我站起來環顧現場所有人。


    「「咦?」」


    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看著我。


    我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詢問理事長。


    「因為你說要做些什麽,就隻有抓到那頭山豬了,不是嗎?」


    「目前,就隻能想到這個方法。」


    理事長直盯著我看。


    「如果我們抓到連獵友會也沒辦法抓到的那頭山豬,就不會被說是能力不及了吧?可以算是負起責任了吧?」


    「我會以理事長的身分,盡可能將會議引導到那個方向。」


    「很好。」我做出握拳的姿勢。


    「……我說啊。」


    但是伊萬裏用看著笨蛋的眼神,再次歎息。


    「山豬可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抓得到的哦。而且剛才也說了,瞄準特定對象進行獵捕,單純計算機率,隻有萬分之一哦!你知道嗎?」


    不可能的。她為了說服我而述說常識性的見解。


    但是,我堂堂正正地提出反駁。


    「那隻是獵人的借口吧?跟我沒有關係。」


    「什麽?」


    「拜托,數萬分之一,那在電玩裏麵是很常見的。」


    而且這種好像要輸給無力感的感覺,來到這裏之後已經經曆過很多次了。所以——


    「那種機率理論,對我這種遊戲玩家不管用。」


    「「……」」所有人再次啞口無言地看著我,用驚訝的表情看著我。接著,「……就是說啊。」


    伊萬裏開心的笑著,接著像要挑戰似的立刻站起身。


    「……這樣啊。那麽就這樣決定了。我是說得到就做得到的人。無論如何,自己闖的禍要自己來擦屁股。」


    小豐也接著說。


    「……隻要我們大家一起去狩獵,就可以了欸?」


    北樹也接著說。


    「沒有異議。」


    雪島從位子上站起來。


    老師啞口無言地看著這一幕。


    理事長大大地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嗬嗬嗬,覺得很可笑似的微笑著。


    「你們要讓數萬分之一的機率變成『絕對是』嗎?」


    接著,她以不認為是危機似的平穩口氣慢慢說道。


    「……那麽,我們也努力拚看看吧!對了,我想今天的六點就是期限了。在那之前,我們會善用我們的口才,想辦法讓會議延長。我們就約定下午六點吧。隻有你們幾個人難度會很高,請你們加油。」


    「你說隻有我們,那老師呢?」小豐一臉疑惑的問。


    「……望月老師一小時後,必須為了這件事,和我一起到市裏的教育委員會去一趟。這件事光靠我一個人是沒辦法辦到的,之後要召開這所學校的教職員會議和主管會議,她也沒辦法脫身吧。所以你們沒辦法期待望月老師的協助,當然也不能借助其他獵友會的人。那樣的話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知道了。」


    真的假的。小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我們的主要戰力望月老師,沒辦法去狩獵。這件事讓我們的信心大為動搖。


    真的隻有我們去狩獵嗎?


    但是,硬吞下內心的動搖,我為了多爭取一些時間,站了起來。


    「那麽,已經沒有時間了,我先告辭了。」


    我低頭敬禮,走了出去。


    「「告辭了。」」


    接著,鳥獸義科的全體同學都敬禮之後,離開了理事長室。望月老師為了追上我們,慌慌張張地再次向理事長敬禮,跟著我們一起離開理事長室。


    在理事長室門扉關上的瞬間,老師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之後大叫。


    「各位,你們是認真的嗎?」


    「當然。」我用力地點頭。


    老師擔心地露出退卻的表情。


    「山豬是多麽危險的動物,之前那件事不是已經讓你們深切地了解了嗎?而且你們完全沒有狩獵山豬的經驗。對手是巨大猛獸,但是你們根本沒有獵槍不是嗎?我也沒辦法跟你們一起去。這麽危險的事情,身為導師的我無法同意!」


    的確如她所說的。


    以現在的我們,能力和裝備都不夠。這種狀態下如果狩獵山豬失敗的話,下場可想而知。一定會受傷,搞不好會賠上一條命。


    「但是,不去的話,我們也沒辦法坐以待斃啊。」


    老師聽了我們的話,搖頭反駁。


    「……可以留在普通科,也可以留在農業科裏。」


    「我想要在這個班上。」


    「…………」


    「而且如果我們不學習狩獵,家鄉的人會很困擾欸。」


    聽了北樹的話,其他同學都點頭讚同。


    「說得沒錯。」


    「就是這麽回事。」


    「雖然不是出自本意。」


    「…………」


    我們的這些話讓老師露出些許困惑的表情,但是同時又有點自豪,她呈現出複雜的神情。


    「各位,你們是認真的嗎?」


    「「當然。」」


    「…………」


    我們異口同聲地這麽說,老師的表情一變,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是這樣啊。大家都是為了保護家鄉,所以才來這裏的啊。」


    或許她是很勉強的吧,她稍微露出微笑。


    「沒錯。什麽


    都還沒做,現在就說放棄還太早。那麽,接下來就針對山豬的生態開一堂特別講習吧,總比你們這樣上山要好一點。」


    「「好的!」」


    老師聽到我們異口同聲的回複,又一次露出了微笑,朝著鳥獸義科的教室跑去。兩個女生也跟在後麵。


    「…………」


    但是我停在原處不動。


    「怎麽啦?快回教室去吧。」


    「快點,快走欸!」


    男生們對留在原地不動的我說著。


    我反過來問他們。


    「喂,北樹,如果有一個活動,你的等級很低,又隻能用初期裝備迎戰,卻又想要顛覆這種失敗的結果,你覺得應該怎麽做?」


    「該怎麽做……那是不可能的欸。隻能用特技欸。」


    「就是啊。」


    我聽了這個回答之後笑了笑,將手上拿著的外出鞋換上,把室內拖鞋放回訪客用的鞋櫃裏。


    「所以我從現在起,要去執行那個特技。」


    「這是怎麽回事欸?」


    「你在說什麽啊?」


    北樹陷入混亂,小豐則皺著眉頭質問地說。


    「第二節下課前一定會回來。」


    「哦,喂!你要去哪裏?」


    「別管我,我有一個好方法!」


    我用堅定、認真的眼神看著小豐。沒辦法好好說明,但是他們一定會了解的。


    「…………」


    「…………」


    如何?


    接著,幾秒鍾後,似乎敗給我了,小豐深吸一口氣,然後深深地歎息。


    「唉,雖然我搞不清楚……聽好了,第二節下課前一定要回來。我會跟老師和女生她們說。」


    「好!」


    我將鞋櫃啪當一聲用力關上,朝向大家的相反方向跑去。


    「那邊的課堂講座就交給你們了!我絕對會按時回來的!」


    我自信滿滿的跑出去。沒有任何迷惘。因為我確信,要創造奇跡就隻有那個方法。在沒有退路的狀態下,我確信要創造奇跡,就隻能借助奇跡似存在的力量。


    ——困擾的時候去拜托神——


    「拜托禰啦!熊神大人!」


    我一邊跑著,一邊朝向遠處的森林喊叫著。


    跑出校門,跑過城鎮,為了前往三個月前被熊襲擊,差點小命不保的那個地方,我不間斷地全力衝刺,往山路跑去。


    「拜托,快點出來!是我!我是翔馬!」


    我不斷喘著氣,在我們初次相會的地方叫喊著。


    我的姿態相當認真,哈~哈~的喘著氣,拿衣服擦汗的模樣,像極了運動社團的練習景象。


    「美加!拜托禰!我送禰色情書,快點出來!」


    很遺憾,或許,怎麽看都像個變態。誰管得了那麽多啊。


    「…………」


    很遺憾的,森林裏並沒有任何聲音回應這個變態。或許這是理所當然的,森林隻是靜靜地存在於那裏。


    ——不行嗎——


    我的心中渲染出黯淡的情緒,從絕望而來的顫抖之中參雜著恐懼。


    ——不,怎麽可以在這時放棄——


    我這麽對自己說。接著我下定決心,用我至今最大的音量叫喊。


    「啊!這裏有人倒下了!好痛好痛好痛!熊以驚人之姿朝這裏來了!被襲擊了!我會死!如果我死了,就會有人開始上山狩獵!開始狩獵熊囉!」


    我朝以前少女消失的方向喊叫。一瞬間,我感覺到森林微微地騷動起來。


    如何?


    「…………」


    接著過了數十秒,巨大的壓迫感和殺氣包圍整座森林,鳥群一口氣從樹叢中飛了起來。樹木沙沙的搖曳著。風向改變了。


    甚至感覺整座森林宛如從綠色變成黑色一樣。接著,「破壞規矩的家夥,到底在哪裏啊啊啊啊啊!」


    撥開樹叢,穿著白色衣服的神明以凶惡之姿登場。


    「啊,抱歉,騙禰的。」


    跟美加對上眼睛時,我微微舉起右手,說了聲嗨。


    「咦,哥哥?咦,騙我的?咦?」


    「嗯,所以是騙禰的。」


    「這個謊言太過分了!」


    美加似乎受到相當大的打擊。


    「啊啊,這是詐欺。詐欺師!禰現在想怎麽罵我都可以!」


    「真過分!哥哥這個大笨蛋!你這個大白癡!大蠢蛋……啊,該不會其實這是你的興趣?」


    「才不是呢!但是禰來了真是太好了!這本黃色書刊進貢給禰!」


    「……哥哥呢?」


    「不可以吃我!」


    「噗~」


    「什麽噗~啊!對,我真的有急事要來拜托美加。」


    「……什麽事?」


    美加不滿地坐在附近的大石頭上。


    「那麽慌張,有什麽事嗎?」


    「今天我來向美加,來向山的神明拜托。」


    「哦……」


    一瞬間,少女用銳利的眼神看向我。


    「所以,要向我請求什麽?」


    「希望禰獵捕一頭山豬。」


    「……什麽意思?」


    我向訝異的少女簡短說明今天發生的事情。


    跺著腳聽我說明的美加,聽完之後從大岩石上離開。


    「所以美加,拜托禰!光靠我們,不管怎麽努力都沒辦法獵捕到那頭破壞農田的山豬!」


    「然後呢?」


    「拜托,神啊!可以請禰打敗破壞農田的山豬嗎?」


    「我不要。」


    用來一決勝負的最終武器,才開始說服三秒鍾就敲碎了我的希望。


    ——等一下——


    「為、為什麽?之前,禰不是說那隻山豬是笨蛋,為了抓它才跑到鎮上去的嗎?」


    「是啊!」


    「既然這樣!」


    「那件事跟這個是兩回事哦。哥哥。」


    「…………」


    「我是山神,並不是人類的夥伴。」


    聽到這句話,真的讓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宛如拒絕接受事實,而拒絕光線進入眼睛那樣的絕望感。


    美加絕對不會幫我。幾乎完全拒絕的這個反應,讓我半張著嘴愣在那裏。


    而讓我更加被絕望感追討侵蝕的是,因為這句話讓美加的氣氛完全轉變。


    「哥哥認為,我很喜歡攻擊我的同伴嗎?」


    「!」


    這是十分沉重又低沉的聲音。


    美加瞪著我,朝我走近了一步。我非常害怕,本能的退了一步。美加毫不在意,又朝我靠近兩三步。


    「這是不可能的吧!」


    接著,美加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祂用力地敲打地麵,讓我的身體離開地麵。接著,超級重的美加跪坐在我的腹部,纖細的手掐住我的脖子。不管身體怎麽掙紮她都不鬆手。


    「???」


    我用眼神向美加訴說我的生命麵臨危機,但是美加的眼神卻是我至今從未見過,冰冷到沒有光芒的眼神。


    「喂,哥哥,你喜歡動物嗎?」


    接著宛如在問小孩一樣,認真地詢問我。


    但是這個問題的答案關係到我的性命。類似這種確信的恐懼快速地在我的身體裏竄流,那股寒意讓我不住地顫抖。


    「我……不……討厭。」


    我仔細思考之後回答。


    「是哦。」


    美加突然鬆開了手的力道。


    「那麽,哥哥周遭的人喜歡動物嗎?」


    我再次仔細思考之後回答。


    「……有人喜歡,也有人不喜歡。」


    「哦~」


    「但是基本上,人類都是喜歡動物的!」


    「……你騙人。」


    「我沒有騙禰。證據就是,在我住的地方不僅禁止獵捕動物,連對動物丟石頭都是很嚴重的!就是這種程度的喜歡!所以……」


    「哥哥住的地方,在這附近嗎?」


    美加的問題打斷了我的話。


    「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慎重地回答。


    於是,宛如訴說著「我就知道」似的,美加突然沉痛地笑了。


    「我從來沒聽過『這個鎮上有動物真是太好了。』這樣的話。」


    「…………」


    「住在很遠,從來沒見過的人們,再怎麽喜歡動物都沒有用。」


    「…………」


    「喂,所以,如果我們大家搬到哥哥住的那個很遠的鎮上居住的話,大家會珍惜我們嗎?」


    我聽到這些話,腦中描繪出我所生長的都會裏,出現了三萬頭山豬和兩萬頭野鹿,以及數百隻熊的畫麵。


    ——不可能——


    立刻知道答案。


    這是當然的。跟農村地方不同,隻要出現一頭山豬或野鹿,就會引起騷動,如果那是以數萬頭為單位出現的話,絕對會陷入空前的混亂。甚至會有人死亡。


    這是愚蠢的妄想。


    「如何?」


    「……沒辦法。」


    「沒辦法?不是喜歡動物嗎?」


    「……這麽多,沒辦法……」


    「果然是在騙人嘛!」


    美加靠近我的臉,瞪大眼睛叫著。


    「不管去到哪裏,我們野生動物都沒辦法跟人類一起生活!人類不斷地追趕我們,傷害我們,為什麽我需要幫助這樣的人類呢?我有義務幫助這樣的人嗎?」


    美加一臉悲痛的表情,依偎在我的肩上。


    「的確,在這裏第一次見到哥哥的時候,我打倒同伴救了哥哥!但是,那是因為如果不這麽做的話,我們全族都會被殺,所以不得已才會這麽做!因為這樣,哥哥你得救了!但是為什麽你要向救命恩人提出這麽殘酷的請求呢?」


    將毫無抵抗的我,以脖子為中心不斷搖晃的少女,用交雜著憤怒和悲傷的聲音罵著我。


    「快回答我!」


    將手移動到肩膀,美加用力地敲著我的肩膀。就像第一次被熊襲擊時一樣,製服都被扯破了。


    「……對不起……」


    脫口說出的瞬間,一拳揍上我的臉。血的味道充滿了我的嘴。


    接著說「夠了」,美加快速地將手抽離,站起身背對著我。


    「…………」


    我大字形躺在凹凸不平的地麵。


    ……我怎麽會愚蠢到拜托祂做這種事情……我感到相當後悔。


    ——我到底在搞什麽啊——


    我總是立刻選擇自己輕鬆的方式,立刻選擇逃避,而傷害到某個人……


    這樣子根本稱不上是勇者。


    哪是什麽好方法啊?真蠢。


    「…………」


    事到如今,我厭惡自己,所以快要哭出來。但是,我覺得我沒有哭的權力,拚命地忍耐。


    「……最後一件事,可以嗎?」


    接著,過了相當長的時間,美加依舊背對著我出聲。


    「什麽事?」


    我為了不要發抖,保持原來的姿勢,看著樹林間的青空回答。


    「你曾經說過,幸好我在這裏……這句話是騙人的嗎?」


    「不,隻有這件事不是騙人的。」我立刻回答。


    「……是哦。」


    小聲呢喃後,美加靜靜地說。


    「西邊的沼澤前方,在一棵鬆樹的懸崖下方,就是那家夥的巢穴。」


    我緩緩地站起身。


    「……可以嗎?」


    「嗯,我從哥哥手上多得到了一次供品,雖然說我不是人類的同伴,還是必須完成身為山神,最低限度的工作。」


    「……這樣啊。」


    「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就當是餞別禮。」


    「……這樣啊。」


    「再見了,哥哥。」


    祂沒聽完我說的話,美加消失在森林裏。


    「……對不起。」


    我對著空無一人的森林道歉之後,沿著原路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去。


    不管因多大的罪惡感讓我的胸口鬱悶難解,已經沒有時間消沉了。


    我們是為了大家,為了自己可以待在鳥獸義科,隻能繼續向前邁進。


    「老師,你還在嗎?」


    我快速地打開鳥獸義科的教室大門,連滾帶爬地衝進教室。時間是十點五十四分。從山中往這裏全速奔馳。但是已經快要超過約定的時間。


    「你好慢欸!」第一個有反應的是北樹。


    「但是你趕上了!勉強安全上壘!鈴鹿!」


    老師站在黑板前,笑著回答。


    「哈、哈、哈!我的特技,雖然隻成功了一半,但是還有一個機會!」


    我氣喘籲籲地倒臥在教室的地板上,看著天花板大聲地說。


    「那隻山豬的位置!我已經知道了!」


    我非常強烈地感受到對美加那種抱歉的心情,但是,現在並不是可以一直消沉下去的狀況。


    「「什麽?」」但是對於我大聲說出的內容,大家都相當震驚。


    鳥獸義科的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歪頭不解。


    「我去問了山神。」


    「「…………」」


    我這麽說完,教室充滿了不好的沉默。


    「啊,鈴鹿?現在不是開這種玩笑的時候……不,因為這次的壓力導致你的腦子……壞了。哪個同學帶他去保健室。」


    老師眼眶泛淚,用手擦去淚水。


    不是,你等一下。


    「喂!請等一下!我是非常正常的!」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你是怎麽把自己的衣服搞得破破爛爛的?」


    小豐「是、是」應付似的回答,接著問我。


    「啊,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啦,隻是跟神明稍微吵了一架。」


    「「…………」」


    「不,這是真的!」


    「所以……在哪裏?」


    小豐似乎完全不相信我說的話,粗暴地詢問我。


    我站起身回答。


    「從上次狩獵山豬的地方看,西邊的沼澤前麵有一棵鬆樹的懸崖下方。老師,這樣子你了解嗎?」


    「請你等一下。從那邊往西……這樣的話……」


    老師看著天花板思考。


    「啊啊,這麽說應該是上次去的那個沼澤吧。前麵有一棵鬆樹的懸崖……我知道了,有!」


    接著她興奮到快要跳起來似的快速說著,拿起粉筆開始畫地圖。


    「這裏是之前,我們去的沼澤。」


    「老師,那個沼澤是什麽?」


    我舉手發問。


    「山豬在泥浴時會進入池塘或沼澤那種地方。進行泥浴可以去除附著在山豬身上的跳蚤或寄生蟲。也就是之前去的那個沼澤。」


    「「…………」」


    「然後,從那裏稍微往西邊去,有一個小斷崖,我記得上麵的確長著一棵鬆樹。」


    老師將記號畫到手繪的地圖上,接著極度不願意地看著黑板上的時鍾。


    「……到這裏結束了嗎?很遺憾,差不多到了出發時間了,這樣應該說是趕上了吧…………不,從那麽廣大的森林中隻找出一頭山豬,這件事


    真的可以做到嗎?鈴鹿,所以這個情報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呢?」


    「我想應該不會錯!」


    「你是問誰的?」


    「如我剛才所說,山神!」


    「咦,呃,那個啊,雖然我不想這麽說,實在是……」


    「不對不對!我說的都是真的!」


    「不是,的確現在是隻能相信這個情報的狀況……」


    「等一下。」


    雪島突然這麽說,離開了位子,往我的旁邊走來。


    「呃,咦?怎、怎麽了?」


    我的心跳極度加快。


    「別管這些,安靜一下。」


    她說這句話製止我,突然雪島抓起我身上破爛的衣服,將臉靠近。


    「…………」


    接著她用鼻子吐氣,「……原來是這麽回事。」她用隻有我聽得見的音量小聲地說。


    「老師,或許這個情報並沒有錯。」


    「真的嗎?雪島?」


    「是的,如果『那個』是山神的話。」


    「「?」」


    除了我跟雪島,教室裏充滿了疑問號。但是,那也隻是兩秒之內的時間而已。


    「……欸,有什麽關係。反正現在除了靠他之外沒有別的勝算了吧?那麽有什麽關係?雖然沒有消息來源。」


    小豐雙手抱胸,一邊用椅子的前腳搖晃著椅子,一臉『大家,對吧?』這樣的感覺環顧四周。


    北樹也看著我說。


    「我相信翔馬所說的話欸!」


    「……算了,已經沒時間了,總比沒有目標在山裏亂走來得好。」


    伊萬裏也吞下了疑問號,下定決心。


    「……也對。的確,無論如何,都隻能相信這個情報,我們鳥獸義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老師雖然也完全無法認同,慢慢地點頭,接著用懇求的眼神看我。


    「可以相信你嗎?」


    「當然!我用我對二次元的愛發誓,這是真的!」我一臉得意地說道。


    「對二次元的愛,是嗎?」


    聽到這句話,老師眨了眨眼睛之後,感覺很可笑似的笑了。


    「那麽,我也相信你吧!」


    老師像在取笑似地看著我,露出了微笑。接著她看向我們,正氣凜然地說:


    「那麽,各位。我接下來就帶著一絲的希望,前往教育委員會。不能跟大家一起去狩獵,老實說我真的很擔心,但我相信一定可以再跟各位一起去狩獵的。所以各位,為了不要受傷,請活用至今所學,讓這次狩獵順利成功!」


    『好的!』


    「沒錯!拿出氣勢勇往直前,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有結果!」


    老師說著之前好像曾經聽過的話,磅的敲了桌子大笑起來。


    「鈴鹿,這個鳥獸義科的命運,就托付在你所說的神明之類的身上囉!」


    「好的!」我充滿氣勢地回答。


    同時,十一點的鍾聲響起。對我來說,也是對鳥獸義科所有人來說,這就是宣告或許是最後一場狩獵,正式開始的鍾聲。


    ◆ ◆ ◆


    「那麽我來說明這次的作戰內容。這次是時間和狀況都不允許失敗的作戰。所以本次不是追逐那頭山豬,而是追上去狩獵它。利用懸崖和峭壁,從上下左方,將目標驅趕到射手待命的右方獸道上。由有經驗的小豐、北樹、伊萬裏等三人負責追趕,射手是由命中率最高的我,以及腳尚未完全康複的雪島擔任。以上是作戰計劃。非常的簡單。所以發生無法預期的狀況時,期待大家可以臨機應變。接下來的聯絡,主要使用無線電對講機。那麽,鳥獸義科大作戰,開始!」


    我用帶有戲劇成分的低沉嗓音說完,翻了一個跟鬥並做出決勝動作,右手指向森林的入口。


    身後是穿著暖色係迷彩服,手持十字弓的全體鳥獸義科同學。這副模樣乍看之下很像年輕兵團。


    「了解欸!」


    「「…………」」


    除了恭敬地向我敬禮回答的阿宅一名之外,大家都對這個舉動不予置評。


    以少數服從多數的話,我輸了。


    剩下的三個人,以看著可悲的人那樣的眼神,看著我們兩個。


    「……唉,令人感覺鬥誌全消。」


    伊萬裏不斷地歎息。


    「……嗯,我對路上大家決定的作戰計劃沒有意見,不過翔馬跟北樹,你們兩個要認真一點哦,知道嗎?如果失敗了,我們所有人都完了!」


    小豐的額頭上浮現青筋,將手搭在我們兩個興奮的人身上。


    「咦,你們說還要再認真確認作戰計劃,還有什麽內容嗎?」


    我打從心底不可思議地問道。


    「就是欸。這是最認真的指令的意思欸?」


    北樹也打從心底不可思議地回問。


    這句話讓電棒頭比丘暴怒。


    「你們這些家夥!怎麽看都像是在開玩笑吧!那是什麽死阿宅姿勢和反應啊!」


    「咦,沒有那回事!我可是超認真的!」


    「就是欸,敬禮是紳士的禮儀欸!」


    「「…………」」


    「……唉~不要到這種時候,男生們還在耍蠢好嗎……」


    伊萬裏用悲哀的眼神看著這樣的我們,搖了搖頭,小聲地歎氣之後朝著森林的方向走去。


    「好了,真的沒時間了,快點走吧!」


    聽到這句話,雪島點了點頭。


    「對啊對啊~」


    我也宛如小學男生一樣地表示讚成,一瞬間,小豐抓住我,給了我一記鎖喉功。


    「好痛痛痛!小豐!投降投降!」


    「少囉嗦!在耍蠢的是你吧!」


    小豐一邊折磨我,一邊吼叫著,接著從我的背後向女生搭話。


    「但是啊,伊萬裏,老實說我很意外哦!」


    「什麽?」她轉頭後,不解地歪著頭。


    「在理事長室的時候,你是第一個讚成這個笨蛋的提議對吧?就是這件事。老實說,我以為伊萬裏要放棄狩獵了呢。」


    「也是啦。我也是被迫代替哥哥入學的,老實說我一點都不喜歡狩獵。可是……」


    「可是,什麽?」


    「要我跟一起努力的夥伴以這種形式分離,我絕對不要。」


    她這麽說完,又縮起身子往前走。


    「「……哇!」」


    這個回答讓我們三個男生互相看著彼此。


    從隻說實話的伊萬裏口中說出這些話,意外地具有破壞力。


    或許是因為這個破壞力感到滿足,小豐「哼」的用鼻子吭氣後放開了我,我們三個男生也跟著女生的後麵,進入了森林。


    進入森林之後,自然而然地不再彼此交談。


    所有人隻是默默地,比平常加快腳步往目的地前進。可能是因為到中途為止都是曾經走過一次的路,所有人毫不猶豫地朝著森林的道路邁進。


    ——沒問題,我可以跟得上——


    我緊跟著大家走著,然後看著自己的腳步這麽想,用手背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放眼望去,四周比上次來的時候,枝葉的顏色變得更加濃鬱,以迎接夏天的氣勢增加。跟平常走的森林相比,視界更差的地方,感覺卻比兩個月前更加開闊。爬上沒有便道、高低落差很大的斜坡,我們吐著氣,又大口地吸氣。


    肺中充滿了森林裏新鮮的空氣。


    我一邊踩著獸道上倒在地上的雜草,一邊想著。


    如果這次的狩獵就這樣失敗了,被強製送回自己的家鄉,什麽都沒辦法做,我絕對不要這樣。


    這麽想的同時,心中染上了一層不安。


    比平常更強烈的緊張感讓我的全身僵硬。總之我十分不安。之前也有好幾次,在森林裏走了一整天,卻連一隻野獸都沒遇見。


    但是我緊咬牙關,擊潰這個不安。隻是默默地登上陡峭的斜坡,再爬上如小山一般的斜坡,走著走著,逐漸變成下坡。


    然後在樹林的另一側,在斜坡的凹處有一塊似曾相識、比周遭更明亮的空白地帶。所有人自然而然在那裏停了下來。


    「「…………」」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在那裏的是,大約兩星期前來過的那個池子。


    雪島身受重傷的那個沼澤。


    被雨水衝刷過,所以四周已經找不到當時的血跡,在較高的高木樹幹逃過雨水洗滌,像橘色記號的防熊噴霧痕跡依然清楚的殘留在上麵。


    「……今天,沒有任何一隻在耶。」


    小豐摸著橘色的樹幹這麽說。


    「……是欸,水相當澄淨欸,看樣子這幾天似乎沒有山豬來這裏欸。」


    「是啊,哎呀,雪島你沒事吧?」


    我們還沒意會到北樹講的話,伊萬裏率先轉頭,對走在離我很遠的雪島搭話。


    雪島一邊拖著她的腳,辛苦地爬下斜坡。


    「……我沒事。並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或是覺得恐怖……但是,因為我的腳還沒有好……」


    「那就不要勉強。」


    「我沒有勉強。如果現在不努力,什麽都做不到就結束了。」


    雪島打斷伊萬裏的話,以拖著腳的姿勢,為了跟我們會合,她露出痛苦的神情這麽說。


    「…………」


    我即使看到了她這麽痛苦,還是說不出加油或是放棄吧這樣的話。以前在宿舍後麵聽過雪島說的話,更是沒辦法說出口。


    「不行,你休息吧!」


    但是大家都沒說什麽的狀況下,小豐粗暴地這麽說。


    「抱歉啦,雪島。我可沒時間顧慮到你的自尊心。我如果狩獵有閃失就完蛋了。在我的家鄉啊,已經沒有獵人了。所以除了在這所學校學習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守護我的家鄉。所以你的……」


    對如此一口氣明言的小豐,北樹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說話。


    「小豐,夠了欸。但是,的確雪島在這裏休息一下會比較好欸。」


    「但是——」


    「好了,聽我說欸。」


    北樹再次用兩隻手打斷雪島的話。


    「我完全沒有說要把雪島一個人丟在這裏欸。但是,大家沒有必要一起前往目的地欸。所以最遠的一棵鬆樹的深處那個地方,我去就可以欸。我去確認目標到底有沒有在那裏欸。雪島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差,慢慢地就定位就行了欸。」


    「這樣好嗎?從這裏避開巢穴前往深處,這段路必須繞遠路哦?」


    小豐看著把弓扛在肩上的北樹。


    「沒問題欸!我跟著翔馬做訓練可不是玩假的欸!追趕者之中我的體力是最好的欸!所以,我覺得我去是最恰當的欸……」


    「我讚成北樹的意見。」


    我立刻舉手回答。


    「這是大家一起進行的狩獵,雪島也相信北樹吧!」


    我直盯著雪島這麽說。


    「不行嗎?」


    「…………」


    這麽說完,雪島閉上眼睛,沉默地蹲了下來。


    「……我知道了。」


    「很好。包在我身上欸!」


    這一瞬間,北樹稍微放大了音量,以認真的表情抬頭看著天空。


    他的表情好像心中隱藏著什麽重大決定那樣的表情。


    接著他感觸良多的下定決心,向大家敬禮之後說:「那麽,我去去就來欸!」


    北樹一個人靜靜地消失在森林的深處。


    「……那麽,我們也慢慢地朝目的地前進吧。」


    稍微休息片刻後,小豐這麽說完,就朝著北樹前往的反方向走了出去。我也再一次看了北樹消失的那個方向後邁出腳步。


    「…………」


    今天也一如往常「欸~欸~」說著奇妙方言,我莫名地感到安心。


    拜托了,北樹。


    「在欸。這個沒錯,真的在欸。」


    不到一小時後,一直固執地不動聲色的無線電對講機,左耳的耳機裏突然傳來混雜著雜音的北樹的聲音。這是在處待命的鳥獸義科全體人員期待已久的報告。


    「真的嗎?」


    我小聲地用無線電對講機回複。


    ——美加,謝了——


    真的在那裏不是嗎!神明真是活菩薩山中之神啊!


    我微微做出勝利握拳的姿勢。


    「嗯,沒錯,是那家夥欸。賓果了欸。我現在從樹上拿望遠鏡確認過欸,的確在懸崖下方有一個很大的山豬巢穴欸。它埋在落葉下麵欸,但是微微上下動著欸……果然是很大隻的欸。」


    從冷靜的聲音之中,聽得出興奮和緊張。


    「北樹,從那裏射擊的話,可以命中嗎?」


    我嚐試詢問本來就不可能的事情。


    「太遠了,就算奇跡出現,我也不覺得會命中欸。」


    「是哦……」


    「依照作戰計劃進行是最好的欸。可是翔馬,你那邊的狀況如何欸?」


    「啊啊,擔任射手的我和雪島,已經順利抵達配置的位置了。」


    「右側我這邊,也備戰完成了。」


    無線電切換,小豐的聲音混在嘰——的雜音之中,聽得很清楚。


    「我也待命完成了。現在,躲在巢穴左下方的樹蔭下麵。」


    伊萬裏的聲音接著小豐的聲音之後傳來。


    「等一下欸……現在,我爬下樹欸……因為這裏是巢穴的左上方,在這裏包圍完成欸。翔馬,雪島,我現在就跑去找你們欸……準備好了嗎欸?」


    我深呼吸之後回答。


    「哦!隨時都可以,北樹!來這裏之後,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唷!」


    我一邊爬上斜坡,盡可能壓低音量,但是清楚地回答。接著這個回答之後,雪島插入無線電通話中。


    「我也準備好了……而且……」


    「什麽欸?」


    「剛才真是抱歉。還有我要向北大路表達感謝。托你的福,我可以集中精神在十字弓上。」


    「哈哈,真是太好了欸。」


    些微沙啞、帶有緊張氣息的笑聲,從北樹的無線電傳達給所有人。


    「……那麽,走欸!」


    嘎沙沙的雜音傳入耳中後,耳機就沒了聲音。


    接著是,祈禱似的等待。


    因為我們並沒有真正掌握彼此正確的位置。


    連離我最近的雪島,也處在看得見我又好像看不見我的距離。


    負責追趕的三人,從更遠的距離聯手,將山豬趕到我們所在的位置。以北樹他們來看,我和雪島是否待在作戰計劃的地方,連這一點都沒辦法確信的狀況。


    隻能彼此信賴采取行動。


    「…………」我豎起耳朵。


    別說是耳機了,甚至感覺所有聲音都從世界上消失。連自己吞口水的聲音都傳到耳裏,聽起來特別大聲。


    就這樣,我趴在地麵上動也不動,隻是等待。就像剛才收到北樹的聯絡之前那樣,靜靜地躲在部署位置的斜坡背麵,不發出聲息。


    「……咦?」


    但是在這種絕對不可以發出聲音的場合,下一個瞬間,我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不可能——


    心中否定這個現實。


    因為在那裏,存在著一隻不應該存在的異常生物。


    「…………」


    這個異物的存在令人難以置信,我最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懷疑自己的腦袋,轉頭看了兩次左側狹窄的獸道。


    這不是夢,也不是幻覺。


    是熊。


    怎麽辦?


    一瞬間,我陷入恐慌。


    腦袋一片空白,從未接觸過的那個突然出現在森林裏,在這種狀況下最不該遭遇到的存在。


    黑色野獸。


    這是事隔好幾個月不見的災厄。


    它擁有比平常人高出好幾倍的肌力,兼備了百米距離可七秒抵達的靈敏度,擁有銳利獠牙和爪子等武器的猛獸。它從雪島可能看不到的斜坡下方,直盯著這裏瞧。


    ——開玩笑的吧——


    怎麽辦?如果在這裏引起騷動,狩獵就會以失敗告終。但是,如果那隻熊在這裏攻擊我的話,我就死定了。


    「…………」


    迎戰嗎?不可能。


    『熊沒有獵槍根本無法迎戰。如果讓你們單獨對戰的話,或許,你們真的會死。』


    老師在課堂上講過的話,不斷不斷地在我的腦海中打轉。


    本能地對比自己強的生物感到恐懼。


    而且,如果在這裏鬧開了,獵捕山豬就確定宣告失敗。


    那麽我該怎麽辦?用箭來射擊熊嗎?之後再重新裝箭,時間上許可嗎?如果箭射歪了呢?用匕首應戰?不可能。就算活命,狩獵也會失敗。


    混亂之中,腦中浮出好幾個可能性,又消失了。


    然而最糟糕的事情是,熊無視這一切,慢慢地朝這裏前進。我有股衝動,想現在立刻噴灑防熊噴霧。


    比箭更廣的攻擊範圍,我想按下噴霧這個確實的攻擊手段。


    但是我做不到。把獵物追趕到這裏,我跟雪島不解決它的話,我們就完蛋了。大家的目的無法達成,隻好手牽著手一起轉科或退學了。但是,要快點告訴大家。不管怎麽說,出現熊是很嚴重的。太嚴重了!


    全身不住地顫抖起來。


    宛如嗅到我的這種內心矛盾一般,好像有吸引力一樣,熊朝著我的方向逼近。


    騙人的吧?


    和絕望感一起,幾個月前被熊襲擊的記憶在腦中蘇醒的瞬間,我突然想吐而且感到暈眩。


    怎麽辦?要噴灑防熊噴霧嗎?


    性命的安危,以及狩獵的成敗,在天秤的兩端。


    我把手指搭在防熊噴霧的按鈕上。


    就算在這裏灑了噴霧順利逃出,大家一定不會生氣吧?會說運氣不好吧。大家一定都會這麽說吧。


    但是,噴灑防熊噴霧的話,這次狩獵注定會失敗。


    怎麽辦?


    熊一步一步,確實地朝我接近。


    如果是其他人會怎麽做?


    我思考著。


    勇者的話,會怎麽做?


    我思考著。


    怎麽辦?


    換作是我所憧憬的那個勇者,他會怎麽做?


    我是為了什麽,來到這裏的?


    「…………」


    我將手指抽離防熊噴霧的按鈕。接著閉上眼睛,深呼吸之後屏住氣息,緩緩地吐氣。


    ——就是這樣。我的人生,結果就隻有這樣而已——


    接著,我抗拒著發抖的手,以及想要逃走的想法,勉強地笑了。露出牙齒地笑了。


    太好了,這麽一來,至少雪島不會突然被襲擊。


    我決定這麽想。就算我被襲擊了,至少她來得及避難和對應。我勉強自己這麽想,接著將望遠型的瞄準鏡對準狹窄的獸道,重新固定好戰鬥姿勢。


    如果在這時候逃了,一定是我害的。那時候如果沒有逃避,或許會有更精彩的人生,或許會有更快樂的其他人生也說不定,我就隻能想著這些事,盡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度過人生吧。但是因為我不想那樣,我不想要後悔,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裏吧!我一邊想著,一邊用力咬緊發顫的牙齒,視線避開熊,集中意識在接下來出現的山豬身上。


    攻擊山豬之後噴灑防熊噴霧,這樣就完成任務。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大家在我被熊襲擊之後,應該可以處理得十分妥當吧!所以快點!


    不論我如何祈禱,森林還是靜悄悄的。連山豬的影子或動靜都沒有。


    快點!拜托快一點!在我射出這一箭的時候,把山豬趕到我麵前吧!不知道山豬什麽時候會來,沒辦法重新裝箭,攻擊的機會就隻有一次而已!所以快點快點快點!


    熊的話,已經接近到可以聞到獨特獸臭的距離。或許是自己的地盤遭人入侵很不高興,不管怎麽看,熊都帶著不友善的氣息。快點!


    最糟的狀況,熊加速朝著我接近。心跳的聲音好吵。


    快點!拜托快一點!


    打從心底害怕地祈禱著。熊的獸臭讓我的眼淚快要流出來。不住地冒冷汗。


    ……我會就這麽死了嗎?就這樣一事無成的game over嗎?


    熊已經靠近到可以看到它那黃色眼屎的程度。即使如此,我還是用我的意誌力麵對著它,持續等待山豬出現……可惡……


    可惡……已經結束了嗎?絕望的心情讓我快要哭出來。


    看來在這座山裏被熊襲擊,似乎就是我的命運。即使過了三個月,還是擺脫不了的命運。


    於是,我聽著左下方傳來的熊跑過來的腳步聲,放棄一切朝向熊的方向一看。


    眼前被一片白色所覆蓋。


    「咦?」


    口中不經意地發出聲音。一種似曾相識的奇妙觸感襲上心頭。頭和眼睛上下左右晃動著,張著嘴巴。


    這隻白色的熊,不同於其他巨大的熊。


    而且不是普通的熊。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這隻熊是一般熊的兩倍大,全身覆蓋著白毛的月輪熊。脖子上有金色的上弦月標誌,規格外的大熊。


    它似乎想擋住我似的,跑進黑色月輪熊和我的中間,對著那隻熊咕嚕咕地發出低吼,威嚇對方。


    眼前是野生的白與黑。


    被這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嚇到的似乎不隻有我,從剛才就不高興地接近我的那頭黑熊後退了兩三步。


    我也被嚇呆了,腦子一片空白呈現呆滯。


    白熊用它巨大的身軀朝著黑熊靠近,接著以快要碰觸到彼此的臉那樣的距離瞪著對方。


    於是,被白熊瞪著的那隻熊,被這規格外的巨大身軀嚇到,本能地露出驚恐的表情,像狗一樣地朝向森林的深處跑去。


    「…………」


    我腦子空白,隻能傻傻地目睹眼前這幅光景。


    這是包含各種意思,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危機因為更大的危機出現而退去,如此異樣的光景。


    這到底是什麽狀況啊?


    心裏不踏實的狀況,讓我再次陷入混亂。


    等黑色月輪熊逃向森林的深處後,白熊轉過頭來看我。


    「啊。」


    一瞬間,我腦中浮現「啊,這次死定了」的想法。這個距離,不管防熊噴霧或是匕首都來不及了。


    而且現在就算我保護頭部,可能也沒有用了。


    我以近似放棄的心情,隻是盯著那頭白熊。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做的事了。


    我和白熊四目相望。


    「…………」


    「…………」


    但是,即使我的眼神對上那頭白色大熊,不可思議的並不會感到害怕。


    白熊一動也不動。


    為什麽?我百思不得其解,眉頭深鎖。


    這種不可能出現的景象讓我混亂,十分困惑。


    幾秒鍾後,「該不會是……」我同意了這個想法。


    ——祂來了啊——


    想到這裏,站在平常絕對會嚇到腳軟、那般巨大的白熊麵前,我露出了笑容。為了確認這個接近確信的答案,我將視線從熊的身上移開。


    怎麽樣?


    「…………」


    一如預期,白熊並沒有攻擊我。隻是慢慢地走下斜坡,走到離我相當遠的距離,在草木茂密的樹叢裏趴下,躲了起來。


    我確認了這件事情後,再一次深呼吸,集中精神在眼前的獸道上。


    ——拜托,不要改變心意把我給吃了,美加——


    是說,還說不會再見麵,這個傲嬌的家夥。我一邊俯瞰著白熊,維持不動聲色,將意識集中在獸道的前端,豎起耳朵聽著。


    「…………」


    在那之後,無聲的時間持續了二十秒左右。


    我隻是持續等待著。不動聲色地持續等待。不發出氣息地持續等待著。


    我趴在地上,從就定位之後就一直維持奇怪的姿勢,全身肌肉開始向我表示抗議。就在這個時候,森林深處傳來北樹的大叫,連沒戴耳機的右耳都可以聽得見。


    「躺在那邊的那隻凶惡的山豬,我告訴你欸!你已經完全被包圍了欸!最好乖乖地束手就擒欸!重複一次!你已經完全被包圍了!」


    帶有戲劇成分的大音量響徹整座森林,森林突然激烈地騷動起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著聽到小豐大聲爆笑的聲音。


    「哇哈哈!這該不會是驅趕者上演的前述旁白吧,嗬嗬,噗哈哈!真是超乎我的預料之外!北樹,你真是太讚啦!」


    宛如從無聲的緊張中解放一樣,嘎哈哈哈,愚蠢地笑著。接著小豐他咳了兩聲,小聲地清了清喉嚨。然後……


    「喂,山豬那家夥!聽到了嗎?你是混哪裏的啊!你應該沒忘記你破壞了農田那件事吧?我的屁股要你來幫我擦!」


    這次換伊萬裏大聲地吼叫,響徹整座森林。


    「狩獵這件事,讓我的腳我的手我的大腿都變粗了,還全身都是傷,超慘的!但是!這就是我應該扮演的角色!」


    「就是這麽回事!我們啊,賭上性命等待著跟你們這些害獸搏鬥的未來!不要妨礙我們!」


    「就是欸!不管是多麽派不上用場,我還是會為了這個角色付出我的一切欸!你在這裏對吧欸!所以翔馬和雪島,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欸!」


    ——嗯,交給我們吧——


    我沒發出聲音,隻是用嘴型回答北樹的吼叫內容。同時,我拚命地忍住不要笑出來。


    ——唉唉,這群笨蛋真是太棒了——


    沒錯,大家都是為了守護其他人所以來到這裏。大家揮別了普通的高中生活,選擇與比自己厲害的野獸們戰鬥。


    什麽嘛。出乎意料的,原來所謂的勇者就在我的身邊啊。


    想到這裏,臉上突然堆滿了笑意。


    所以,山豬一定會往這裏來。


    大家應該會順利將它驅趕過來。


    我信任大家,對準眼前平地的一個點,透過瞄準鏡直盯著前方。接著我集中意識,將弓、眼睛和手一體化,完成瞬間脊髓反射拉弓的準備。死鬥的號令已經響起,刀已出鞘。接下來,勝負在一瞬之間決定。超越極限的集中力,拉霸機的圖案緩緩地以慢速播放呈現的瞬間,那種感覺在腦中通過。


    眼前隻有三十度寬的視野中,集中精神在這狹隘的光景中。為了察覺異物出現,集中我的精神。接著——


    比挑動眉毛更快速地按下扳機。


    再次見到那隻巨大的山豬,果然比以前老師在沼澤殺的山豬都還要來得巨大,怎麽看都有普通山豬的四倍大小,擁有非常壯碩的身軀。


    這巨大的物體,在三十公尺前的斷崖上突然現身,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朝著懸崖附近的平地奔馳。就在這個瞬間。


    我朝著山豬行進的方向,水平地放出一箭。


    以野性速度奔馳的山豬。那般速度是箭所不及的,若是用此速度逃亡,想必也十分快速。


    不管有多麽巨大,單單一枝箭想要射中移動的物體,這個課題真的是太困難了。但是我們的作戰必須克服這項課題。


    將它追趕到狹隘的通道上,朝行進方向水平射擊。


    距離被拉近了。


    是剛才的一半,大約一節電車車廂的距離。


    我瞪大眼睛,朝著以驚人之姿和氣勢逼近的山豬身體,探詢著我放出的箭的痕跡。


    在緩慢播放的單格畫麵之中,在那裏,我看到紅色和白色的兩支箭,確實刺中了山豬的身體。


    在相當後方待命的雪島,確實地命中了。山豬和我的視線交會。


    我確信一定會勝利。


    ——太棒了——


    隻要射中就有勝算,這個箭的威力,讓我對這三個月充滿了感謝。


    ——這樣就可以結束了——


    結束了!讓它斷氣吧!


    我知道自己的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安心表情。


    但是,野生動物卻輕易就超越了人類智慧的結晶。


    山豬並沒有停下來。


    它發出淒厲的叫聲,雖然稍微失速,還是發揮它渾身的力量,繼續充滿力道地跑著。箭根本發揮不了作用,它以驚人的魄力,完全不顧我的存在,隻是直朝著狹窄的平地奔馳而下。就像通電的麻痹對蚊子根本起不了作用那樣的氣勢持續奔馳著。


    ——咦——


    一瞬間,視野扭曲了。視線和脖子都沒有動,卻如此地扭曲。現實中的狩獵,一瞬間就決定勝負。這一擊沒有作用的話,也就意味了失敗。


    為什麽?為什麽呢?為什麽?簡短的疑問,讓雪島受傷時那頭山豬拚命的特攻又閃過腦海。那簡直是惡夢。動物的反擊,這種在現實之中實際看過的惡夢。


    接著這次的噩夢也在這衝撞之中。我的背後有雪島。


    山豬朝著腳還沒完全好的雪島,繼續全速前進。


    美加呢?


    我以尋求協助的眼神看向白色大熊,但是它一動也不動。它隻是看向我們,完全沒有動作。


    恐怖、不安以及混亂襲來,我快被失望和絕望壓垮了。噴出了冷汗讓視界搖晃。右手難以置信的程度不住顫抖,快要發出哀號。


    我想起第一次看到這頭山豬的時候,一步也動不了。


    因痛楚而忍不住發出嗚咽,雪島那痛苦的神情又閃過我的腦海。


    動啊!


    「現在的話,鈴鹿可以放棄狩獵了。」


    在前往這裏之前,雪島宛如說服自殺的人似地這麽說。


    「但是如果現在逃了,又會出現像我們農業科那樣可憐的人哦。」


    「沒錯。」


    動啊!動啊!


    「這樣的話,我要去。我不像大家那樣,家鄉急著需要協助,光靠我一個人的力量也起不了作用。」


    動啊!動啊!動啊!


    「守護無力的村民,不相信任何人,朝著快樂結局拚命前進,我打從心底希望做到這些。」


    我,希望成為勇者。


    這段對話,瞬間在耳邊重播。


    接著,以前雪島為了救我滿身是血,當時的記憶重新浮現。


    夠了!快點動啊!我!


    瞬間,我跑了出去。


    從懸崖起身,扔掉十字弓,兩手撐著地麵,拔出腰際的匕首。剛才的回想應該是比一瞬間更短的時間吧。山豬還在我的麵前,在匕首可及的距


    離之外。我的視線再次因緩慢的慢動作而扭曲。


    ——必須保護她——


    在那裏沒有一切多餘的存在。


    ——我已經不想再後悔了——


    隻是,想要變強。


    另一方麵,山豬對於我突然出現在森林的斜坡處完全不為所動。它發出淒厲的叫聲,隻是向前奮力猛衝,並未停止。將所經之處的障礙物全數撞飛,以那樣的氣勢向前衝。那是大徹大悟,真正的全力燃燒生命的猛衝。


    眼前是野獸,自己手中握的是匕首。


    在我的麵前,在劍道基本的距離之中,已經有一個自己數倍大的巨體逼近。加上助跑加速,有六倍以上的質量。這是壓倒性的能量差。如果正麵交鋒,不僅自己毫無勝算,甚至確定會受傷那樣的戰力差距。


    「嗚!」


    但是在短距離中,我並未卻步或閃躲,我的左腳向前用力地踏了一步。


    即使隻退後一步,右手都有可能再次顫抖起來。如果又在這裏動彈不得的話,我覺得我沒辦法再次麵對野獸。如果在這裏又一次讓雪島受傷,那十五天的悔恨,以及被可悲無情摧殘的日子,今後可能會持續一輩子。


    那種茫然又一直逃避的日子會永無止境的延續下去,覺得我又會回到那個逐步腐敗的自己。


    如果在這裏卻步的話,永遠,絕對,無法成為那一天我所憧憬的勇者。


    隻有這一點,我絕對不要。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叫著,為了切斷幾乎快要失禁那樣的恐懼,我一邊叫著,一邊用不滿竹劍的三分之一那樣短的間距,右手直直地揮落而下。那隻手沒有猶豫,或許是這個關係,我用力切下,宛如捶打地麵一般的重複使出的斬擊,在短暫的短兵相接之內,完美地捕捉到山豬的頭頂。


    距離變成零。


    接著,下一個瞬間,咚砰!發出鈍重的聲音,以我和山豬為中心,回蕩在森林裏。


    一刹那,讓人以為從手腕到全身的骨肉,都快要衝破那樣強烈的衝擊向我席卷而來,已經超過了疼痛的程度。


    「鈴鹿!」


    在朦朧的意識之中,我微微地聽到雪島從背後叫我的聲音。


    「咕呸!嘔惡嗚嘔!」


    我被彈飛之後在地麵翻滾,有損尊嚴地發出呻吟。直接被山豬迎頭撞上的左半身,以及受到衝擊被彈飛時撞到背部和頭,讓我頓時失去意識。強烈的頭痛和暈眩以及嘔吐感,讓我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變成什麽樣。已經不是喉嚨痛那種程度的疼痛了。隻是單純的在瞬間變得無力化,那種超乎常規的疼痛。


    「……唔,好痛,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我叫著站起來。我振作意識,單手立起匕首。


    左右確認,確認剛才被山豬撞飛的地點。接著尋找雪島。


    「…………」


    因痛楚而變得模糊的視界裏,我看到那裏有一隻四肢僵硬的山豬橫躺在地。


    我從腹部深處湧現出自然發生的勝利者的嘶吼。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全身撕裂傷,滿身是血,我向天空高舉拳頭,不斷吼叫著,直到聲音沙啞。


    「喂!翔馬和雪島!剛才聽到很大的聲響,沒事吧欸?」


    「喂,怎麽了?啊?」


    「欸,大家沒事吧?」


    以我的嘶吼做為線索,追蹤者一個接一個聚集過來。


    「啊啊!雖然不是沒事,但是任務完成了!」


    我用握拳的方式迎接夥伴們的到來。


    「嘿!鈴鹿!拜托!怎麽都是血!」


    伊萬裏一看到滿身是血的我,立刻發出尖叫。


    小豐愣在那裏喃喃自語。


    「不是一點,根本是血流成河了吧!」


    「你、你沒事吧欸?」


    「什麽,並不像外表那麽嚴重啊!或許吧!而且,你們看!我真的單槍匹馬狩獵了那頭山豬耶!我們大家獲勝了耶!」


    我的腎上腺素油門全開地叫著。


    「……最後就讓鈴鹿,讓這頭帶著斧頭奔跑的山豬斷氣吧。我們兩個都讓它中箭了,卻無法阻止它……」


    雪島蹲在地上補充說。


    「喂,真的假的……你們說的都讓人難以置信哦。」


    小豐看著橫躺在地的巨大山豬呢喃著。


    「這,不是夢吧?」


    伊萬裏直盯著巨大的山豬瞧,接著茫然地看著四周。


    「如果是夢,肯定不會這麽痛才對!」


    我興奮地立即回答。


    「哈哈哈!你說得沒錯!」


    小豐捂著臉大笑。


    但是隻有一個人,隻有北樹看到那隻巨大的山豬後,透出痛苦的神情。


    「是,還沒結束欸。」


    「……但……我知道。」


    聽到北樹擔心的聲音,我停止像笨蛋一樣的傻笑,點頭回答。接著我超過北樹,來到山豬麵前。


    「這隻山豬還活著,對吧?」


    除了北樹和我,現場所有人都一起盯著我看。我低頭看著巨大的山豬,繼續說:「這家夥還活著。我敲了它,因此通電的箭終於發揮作用,讓它停了下來而已。我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切開那麽堅硬的頭蓋骨……所以,還沒有結束。」


    我向前一步。


    「我來。」


    但是雪島擋住了我的這一步,預測到之後的行動,用強烈的口氣這麽說。


    「不,沒關係。」


    我持續朝著前方,藏著顫抖的右手,對雪島這麽說,拒絕了她。


    「我想要這麽做。」


    其實,我根本不想做。


    「因為是我殺了它的,果然還是這麽做比較合情合理……而且這次我必須做個了斷,否則那家夥不會心服口服的對吧!山中之神!」


    我對著對麵的懸崖下方,用最大的音量大叫。


    一瞬間,同學們都朝向那個方向。


    接著,就在大家看著那個方向的瞬間,除了我以外,大家感到心頭一驚,所有人都全身僵硬。


    「剛才是……白熊?」


    雪島呆呆地出聲。


    「不……日本沒有白熊欸……」


    北樹同樣呆呆地呢喃著。


    「現在稍微看到一眼。咦,什麽?是白子嗎?」


    陷入混亂的伊萬裏。


    「未免也太大隻了吧?」


    站在這些混亂的同學背後,我向著白熊消失的森林揮手。


    「真的,謝謝囉!」我大聲叫著。


    接著,我環顧四周。


    ——我相信祂一定沒問題——


    接著,朝向和大家看的相反方向。


    那裏充滿著樹木濃密的綠色,以及廣闊的青空。接著,不知何時移動的,穿著白色洋裝的美加坐在高大的樹木枝頭,頭上和手上站著麻雀。


    「…………」


    「…………」


    我一瞬間對上了美加那金黃色的眼瞳。那雙眼睛,挑戰似的看著我。


    ——我知道,做得很好——


    我用力地點頭,接著背對著班上同學和美加,蹲在山豬的前麵。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著橫躺在地上的山豬說。


    「唉,因為很多原因,我要負責來處理你。抱歉了。雖然我跟你無冤無仇,並沒有必要殺你。但是因為個人的因素……我要取你的性命。」


    我合起顫抖的雙手,握緊匕首,傾注全身的力量。為了不要從身體脫離,為了不要讓靈魂脫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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