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年末,於因特網上發表魂成學的研究者集團。真實姓名和戶籍均未公開,僅憑代號判別七人。


    各自的代號分別為,<灰色腦>、<空色紫陽花>、<白雪>、<笑麵狐>、<qed>、<二代目>、<薩列裏>。


    ——灰色腦【…………………………………………………】


    1


    一閉上眼睛,亞克西亞就會想起曾經的那般景色。


    ——赤紅的天空、


    校舍的殘骸、


    燃燒殆盡的原野。


    有時是灼燒肌膚的痛楚。


    有時是刺激鼻孔的燃燒彈的汽油味。


    與其說回想起這些,倒不如說回到了那時。說是精神上的時間溯行也未嚐不可。


    比當下活著的現在更加活生生的『過去』。


    這裏,是亞克西亞的起點。


    假如,了解現在的亞克西亞的人看到這樣的過去的話,或許會驚訝地瞪大眼睛。


    還是說,能夠理解呢。


    他隻是一名教師。


    除了被ngo(譯注:non-goveranization,指“政府以外的組織”)派遣到發展中國家教授數學的平凡的日本教師之外沒有任何職務。


    「……老師……老師……老……」


    有聲音。


    孩子們被活埋在破碎的校舍之下。被柱子和牆壁夾著,隻要還殘留著氣息,對他們來說都是不幸的。


    過去的亞克西亞循著聲音,埋頭挖起泥土。


    沒有鐵鍬。


    就拿羸弱的手戳進泥土,不顧一切地挖掘。


    即使皮開,即使肉綻也要鑽進土裏。


    一旦分開泥土皮膚就進一步的被剝掉,鑽心的痛楚襲來。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過去的亞克西亞吼道。


    臉上一塌糊塗,鼻水和淚水一起哭了出來。


    校舍的屋頂還飄著ngo的旗子。是為了避免受到空襲的東西。然而,旗子被無視了。為了避開空襲,誰都會掛起旗子。甚至偽裝的麻藥工廠和恐怖組織的指揮所都會掛上旗子,旗子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老師…………』


    聲音漸顯遙遠。


    過去的亞克西亞進一步猛烈地揮動雙手。


    裂開的肉被刮掉,從內側露出白色的骨頭。挖掘並不順利。比起用正經地用手,用骨頭來挖反而更方便嗎。


    挖動石頭,搬起來。


    挖動石頭,搬起來。


    教學總算是完成了全部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明天開始要教除法,大家都在歡鬧的時候。慶祝得到新的筆記本,慢慢走出教學樓的時候,炸彈破壞了教學樓。


    挖動石頭,搬起來。


    挖動石頭,搬起來。


    挖動石頭,搬起來。


    挖著,搬起來。


    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出來了!


    過去的亞克西亞狂喜起來。大聲喊道「來了喲!」、「已經沒事了!」


    然後,沒有回應。


    被埋在泥土中的大家,全都死了。


    窒息而死的屍體不管哪一具都是慘不忍睹的狀態。臉上漲得通紅,嘴也好鼻子也好,隻要是身體上能夠稱之為洞的地方全都正在溢出體液。有的孩子用鉛筆,有的孩子用自己削成的三角尺拚命地挖著洞、就這樣死了。死掉的大家臉上全都充斥著一樣的痛苦和害怕。哪裏都沒有殘留下來的生命。


    亞克西亞聽到自己某處壞掉的聲音。


    仿若玻璃碎裂的聲音。


    右手的<烙印>咕咚咕咚地流淌著黑色的血液。


    那時,他的靈魂被名為『憤怒』的傷侵蝕了——。


    「——亞克西亞大人」


    聲音傳來。


    睜開眼睛,密室裏恰巴正在一旁等候。


    在房間中央的則是沒有主人的冷凍裝置,數個機器空虛的反複明滅。


    「怎麽了?」


    「沒事,就是開下了“傷”」


    恰巴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他的右手。從<烙印>到指尖被鮮豔的朱色所沾滿。並非黑色。那是生出“傷”時的血。


    「做了個夢」


    他嘀咕道。


    「夢嗎」


    「和你相遇一個月前的夢。想起了很久之前怯懦的事情」


    「抱歉問了多餘的事情」


    「沒關係」


    亞克西亞搖了搖頭。再一次俯視右手。


    五指全都帶著淒慘的傷痕。缺少的肉和骨頭並沒有完全長回來,他的手已經變成仿佛爬蟲類一樣異形的手了。左手也同樣如此。


    在他還是教師的時候可以說是很弱小的那類人。就連耕田的鋤頭都沒辦法抬起一把,卻能和孩子們歡聲笑語。正如文字所述,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現在的亞克西亞和過去的他已經不是同一人了。


    「你的傷怎樣了?」


    「已經恢複的差不多。早就對戰鬥饑渴難耐了」


    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恰巴跪了下來。


    「別逞強。土岐未冬的搜索呢?」


    「昨晚遇上的那女人,製服大概的樣子我都記下了。原本便打算再次開始搜索」


    「那個地方是?」


    恰巴毫不遲疑地回答出來。


    「這樣啊。在弄清楚動向之前,就算看到也不要輕舉妄動」


    下達命令後,亞克西亞站了起來。那個瞬間,有什麽東西從外套中掉下來,落到了床上。


    似乎是孩子削成的,變形的木質三角尺。


    十分小心地撿起放回口袋,亞克西亞在心中立下了新的誓言。


    (——懲惡揚善,護正除錯)


    這是,他唯一還有的願望。


    2


    自那之後過了三天。


    至少對於千尋來說,這三天平穩無事。


    三次的上學和放學,絆肯定會出現。


    還是一樣的冷淡,雖然對必要之外的事物不會多話,但是從目前還繼續陪同的樣子來看,大概搜索還沒有進展。


    但是,哎呀。


    絆無口的樣子也不討厭啦。


    和沉默寡言的少年一起不知不覺走路的幾十分鍾裏,心情不可思議地舒暢。


    有一點點像是做起用氣槍瞄準的動作時,慢慢地平靜下來的感覺。


    那樣和他說的話。


    「我不開心」


    絆就這樣說道,然後扭身向前。


    總覺得他的表情很奇怪,以至於絆消失後回家的路上一想到就會笑出來。


    3


    「千·尋,你啊,最近是不是和男生一起上學啊?」


    伸子的話讓千尋差點就握爛了可以算是奢侈品的果汁牛奶——三角形包裝每包購買價格八十元。


    第四天。


    正在午休的教室。


    千尋慌張地環顧周圍,幸運的是,剛剛伸子的言行並沒有人注意到。千尋暫時放下心,表情也舒展開來。


    「小柏,什麽啦,那個」


    委婉地否定看看。


    但,拿著三明治和pocky的伸子齜出怪笑,向著這裏蹭過來。


    「呼、呼、呼。我的另一雙眼睛不可能搞錯的。吾等的後輩可是有好好目擊到那個場麵喲。你這個幸運的家夥」


    伸子來回地用手肘蹭著千尋。


    一旦露出真麵目——即使是宛如被拍出來的照片一般的學


    校、艾莉雅娜女子學院裏素質很高的大小姐,遇上這樣的事情也會像喜歡說八卦的大嬸一樣。倒不如說,這家夥將來絕對會成為井戶端會議的永世議長。(譯注:井戶端會議,指過去家庭主婦們在井邊(或河邊)洗衣服時東拉西扯的情景)


    「不管怎麽說好朋友的春天終於來臨了,是不是在往教室走的路上受到了祝福呢。唔嗯唔嗯,老老實實地快給我線索,兩人的邂逅或是告白之類的」


    「線索啊……」


    怎麽能把從學校回家的時候遇上殺人現場的事情說出來。


    「美女,難不成,連我也不能告訴嗎?」


    「那個、嗯、嘛、這個……」


    灌了一口茶後,伸子把三明治塞進嘴裏,一口氣吃完舔起食指。


    帶著玩弄般目光說道。


    「見到『那個男孩子』了?」


    心髒感覺就要飛出來了。


    按住胸口後,稍微考慮了會兒,回答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說不定是他,也有可能不是他」


    現在為止,還不能確認。


    九年前的那個男孩子是否就是絆。


    即使絆否認了此事,但是卻也沒有決定性的證據。雖然認為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可對於是否是同一人物這一事,千尋認為說不定還是由於印象重疊。


    結果最後就成了現在這種模棱兩可的狀態。


    「哼哼,別說這種像是哪邊的魔法使一樣的東西。嘛,雖然這隔了幾百年還是世界的真理」


    伸子苦笑。


    「不知道的話就沒辦法了呢。那,那個男的究竟是個怎樣的家夥讓我采訪一下吧」


    拿出了新的pocky當做麥克風。


    「那、個」


    這點程度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冷淡的家夥」


    「不錯嘛」


    伸子很高興地點頭。


    「房間超髒的」


    「嗯嗯」


    「又陰沉,還整天不說話。到底在想什麽完全讓人猜不透。偶爾開口也差不多都是在說些別扭的話」


    「這樣……給我慢著,千尋!好一點的地方一個都沒有嗎?」


    「啊咧?」


    明明沒打算這樣的。


    ……把刀架過來,還毫不留情的拒絕,沒有遭遇那些事情的話認真來看確實如此。現在想來真是難以置信的現實。


    然而,是為什麽呢。


    經過這四天,這些記憶千尋變得不再那麽厭惡回想了。


    「嗯,打聽男朋友的事情是我不對。不會再有什麽奇怪的疑問了——再給我等一下啊我。連這種沒法令人滿意的家夥的房間都進去過了呀,千尋小姐」


    「哪有,沒有這回事啦」


    「吼吼。剛剛我可聽得很清楚別逃避哦,那是房間喲房間。瞞著好朋友已經向著大人的階段躍入了嗎?」


    眼睛裏閃閃發亮,伸子追問起來。不同尋常的光輝。眼睛裏瞬間溢出了閃亮閃亮的星星。就像貓看見木天蓼,馬看見胡蘿卜,小柏嗅到八卦就是這樣。


    「啊啊真是的,放過我吧」


    「不可能,才不放過你。老實給我交代出來,喂」


    伸子從側麵倒剪雙臂抱住發出慘叫的千尋。


    「嗅嗅,這麽柔軟的身體就要變成誰的東西了呐~。好悲傷啊~好寂寞啊~」


    「說、說什麽……不是說過關節技禁止了嘛,給、給我……!」


    隨著身體的倒下,剩下的聲音沒能發出來。


    臉和伸子漂亮的鎖骨親密接觸後,嚴嚴實實地被鎖在了地上。


    恍惚中清楚地記得,這招叫做折臂固定·顏麵十字固。(譯注:原文直譯chiwing face lock,通常稱為crossface chi wing,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網上搜索,十分狠的一招格鬥技,完成之後幾乎無解)


    放學後。


    千尋時隔許久地出現在了狙擊槍射擊部。作為幾天沒來的賠罪攬下了打掃衛生的活兒。雖然後輩們要求來幫忙,但是全都被千尋謝絕,繼續一個人打掃。不由得有種想要動一動手的感覺。


    當大部分地方都用拖把拖完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


    今天的夕陽格外鮮豔,無論是射擊場的地麵還是牆壁都被染成和千尋頭發一樣的紅色。


    「哇啊」


    看得正入迷的時候,入口出現一個人影。


    「啊咧?絆?」


    是現在已經看慣了的少年的姿態。一如往常的黑色外套和隻有右手帶著的手套。背上還背著竹刀袋。


    「發生什麽了嗎?」


    「有些晚了過來看看情況」


    「啊,抱歉。……話是這麽說,這裏,基本上不是男士禁止的嗎?」


    「拿到許可了」


    準備妥當的少年回答道。


    絆就這樣靠上牆壁,似乎是打算在這等著


    還是一如既往從一些小細節就能讀懂別人在想什麽的樣子。


    「來兩三個回合的射擊再回家吧」


    這樣說道,千尋穿上自己的射擊外套,端起氣槍。


    站在台座前,按住扳機。


    瞄準立著的靶子,很輕鬆就將狙擊槍架好。


    然後槍身突然停止。點綴著翠綠的黑瞳目不轉睛地盯住靶心。


    就這樣,許久未動。靶子也好,狙擊槍、千尋也好,全都一同被染成了紅色。


    靜止中仿佛所有的聲音都逐漸遠去——


    嘭!


    擊中靶子的聲音傳來,讓千尋明白了自己射擊了一事。


    扣下扳機的同時,千尋如條件反射般用行雲流水的動作拉下槍栓。裝填上新的彈藥——第二發、第三發。


    嘭!嘭!嘭!


    靶子被有節奏地擊中了不知多少次。


    連確認都不需要。全部都是十環。


    這一瞬間,千尋通過狙擊槍有種仿佛自己和靶子聯在一起的感覺。


    下一次射擊前子彈命中時,宛如確認這點一樣扣動扳機。


    心跳也好,眨眼也好,所有的動作——都和狙擊槍一起聯上了靶子。甚至連十米外僅僅五毫米的中心點都不在話下。


    要說是昂揚,卻過於平靜。


    要說是集中,卻過於自然。


    就連射擊行為,千尋都是無意識中在進行。


    隻是像吸氣一樣射擊。


    像吐息一樣射擊。


    射擊。


    射擊。


    射擊。


    嘭!嘭!嘭!嘭!嘭!嘭!


    又一個靶子倒下,千尋將手伸入裝有子彈的袋子裏。


    指尖觸到袋底。


    「啊」


    如往常一樣,六十發——一場經濟比賽六個回合數量的射擊就此結束。


    「對不起,一不注意就打滿了全場!」


    千尋慌張地回過頭。


    然而少年無視了道歉,徑直走向射擊場的深處,拾起被擊破的靶子。似乎是在確認打穿的中心點。


    「神似祈禱的射擊」


    然後,絆說道。


    「呃?」


    「無意間想到的。看著你射擊的時候」


    「是、是這樣麽。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射擊的事情」


    覺得有些害羞,千尋的雙手在臉前揮舞。


    神似祈禱,這樣的評價還是第一次聽到。特別還是這個少年說出來,真是太讓人感到意外了。


    「可是,絆的刀不是更加厲害嗎。像那樣的,一定練習了超久的吧?果然是劍


    道?」


    「是劍術。何況,我隻是複製。」


    「複製?」


    「字麵上的意思。向別人借來的東西。與你通過不斷揮灑汗水才練就的技術不一樣」


    絆淡淡地笑了。


    這個笑容也是紅色的。


    少年站的位置是會從射擊場的窗邊射入夕陽的地方,因此漆黑的少年現在全身都被染成赤紅。


    和自己相同的顏色。


    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


    總感覺,有種少年和自己的距離比平常都要近的氣氛。


    「——你還真是無憂無慮啊」


    無意間,絆這樣說了。


    「什、什麽?」


    「之前也說過。“傷”是由於欠落生成的。然後所謂的欠落,是比起心的外傷更嚴重的靈魂侵蝕。雖然知道這些就行,換而言之就是普通的異能者。但擁有那樣的能力毫無疑問會被警察病院給軟禁」


    紅色的射擊場中,平鋪直敘的聲音流動著。


    與其說平鋪直敘,不如說是毫無感情。


    毫無感情的聲音。


    「就拿剛才的射擊舉個例子。你,在向靶子瞄準的時候感覺不到其他人吧。因為對於你來說射擊是項運動,為了能使自己精神高度集中,這也是使用自己的身體和狙擊槍的一種表現手段。但是,我不同。該怎麽砍下去才能造成最有效的傷害,該怎麽砍下去才能最快速的擊殺。我一直在考慮這樣的事情」


    「那並不是絆的錯吧。就像是之前狼男在的話——」


    「在的話,就得救了」


    仿佛揮刀時一樣,一句話就斬斷舍棄。


    「別搞錯了。我沒有被拿來做實驗材料多虧了他們。我被烙印局養育的存在意義僅僅隻是針對怪物進行反擊。養育這種說法再適合這種場合下說不過了。我和他們之間有的不是同為人類的關係」


    所以,才對千尋說了無憂無慮這樣的話。


    對於遠離怪物的人們來說,無論誰都是毫無防備的。


    世界被整個塗上了夕陽,看不清絆的表情。可是,千尋可以感覺到,為什麽要笑對殺戮。


    「……但是,這樣的話,不寂寞嗎」


    「寂寞這種東西,原本就是人類的感情。更何況,“傷”之持有者和人類並不是同一類的。說是和“傷”之持有者共同生活但實際上並不一樣」


    如此宣告完,絆迅速從前麵出來。


    靠近千尋。


    感受的到呼吸的距離。


    仿佛可以聽到心跳的距離。


    絆的手套靜靜地碰上空氣狙擊槍的槍身。手套的表麵發出些微光芒,從指尖滴下一滴血。


    「絆!——」


    「——父親使用過的氣槍麽。六歲的時候出於好勝拿了出來,還誤傷了右腕。重新拾起它是十四歲的時候。即使如此還是沒法消除恐懼感。最初的半年裏光是射出子彈就費勁心神。因為當時的監護人私吞了雙親的遺產,尋找裝備的時候十分辛苦」


    千尋睜大眼睛。少年的話——特別是最後一句,是就連伸子都沒有告訴過的事實。


    「……為什麽,怎麽……」


    「因為是“傷”之持有者」


    少年微笑了。


    然後,微笑的同時,如此耳語道。


    「——比如說」


    比如說。


    比如說——。


    「由於某起事故,其他所有人全部死亡隻有一人獲救……一周之內,一直獨自一人活著的孩子,隨後是會感到『孤獨』的吧?」


    這下確信般地笑了,絆撤開身子。


    原本就沒打算期待回答的問題。


    丟下僵直的千尋,一個人走出了射擊場。


    手正準備打開門的時候。


    「會感覺到的啦!」


    強硬的聲音扣上背脊。


    「我是這麽認為的。我覺得不管看上去如何,不管是怎樣的人,孤身一人的話果然還是會寂寞的」


    死死抓住氣槍,點綴著綠色的黑瞳緊盯少年,千尋斬釘截鐵地說道。


    絆沒有立即回應。


    等到一次呼吸的時間之後,走過大門,隻此一次的回了頭。


    「所以說,我討厭你」


    然後,關上了門。


    4


    入夜,一輛車自艾莉雅娜女子學院駛出。


    這是極少被使用的理事長用bmw。


    雖然可以稱得上是悄悄外出,然而等這輛寶馬走遠後,一個人自校門浮現。


    「發現了」


    發出像個孩子一樣聲音的恰巴笑了。


    茶色的左眼反射出殘月,微微發出猙獰的光芒。


    5


    三十分鍾後。


    衣著修女服的少女從寶馬裏出來,仰望起山腳下聳立的烙印局。年齡約莫十四五歲。無論是頭部還是指尖都是雪白的,就連穿上寬鬆的修女服,勾勒出來的體型依舊纖細。


    她是土岐未冬。


    「感覺如何?<白雪>」


    對於同樣從寶馬中出來的聖母·雅姿莉亞的話,未冬帶著若隱若現的微笑點頭。


    「托您的福,好多了」


    (……雖然,體溫還沒有恢複)


    未冬悄悄將凍僵的手隱藏起來。長達九年的冷凍睡眠讓自己如此衰弱,直到現在還在深深地侵蝕身體。更不用說處於成長期的她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


    (見到絆的話,又會哭出來嗎?)


    絆——土岐絆。


    愛哭鬼的弟弟。


    被同級生欺負就哭,去賞花也哭,「姐姐就像要被櫻花給奪走了」說著這樣的話。現在應該已經變得比自己還要大的弟弟


    ——真的,好想見到他。


    從聖母那裏聽說了絆正在找尋自己後不知有多高興。在一切都已經改變了的這個九年後的世界,絆還幸存著是比任何事情都值得欣慰的。


    但是,不能見。


    倏地,昏暗的灰色人影浮現在腦海中。僅僅隻是回想,極度的存在感就讓人喘不過氣來。目光所及之處無人生還。存在本身就另他人崩潰,過剩到殘酷程度的鬼的化身。


    亞克西亞。


    還沒有和那個男人做個了斷,還不能見麵。


    歸根到底因為自己的猶豫,變成了這樣的事態。勒達-117和亞克西亞的事情都是自己不注意招致的。


    況且。


    (……千尋小姐也是,沒臉見她呢)


    忍受住沉重的疲勞,未冬微微苦笑。


    這三日間的成果目前已凝縮為聖母手中的pd。這是她戰鬥的王牌。(譯注:pd,stics disc的縮寫,即磁盤。另,硬盤也是磁盤的一種形式)


    開下烙印局厚重的門扉,一個秘書模樣的人物立刻出來迎接。


    「久等了。我是帶你們去見支部長切通的人。請來這裏」


    跟著她走過白色通道和高速電梯,未冬與聖母被領導了最上層的支部長室。


    豪華奢侈的房間。


    與平淡到無機質的通道和電梯完全相反的存在。絨毯柔軟到足以將腳踝深埋,房間中央是黑檀木的大辦公桌,背後則是裝有能夠從二十八層的高空一覽街景的令人目眩的玻璃窗。


    「哦哦,真是榮幸。我是切通孝明」


    態度很好——隻是似乎浮現出輕薄的笑容,如鋼絲一樣的瘦男從那張大辦公桌後站了起來。


    順手就將右手伸了出來,但是未冬無視了切通,低頭隱藏於包頭巾下。


    「……初次見麵。我是土岐未冬」


    「從聖母那裏聽說了喲。隻是沒想到


    您親自過來。您被恐怖分子捋走的時候,這裏也在盡力四處尋找」


    切通一麵擦汗,一麵聳起肩膀開玩笑。可以從中看出帶著試探性笑容的態度。


    從聖母那聽說這個支部長是個典型的學者型人。相比於海外,日本烙印局對魂成學的研究更加熱心。也正因此,這個男人才能坐上支部長的位置。


    這下剛好。


    這樣的話,就應該能理解這個pd的意義了。


    「那麽,是怎樣的事情呢?若是人身安全的保護的話,這邊自然是當仁不讓」


    切通深深地笑了。


    「十分抱歉,勞煩了」


    「哈哈。該怎麽做呢?當然隻要是能夠做到的一定會全力協助的」


    「請收下我完成的研究」


    聽聞後切通的表情立刻綻開光輝。


    確實順應他期望的請求。<無名的七人>——從幾乎像傳說一樣的魂成學始祖那裏得到研究成果的話,就像和他約定成功一樣。讓本部知道這件榮譽,說不定可以進入掌管烙印局全體的評議會的視野之中。


    在因為薔薇色的未來而狂喜的支部長麵前,未冬繼續說道。


    「在這之前……請讓我訪問凍結指定數據a03——克拉格祖爾迪爾實驗」


    一瞬間,切通皺起眉,下一個瞬間,麵無人色地尖叫起來。


    「你……你說什麽!」


    「要再說一遍嗎。要求訪問凍結指定數據a03」


    未冬側開頭,特地微笑道。


    凍結指定。


    在魂成學中,一定時間內進行危險度過高的研究——在時間上無期限封印的製度。這個的指定由烙印局統一管理,不管是怎樣的大國都沒有否決權。


    也就是說,不管提出怎樣的研究,隻要被凍結指定的話,無論是誰都不能再進行這項研究。就如克隆這項研究類似,很容易產生極度倫理問題的魂成學應運而生的製度。


    尤其是b級以上的凍結指定由支部長級來進行的話,就連閱覽都不可能。研究這樣處理的話就像是將其附上一層麵紗一樣,隱藏起事實。


    而且……而且要說是克拉格祖爾迪爾實驗……。


    「…………」


    「烙印局剛成立之後,全員出動所作的實驗。地點位於東歐的偏僻之地克拉格祖爾迪爾。在那,歐洲各國的計劃中秘密聚集了幾百人,不惜投入了還在試用中的量子計算機。僅僅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實驗費用就已逾六十兆円,對當時的經濟狀況留下了陰影。對於剛剛誕生的魂成學的可能性,全世界都神往著結果」


    未冬說出的話讓切通的臉忽紅忽青,最終顏色盡失成了白蠟。


    「你……從哪裏……」


    「可是,其結果是悲慘的。實驗剛剛完成,試圖獨占實驗結果的一個國家隨之暴走,將安放於克拉格祖爾迪爾的設施全部摧毀。為了隱藏這個小型核爆炸一樣的受害痕跡,花費了和實驗相當的費用。如果此事曝光的話,當時的首腦一級的人物人頭就不保了吧」


    未冬的聲音自始至終都很平靜。


    無話可說的切通緩慢地反複呼吸。按住胸口,用手帕擦拭了賊眉鼠眼的臉,然後終於抬起視線。


    「所以……到底是什麽意思?知道了這些的話也沒有訪問的必要了吧?再怎麽說問我要凍結指定的數據就算了還是要訪問這也……」


    對此,未冬點了頭。


    從修女服中取出一枚pd。


    「?」


    向著覺得奇怪的切通遞出pd。加上了,僅此一言。


    「這裏麵,有克拉格祖爾迪爾實驗的完成形式」


    這下,切通暈厥了。


    整整幾十秒的時間中連手指都動不了。雖然想扯開嗓子喊叫,可是喉嚨裏連發出呻吟都做不到。


    「……不、可能」


    最終,茫然中,隻有這句話說了出來。


    「所以,請求了訪問。這樣的話,應該馬上就能驗證了」


    「那麽……萬一……就算相信了這個……為什麽你要將這樣的東西……」


    「發表魂成學之前,大部分理論都已經研究完成。碰巧我擱置的未完成數據剛好和克拉格祖爾迪爾實驗一致。克拉格祖爾迪爾實驗本身如果當時讓我知道,說不定就可以成功了。隻是,沒想到竟然會是那種結局收場」


    坐入辦公桌後的切通一味睜大雙眼凝視少女。怎麽想都不是身材纖細,虛幻的少女。然而,這名少女卻若無其事地超越了六十兆円和數百人的計劃。就連惡夢都不能比這更加荒誕無稽了。


    ——<無名的七人>。


    近乎被神化的名字,切通回憶起來。過於猛烈以至於難以相信的業績之山。僅憑七個人就改變世界的究極隊伍。如今切通體會到遺忘的傳說全部都是真實的。


    「克拉格祖爾迪爾實驗……那麽……靈魂……化。你……打算……怎麽處理那個?」


    「再下去就是凍結指定的實驗的東西了,這個數據馬上也要被凍結指定了吧。我的期望僅僅是這些。……在那個鬼奪去之前」


    「鬼……?」


    就在切通詢問的時候。


    嗶—、突然響起靈魂警戒音。


    「這是……怎麽回事」


    切通拍了辦公桌。


    顯示器中沒有畫麵,取而代之的是這樣的聲音傳了出來。


    「入侵者!從正麵入口入侵了!現在警備隊已經前往那裏,但是卻擋不住他!」


    「你說什麽……」


    不可能。


    烙印局由於其機密的重要性,通常來說具有難以想象的安全性。就連獨立的治理法律都被允許,三十名警備隊員全都配備有真正的槍。隊員也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地進行了對“傷”的特殊訓練的猛士。


    限定於基地的確保能力的話,絕對淩駕於swat,切通對這點相當自滿。(譯注:swat,特警)


    可是,卻從正麵被突破了。


    「告訴我入侵者的情況!到底是什麽人。裝備如何!」


    「人、人數一人!隻有一個人!什麽裝備都沒有!是空手!另、另外他是“傷”之持有者!」


    聽到這些,真冬的臉色立刻發青。


    「亞克西亞……」


    小聲地,顫栗地說了出來。


    樓下已然地獄。


    俗話所說,屍橫遍野。


    此般情景在走廊裏再現。


    放入金屬板的防彈衣和短距離製壓武器(cqbw)。身上配備有可以匹敵軍隊裏特種部隊重裝甲的警備員們,全都渾身是血倒在地上。


    全部都是一擊刺穿胸膛。


    硝煙遍布宛如在嘲弄無一生還的屍體,隻有一個人的人影走在這個走廊。


    ——亞克西亞。


    如岩石般的男人。或許會讓人聯想到赤紅的鐵塊。


    身高近兩米。但是,勻稱的身體讓人感覺不出有這麽高。一切多餘、一切浪費都沒有,精煉到異常的身體。那是死命鍛煉出來的肉體,男人的精神之強烈可見一斑。


    走廊的電源被切斷了,應急燈也並不明亮,這個男人卻如履平地。


    沒有坐電梯,他走了樓梯。


    不,電梯已經被破壞了。


    一開始亞克西亞前去管理室就已經把電梯的電源切斷了。為了不讓目標逃跑,這是必須的處理。


    緩慢地,亞克西亞上著樓梯。


    剛出樓梯平台,地板上突然迸起青色的碎片和火花。


    殘留的警備員拿著機槍從樓上掃射。牆壁和地板被擊穿,數量驚人的碎片覆蓋了樓梯平台。


    不僅如此,持續


    的槍林彈雨之後,樓梯上三個黑色的物體被投了進來。


    手榴彈!


    一會兒後,爆炸和轟響充斥了世界。


    「……幹掉了……」


    警備員們的臉上瞬間染上了放心的表情。


    然而。


    放心的表情立刻就被恐懼所取代。


    從朦朧的赤炎和煙霧中,男人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


    ——那個姿態,形同魔物,亦如鬼神。


    子彈確實是命中了。爆炸也波及了男人。這些從男人所穿的灰色外套,已經從原來的樣子變得破爛不堪就能明白。


    可是,亞克西亞的步伐並沒有停下。


    並沒有急於殺掉,但是隨著男人步伐深入,確實漸漸地變為死神的化身。


    至此,警備員們的士氣完全瓦解。


    所有人都慌亂地拿起槍一味的掃射。切至全自動射擊的話,機槍裏的子彈連十秒都撐不住。


    子彈轉瞬間就被打完,在變成了單純的棍子的機槍麵前,特地放慢腳步的男人出現了。


    男人,抬起了他那醜陋的手。


    爬蟲類一樣的手。指尖的肉一點不剩,那裏包覆的皮已經向外殼一樣硬質化。而且,有些地方還有白色的骨頭從肉中齜出,與覆蓋了它的皮膚混合在了一起,呈現出形同恐龍鉤爪的樣子。


    正在這麽想著的時候,那雙手已經刺穿胸膛。


    從背後穿出。


    就像戳透黃油一樣,什麽抵抗都沒有就被刺穿。


    抬手的次數僅有五次——然後剩下的五人倒下了。


    直立著倒下的樣子,簡直就是哪裏的喜劇。這絕對是連惡劣的玩笑都想不到的光景。


    毫不憐憫地俯視五人,然後亞克西亞抬起臉。


    那是監視攝像頭的方向。


    他僅輕聲說了一句。


    「——研究完成了嗎,土岐未冬」


    接著。


    目光移向最上層,亞克西亞再次邁開腳步。


    一連串的景象,未冬她們通過監視器目擊下來。


    被破壞的管理室的係統中,從保留下來的部分強製遠距離連接,將攝像頭的畫麵送到部長室。


    進行操作的是未冬。


    擁有與<無名的七人>相稱的奇跡般的技術,傳輸過來的畫麵卻慘不忍睹。


    「……<夜叉>」


    未冬輕聲嘟囔。


    「那是?」


    聖母青著臉詢問。


    「亞克西亞的“傷”的名字。五感的增強是“傷”裏麵最多的形式,但是亞克西亞的“傷”要更加單純,純粹隻顧增強力量。可是,它的效果正如剛才所看到的。子彈和手榴彈程度的爆風傷不了他,人類的身體隨隨便便就能撕碎」


    <夜叉>。


    在印度亞克西亞被這樣稱呼。


    那是惡鬼羅刹的名號。


    持有怒鬼的力量,單純撕開敵人,為此而生的“傷”。


    可是,得到如此力量的過程是怎樣的悲傷,怎樣的心碎在煎熬這個男人。


    「盡管已經很注意了,結果好像還是被追上了呀」


    緊咬嘴唇的聖母點頭,未冬轉而問切通。


    「緊急出口在哪兒?」


    「屋……在屋頂……的邊上……」


    烙印局支部長膽怯地整個身子貼在牆上顫抖。即使這樣他還是拚命地點頭,一邊扶著牆壁,一邊邁開顫抖的腳帶起了路。


    然而。


    「啊—逃跑可不行喲」


    隨著聲音。


    背後的窗戶玻璃突如其來地被打破。


    轟然吹入的疾風將辦公桌上的書籍和輕一點的東西吹飛。


    從中,青年飄然站立。


    隨便的襯衫前襟大大的破開,從那長出一個狼頭。


    是恰巴。


    「唔呼呼呼呼。因為窗子很少,爬牆花了點時間呢。這個房間有窗子真是太棒啦」


    竊笑。也就是說,二十八層——近百米的高層,這個青年徒手攀登了上來。


    緩緩地接近後,恰巴用手抬起未冬的下顎。


    「好久不見呢。<睡美人>」


    對於扭過臉去的未冬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地從袖子上摘下紐扣擲出。


    那枚紐扣痛打了聖母·雅姿莉亞的手。


    響起手槍掉落的聲音。是從由於疾風倒下的切通懷中拔出的手槍。


    「別做小動作。亞克西亞馬上就要來了」


    恰巴實際上很高興的說了。


    已經,哪都逃不了了。


    接著,宛如要被擰掉一樣,門開了。


    「…………」


    未冬屏住呼吸。


    灰色的身影,從門後的暗處出現。


    「……亞克……西亞」


    亞克西亞——隻是靜靜地,咧開嘴笑了。


    6


    此後不久,土岐未冬和聖母·雅姿莉亞被帶到烙印局的屋頂。


    原本便是混凝土怪獸一般巨大建築物,因此屋頂十分廣闊。與體育館麵積相當的屋頂中央,配備有停機坪和小型直升機。


    亞克西亞一言不發。


    兩人坐在恰巴後麵的座椅,沉默著確認直升機的機能。


    向著那個嚴肅的背影,未冬喚道。


    「你……為什麽,要做到這個份上」


    男人停下手指的動作。


    「這個問題以前回答過」


    冷澈到底地回複。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追求僅此而已。與之最為接近的就是你的研究」


    「我不是抱著那樣的目的進行最初的研究的」


    「道具和武器也一樣。不是研究自身的意思。是人類的手讓他們聯係在了一起。我也隻不過是做了相同的事情而已。至少,我不承認隻有死才是平等的這種玩笑。不管是生或是死,都得有相應的報應」


    「那隻是你的個人意識。人的所作所為沒有好事。所以我原本放棄了」


    「你認為是自我意識的話就這樣吧。最後做出裁決的,是自己的業報」


    自己也是,裁決自己的對象也存在,亞克西亞斷言。


    「我,重現他們臨終前的痛苦」


    無視一切意見,殘酷的話語。


    大體上就如言靈差不多,這就是這個男人的行動原理。


    接通最後的電路,按下控製杆,慢慢拉起,直升機的螺旋槳旋轉起來。


    然而,在它的速度達到懸空之前,


    「——想把姐姐,帶去哪裏」


    分外鮮明的聲音撕破夜幕。


    亞克西亞看向側麵的門。


    北邊是山麓。南邊是不眠的街道,光之海洋廣闊無垠。


    以這一街道為背景,少年手持孤劍佇立著。


    微長的頭發在旋轉的烈風中起伏,銳利的視線令他自身成為如冰刃般冷澈的存在。黑色外套和手套並沒有讓他與夜色同化,而是身影越來越明顯,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絆……絆」


    未冬情不自禁地發出聲音。


    背對那個聲音,亞克西亞從駕駛席站起。


    「恰巴,好好駕駛」


    「那家夥,是我的」


    「別被私怨衝昏頭」


    拉開門,亞克西亞落到直升機停機坪上。強風中,男子灰色的外套也在嘶啞鳴叫。


    麵對麵的距離三米不到。


    對雙方來說,隻要踏進一步,就到了必殺的間隔。


    「第一次見麵呐。刀使——土岐絆」


    「別煩我。我隻是過來要回人」


    拔出刀,絆向前邁


    出一步。


    濃稠的鮮血自黑色手套的內側滑下——取而代之的是,幾條光之線流轉在手套表麵。


    <download>


    這是,少年“傷”的能力。


    「把姐姐還來。順便,在別人的地盤隨便亂玩的代價也償還吧。現在,在這裏」


    絆斬釘截鐵地宣告。


    亞克西亞沒有改變如同岩石的表情,並且抬起他那怪手微微點頭。


    「若是這樣,我就將那把刀搶過來」


    外套的下擺翻飛。


    刹那,以長槍一般質樸之勢突進的亞克西亞的怪手,和自下方劃出一道漂亮弧線的絆的刀。


    雙方撞擊,火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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