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魂成學和<烙印>係統的實驗,由烙印局出資建造的環境係管理設施。


    配備了超大型船舶的機能,能夠單獨出海航行。同時,在<烙印>係統的必要方麵,設施內享有治外法權。(譯注:治外法權,免除本地法律司法權。即,在俄刻阿諾斯內犯罪,必須交由犯罪者所在國家進行審判)


    ——qed【真令人懷戀呐。那張設計圖紙可是錯過機會就吃不到的夥食呢】


    1


    從上空朝下俯瞰,<俄刻阿諾斯>看上去就是一隻半透明的鯨魚。


    全長三千公尺,可以在頭部吞下大約四千人的鯨魚。它的頭頂上則宛如現代科學的美妙混雜其中。


    「…………」


    絆從邊上的窗戶俯看著在海灣上漂浮著的這隻鯨魚


    『——絆』


    耳旁傳來細微的呼喊聲。這是掛在脖子上項圈狀的骨傳聲通信機。同時,也有將聲帶震動的聲音信號直接轉換的功能,所以即使輕聲細語也能夠明了地進行對話。


    「織部嗎。就快到了」


    絆冷淡地回答。


    『才不是問你這個啦。……那個,十分抱歉』


    「有什麽抱歉的?」


    『輕易把工藤支部長帶到那個地方去的事情』


    絆沒有回應她,反而提出了別的問題。


    「<卡珊德拉>怎麽樣了?」


    『誒?』


    「因為<預言>而開放了“傷”吧。被動的<預言>比起主動造成的負擔應該要大得多。如今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礙呀。已經在那個屋子裏休息了。——謝謝你,能這麽關心她』


    織部的聲音,將率直的感謝傳達過來。


    她是<卡珊德拉>——織部紗代的姐姐。持有著“傷”的同時,<卡珊德拉>還能被允許在烙印局的管理之外行動,也是多虧了姐姐的幫助。絆十分清楚,為了這事,織部支付了多麽高昂的代價。


    「——搜查班怎麽行動的?」


    從邊上不停搖晃的視界中看到<俄刻阿諾斯>時,絆詢問道。


    『現在正在調查恐怖分子全滅時的動向,而且已經向<俄刻阿諾斯>的工作人員申請了內部調查的許可』


    「?真是惹人著急。<俄刻阿諾斯>不是烙印局出資的嗎?」


    絆皺起一邊的眉毛。


    『確實是烙印局出資的啦。但是,該從哪兒說起呢,就是和從烙印局那奪取了<烙印>係統的管理權的意思差不多吧』


    織部的聲音混雜著苦笑。


    『瓦解烙印局權限的運動知道的吧?』


    「啊啊」


    烙印局擁有關於魂成學和<烙印>係統完全獨立的管理權。雖然考慮到<烙印>係統的影響力,這也是當然的處置,不過反對這事的運動卻持續不斷的發生。


    坊間閑話,應當建立監視烙印局魯莽行事的組織,就是這麽回事。


    這個理論本身便有一定的道理。


    烙印局的預算如今已經可以匹敵聯合國的常任理事國了。作為不是國家的組織,其影響力也十分異常。可是,說出上述理論的那些人幾乎都加入了相關聯的團體,而且還從事著魂成學和<烙印>係統的權利。


    『<俄刻阿諾斯>便是從那個運動中誕生的妥協計劃啦。那裏的工作人員就成為了烙印局別處的管轄機構。——運營<烙印>係統的計算機雖然由於烙印局在旁監督而無法閱覽呢』


    「轉移矛頭的處理嗎」


    『就是這樣子呢』


    「可是,這樣的話,我的待遇會怎樣?搜查課都進不去的話,我不是更加惹人忌諱」


    『你錯了。正因為是你喲』


    「正因為?」


    『<俄刻阿諾斯>的工作人員的等級並沒有足以知曉“傷”之持有者的情報。在<俄刻阿諾斯>看來,你並不是烙印局的搜查官,而是和普通的來客並無兩樣。由於目前還在進行比賽,黑色外套、黑衣服、黑手套之類的怪人也不會顯眼』


    織部嘻嘻一笑。


    然後,


    『——而且,你已經從小千尋那兒拿到邀請函了不是嗎?』


    將最後一句特別的玩笑說出。


    或許,隻是一瞬間,預測到了無線通訊另一側的少年動搖了一般的聲音。


    『搞錯了嗎?我還以為千尋把步槍射擊嘉賓的門票送到了你那兒啦』


    「啊啊,拿到了」


    絆立刻擺回往常表情,然後從外套的口袋取出一張門票。


    金屬製的卡片。這張卡片本身便含有<烙印>核對功能,除了被正式允許的人外誰都無法使用。隻給<俄刻阿諾斯>的比賽嘉賓少量配給的貴重卡片。


    送給他的人就是緋原·千尋·蘭斯卡特。


    兩個月前,由於烙印局支部被破壞的事件——不對,實際上是從九年前的飛機事故便相遇的,紅發女孩。


    ——『我啊,是這樣想的。不論露出怎樣的眼神,不論是怎樣的人,獨自一人畢竟還是很寂寞的』


    ——『我啊,想和絆有關係。我討厭在這個地方分別,再也見不到。』


    那個女孩說過的話。盯視著絆的直率目光,坦率地叩響絆心房的話語。


    可是,就連絆自己也說不清。


    為何自己沒有『孤獨』。


    那座山上,隻身一人活了下來的自己,欠缺了那個往昔。


    正是由於『欠落』——自己才有了。


    (…………)


    要說唯一讓他掛心的,就是姐姐——土岐未冬的事情。不過,如今的絆不再留戀。勉強要說的話,麵對九年前的自己和姐姐——沒錯,就是憧憬一般的感情。


    因此,少年一直保存著千尋送來的門票。


    『絆?』


    「什麽事都沒有。用這個潛入的事項已經了解。直升機停機坪就快到了。之後通信轉為往常的定期聯絡」


    『——絆,知道有誰會死嗎?』


    織部詢問起來。


    「你不知道嗎」


    『知道紗代——<卡珊德拉>的<預言>的隻有工藤支部長。我也隻是受其命令尋找的絆』


    「是嗎」


    「絆,老實回答我」


    麵對冷淡的絆,織部發出了憤慨的聲音。


    然而,少年沒有回答。


    取而代之將雙眼微微眯細,從逐漸降落的直升機窗戶看著<俄刻阿諾斯>的正門。大約高七米,厚一米,由特殊鋼材製作的大門。設計上,豈止是戰車的炮彈,即使周圍百米內有戰術核武器爆炸也能夠屹立不倒。


    可以說,<俄刻阿諾斯>就是現代的海上避難所。


    『絆』


    織部再一次向這邊詢問。


    但,


    「……樣子有些奇怪」


    『誒?』


    「織部,和<俄刻阿諾斯>的工作人員取得聯絡了嗎?」


    聽到絆的問題,無線電的另一側立刻傳來織部下指令的聲音。


    『不行。通信突然間就掛起了。現在已經讓我們這邊的工作人員調查狀況了——』


    「門關上了」


    絆隻說了這句話。


    如他所說的事態發生在了正門之上。數十噸重的放火牆壁正連聲音都沒有地從兩側關上——!


    到少年決定行動,還不到兩秒鍾。


    「快和支部長聯絡」


    『絆?』


    織部的呼喊聲消失在了爆炸般吹來的風中。


    從打開的直升機艙門外吹入的烈風吹亂絆的頭發。


    『絆,慢著——』


    「先走一步


    」


    隻留下了這句話。


    還在繼續降落——可是,在離停機坪地麵還有十米的距離時,少年縱身一躍。


    2


    單手拿住竹刀袋,絆在空中眯細眼睛。


    劇烈的下降感。


    從腳底迅速迫近的停機坪。


    落地的刹那,灌注全身的力量彎曲膝蓋。


    不隻是膝蓋,從腳尖的背脊,使用了所有能用的肌肉來抵抗衝擊。有如貓一樣,少年的身體柔軟地降下。


    然而,落地的同時,絆也皺起了眉頭。


    正門的旁邊印上了比人類要大上一圈的影子。


    (警備用機器人?)


    從圓盤上長出六隻金屬的腳,怎麽看怎麽像螃蟹形狀的機體。從圓盤的地步還露出了散發黑光的槍身。


    絆知道它的來頭。


    配備在<俄刻阿諾斯>的警備用機器人。


    由於和<烙印>的關聯性非比尋常,在私有地限製的武裝也解除了禁令。這種機器人在魂成學興起的時期相當多,全都用來對付恐怖分子。由重型機關槍組成的炮台可以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掃射。


    「————!」


    絆的身體下意識地向後一躍。


    鼻尖擦過一枚灼熱的子彈。連考慮這顆子彈的時間都沒有。絆第二次,第三次躍起,飛快遠離機器人的全自動射擊,將停機坪的集裝箱當做盾牌。即使沒有想到落地的情況,不過這卻是令人稱異的反射神經。


    盡管如此,接踵而來的光景也沒有停下。


    從空中——打在臉上的熱量。


    「什……!」


    送絆過來的直升機被機器人的子彈擊中了引擎部分,然後爆炸、墜落。就連機長的慘叫也被爆炸聲所掩蓋。


    噔嗵嗵嗵——機器人發出聲音,滿足了的槍身轉向此處。


    「去…………死!」


    喊出叫罵聲的同時,絆用力踏向停機坪。


    從集裝箱迂回後,向著機器人急速奔跑。不用說,人類的跑動速度在機器人看來就和靜止無異。少年的身體也應該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毫不猶豫地打成蜂窩。


    ——就在這個瞬間


    「——製禦回路停止。<download>開始」


    刹那。


    少年的身體化為弓矢飛出。


    腳底的地麵已被特殊穿甲彈給擊穿。一分鍾之內可以射盡八百發的重型機關槍與之相互結合,即使是戰車也會在數秒內變成廢鐵。同時,迎麵攻擊而來的極其大量的子彈,不論有如何的機動性都不可能回避。


    然而。


    即便如此。


    「——!」


    ——沒有命中。


    少年的身體鑽過了全自動射擊的微小間隙。


    不用說,這種事情是不可能辦到的。可是,機械不會想那麽多。就算是連蒼蠅都能射落的精密機械,充其量也不過是人類做出來的。


    「——紫藤流劍術·蝴蝶」


    這是能夠喚起奇跡的步法名稱。


    宛如魔法一般急速奔跑著避開彈道,一口氣縮短了十米的距離。


    機器人的腳動了。


    掛起劇烈的旋風。能夠將人類的脊椎粉碎的金屬重錘敲進了絆的腹部。


    叮——


    發出硬質的聲音。


    機器人的腳在充滿陰雲的天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


    然後,絆的右手上已經握住了揮過一次的刀。


    日本刀。美麗得令人目不轉睛,漂浮著妖氣的罪惡之物。


    從竹刀袋中放出居合斬的這一道閃光,不僅防禦了機器人的一擊,而且還斬斷了它的關節。


    絆跑了起來。


    「…………」


    沒有一絲狼狽之色,機器人一邊後退一邊揮出第二隻腳。


    這一次就連腳上也帶有槍身。輔助用的輕機關槍。


    連射從絆右側橫向掃過一圈。


    完全沒有效果。絆再一次從機械計算後不可能的角度蜷曲身體。那裏是後退一步的機器人的本體——圓盤進入的位置。


    「同樣,燕飛」


    喚出這麽雅致名稱的同時,刀刃也迸發出去。


    刀刃逆流而上,向圓盤切去。


    將厚實的複合裝甲斬開,達到了圓盤的一半。裂開的內側火花四散,吐出鮮血。


    噴出刺目的動力油。


    就算這樣,機器人還是動了。


    用第三隻、第四隻腳把崩潰的體勢撐住。剩下的兩隻腳直接向少年的頭頂揮下。重型機關槍也在炮台上回轉,大量子彈和彈殼潑灑出來,灼燒起大氣。


    然後,


    「……右旋左轉」


    這次,連刀刃也看不見。


    絆從右側穿了過去——隻是看到了這些。


    然而,機器人舉起腳和重型機關槍時,立刻停了下來。


    「哈啊……哈啊……」


    絆撐住膝蓋。


    慌亂的氣息打在地麵上。這是極度的集中而招致的疲勞。


    ——他的身後,機器人的身影錯位。


    從圓盤的中間裂成兩半,傾斜崩落。應該能夠承受對戰車步槍的複合裝甲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切斷了。


    『絆,發生了什麽——!?』


    從項圈上的骨傳聲通信機傳來織部焦急的聲音。應該是注意到了直升機的信號中斷了吧。


    「……織部……嗎。暗中潛入已經不行了。另外,<俄刻阿諾斯>的警備係統被黑了。犯人還不清楚。拜其所賜,現在警備機器人也是一大難關」


    通信機的另一端傳來吃驚的吸氣聲。


    總算站起來的絆將日本刀放回竹刀袋。手套表麵流動的數條光芒消失。由於“傷”的副作用滲出的血也用左手的手掌擦拭幹淨。


    「那麽,絆。你……」


    「我說過我先走了。你讓搜查班立刻跟上。以後的聯絡就通過隱匿線路」


    切斷通信後,絆咬緊臼齒,隻回了一次頭。


    向墜落的直升機殘骸的方向。


    「……抱歉」


    不知從何時起,空中的雲層翻騰起來。從殘骸處升起的煙,被悶熱的潮風吹動,追上了灰色的雲層。


    似乎就要下雨了。


    而且還是十分陰暗憂鬱的雨。


    「……姐姐」


    穿過現在正在關上的<俄刻阿諾斯>正門,絆低語。


    從手套上滴下的一滴鮮血,浸濕了<俄刻阿諾斯>的地麵。


    反手將房門關上後,土岐未冬立刻尋找起房間的主人。


    <俄刻阿諾斯>所準備的房間意外地廣闊。目光透過景觀植物的縫隙看向窗戶旁,一個人影正站在那兒。


    「聖母」


    柔軟的地毯上。


    坐在奢華的安樂椅的老媼正在那兒沐浴著陽光。


    是名年過八十的身體上穿著形式與未冬有少許不同的修女服的女性。胸口上放著十字架,而如同枯木的手正溫柔地按著這個十字架。


    名字為聖母·雅姿莉亞。


    艾莉雅娜女子學院的理事長。


    同時,她的另一個名字為——


    「不——<素色紫陽花>,感覺如何了?」


    未冬詢問道。


    這是老媼在<無名的七人>中的名字。


    「…………」


    麵對未冬的詢問,聖母隻用微笑回答了她。


    還沒恢複到足以說話。除了吃飯和睡覺之類的基本生活習慣以外,總算是恢複到了有喜怒哀樂這類感情的程度,不過溝通能力依舊沒有改善。


    ——


    『靈魂的數據化』。


    這是未冬的研究的後遺症。


    兩個月前的事件中被某個犯罪者給奪取的研究,令聖母的『靈魂』數據化了。之後,由未冬之手送回的曾經一度變質過的『靈魂』恢複究竟需要多久的時間,連她也無法想象。


    不過。


    未冬選擇聖母原本所在的地方並沒有罪的意識。


    友情——該這麽說嗎。


    <素色紫陽花>和<白雪>。


    曾經,即便是在互聯網上誕生的<無名的七人>內部也是唯一交換了個人聯絡方式的朋友。


    當時,兩人的年齡各自為十五歲和七十二歲。一方是和弟弟兩人生活的孤兒,另一方則是有名的私立女子學院的理事長。可是,就算是達到半個世紀以上的年齡差,就算是成長的環境不一樣,兩人間依舊沒有代溝。


    網絡上簡單平靜的交流,在少女和老媼之間締結了確實的羈絆。


    結果,陷入冷凍睡眠的未冬也多虧了她的幫助。


    讓自己和成為“傷”之持有者的弟弟見麵,讓從恐怖分子那兒逃出來的自己藏身——接著,最後代替自己,令靈魂變質了的親友。


    正因此,未冬決定要一直服侍在她身邊。


    這名親友所在的場所才是自己的所在地,未冬如此決定。


    「我現在去泡紅茶哦」


    在修女服上係上圍裙,未冬將從學園中帶來的茶葉放入茶壺中。因為隻要兩人份的茶葉,所以茶葉隻需三匙。事先熱好的茶壺中,放入其中的熱水正高興地鳴叫。


    這個泡茶的方法也是以前<素色紫陽花>教授的。一起建立魂成學的基礎理論的同時,還在一起度過喝茶時間如果被說出來讓當時的同伴們知道的話,不知道他們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什麽時候……可以給絆也泡一杯呢?)


    未冬回憶起夢中見到的風景。


    並不是現在的絆。


    在被關入冷凍睡眠之前比自己還要小的弟弟。天真無邪地跟在自己後麵的孩子的麵影還在未冬的腦內揮之不去。


    (絆知道的話,會不會生氣呢)


    微微苦笑後,未冬搖了搖頭。一個人瞎想也無濟於事。


    所以,


    「你痊愈的話也會說這樣的話嗎?」


    未冬試著向坐在椅子上的聖母詢問。


    究竟是明白還是沒有明白呢,聖母再一次微笑了。


    隻要這樣未冬便滿足了。


    至少,親友還在這裏,弟弟還幸存著。對於罪孽深重的自己,這已經是多麽幸福了啊,


    ——然後,緋原·千尋·蘭斯卡特。


    自己被她救過多少次了呢。


    (一定……連那個人都不知道了吧)


    就是這樣的女孩。理所當然地向他人伸出手,也不會因此後悔。


    是真正意義上的——心地善良的人。


    搖了搖頭後,未冬將紅茶倒入茶杯。


    然後就在她將從<俄刻阿諾斯>拿來的與紅茶配合的蛋糕拿出時,門鈴響了。


    「是哪位?」


    將<烙印>劃上卡片,叫出梅緹絲。


    『是艾莉雅娜女子學院的人。中村佑子大人和三木悅子大人』


    被叫出來的梅緹絲回答出兩個熟人的名字。是修女同事。估計是來看望聖母的情況吧。變成這個樣子後她還是第一次離開學校。


    因為<俄刻阿諾斯>。


    未冬還記得,以前作為<無名的七人>一起生活的時候,她十分期待這個設施的完成。


    曾經她創造的技術如今正用於<俄刻阿諾斯>的各個地方。正在被廣泛使用。雖然是這樣,對於未冬也高興不起來。


    「馬上就過去」


    保持著圍裙的樣子,未冬走向房門。


    在途中,她的腳停下了。


    「——<素色紫陽花>?」


    老媼的手指拽住了修女服的袖子。看上去不像是手指偶然勾上去的。


    可是,


    「怎麽了……」


    話說到一半,她的第六感感覺到了。


    「…………」


    咽下一口唾沫。


    握緊胸前向聖母瑪利亞祈禱的念珠,再一次向梅緹絲詢問。


    「真的,是中村小姐她們?」


    「沒錯。已經在門外等著了」


    梅緹絲移動手指,眼前浮起新的全息投影。房門外,兩個人焦急等待的光景。


    看了這個光景幾秒後,


    「稍等一下」


    未冬回過頭。


    做了幾番準備後,


    「聖母,對不起」


    將坐在安樂椅上的聖母拚命抬起,讓她坐在了一旁放置的輪椅上。這是在緊急時刻為了能夠立刻逃跑的準備。然後,未冬從這個輪椅裏取出隱藏的小型手槍。


    射出型的高壓電流槍。


    在自衛用的市場販賣品上,加上了未冬親自改造的東西。不僅射程有十米,而且改良了帶電體,帶有讓即使穿著防彈衣的對手也能昏倒的電壓。


    「現在立刻就開門。請進」


    同時,高壓電流槍指向房門的動作一氣嗬成。


    這樣的視野中,有什麽穿了過來。


    是未冬的梅緹絲。


    「誒——!?」


    未冬倒吸一口氣。堵在高壓電流槍前方的梅緹絲突然間化作一隻巨大的老虎突襲過來。


    未冬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房門擅自被打開,高壓電流槍也被落在了地上。——明明未冬還沒有發出解鎖的許可!


    「真奇怪呀。應該是沒有露出什麽可疑的形跡才對」


    不可思議的聲音從那扇門後傳來。


    年輕的聲音。十分好聽的有些高的女低音。


    老虎立刻就不見了。梅緹絲也一樣,畢竟是3d全息投影的產物。取而代之的是和聖母一樣乘坐輪椅的少年擺弄起未冬的高壓電流槍。


    「你是——」


    「啊啊,你可以不要動嗎?也不是不可以殺掉你啦」


    笑起的麵容大約是十八歲左右。沉穩並帶著少許憂愁的笑臉。對別人來說,是十分漂亮的人吧。


    可是,在這裏發生的現象昭示著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


    而且,作用於非常時期的信號燈也完全沒有反應。看來這名少年是用了什麽手段騙過了<俄刻阿諾斯>的計算機。


    「我們隻是找聖母有事啦。——雖然聽說是在複健中,不過這還真是嚴重」


    「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未冬強忍住顫抖的聲音詢問。


    「雖然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啦,我和聖母有些熟悉喲。那個時候說了各式各樣的話呢,嘛這也是沒辦法的嘛。——對吧,<素色紫陽花>」


    未冬的表情僵住了。


    這個少年知道聖母的正體!


    「別過來!」


    未冬在聖母身前張開雙手。不得不保護。就是這麽重要的人。


    可是,


    「——這樣的話,就沒辦法了」


    少年帶著詼諧的語調聳了聳肩的同時,光芒流走。


    瞬間,未冬的身體由於劇烈的衝擊而痙攣起來。斷斷續續的意識判斷出這是被奪走的高壓電流槍的電擊。


    (…………絆……!)


    這個聲音,誰都沒有聽到便消失在了<俄刻阿諾斯>的走道上。


    3


    「<俄刻阿諾斯>沒有反應」


    「普通線路、隱匿線路,一共用了七種係統來取得通信,不過依然無法聯絡上。給內部人員打電話也全都沒法連接」


    盯著顯示器的操作人員二條和北條報告了現在的狀況。比這個內容更加充滿緊張感的聲音預示著事態的嚴重。


    烙印局關東支部,地下研究所。


    利用這裏的計算機控製室作成的——緊急對策本部。


    「繼續保持與內部的聯絡。情報班去其他各個機關做好準備工作。」


    坐在兩個操作人員身後的織部美穗向他們命令道。就在這期間,她前方的顯示器中顯示出數件案件,無需指示偏由計算機和操作人員之手處理完成。


    (……事到如今,可不能輸在我手上)


    眯起細長的眼睛,織部咬緊牙齒。


    原本她的地位還不如上級搜查官,充其量也就隻能對現場的幾個人下指示。


    而能夠像這樣取得本部的指揮,還得得益於兩個月前的事件。相比於地下研究所的毫發無傷,地上部分則是設備和人員都由於那個事件被徹底的破壞和殺害。


    大體上的配置轉換當然已經完成。可是,能夠應對這次非常時刻的實戰經驗和團隊配合卻無論如何都彌補不了。本質上,可以說不依賴傭兵企業原本的反恐部隊,就連烙印局也會有缺點。


    打個比方,這個支部的管轄,對烙印局就像是虛張聲勢數量極少的氣槍運動一樣。


    (現在首先要準備好必要的情報——?)


    支部的眉頭皺起。


    她前方的顯示器裏浮上了與案件不同的——新窗口。


    「看起來,發生了比想象中還要嚴重的事情了呀」


    工藤。


    越過擱在顯示器上的手肘,看到了他那帶著柔和微笑的嘴唇。這是直接從支部長室過來的直連通信。


    「十分抱歉」


    「算了吧。對我來說卷入那個事件,支部長得以身作則啊。雖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不過我對現在這個支部的性質還算有點心得。更何況這次的事例,連其他支部也沒有對策方針」


    慢悠悠地點了下頭,工藤交叉手指。


    「雖然很想確認現狀,不過<俄刻阿諾斯>似乎處於完全封閉的狀態呀?」


    「是的。……原本<俄刻阿諾斯>便配備有大規模核武器避難所的功能。封鎖了正門和其他十五處副門的話,就不可能用一般方法在外部侵入了」


    「是恐怖分子幹的?」


    「不,我不知道,因為還沒有收到那兒的要求。況且問題是奪取<泰坦>的計劃太難了」


    「<克洛諾斯>的同型機嗎……」(譯注:「クロノス」,日文中有兩柱希臘神祗,宙斯的父親「克洛諾斯」與時間之神「柯羅諾斯」同為此名,根據文意定為克洛諾斯)


    顯示器的另一側中,工藤歎息道。


    織部抬頭望向與對策本部隔著一麵玻璃的計算機。在冷卻到接近零點以下的那個房間中,某種令人毛骨悚熱的紅色電子燈閃爍著。


    ——<克洛諾斯>。


    和<俄刻阿諾斯>裏的<泰坦>一樣,是烙印局凍結指定的<無名的七人>的遺產。


    烙印局的支部裏全都配備了這台<克洛諾斯>,並連接成互相通信的世界規模的網絡。由於管理涉及<烙印>的龐大且複雜的數據,一般的計算機都更不上。


    相反的,說這個<克洛諾斯>所在的地方就是烙印局的支部也並非言過其實。


    「幸好,先過去的絆似乎單獨潛入成功的樣子。現在……就在等待從他那兒來的報告」


    「土岐君嗎?」


    工藤閉上一隻眼睛。


    「——這個場麵下,他是最值得信用的人才!就不說其他的,我認為他能夠潛入就是唯一的幸運了」


    「冷靜一下。我並不是在懷疑他的能力。何況,他還是“傷”之持有者,怎麽都不會去說懷疑他。而且,我也瀏覽過和他有關的事件目錄了」


    顯示器另一側的工藤穩健地製止道。


    「——隻是,開放“傷”伴隨著巨大的消耗吧?他是否是擁有後援就能發揮十成力量的人才呢」


    「這……」


    「在我管轄範圍之內已經下達了通知。熟悉支部長權限的人的話,應該會聽你的話吧。可是,沒法給土岐君援護。如果現場的人需要就直接用現場的後援」


    「對策部隊現在也在尋找侵入<俄刻阿諾斯>的路線。雖然也希望<卡珊德拉>也來協助,不過她還沒有從之前一個<預言>的疲勞中恢複」


    聽完後,工藤將食指抵上鬢發。


    「還想問下有沒有呢,果然還是沒有嗎?」


    然後開口道。


    織部吃驚地睜大眼睛。


    (連這個……也知道了?)


    確實,資料上還留存著。然而,在那個事件龐大的文件中隻用了數行文字記錄。新支部長就任之際交接的資料也考慮進去的話,足以匹敵大海撈針。


    立即就能將這種情報和這次的事件聯係在一起,這與其說是才幹,更接近於敏銳的嗅覺。這並不是單純的頭腦聰明或是領袖人物的超凡魅力——而是俯瞰全局的一流國際象棋棋手的視角。


    經過幾秒的沉思後,織部得出了答案。


    (大概,這會讓絆討厭我吧……)


    既然沒有其他辦法,就隻有正麵上了。這是伴隨著她工作的義務。


    深吸一口氣,看回顯示器上的工藤。


    「失禮了。我想起一件事。向普通人尋求幫助也沒關係嗎?」


    「交由你判斷了」


    工藤文雅大方地點頭。


    向他確認後,織部向操作人員二條下達了指令。


    「打開隱匿線路c-831。通過加密通信向對象——緋原·千尋·蘭卡斯特撥號」


    4


    『——由於實驗安排,需要花費數小時調整大門。這期間,<俄刻阿諾斯>暫時禁止各位外出。同時,電話的信號會受到幹擾。諸多不便,還望各位諒解』


    沉著冷靜的解說響徹整個設施內。


    突然發表的公告大體上都被人輕鬆地接受了。嘛,關於手機方麵,雖然有一部分同學相當苦悶,不過反正在<俄刻阿諾斯>中也不慌著聯絡。


    (嘛,和我也沒什麽關係就是了……)


    千尋自問了一下,苦笑起來。


    最大限度使用獎學金和打工的錢來生活,完全沒有買手機的錢。雖然連郵件都不能發送確實造成了一些不便……但是考慮到錢終歸還是放棄了。人類是習慣了便無所謂的動物。


    「——那個嘛,千尋的話或許能夠習慣啦,我們可不會那麽想。明明新聞部真正的生命力就在於<俄刻阿諾斯>的實況報道啦」


    『一部分相當苦悶的同學』——伸子撅起嘴。


    在椅子上抱住膝蓋的姿勢有些像貓。其實千尋嚐嚐會懷疑她會不會真的變成一隻貓。


    「反正數碼相機還留著不是嗎?我覺得沒必要非要弄直播啦」


    「姆。千尋你不知道速報性的美嗎!這所艾莉雅娜女子學院新聞部,雖然不過就是一個女子學院的社團活動,但同樣也會讓記者魂熊熊燃燒哦!」


    伸子振臂向上,說出了熱情的演說。


    ——這裏是由<俄刻阿諾斯>提供的雙人間。


    本來千尋是用氣槍射擊部的房間,卻被伸子硬塞進了這裏。不愧是<俄刻阿諾斯>的房間,裝潢令人心情舒適。並不是單純的豪華,而是像父母家一樣讓人放鬆的裝潢。而且這也一定迎合了千尋和伸子的喜好吧。


    「——千尋,保養怎樣了?」


    千尋突然看向千尋的手心詢問。


    「嗯,還差點。其實沒必要每次都這樣啦……我的這個……你看,太老


    舊了」


    千尋嘀嘀咕咕的將口中的話說完。


    畢竟是死去的父親使用過的氣步槍。


    氣步槍的槍身雖然本身是半永久性的,不過瞄準和槍托貼腮片這類小部件還是得尋找新品替代。結果便是需要頻繁的保養了。


    用沾上油的柔軟的布擦拭表麵。


    打開子彈的裝填口,用棉棒掏出汙漬。


    用刷子除掉槍身內的灰塵。


    (……真是辛苦呀)


    千尋的嘴角綻開淡淡的微笑。


    氣槍遍體鱗傷,卻依舊惹人憐愛。通過磨損的握柄和扳機的特點,可以感受父親射擊的風格。


    殘留在記憶中的父親總是愛開玩笑。


    可是,偶爾舉起這把氣步槍的時候卻會露出十分認真的表情。像是說著這是用心在觸碰槍的感覺。……這是當時的千尋擅自拿出氣步槍受傷前的記憶。


    (那兒確實相當的疼啊)


    如今回憶起來依舊讓人皺起眉頭。誤射到的右腕有種被切碎了的錯覺。不用說,這是孩子誇大的感想,不過因此產生的心理陰影卻不會消失。


    「目標是優勝?」


    伸子饒有興致地詢問。


    「盡量辦到吧。即使再想要有些時候就是沒辦法呀」


    「切,有欲望的人才有趣啦。這麽大的大會,不是氣槍射擊部第一次壯舉嗎?」


    「勝負有時候看運氣。我隻能盡量試試看咯」


    輕撫槍身點了一下頭,將最後一顆螺絲擰上。


    可是,小心翼翼地收入槍袋的時候,千尋的手停了下來。


    「——誒?」


    胸口有什麽東西在震動。


    「————!抱歉,小柏!我出去一下」


    「噗呃?我是沒關係啦」


    「感謝!」


    飛奔出房間,跑入了就近的化妝室。自動式的門關上的同時,從胸口取出震動物體,千尋眨了眨眼。


    「這是——」


    海豚狀的銀質墜飾。在過去的事件中,從烙印局那兒拿來的東西,同時也兼顧廣範圍覆蓋的信號通信機。


    撚住尾巴,進入通信狀態,然後靠近嘴邊。


    「那、那個……」


    『太好了。與預料的一樣,這個線路還沒有被幹擾』


    「織部小姐」


    絆的同伴,擔任烙印局局員的女性。事件之後也十分照顧千尋。給千尋這個墜飾的也是她。


    「那個,織部小姐,到底有什麽事?」


    抑製住內心的焦躁,千尋用細微的聲音悄悄詢問。


    『嗯,我正要說,所以能否先把你那裏的狀況告訴我呢。可以的話,也想和未冬小姐聯絡一下——』


    「這裏的……狀況?」


    千尋的眉毛詫異地舒展開——又立即麵露驚愕之色。


    「絆……在這裏……?」


    <俄刻阿諾斯>中樞部原則上是被隔離的區域。


    基於安全性上的理由,入口也隻有一個。這個入口附近配備有<烙印>檢測機,也比其他區域擁有數倍的傳感器,無時無刻注視著這裏。安全強度光是這個區域便有一國軍事基地相當的強度。


    可是——。


    這個入口處,不知為何人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斑駁的紅色灑落在金屬的地麵各處。


    「啊呀呀,做得太過啦」


    鼓起貌似困擾的臉頰,坐在輪椅上的少年進過入口。無論是<烙印>檢測機還是數十倍的傳感器,沒有一個發出聲音。


    不久後,走到中央控製室,門自動打開。


    「——啊」


    那一側轉個不停的椅子上,用貓的姿勢坐著的人影回過頭。


    「真遲啊。壓製結束後消磨時間太辛苦啦!」


    空。


    在比自己的身高還要高三倍的巨大顯示器前,啪嗒啪嗒地敲打著控製台。


    畫麵中映出的是古老的射擊遊戲。令人懷戀的用點陣圖畫出的侵略者降下了導彈。


    「用<泰坦>來模擬便攜式遊戲也太大材小用了」


    嗣人聳了聳肩。一如往常的氣氛。


    隨後雙眉顰蹙,捂住鼻子。


    「真是無情啊,都要吐了。能把清掃機器人喊來嗎?」


    「隨你弄咯?我習慣了」


    空轉向了其他地方。


    然後問道。


    「那麽,這就是<素色紫陽花>?這個修女是?」


    視線停在了嗣人的背後。


    水桶型的護理機器人正抱著小巧的修女。她的後麵,昏睡的老媼正坐在遠程遙控的輪椅上。


    「附贈的修女啦。有點叛逆」


    從自己的輪椅拖出一根纜線,嗣人回答。


    「順帶大略巡視了一圈。其他區域也有工作人員,他們之中的人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變成了人質喲」


    「究極的管理係統……呢」


    少女無聊地吐出一口氣。


    「手機暫時屏蔽了,必要的話也能再開。虧得<泰坦>發現並去除類似的發言才能完成呢」


    從輪椅深處的纜線直連上房間的顯示器。遊戲畫麵消失,幾秒後同步化完成的信息和計算機的名字浮現出來。


    ——<titan>


    擔當著<俄刻阿諾斯>中樞的超巨大計算機。這台計算機的操作權轉移到了少年輪椅的控製台上。


    「然後,這就結束了」


    「正門關上了?」


    「當然。副門也全部關了。就是核彈落下來也轟不開。這期間,這邊的事情都做完幾百回了」


    說完俏皮話後,他的手指奔跑在輪椅的控製台上。令人驚訝的速度。幾十、幾百個窗口和圖表在顯示器上持續彈出,然後在瞬間便被處理完畢。


    忽然,這隻手停了下來。


    嗣人整張臉透出一絲苦澀。


    「好像有一個估錯了」


    「啊唔?什麽啦那是」


    對著皺起眉頭的空,嗣人沉默著指向其中一個窗口。隻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窗口立刻被擴大了。


    「————!」


    看到這個光景,空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這邊取得管理權之後,他破壞了正門的警備用機器人,就這樣潛入了<俄刻阿諾斯>。那個機器人應該有全副武裝的一個小隊相當的戰鬥力呀」


    看了這個,少女按住令人震驚的桃紅色帽子,帶著無法形容的表情嘟噥道。


    「果然……來了呐」


    「怎麽了?」


    「和你說過的對手喲。——這下要去好好打個招呼呀。得讓你幫個小忙,多關照下」


    「好的好的」


    空莞爾一笑,轉過身子。


    像是剛注意到,嗣人朝著她的背後問道。


    「說起來,壓製這裏很花功夫?」


    「不啊?烙印局總是言過其實比起胡說還要高上幾個段位喲。比這之前的恐怖集團——是叫<巴拉卡>來著——還要簡單啦」


    「是嗎」


    啪嗒,響起空的腳步聲。


    積水——不,是積血。


    地上到處都是殘忍地切斷的左手,滾落的眼球,如今還在流下鮮血、掉下來的頭。


    搜集零部件的話,將近有十人份吧。


    中央控製室的工作人員全都倒在了這片血海之中。


    「——as i wasgoing to st.ives?(我趕去聖艾維斯的路上)


    i met a man with seven wives?(遇見個男人帶著七個妻子)」


    將手交叉放在身後,空開始哼起歌曲。


    然後,在濃密的血腥味中,再一次回過頭。


    十分欣喜的,微笑。


    向著顯示器中映照出的——土岐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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