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在戰鬥中失去座機不是飛行員自身的錯誤。這個男人這麽想。他不能接受自己被送去再教育部隊這種地方的事實。為何我非要被再教育不可?faf又是為了什麽才要做出再教育決定,為了我?


    凱文·梅爾中尉,這個男人從前線戰術航空基地tab-15所屬505攻擊部隊被調去再教育部隊,現在住在菲雅利基地·system軍團的宿舍。


    宿舍的六人間像是由倉庫改造而來的,天花板上三塊照明板有一塊不亮。這裏應該是倉促建成的吧。完全不適用於接待優秀的飛行員。和其餘五個室友一起,梅爾默默地整理著行李,內心忿忿不平。


    再教育部隊,是為了讓被迦姆擊墜座機的飛行員不再犯同樣的錯誤,給他們以更高強度的戰術飛行訓練而設立的、梅爾中尉收到如此說明。這是前線戰術航空基地tab-15司令部的直接指示。


    我什麽時候被迦姆幹掉了?梅爾中尉問發下調動命令的司令官。


    “蘭科姆少尉被特殊戰機擊墜的時候”,司令官說, “那時你的攻擊部隊機就全滅了。”


    “所以我應該為這負責嗎?但是現在才追究?那已經是2個月前的事


    了。”


    505攻擊部隊在那之後又補充了一兩架攻擊機,總算湊滿了全機,恢複了本來的戰鬥力。對於身為隊長的梅爾中尉而言,那是段漫長艱苦的日子。


    雖然戰機數量很少,但是上邊對戰果的要求卻並不因此改變。


    “這並非直接關係。”


    “那麽到底是因為什麽?”


    “是上麵的命令。跟我的想法無關。”


    “上麵的誰?前方戰術戰鬥軍團的嗎?請告訴我,我要直接抗議。”


    “命令是通過atac傳達的,但是這個調動命令事關重大。中尉,我也調查了一下。是faf的最高命令。似乎是要把被迦姆被擊墜的飛行員集中在一起。被調動的人員不僅僅是前方戰術戰鬥軍團的人,而是以全軍為對象。”


    “都說了我不是被迦姆擊墜的,是因為機體引擎不良、推力不能正常發揮所致。我的那些同伴也是一樣的情況,都不是迦姆造成的。我不會被那種迦姆式的手段擺布到的。隻是因為被輸入了不良燃料,那是整備部門的錯誤。整備班才應該接受再教育,不是嗎?叫我來太不合理了吧。”


    “我也強調過你不是被迦姆直接擊墜的。但是無濟於事。選定標準是非公開的。也就是軍事機密。中央不能理解我們前線部隊的艱難立場。怎麽說也是白搭。我們的立場無法逆轉,命令不得抗拒。”


    “菲雅利基地那些人都是怎麽想的。”


    “他們是想到system軍團握有主導權這個事實。”司令官雙手交握,


    拇指繞來繞去。 “說到你的話,應當調查你的部隊當時全隊機體同時狀態不


    良的原因吧。我們也調查過了,但是一無所獲。”


    “現場的我們都調查不出來的話,system軍團那些人現在再調查不也沒用嗎。”


    “中央不相信我們的調查能力。”


    “你是想說我去了那裏就能知道原因了嗎?反正我們的話他們也不會相信。”


    “你去了菲雅利基地成為那裏的人的話,下次也就不會相信我的話了


    吧。 ”


    “此話怎講?”


    “因為立場變了。這次調動對你沒有壞處。通過再教育程序後就會讓你


    晉級。你就是上尉了。”


    “要晉級的話,希望我重建505部隊的功勞也能得到評價。”


    從墜落的戰鬥機中脫出的時候,梅爾中尉有過再也不飛了的念頭,不過被救回基地後就把這想法忘了。首先他很在意同伴們的安危。梅爾中尉是最早得到救助的一批,當時中尉的部下多數消息不明。作為隊長,梅爾中尉沒有忘記自己身負的責任,自行開始了救援行動。


    “關於這個,我也想進行正當的評價。你做得很好。但是我說了多少次,不要違背上級。調動理由的詳細內容我也不知道。不過對你而言總不是壞事。你不要把它當成不光彩的事情,而是幹部培訓就行了。不久的將來你也許就能站在可以命令我的位置上了。”


    “能保證我將來還能回到這裏嗎?”


    “這個不能保證,但可能性是存在的。上麵也許覺得你隻當區區隊長太浪費了。上麵的想法我們可猜不透喲。”


    “我是開戰鬥機的。因為技術太差,才被指派了地麵任務。但是我不在了,我的部隊會怎樣?”


    “你不在部隊也一樣運作。這是自然的吧,我會讓它運作的。”


    “對我而言,部隊就像家人一樣——”


    “開個送別會吧。對了,作為餞別禮物,我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


    “我想到了你的部隊全滅的原因。我沒對任何人說。當然也包括上級。


    沒有任何證據,說了也沒用——”


    “是什麽原因?是說原因在我嗎?所以才可以把我趕走,這語氣還真是夠客氣的啊。”


    “梅爾中尉,我覺得那是你的部下蘭科姆少尉幹的。他大概對你的部隊機動了什麽手腳。除他之外沒有可疑的整備員了。”


    “你是想說蘭科姆少尉在部隊機的燃料中摻砂糖什麽的了嗎?戰鬥機又不是汽車。”


    “大約是關乎飛行的程序被動了手腳、整備班長戈特說,用這種手段的話,就可能造成這種事態——”


    “你是說真的嗎?”


    “沒有確證。從回收的擊墜機體的碎片中什麽也發現不了,而且蘭科姆少尉也被特殊戰的無人駕駛戰機誤射戰死了。特殊戰機的誤射,也是那些人的說法。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如果不是誤射的話,那就是特殊戰注意到了蘭科姆少尉的背叛行為,我是這麽想的。”


    “不會是說特殊戰把蘭科姆少尉殺人滅口吧?”


    “這不可能吧。這麽做對特殊戰又沒好處。”


    “喬納森·蘭科姆背叛了我們?”


    “毫無疑問,他的精神處於不安定狀態。他是病人吧。無法忍耐自己被束縛在地麵任務上,做出這種毀滅性行為——”


    “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懷疑正是你這天真的看法才引起如此事態的口巴?我不能掌握基地全體人員的精神狀態或是日常生活的動向。關心你的部隊的這些情況是你的責任。你對你自己部隊的那些人沒有任何懷疑吧。就連特殊戰都比在蘭科姆少尉身邊的你要更了解這個人。我忍無可忍了。他們不僅是迦姆,就連這邊的內部事務也都在密切偵查吧——”


    “你說什麽啊,腦子沒問題嗎?”


    “我比你冷靜,梅爾中尉。你的部隊機受到迦姆的某種電子攻擊手段而


    陷入了引擎故障。我並不打算否定正式調查的這種看法。現在是我個人,作


    為餞別的禮物,向你說出我的想法。到再教育部隊去吧。那裏很適合你。完


    畢。”


    看似褒獎實則嘲諷。作出理解自己的樣子卻又表現出不信任感。什麽餞


    別的心情啊,他又在盤算些什麽。完全不知道司令官的意圖。


    司令官的曖昧態度惹怒了梅爾中尉。然而他不能把這一腔怒火向司令官


    肆意發泄。冒著被槍殺的危險跟這種人作對就太傻了,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後走出了辦公室。


    同伴們為他的離去而惋惜。起碼表麵上是這樣。不,梅爾中尉知道同伴們的心情並非偽裝。但是對這部隊而言,梅爾中尉已經不是自己人了,從部下們對據稱是被內定為新隊長的加科伊爾中尉的言行態度中,梅爾中尉看出了他們的想法。雖然他們現在還是自己的部下,但對他們而言,隊長、老大已經是副隊長加科伊爾中尉了。


    “中尉,部隊就拜托你了。”梅爾中尉這麽說後,加科伊爾中尉點著頭回答:


    “中尉,其實我昨天已經升為上尉。不過肩章還沒有換過來。”


    “那真是太好了。”


    “中尉也請加油。不用擔心今後的事。”


    誰擔心了,愛幹嘛幹嘛吧——梅爾中尉不能這麽直截了當地說。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部隊中,如今已經沒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他體會到了那股失去的慘痛,以及,憤怒。如果是因實力不及加科伊爾中尉而被調離部隊,雖然心有不甘不過也還能接受。但情況並非如此。為什麽隻有自己遭到這種倒黴的事?這個部隊全體都被擊落了啊,要說再教育,就應該以部隊全員為對象。若說讓隊長代表全隊接受再教育那就能接受。但命令不是這樣。再也不能回到這裏了。


    上層完全無視自己實際的做法,這一點也不有趣。做到這個地步到底是為了什麽,完全變成了無用功。雖然思想上能理解大型組織就是這樣,但一旦自己被實際放到這個立場上時,便感到不可理喻了。


    這下變成喪家犬了,凱文·梅爾在成為自己新的生活場所的房間裏整理著行李,心想。他不打算因這望有眾多同樣遭遇的人而甘之如飴,他決心要在這裏開始奮鬥,一定要卷土重來。稍作心機就能爬到比別人哪怕隻有半步之高的位置。而要阻擋自己行為的人,必會遭到反擊。


    行李快要整理好時,房間的廣播裏傳來全員集合的命令。


    日程表掐得很緊,這簡直是新兵教育嘛,梅爾中尉忿忿地想。但是又不能違令。遲到的人、最後的人都要受到懲罰。就算不是懲罰那麽嚴厲,也是罰做遊戲的程度,這要看長官的個性吧,梅爾中尉邊想邊走,不知不覺走出了最外麵的房間。


    集中地點不是講堂這樣的地方,而是停機房。這裏停放著4架system軍團的訓練機。機種是輕型戰鬥機——法恩。不是新型的法恩2,但因為是經過長年改良的量產機種,可信賴度還是很高的,塗裝也和新品一樣。淺灰色的機體上描著紅、白、藍的粗條紋。簡直就像acrobat隊的標記。


    按照房間排好隊伍。梅爾中尉站在最後的房間隊伍的最後一個。每個房間定員8人,一個房間為一班,共六個班。梅爾中尉知道了自己是最後一名的現實後,怎麽也高興不起來。自己的房裏隻有6人,後麵就沒有了。可惡,這算什麽。這表示我是最差勁的嗎?


    再教育部隊的指揮官是在system軍團負責下est飛行員教育的卡爾曼


    少校。


    “各位要在這裏接受最高級的飛行員教育。 ”少校說, “時間是2個月。課程照理需要半年,但你們不是新手。相信各位能跟得上。課程結束後各位就能搭乘世界最高水準的戰鬥機了。請不要忘記課程要花費高額的金錢。你們是精英。faf對各位寄予了莫大的期望。希望各位能努力。”


    接著由副官說明了教育的內容。大致可分為理論學習和實踐訓練。理論


    學習是從航空相關的物理數學和生物學等基礎到實戰的航空戰鬥戰術理論、


    faf戰鬥機的構造學習、實踐訓練包括—飛行模擬、實體機飛行訓練、體力鍛


    煉、身體檢查等內容。


    訓練內容除了時間比較短以外,都和培養正式的test飛行員相同。聽


    刮如此說明的梅爾中尉甚感意外。以卡爾曼少校為首,誰都沒說諸如“你們


    是:玻迦姆擊落的喪家犬”之類貶低人格的發言。讓人覺得faf好像真的想要


    培養精英。


    讓梅爾中尉意外的不僅於此。還有就是集中在這裏的人們都抱著認真的


    心態來麵對、他不能相信有喪家犬情緒的隻有自己。這些家夥都是不用自己


    的腦子思考的笨蛋嗎?否則就是預想之外的機靈的家夥。梅爾中尉想。我可


    不能輸。


    說明結束後立刻就開始了第一天的課程。用一整天來做筆試。先是對faf軍人的看法,也就是對進入faf以來記住的各種軍規的再確認,然後是數學、物理等一般的知識測驗,再就是大量非答不可的單調的心理測試題,沒完沒了。跟拷問差不多。


    筆試一直繼續到晚飯時間。晚飯後回到宿舍,還必須寫下今日課程報告,預習明天功課的題目。


    這要持續兩個月嗎?還不如實戰有益於長命呢。梅爾中尉想。同室的人們都默默地在桌邊做題,也不交談,讓他難以忍受。這些家夥都是怎麽想的?


    梅爾中尉沒興趣積極地自我介紹。聚集一堂的時候也沒有進行隊員介紹。所以不知道大家各自來自哪個部隊、以前從事什麽工作。但在房間裏這樣太沉悶了。看來隻能自己主動搭訕了。梅爾中尉想著,便問周圍的人,“我是tab-15的505部隊來的,你們呢?”而宿舍的舍長,也就是小隊長卻回答, “現在不是休息時間。”


    “你是認真的嗎?”梅爾中尉問, “我們不是夥伴嗎?”


    “我不想落後。”那個男人回答。 “我沒空跟你扯淡。不許你拖同宿舍的人的後腿。”


    “這是舍長命令嗎?”


    “沒錯。”


    “你是舍長候選嗎?什麽時候、誰決定的?”


    “總之不是多數選出來的。你就算不服,也知道事到如今怎麽也沒辦法了口巴。”


    梅爾中尉沒心情繼續對話了。


    這家夥究竟是何方神聖?說起來自己有拿到名單。梅爾中尉邊整理今天拿到的大量測試題和資料,邊找名單。名單是以宿舍為單位分列。領頭的舍長上麵蓋有圓形章。階級和出身部隊都沒有寫,隻有名字。這麽說今後也沒有製服和階級章,隻有銘牌。


    有沒有認識的人呢,梅爾中尉視線掃過別的房間的名單。


    有一個人。梅爾中尉沒有感到安心,而是驚詫。他看到的,是死者的名字。


    不不,隻是同名同姓而已吧。喬納森·蘭科姆。曾是自己部下的蘭科姆少尉,被特殊戰擊中了。無人駕駛的特殊戰機——是叫雪風吧——瞄準執行地麵整備工作的蘭科姆少尉射擊,少尉當場死亡。這本名單上的蘭科姆一定不是我的部下。蘭科姆的屍體他也看到了,身體四散,已經無法把碎片拚目原來的形狀,真是慘不忍睹。


    這個活蹦亂跳的蘭科姆是從哪裏來的呢?無論如何,這名字運氣真是不好


    “有沒有人認識喬納森·蘭科姆呢?”


    梅爾中尉問過後,同舍的人這次沒有無視他,回答說不認識,有人則是搖搖頭。但是那個舍長卻說,我認識。


    “是你的同伴嗎?”梅爾中尉問。


    不。那個男人回答。


    “tab—15的地上作業員,喬納森·蘭科姆:你比較熟悉才對吧。”


    他知道我的出身部隊。但是我卻不知道這家夥的任何情況。梅爾中尉無趣地繼續說。


    “因為同名同姓才要問。我的部下蘭科姆少尉已經戰死了。不過,你怎


    麽知道我的部下蘭科姆?”


    他得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雪風的電子戰操作員。當時的雪風是處於無人駕駛狀態。”


    “你是特殊戰過來的嗎?名字是?”


    那個男人回答了這個問題。


    “巴格迪修少尉。”


    名單上確實有這個名字。一旦梅爾中尉知道了此人是射殺蘭科姆少尉的


    雪風的乘員,他的名字就不單純是名單上的記號那麽簡單了”這家夥就是蘭


    科姆的仇人,說是仇人也未必,但他也應該對此負有責任吧。而這家夥為什


    麽能這麽平靜地說著這件事?


    “怎麽?”男人間, “我臉上有什麽嗎?”


    “……特殊戰,為什麽要攻擊蘭科姆少尉?”


    “那個……我也不知道。”


    梅爾少尉沒有得到他所期待的答案。名叫巴格迪修少尉的男人接著說:


    “也許原因很簡單吧。蘭科姆少尉已是無用主人。所以要被射殺。”


    “什麽?”


    “梅爾中尉,看來你一無所知呐。你要去確認一下嗎?”


    “怎麽確認?”


    “直接去問喬納森·蘭科姆本人就行了。他不是也在名單上嗎?”


    “這是什麽話?蘭科姆少尉已經死了。名單上的是別人。”


    “據我所知,叫蘭科姆的隻有他一個人。”


    “你在說什麽?”


    “你問我認不認識他,我回答你認識,僅此而已。”


    “我沒話可說了。”


    “不是你來搭話的嗎。”


    梅爾中尉無言地移開視線。這家夥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我們不是被迦姆擊落的。”舍長又說話了。 “我們是被faf幹掉的。


    這是殘酷的手段。梅爾中尉,要報仇就去找faf吧。這是絕好的機會。要讓faf意識到我們的怨恨。”


    同室其他人似乎都深有同感。梅爾中尉感到一股強烈的焦躁情緒。他覺得自己被帶到了不應該來到的場所。自己心中升起一種被遺棄的心情。


    這些人對於被調動到此不但沒有任何疑問,而且早有準備。隻有自己不知道怎麽會這樣。


    怨恨?複仇?什麽啊?這些人不正常。而且他們自己還不覺得。


    梅爾中尉離開桌子,從背包裏取出裝有威士忌的酒瓶。這是之前部隊餞別的時候得到的。他把瓶蓋當杯子用,喝了一口。同舍的人們瞟了梅爾中尉一眼,什麽也沒說。


    來到自己不習慣的環境,很快就會患思鄉病的吧,梅爾中尉想。同舍的這些家夥一來就能一心不亂地做作業,這是為什麽?自己怎麽也進入不了這種狀態。


    我是正常人,奇怪的是他們,梅爾中尉想。這些人該不會是因為精神問題被送來這裏的吧。肯定沒錯。自己是被誤送來的。一定是這樣。明天再向指揮官提出抗議吧。我不能向這些人一樣不聞不問。這才是正常的表現吧。


    威士忌的醉意舒緩了中尉的情緒。對,不用擔心,搞錯了就再改正嘛。


    明天就能歸隊了。這才是常識。


    一杯接一杯的酒讓心情越來越放鬆。梅爾中尉忘了明天,連現在的處境都無所謂了。


    他還記得自己喝空了酒瓶躺到床上。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昏暗。倒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因為點著夜燈。梅爾中尉一時沒反應過來那燈光是什麽。動了一下循光看去,還以為是編隊僚機的夜間標示燈。等目光對上焦才知道不是。自己喝醉了,那是天花板的夜燈。呼吸帶著酒味。喉嚨幹渴,伴著尿意。


    梅爾中尉從床上起身,輕輕搖了搖頭。世界猛烈搖晃了一下。還在醉酒狀態。頭有點痛,但不是宿醉。肝髒強韌的梅爾中尉自信不會酒精中毒。


    好臭啊。梅爾中尉深呼吸後趕緊抑住了呼吸。這臭味是什麽?難道是我醉得不省人事吐了嗎?


    空酒瓶好好地擺在桌子上,桌子很幹淨。椅子、椅背,地板、床,都沒有汙跡。


    梅爾中尉吸了口氣,垃圾腐爛的強烈臭味熏得他險些吐了出來。他明白了自己不是因為尿意而醒,而是因為這臭味。這不是嘔吐物的臭味,而是種腐爛的味道。


    他從床上起身,用手支撐住坐不太穩的身體。同舍的人們居然能在這樣的臭味中安然入夢,令他驚異不已。他看了看鄰床,不但熟睡,身子連動都不動。


    臭味的來源是什麽?梅爾中尉從床上站起來環視四周。並沒有可疑之處。但是這臭味非比尋常。把鄰床的人叫起來吧。梅爾中尉看到那人的臉,在夜燈的昏暗光線下,呈現黑色。我記得他肯定不是黑人。梅爾中尉繞過自己的床,接近他。青黑色的臉,男人的頭發雜亂,一根根倒豎著。梅爾中尉感到自己全身的毛發也瞬間豎立起來了。


    那床上的男人,臉上沒有眼球。隻有黑洞洞的眼窩。這不是活人,而是腐爛的屍體。揭開蓋在他身上的毛巾,梅爾中尉捂住了嘴。強烈的臭味。活活燒死的屍體。身上穿的好像是飛行服,但是燒焦了。腹部已經鼓脹。


    梅爾中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雖然他覺得必須通知其餘人這個異變,但是這樣也許也沒用吧。他感到大家全都死了,這感覺是正確的。


    下一張床上的人像木乃伊一樣枯幹。再下一張床上的像石灰一樣死白。


    接下來的全身是血。最靠近入口的巴格迪修少尉床上的屍體沒有身體。隻有頭顱。隻有被切斷的頭顱。巴格迪修少尉的頭,突然睜開眼睛,看向梅爾中尉。


    梅爾中尉連滾帶爬地跑出屋外。走廊很亮。抬頭看到刺眼的燈光,他打了個噴嚏。這樣一定能從惡夢中醒來了吧。但是嘔吐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


    這是喝了過多的烈酒身體抗議而產生的惡夢吧。梅爾中尉一邊這麽想一邊走向廁所。廁所在走廊拐角的盡頭。好像有點遠。因為是從倉庫改建而來。還說什麽培養狗屁精英啊。梅爾中尉重新拾回了現實感。


    廁所也很亮。已經有人在了。在小便池解決完畢的男人轉過身,笑著說:


    “梅爾中尉。好久不見。”


    梅爾中尉沒有回答。後退了幾步。


    “中尉?”


    喬納森·蘭科姆少尉湊了過來。


    “怎麽了,中尉?臉色很差呀。”


    蘭科姆少尉拉上褲子的拉鏈,轉向這邊,慢慢地靠近。瞬間,他的腹部開了個大洞,血肉飛濺。從軀幹部分斷成兩塊的蘭科姆的身體散落在了地上。


    廁所裏被鮮血染紅。梅爾中尉聽到了野獸般的吼聲。飛奔出廁所後,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悲鳴。他呼吸困難,頭暈目眩,雙手一把撐在牆上,衝著地上嘔吐起來。嘔吐物就像被擰開水龍頭一樣從口中噴出,第二次,第三次。第三次幾乎已經什麽也吐不出了,但嘔吐感怎麽也去不掉。他感到眼淚因痛苦而流出。


    505部隊那些家夥,一定在餞別禮的威士忌裏摻了強烈的幻覺劑,虧我這麽疼他們,這幫沒良心的。梅爾中尉試圖用怒氣抑製身體的苦楚。


    “不要緊吧,梅爾中尉?”


    有人上前來詢問。梅爾中尉睜開被淚水蒙住的眼睛看過去。不是屍體,是活嘣亂跳的,正常的人類。但是這並不正常。說話的人,是應該已經死亡的蘭科姆少尉。


    “你……是誰?”


    “你把我忘了嗎?中尉大人。”


    “我所認識的蘭科姆少尉已經戰死了。你不可能是蘭科姆少尉。”


    “我是喬納森·蘭科姆。梅爾中尉。”


    “你已經死了。”


    “是的,中尉大人。”


    “……你說什麽?”


    “我不會忘記生前的中尉大人對我的厚愛的。”


    “你知道你


    在說什麽嗎?”


    還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問題? “生前的中尉大人”是什麽意思?


    “你就說你死了就行了。”梅爾中尉說。他自己都覺得這樣很滑稽。


    “你愛怎麽死就怎麽死吧。我還活著。不要連我都殺了。”


    蘭科姆發出令人顫栗的洪亮而爽朗的笑聲。


    “中尉大人還是沒變呢。我放心了——”


    “我沒變是什麽意思?”


    “嗯。無論什麽時候都遊刃有餘。中尉大人,你給我隨便下個什麽命令


    吧。我什麽都會做的。這樣我就死而無憾了。”


    接著,蘭科姆說了聲“對了”,轉身回廁所拿來了打掃工具,開始清掃


    被梅爾中尉弄髒的地麵。梅爾中尉驚愕地退到一旁,無言地看著用拖把拖著


    地的原部下——這個已經死了的男人的動作。


    這家夥從前就是這種人。梅爾中尉記起來了。與人為善,總是幾乎天真


    地小心注意著不讓別人討厭。


    和以前一點沒變。平和的日常景象。與乘坐戰鬥機跟迦姆戰鬥相比,日常相處的時間要來得長得多。


    聽到背後傳來若幹的腳步聲,梅爾中尉轉身望去。以巴迪達修少尉為首的同舍的人走了過來。大家都很精神。梅爾中尉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無措。


    “喝太多可不好哦。”巴迪達修少尉說。 “你的身體並不隻是屬於你自


    己的。”


    “哼。”梅爾中尉自嘲地笑了一聲,回答。 “因為我的身體是軍隊所屬物嘛。”


    “你剛才看到的,都是現實。”


    巴迪達修少尉說。


    “你指什麽?”梅爾中尉問。


    “你看到的是現實。我們的屍體。我們死掉的事實。你也一樣,梅爾中尉。”


    “說什麽蠢話。”


    “我們是,”巴迪達修少尉換了輕鬆的語氣,繼續說, “消耗兵器。為


    了送死而被送上菲雅利星。跟死刑沒什麽兩樣。faf把我們加以最大限度的


    利用。打算讓我們無限再生地被使用。而我們注意到了。我們不願再被簡單


    地利用了。要打垮faf。否則,就不能完全死去。”


    “我不是幽靈。”


    喉嚨好渴,非常渴。


    “你已經不是活人了。”巴迪達修少尉說。 “你就是幽靈。你的本體已經死了。快回憶起來吧。”


    好想喝水。


    “我們現在的意識也不是自己的。而是再造的。faf打算無限利用我


    們。再教育部隊也就是幽靈部隊。不死之身。因為已經死了。無論多危險的


    任務都能去做。我們沒有希望。無法真正地複活。那還不如完全地死去。你


    也知道那是最好的選擇吧。看,你是幹屍哦。”


    身體產生皺縮的感覺。耳中聽到踩在枯木上一樣的聲音。梅爾中尉看著自己的手掌。已經失去了膚色,簡直就是枯木的顏色,隨著聲音改變著狀態。幹縮的皮膚下骨骼分明。


    毛發倒豎的恐怖感覺襲來,卻發不出聲音。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背靠上牆勉強支撐,可以感到自己在一點點往下滑。視野被黃色籠罩,就快看不到東西了。然而意識還在。想喝水。哪怕一滴也行,水。


    救助快點來吧。緊急用糧和水都沒了。他掉進了菲雅利森林厚密的枝葉叢中,無法爬上去,也不能分開枝葉前進。身體不得動彈。看不見天空。到底是幾號了?求救信號燈故障是致命的。可惡。想看天空。想再看一次,哪怕一瞬間也好。


    ——然後,意識慢慢遠去……這記憶是什麽?這是,我遺忘的現實嗎?


    那麽,得到救助的這個我,到底是什麽?


    “現在的我們是複製體。”


    巴迪達修少尉說。


    第二節


    現在system軍團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麽?雪風發現了什麽嗎?


    雪風的機內,零盯著主屏幕,啟動了雪風的macproli。比零的詢問還早一步,後座的佛絲上尉開了口:


    “我是佛絲上尉。雪風,system軍團裏有迦姆,是怎麽一回事?你是以何為根據,判斷system軍團內部有迦姆的?請回答。你在這裏發現了什麽?”


    雪風的回答顯示在屏幕上。


    <沒有深井上尉的許可,不能回答佛斯上尉的問題>


    “雪風,允許你回答。”零說。 “這是需要繼續的任務。預測迦姆未來行動的任務。佛斯上尉也參加作戰。雪風。回答佛絲上尉的問題。”


    <了解>


    屏幕上輸出人類語言。


    <system軍團內新編製的部隊,再教育部隊的名單中,有若幹個已確認死亡人員的名字存在。巴迪達修少尉、蘭科姆少尉>


    “……什麽?”零問“巴迪達修少尉,是那個巴迪達修少尉嗎?”


    <特殊站三號機的電子戰操作員,巴迪達修少尉。蘭科姆少尉據顯示已被我當作敵人消滅。對應此名稱的人現在在system軍團內部實際存在。這兩名以外的軍官,恐怕也已不在人世。這些人不是人類。因此我判斷他們為迦姆。預測他們不久將有針對faf的破壞行為>


    “果然,再教育部隊的人是迦姆的複製體。”


    佛絲上尉說。但是,零還是不能相信。他一直凝視著屏幕。


    “深井上尉,怎麽?上尉,零,一點也不用驚訝吧。這早就能想到的


    啊。 ”


    “……就算是預料之中,”零小聲說道, “我吃了巴迪達修少尉的肉啊。蘭科姆少尉被雪風射殺,也是我的命令。”


    對佛絲上尉而言,這隻是遊戲中的一局,就是說這不過是一盤象棋遊戲吧。零想。這位軍醫不可能對那兩人已經死亡有實際的感受。但是對自己而言,兩人的死是令他切實感到恐懼的現實。巴迪達修少尉?蘭科姆少尉?


    零的身體無意識地顫抖。如果現在這兩人還存在,那就是複製人了吧。


    沒錯,一定是這樣。不是幽靈。那麽,這份恐怖感又是什麽?自己明明無所畏懼。


    “迦姆……有複活死者的能力。”零喃喃自語。並對自己說出來的話頻頻點頭。 “對,複製人的製作,就是這樣來的。複製人這種東西,其實就是活死人……”


    比幽靈還要恐怖。擁有對所有的人類生效的能力。很可怕。


    雪風的回答還在繼續。


    <巴迪達修少尉、蘭科姆少尉,這兩人的名字和經曆作為新部隊的隊員被登錄在system軍團的人員管理計算機內。對應名字的人體也實際存在。


    雖不能確認該人體是否與生前相同,但對該部隊實行攻擊時,不必確認。>


    “為什麽,雪風?為什麽說不必確認?”


    <確認持有該名的人的存在足矣。我已確認這一點。是迦姆對faf發出的宣戰布告。>


    “……什麽?”


    零沒有回答。


    “深井上尉,怎麽了?沒什麽需要考慮的吧。這支部隊全是複製人


    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system軍團裏就有人故意讓我們知道這件事


    吧。”


    “是倫巴特上校。據說負責挑人的是倫巴特上校——”


    “但是無法斷定巴迪達修少尉和蘭科姆少尉肯定是複製人。”


    “為什麽?”


    “倫巴特上校也許隻是把新部隊的隊員用新的名字登記而已。也就是說,隻是利用過去存在的人名作為code name,新部隊的人也許有別的本名存在。這個確認是必要的。然而雪風卻說沒有確認的必要,攻擊吧。這不正常。雪風……被迦姆洗腦了。”


    “何出此言?”


    “雪風不關心人類。我知道的,艾迪斯。雪風這種應答是異常狀態。雪風對死者的名字尤為畏懼。迦姆以這種方式對雪風作了心理性的誘導。”


    “你說什麽傻話。”


    零登入雪風的中樞資料庫,尋找雪風所說的迦姆宣戰布告的信息來源。


    但是完全找不到這些內容的具體出處。佛絲上尉也認同了這個事實。


    “一定是雪風也受迦姆影響看到了幻覺。”佛絲上尉說。 “難以相信它會自己產生這種預測。”


    “不是幻覺,是事實吧。”零說。 “雖然沒有資料殘留,但是結合在不可知戰域得到的經驗的話,雪風就明白這是迦姆的宣戰布告了吧。雖然明晰了迦姆的威脅,內部卻沒有明確的資料。這才是讓雪風害怕的。”


    “且不論害怕的表現是什麽。關於你對雪風態度異常的判斷,因為那是你說的,所以我相信。還有呢?”


    “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卻存在著。這令它害怕。那麽,消除恐懼的方法隻有一個。”


    “該怎麽做?”


    “接受迦姆的宣戰布告。實行攻擊。要安定雪風的情緒隻有這麽去做。


    既然不該存在,那就讓其不要存在。抹消關於幽靈的資料。”


    “你說什麽——”


    “雪風,我們接下來要進行將system軍團人員管理電腦內存在的再教育部隊人員相關一切資料抹消的作戰。這是緊急作戰。是對迦姆的電子戰鬥攻擊行動。準備攻擊。佛絲上尉監視電子戰鬥。雪風,電子戰——”


    “等一下。雪風,等一下。不要輕率地抹消資料。”


    “上尉,別礙事。”


    “在害怕的是你吧。冷靜點,深井上尉。”佛絲上尉說。 “我明白你想讓雪風恢複正常的心情。但是不要急躁。不能做一下子銷毀掉對特殊戰非常貴重的情報這種事。這種行為雪風也不能接受。要一步步來。你和雪風都在動搖。請意識到這一點。這裏就交給我吧。”


    “是命令嗎?”


    “對,沒錯。”


    “……我知道了,軍醫閣下。雪風,遵從佛絲上尉的指示。”


    <了解,深井上尉>


    “雪風,我是佛絲上尉。請回答我,攻擊目標的資料內容是什麽。現在沒有對其再讀入的必要。我想問的是,你解讀完那些資料做出的那部隊的人們已經不是活人而是迦姆的判斷,根據是什麽。請回答。”


    <攻擊目標的資料記載的是再教育部隊的人的姓名、階級、出身部隊及相關出擊記錄,但是這些記錄在某次出擊後被改動。以蘭科姆少尉和巴格迪修少尉為例,沒有被記載為下落不明或者死亡,而是從那時起依然執行著常規任務。很明顯這與事實矛盾。因此,他們不是人類。既然不是人類,那就能推測為迦姆。完畢>


    “那很奇怪吧。你想一下,雪風,被你認為是迦姆的兩名人員也有可能是faf中同名同姓的其他人。為何你不這麽想?理由是什麽?雪風,你能理解我的問題嗎?那兩人絕對不是人類的根據是什麽?”


    <faf現時存活人數比電腦檔案中記載的全部生存人數多兩名。就是說這兩名不是faf的人。另一方麵, 目前名叫巴格迪修少尉和蘭科姆少尉的兩人實際存在,然而他們卻不應該是生存者。從這事實判斷,這兩名情形如此。>


    “雪風,你是說你計算了這數以萬計的在菲雅利星上的沉眠的人、出擊


    的人、呼吸生存的人的總數目?”


    <我計算了>


    “數據可能會有錯誤吧?我在問你。雪風,回答我。”


    <存在於faf的人群的管理資料,不僅在各人所屬部隊的隊員管理電腦


    中,還存在於faf出入者管理電腦、faf軍人登錄數據庫等多數記憶裝置


    內。雖然進行了相關記載的錯誤驗證,但沒有發現可信度的問題。原始資料


    無誤。完畢>


    “真不是人做的活啊。”零說。 “所以發揮了電腦的力量。”


    “……真令人震驚啊。對雪風而言,隻要有system軍團的目標資料,


    能說明這事態的隻有那多餘2人是迦姆這個說法。如果人數不對的話。”


    “人數對不對,雪風本來是無所謂的。”


    “它確實有被迦姆迷惑、誘導的感覺。比起理論,這更是雪風的感覺問題。對於本不可能存在的事物,雪風好像極力想做出合理的解釋。”


    “艾迪斯,我早就這麽說了。”


    “是啊……目標資料與原始資料矛盾的話,雪風就不會進行數字核對了吧。那就隻是system軍團單純把死者的名字當作死者登錄了。然而system軍團,卻似乎對有著死者名字的人沒有任何想法。巴迪達修少尉和蘭科姆少尉等人已死的事實,稍加調查就能知道了吧。”


    “system軍團中沒有認識巴迪達修少尉和蘭科姆少尉的人吧。當然了。他們是精英。怎麽可能都是前線部隊的人。”


    “看到名字就能注意到的,隻有我們、雪風和特殊戰嗎?”


    “菲雅利基地上是這樣吧。迦姆知道此事,所以把這兩人額外送了過來。”


    “除了倫巴特上校,沒人能這麽做了吧。能使system軍團的人不抱懷疑、不知道電腦資料改變的人,隻有再教育部隊真正的boss——倫巴特上校。他一定是迦姆。”


    “那不一定。”


    “怎講?”


    “博卡少校不是說過的嘛?除了迦姆,還有人也抱有野心,想利用迦姆擊潰fafde。還可能是想要攫取全地球的霸權的伎倆。”


    “怎麽可能?迦姆可是人類之敵啊。”


    “迦姆沒有不可能的。人類也是現在才知道這種生物的存在。迦姆就是準備利用人類的這種特性,讓faf自我毀滅。現在這支部隊是迦姆的先頭部隊,迦姆用這支部隊開始對faf的最終攻擊,並藉由傳給雪風的訊息發布宣言。簡直就是宣戰布告。雖然這件事faf當局似乎暫時還不知道——”


    “你們打算怎麽辦吧——迦姆是想這麽表達吧。”


    “戰鬥開始了。不,戰鬥一直在持續。迦姆沒有休息。將雪風無力化,奪去特殊戰的一部分戰力。雪風現在的狀態是迦姆的戰術攻擊造成的。


    雪風差不多被催眠了。對,大概是偏執吧。糾纏於幽靈,完全不考慮別的事。這樣連飛都不能飛了吧。不讓雪風覺醒的話,這樣恐怕就敗了。”


    了一支棘手的部隊。如果選擇恢複雪風正常狀態的行為,也就是深井上尉所說的,為了讓雪風覺醒而不經許可執行消去system軍團目標資料的電子攻擊手段,這是明顯違反faf的軍規的行為。自己必須阻止這行為。應當這樣做。


    但是,艾迪斯·佛絲自問,那就會變成怎樣?如深井上尉所言,能讓自己心甘情願地戰死嗎?


    對,這是事關個人生死的迫切問題。佛絲上尉想。作為軍人站在faf一邊,和作為深井上尉的主治醫生而支持他和雪風、信任特殊戰的戰力,哪邊的長久生存率更高一些,這才是問題。如果選擇錯誤而陷入明知的事態中,並且要接受這現實的話,該是哪邊的立場?


    深井上尉和特殊戰的人們沒有這種煩惱。因為他們不是普通人。但我是普通人,佛絲上尉想,而且,我知道。


    ——自己所認為的“普通人”是戰勝不了迦姆的,能贏過迦姆的就是“新型複合生命體”,不是現在這個自己嗎?找到這個答案前,我不想死。


    反過來說,如果能勝過迦姆,自己就滿足了。煩惱什麽的也沒有了。想要活得更長的話,隻要把自己也變成特殊戰的複合生命體就行了。那樣,就能親身去確認自己的預測是否正確了。


    “絕不能輸。”佛絲上尉說。 “我也不想輸。”


    “那麽,下令攻擊吧。”零說。 “讓雪風實行攻擊。”


    “不,”佛絲上尉說。 “不行。”


    “為什麽?”


    “需要時間。雪風現在還不是完備狀態。有必要進行更換引擎之類的修理和整備吧。”


    “雖然如此——”


    “深井上尉,現在執行攻擊的話,推測那部隊的破壞活動就會馬上開始了。如果不能對其作出對策,雪風可能會被那部隊就地破壞的。”


    “那麽你說該怎麽辦?”


    “隻有肉體健康,附著其上的精神才能健康。我覺得這句話很適合當下的雪風。可以認為是不完全的機體狀態造成了雪風的不安。深井上尉,要以雪風的機體整備為第一要務,攻擊等得到柯莉準將的許可再進行也無妨。這是為了特殊站全體的生存考慮。”


    “艾迪斯,對雪風而言,資料的相互矛盾就是現實的威脅。我們人類可能覺得那不過是一種記號上的幻想,而在雪風看來,如果置之不理,就有自己被破壞的可能性。如果不盡早應對的話——”


    “這種事情我知道啦。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得比你清楚。”


    “你怎麽可能知道雪風的事情。”


    “能讓雪風安定的人隻有你。如果你因為焦躁而應對失誤的話,雪風就有暴走的危險。那時就沒人能夠控製雪風了。把眼光放長遠些。現在發動攻擊是有勇無謀的行為。一心隻關注雪風的狀態,那就正合了迦姆的心願。這樣盲目地突進,立刻就會gameover了。the end。未來也沒了。你能讓這樣的事態發生嗎?”


    “doctorstop嗎?這難道對雪風行得通嗎?”


    “我隻是作為人類不想輸而已。雪風也好,你也罷,都需要時間來冷靜頭腦。深井上尉,你下命令吧。能說服雪風的隻有你。”


    零並不覺得自己是在焦躁。但是,因為一心關注雪風的狀態而合了迦姆的心願,佛絲上尉的這個指責也許是對的。


    確實,現在點燃戰鬥的導火索是不利的。對抗迦姆,需要動用特殊戰的全體戰力,別無他法。要消除目標資料,特殊戰的戰術電腦也能做到,用它就行了。不會給雪風造成額外的負擔,隻要讓它看到幽靈消除就可以了。


    . “雪風,保持臨戰態勢。”


    零如此命令。取消攻擊,雪風是不會接受的吧。零判斷,對雪風說“你


    現在不是普通狀態,需要休養”,它也不會明白。


    “現在要去聯絡整備班,”零繼續說, “實行機體整備。我下機,去特殊戰司令部用戰術電腦嚐試攻擊目標資料。這邊呼叫你的時候,要應答。還有,我需要你的時候會通過戰術電腦呼叫你的。完畢。”


    <了解,深井上尉>


    雪風的主屏幕上如此表示後,自行結束了macproll。這個程序負擔過多會妨礙戰鬥。也許是吧,雪風相信我,零這麽想著,從雪風上降下。


    第三節


    特殊戰司令中心切斷正麵主屏幕後,四周一片安靜。現在沒有作戰行動中的戰隊機。柯莉準將在發現去向不明的雪風時,已經向全部飛行中的戰隊機發布了返回指令,讓機上隊員休養。這時開始忙碌的負責情報分析的隊員們,連不在勤務的人員都全部集中到中心,博卡少校和佛絲少校也參與進去,開始分析雪風帶回來的情報。現在工作告一段落,柯莉準將讓部下們去休息。負責情報分析和戰隊機整備的2個責任人,聲稱自己不能離開現場,於是準將批準他們留在司令中心,等待看過深井上尉和桂城少尉情形的博卡少校和佛絲上尉的報告。


    完全出乎預料的內容。柯莉準將端來三明治和紅茶,回到工作中。


    迦姆誘導雪風的手段、未知空間的存在、迦姆的聲音、內容、深井上尉對其的態度、雪風為了脫離那裏的行動,全部都是無比震撼的情報。超越常識的迦姆、深井上尉、雪風,唯一合理的不隻有是來自情報軍的桂城少尉嗎?準將幾乎因此而惱怒了。算了,對桂城少尉的反應產生共鳴,也許是工作中的自己不夠冷靜的證明。那裏含有大量關於迦姆的情報,換句話說,迦姆相關情報無端地大量增加。因為這些情報的內容和數量的壓倒性使自己一時失去冷靜,變得苛刻,但那是人類自然而然的反應吧。自己又不是機械。


    真是的,迦姆究竟是什麽?準將再次翻開已經看了無數遍的深井上尉和迦姆的對話的文字化材料。


    深井上尉:你究竟是什麽?生物嗎?還是隻有知性、意誌、情報的存在?擁有實體嗎?在哪裏?


    迦姆:閣下舉例的概念,無法對我等進行說明,我們就是我們。


    什麽都不得而知。迦姆的回答,也不能說明他們就沒有實體。很難想象,發出這聲音的舊雪風的複製機是迦姆的總體,機體內部寄宿著迦姆的實體。或者說,迦姆出於戰略目的,故意對那問題避而不答,也許他們不想讓自己的本體得到判明。


    但是,至少迦姆有“我們”這個概念。迦姆有區別自身與他人的能力。


    雖然這顯而易見,柯莉準將還是覺得這很重要。問題在於,迦姆自己可以作出區分,而我們則不能。迦姆存在於哪裏?迦姆是什麽?從何而來到何處去?如果不能知道這些情況,就無法對付迦姆。


    佛絲上尉和博卡少校分析作業中的對話把準將拉回現實。那些對話已經被記錄下成為文本。柯莉準將翻到那一頁。


    “對於深井上尉‘你們在哪裏’的提問,迦姆沒有回答。”佛絲上尉


    說。 “‘哪裏’這種概念無法說明,如果相信迦姆這種回答,那迦姆就沒有


    場所或空間的概念,也就是說他們與人類不同。可能是<通路>或不可知戰


    域之類的空間自然生成的存在。”


    “深井上尉的質問,就算不是迦姆也很難回答喲,佛絲上尉。”博卡少校說。 “深井上尉不是單純詢問所在場所,還問了迦姆的存在本質。這種問題,譬如——艾迪斯,你在哪裏?”


    “確實,我就會問,這個身體就是這樣嗎?其內部有存在嗎?有魂魄嗎?死了會怎樣?……之類的問題。果然很像深井上尉的風格。”


    “我在零的立場上,大概也會問同樣的問題。而如果我被這樣詢問,就會回答“我在這裏”。比千言萬語的說明都要簡


    單正確。一般來說,不去深究問題的含義,直接對提出的問題從表麵意義上回答“我在這裏”,應該是很普通的吧。而迦姆卻沒這麽說。迦姆是判斷對方無法理解<我們在這裏>吧。”


    “迦姆隻說了<我們就是我們>,是嗎?”


    “我這麽想。迦姆的這個回答,跟<我們在這裏>是不同的。迦姆確實存在,但他們不存在於任何地方,或者說存在於任何地方,雖然不能確定,但無疑沒有可以對此做出說明的語言,是這樣吧。”


    “至少,這時的迦姆是這種狀態。能被雪風和深井上尉所了解的實體不在此處。無法直接會麵。類似通過電話交談的模式。但是,也不能說迦姆就沒有實體。”


    “深井上尉曾經說,你認為迦姆是假想出來的。現在你還這麽主張嗎,艾迪斯?”


    “我隻是說,不能否定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我不是諷刺你。迦姆也許是一種假想的存在。既然其實體不能被人類捕捉,就可以這麽說。而人類絕對無法捕捉其實體,如此說明的概念主體也不是人類。所以迦姆沒有回答。也許對迦姆而言,人類的本質在哪裏,用迦姆的身體也好五官也好,以迦姆自身的存在形態也無法精確把握吧:對於迦姆,人類說不定也是假想般的存在。”


    “我所說“迦姆是假想的”這話的意思是迦姆隻是人類產生的幻想。但是出現的迦姆又不是那樣。既相信又不相信。那是假想的存在,究竟怎樣呢?”


    “相信又不相信,也許這正說明那是幻想,艾迪斯。”


    “怎麽說?”


    “那真是哲學問題啊。”


    “我還是不大清楚。”


    “相信又不相信的的存在是什麽。這個問題可以說是在問絕對的存在是什麽?將這種存在跟自己一體化又會如何?這樣的哲學問題。暫不談東洋哲學,以我們熟悉的哲學來講,絕對的存在是有的,在暗中被默認,與這單純的問題奮鬥的長期積累的曆史。”


    “也可以說迦姆是存在的?”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是可能的。可以用語言進行某種說明。也有人認為絕對的存在是什麽這個問題隻是單純的文字遊戲。也就是說,因為人們有能力考慮這種問題,這種問題才會出現,問題本身則沒有意義,本來就沒有什麽回答。於是,又出現了新的思考方式。”


    “怎樣的?”


    “有人說,絕對的存在是神,也有人說,是主觀和客觀的一致,總之那種東西有沒有都無所謂,怎樣都不會影響到人類的生存。敷衍這個問題而承認人類有思考能力的無疑性這個真理,進一步說也不過是個人的問題而已,於是產生了這種瞬間的思想。”


    “是說願意信就信,不願意信就不信,這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嗎?”


    “算是這樣吧。這種瞬間性的考慮方法,曲解了往後的認識——”


    “當然。迦姆不能解決個人的問題吧。”


    “所以那現在還是這個問題。我們確信迦姆的存在,而這種確信因何而來?迦姆又是什麽?抓住其本體,詢問其本質,避開哲學問題就無法適用嗎,這正是我想說的。迦姆的本體依靠人類目前所有的概念還無法表現,如果這是事實的話,就隻能摸索新的哲學概念。而迦姆方麵則已在對人類進行這樣的工作。判斷人類是什麽。當然那跟我們的考慮不同。但能確定的是迦姆在探索與人類的共同之處。所以他們接觸了深井上尉。”


    “但是我們現在無暇研究哲學。而且哲學問題也無法進行驗證。”


    “不是,哲學這東西,概括地說就是詢問生存的意義、思考怎樣才能獲得幸福的學問。幸福則因時代和個人而異。所以哲學問題無法得到普遍的答案。但是可以驗證。能否為了讓自己的哲學被接受而去死,這就能看出來了。說是哲學太誇張了,應該說是人生觀。為了對抗迦姆,就不得不改變至今為止的人生觀吧。深井上尉這麽做了。零重複說了無數次這樣的話。身為他的主治醫生的你應該知道吧,艾迪斯。雖然改變零的人生觀的,不是迦姆而是雪風——”


    “少校,你簡直是把迦姆當作神一樣的存在,不能不考慮它的存在與否,你是這個意思嗎?”


    “就是這樣吧。”


    “我很驚訝。我以為你是無神論者。特殊戰所有人都是。”


    “神什麽的,有也好沒有也好,都使之生存。我是這麽想的。迦姆也是一樣。”


    “……什麽?”


    “你不這麽想的話,就隻能說,你信仰了把迦姆奉為神明的迦姆教。”


    “請等一下,少校。那麽你進行的這些工作又是什麽?”


    “如果我假設迦姆是人類的感覺無法直接感知的存在,對抗迦姆就無法避開哲學問題,這是我想對你說明的。迦姆不存在實體的話,信不信都存在,不能簡單地這麽講。”


    “……接下來具體該怎麽做呢,博卡少校?”


    “尋找出迦姆的威脅是什麽。如果得知那不過是幻想的話,就沒必要戰鬥了。”


    “現在的特殊戰無法放棄戰鬥吧?”


    “那不是你來決定的。是柯莉準將的工作。準將把它作為判斷依據的話,能成為你對迦姆的pro-fag的重要參考吧。加上雪風現在帶回來的情報,可以那麽做。要檢驗相關的威脅現在也能進行。關於迦姆的本體之類,就像你說的,是真是假不能立刻檢驗。即使將來的人類把我們的所作所為判斷為完全沒用、全是錯誤,現在我們也隻能盡力而為。至於曆史怎麽判斷,與我們無關。到那時不管怎樣,我們都已不在世了。命盡而亡也好,含恨而死也罷,,往後的事情我們不知道。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做我們所相信的最好的。任何時代的人,有頭腦思想的人,都是如此生存、死去的。”


    “……迦姆是神一樣的存在嗎?”


    “我隻是說有這種可能性。不過,即便如此,”博卡少校說, “對迦姆而言人類也一樣吧。彼此彼此。沒什麽好怕的。”


    柯莉準將讀到這裏,合上文件,啜了口紅茶。


    即使迦姆是神一樣的存在,也沒什麽好怕的——果然是博卡少校,柯莉準將想。少校把迦姆當作和人類對等的存在,他們是神,那麽我們也是。他這麽對佛絲上尉說。少校盡量不用神之類的字眼向佛絲上尉說明。而對這麽說出來的佛絲上尉說,不要怕。不要怕迦姆,不要盲信,真正的威脅是被抓住把柄。就是說,他在鼓勵這個年輕的軍醫。


    但是,迦姆與我方其實並不是對等的關係。因為人類是集團性的存在。


    真理,準將有兄弟。如果自己抗議被跟兄弟區別對待,就會得到“你是女的”這樣的回答。母親也這麽說。雖然不都是惡劣的情況,但總覺得不合理。好想早點長大成人,然而即便長大了,還是沒有多少改變


    “柯莉準將,您來faf之前是做什麽的?”


    她想起了佛絲上尉的詢問。這位軍醫要收集特殊戰人們的資料,作為指揮官的準將也不能例外。


    “做過很多工作,不過都是跟金融相關。來faf之前,我的目標是一流的證券商。”


    “雖然很難,卻是值得一做的工作呢。faf發現了您的才能,把您挖過來的嗎?”


    “不,是我自己決定的。如果是發現了金融方麵的能力,怎麽也不會把我分配到實戰部隊來吧。是我希望來的。”


    “期待這新天地的理由是什麽,莉迪亞?”


    “在這裏,我希望人們用姓來稱呼我,佛絲上尉。”


    “失禮。柯莉準將——”


    “那麽,是為了什麽呢?年輕的莉迪亞·柯莉,最終還是覺得這世界不合理而放棄了,您是這樣想的嗎?”


    “證券商的工作我不太了解,但是高額的匯率,要說也算能改變世界的吧——”


    “錢這種東西隻是數字,沒有實體。雖然說得有點極端。但是它有實際的效力。可以摧毀整個國家。支配、自由操縱它有風險,但是能夠熟練利用就是樂趣。不過,我無法勝任。雖然我想我的能力方麵沒有問題,可我覺得世間並不是靠錢就能通行無阻這麽單純。我明白了這點。我看到了世界的極限。”


    “因為經曆過性別歧視?”


    “那當然有過很多次。但是讓我放棄的並不是這原因。”


    當時年輕的莉迪亞·柯莉領悟到的是,讓自己一直覺得不合理的根源不是生為女性,而是生為人類。


    “人類有兩種。boss和其餘許多人。即使這個世界由女性支配也不能被接受。以那個不被接受的boss為目標,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


    “對。以人類為對手成為boss的時候,哪裏有意思了?不會空虛嗎?我是這麽想的。但是,我也不願滿足於碌碌大眾的地位。可是怎麽辦呢?我還真的考慮過要不要當修女呢。”


    “說到底,你就是對殘酷的金錢遊戲、出世競爭這類世間價值觀的存在而心中抱有疑問吧。”


    “是吧……現在想想還是有很多選擇的。譬如成為像你一樣的研究者啦,付給高明的精神醫生一大筆錢讓自己相信世界為我之物啦,結婚當母親啦。但是當時年輕的莉迪亞麵前,存在著迦姆這個全人類的威脅。”


    “持有跟現存價值觀截然不同的價值觀,所以就覺得以外星侵略者為對手的工作,值得一做。”


    “也許吧。那已經是往事了。”


    佛絲上尉點了點頭。在筆記上記了些什麽,再也沒提問。


    雖然覺得這是值得一做的工作,柯莉準將回想當時的自己,當時不是燃起新的希望,而是把faf當作逃避的目的地。對,就像修道院一樣的地方。


    那裏有迦姆。可以讓自己當作神來信仰的迦姆。博卡少校說的所謂不要有那樣的意識,正適合自己。


    而在這裏修行的結果,就是自己對壓倒性權力的必要性的認識嗎?柯莉準將自問。這樣就能對抗迦姆了嗎?


    不,不是的。從迦姆的態度就知道了。


    掌握絕對的權利,支配faf與迦姆戰鬥確實是理想的方法。但是隻要人類是集團性的存在,就必須在內部鬥爭中取得勝利,這就是與迦姆之間的差距。迦姆就是以這點為突破口的吧。迦姆理解人類的這個弱點吧。弱點與長處相同,譬如把無能的boss換掉,人類就能變得強大,迦姆也分析出了這點吧。


    可以說迦姆唯獨不能理解特殊戰。這等於是說,也不能理解一手製造特殊戰的我。這就成為迦姆的弱點。雖然迦姆和faf不對等,但現在迦姆和特殊戰可以說是同等立場吧。不能自行放棄這個立場。不能作出能讓對方理解的行動。


    能讓迦姆知道的是,人類並不全是你能理解的類型。


    ——迦姆是神一樣的存在?


    博卡少校對於迦姆這種本體不明的敵人,隻能提出將之比喻為神的概念。


    雖然想盡可能避開,也有無法避開的可能性存在,這麽對佛絲上尉說的少校的心情,準將也能體會。但是,即使迦姆真切地存在,也正如願,柯莉準將想。


    在那樣的存在麵前挺身而出與之戰鬥,這正是年輕的莉迪亞的願望。


    第四節


    零和桂城少尉換了衣服,跟佛絲上尉、博卡少校一起出現在柯莉準將麵前。司令中心。


    我沒有叫深井上尉他們來,柯莉準將這麽說後,博卡少校就在她耳邊簡單說明了雪風的狀態。零對觀察著他的柯莉準將做了詳細報告:雪風說在system軍團裏有巴迪達修少尉和擁著死者名字的整體不明的人存在的事、雪風從而認知了迦姆的事、雪風對此過於在意也許是迦姆的手段的事,等等。準將並沒有表現出多少驚訝,聽完了報告,稍加考慮後,命令負責戰隊機整備的埃克中尉立刻準備修理雪風。


    “現在把雪風移動到整備工場,它也不會反抗。”因為雪風可能會自爆。所以,柯莉準將接著說, “雪風在整備工場的時候也需要與這邊的戰術電腦連接。能做到嗎?”


    “當然可以。”


    “修理所需時間呢?”


    “我們不知道雪風詳細的機體損傷處的數量,需要調查。從整備班肉眼觀察,把損傷引擎取下不需花太多時間。很容易拔出來吧。也沒有機體構造上的致命傷。脫落的第一尾翼底部也沒什麽問題。移動和傷情檢查需一小時,引擎替換和其他修理,最快也要三小時,全體整備檢查兩小時,共計需要六小時。”


    “四小時完成。”


    “目標四小時,了解。”


    埃克中尉在自己的操作台上開始給整備班下指示。顯示畫麵也出現在中心正麵的大屏幕上。雪風內部的機體selfmoniter出現了。柯莉準將確認了雪風對修理的同意,向以博卡少校為首的還站著的部下們下令,各自到空的操作桌上就位。


    “把比沃特上尉、深井上尉和桂城少尉的報告輸入電腦。桂城少尉協助。博卡少校,顯示戰術電腦的輸出。佛絲上尉,你把正式的對迦姆戰略預想和pro-fag結果提出。給我看過後,原地待機準備回答問題。”


    “希望能抹消關於system軍團再教育部隊的相關資料。”零說。 “要求攻擊許可。”


    “你來確認雪風帶回來的情報以及司令部的情報分析內容。是否攻擊要經過綜合判斷才能決定。如果還沒吃飯的話,可以訂餐。佛絲上尉、博卡少校,你們也是。”


    “我要牛排,2份,半熟也行。”


    桂城少尉說。現場氣氛緩和了下來。


    這簡直可以說是最後的晚餐了。零想。雖然人數不滿十三。不過說起來,戰隊機是十三架。如果是最後的戰鬥的話,就會和他們同時的,用燃料和武器來招待吧……


    像影子一樣跟隨著準將的青年秘書官,整理好食物的訂單,去聯絡了食堂。


    些集團內部還會有分裂吧。無論如何,沒人能抓住迦姆的實體,何種關於迦姆的觀點才是正確的,無法確定。faf抵抗住各個人類集團的壓力保住對迦姆組織的單獨地位,顯然快要不行了。如果包括faf在內的那些集團拿出實力顯示自己的正當性,這種行動幾乎就變成宗教戰爭了吧。博卡少校經常說的迦姆教,就是這樣吧。零想。即使現在主張迦姆是幻想的地球人占多數,其中還是確實存在相信迦姆是神的家夥。這種威脅faf的存在的舉動現在還沒開始。不過其危險性和現實感是確實存在的。


    “假如迦姆的實體不能為人類所捕捉。”零說。 “就算faf知道這事實,也不會向地球人公開吧。”


    “可以想象他們會利用情報軍,執行徹底的情報管製作戰。”博卡少尉點頭說。 “於是?”


    “我想告訴琳·傑克遜。把我們所知道的都告訴她。她是地球人,有權知道。”


    “我也這麽想。有諺語說,若要舉出交了朋友絕對有用的三種人,那就是醫生、律師和記者。雖然手段不佳的話反而會引起悲慘的後果。不過,琳值得信賴。她能理解特殊戰吧。雖然有困難,但值得嚐試。若說托付遺言,除她以外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不要隨便決定敗局呀。”佛絲上尉說。 “又還不一定會死——”


    “遺言要在活著的時候寫。”博卡少校說。 “就算是faf,能夠留下遺言的機會也在不斷失去。”


    “情報軍可不是無能的集團喲。”桂城少尉說。 “關於迦姆的本體,這個結果也是預想到的吧。應該說特殊戰才是太晚發現的呢。算了,作為實戰部隊,隻會相信實際確認過的吧……但是,迦姆的存在場所無法確認,就像量子論呢。迦姆是量子性的存在嗎?”


    “是不確定原理。”佛絲上尉說。 “人類的觀測手段使物體的位置情報曖昧不明,不能同時測定兩個量,是這樣吧?”


    “這是錯誤的解釋 ”負責情報分析的比沃特上尉說。 “不能同時觀測的量,因為其屬性會有相輔共同的關係。譬如說位置和能量沒有相輔的屬性,無論多精密都可能同時測知。而位置和速度這類包含相輔相成屬性的量就不能同時觀測——”


    “為什麽?”


    “一言難盡。量子論的數學內容,很難用我們平常的感覺來解釋。數學公式誰都可以死記硬背,問題是如何解釋。也有人無視公式而做出適當解釋。你的誤解就是其中派生出來的。使用精度低下的觀測手段,其結果自然不正確,這不能被稱為不確定性。量子對象的不確定性沒這麽簡單。如果迦姆具有量子對象的不確定性,就可認為迦姆也許隻在觀測當時存在,觀測前則不存在於任何地方。桂城少尉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無法觀測的迦姆不是真實存在的觀點是量子論解釋的一例。也有解釋說量子對象無論能否觀測都是確實存在的。觀點眾多,不過現在的人類還不能用實驗手段驗證任何一個觀點。可以說,隻要量子論原理不能被判明,人類就無法在量子對象的不確定性還不確定的情況下進行確認。”


    “原理不明,這個我理解。”佛絲上尉說。 “雖然我似乎也能明白把迦姆比喻成神的觀點,但說到底還是一無所知啊?”


    “即使迦姆是這種曖昧的量子性存在,”桂城少尉愉快地說, “但總之它們是可以觀測或記錄的,那就可以計算它們會出現在哪裏,概率有多大吧?相輔屬性就是觀測一方便可以推算出另一方——”


    “你能想象那具體的情形嗎?”佛絲上尉說。 “可能是非真實存在的對手,那是什麽啊?”


    桂城少尉望著天花板閉上了嘴。零卻想象了少尉想說的。


    “就是對我們而言,原理上無法精確描述迦姆捕獲後的下一個瞬間其動向無法確定這件事。”零說。


    “如果迦姆是這樣的存在,那就隻能靠概率攻擊。也許能歪打正著。”


    博卡上校說。 “這跟普通的對手也沒多大區別。那麽問題就在於對迦姆有效的兵器是什麽。不管擊落多少迦姆放出的戰鬥機,隻要那不是迦姆本體,就無法有效打擊迦姆。對迦姆而言,人類也一樣。”


    “把迦姆的不可知性比作量子對象的不確定性是你們的自由。”比沃特上尉說。 “但既然我們不知道現在的迦姆的不可知性是否源於量子的不確定性,抬出量子論也毫無意義。隻會徒增混亂。不要再自己增加對迦姆的茫然。首先要明確,我們所不知道的究竟是什麽。”


    “沒錯。”博卡少校說。 “要說現在的問題,那就是與迦姆溝通不足。


    這就是各種疑惑猜忌產生的元凶。可以說戰鬥就源於此。解決了這個問題,迦姆的本體就會自動明晰了吧。關於跟佛絲上尉略有爭論的讓我們確信迦姆真實存在的依據是什麽這個問題,也許量子論可以幫助解釋,或者再考慮到科學手段無用的觀點, 目前我們還不能具體描繪出已展開的這議論中的迦姆的形象。我們需要收集資料。這與至今所做的沒有差別。為了進一步有效討論,不能輸在這裏。”


    “……博卡少校。”佛絲上尉說。


    “什麽,艾迪斯?”少校問。


    “這個好吃嗎?”


    “什麽?”


    “咖喱。味道好香啊。勾起了我的食欲呢。”


    “這是我疲勞時的特別菜單。你也可以去向廚師訂一份。可惜味道比繆爾萊大廚的時候略差了點。”


    少校就著咖喱吃著印度麵包繼續用餐。湯的味道酸澀。最後是非常甜的紅茶。


    “雖然我想檢驗新任大廚的菜單,可惜沒空。博卡的特別菜單裏還有中國菜,要介紹嗎?”


    “不用,謝謝。”


    “佛絲上尉。”


    “是,柯莉準將。”


    柯莉準將看完佛絲上尉提交的pro—fag結果,合上了文件。


    佛絲上尉猜想可能是嚴格的詢問,緊張地做好了準備。


    “迦姆總攻的概率,你推測有多少?”


    “敵人是人類的話可以用macpro2推算出來,但這次憑我個人能力無法提出具體數值——”


    “不是數值也行。”


    “推測是相當高的概率。”


    “有多高?”


    “大約是必攻無疑吧。就像報告書裏寫的一樣。”


    “如果判斷錯誤就把你手上的蛋糕給我,是這種程度的無疑嗎?”


    “柯莉準將,下官惶恐。如果說要以什麽為賭的話,”佛絲上尉嚴肅地說, “那就是我的性命。”


    “你還年輕呐。”柯莉準將說。 “遇上挫折還能重頭再來。”


    “準將,我說的是真心話。賭上性命在所不惜。”


    “艾迪斯,”柯莉準將說, “上了年紀後回頭嘲笑自己年輕時做的傻事,後悔歎息,這也是件好事。我希望你也能有那麽一天。不要動不動就賭命比較好。否則輸了的話後悔也沒用了。最多也就賭上全部財產什麽的嘛。”


    “是,準將。那就如您所言。”


    “很好。”


    準將把報告書丟在桌上,開始麵對大家說。


    “各位,你們對佛絲上尉賭上全部財產的迦姆戰略推斷怎樣評價?都已經知道內容了吧。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博卡少校。”


    “是,準將。”


    “你來組織討論。不用記錄意見。”


    “……了解,柯莉準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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