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相信有死神嗎?」


    臉頰上有傷痕的士兵在馬車搖晃之下,向旁邊男性搭話。他一邊喝酒一邊露出諷刺的笑容。


    「死神?那是啥鬼東西?」


    「別問,先回答我相不相信。」


    「我不知道什麽死神,但是長得像人類的惡魔,我倒是看到不想看。既然惡魔都看膩了,如果有死神,請務必讓我瞻仰一下。所以要我信也行,隻要你交出酒來!」


    男性搶過酒瓶,不等回應就仰頭對嘴喝。溢出的酒從嘴角滴落。


    馬車上是用錢請來的炮灰,也就是傭兵。為了錢願意做任何事。


    接下來即將上演某出「悲劇」。構思這份劇本的家夥,肯定是披著人皮的惡魔。


    即使是不挑工作的他們,也不禁為這個任務蹙眉。即使如此他們還是無法拒絕,這就是傭兵之所以是傭兵的原因。


    「英雄們臨死的時候,會有女武神降臨。如同這個著名的傳說,我的故鄉也有另一個傳說。」


    「是喔,就是死神?」


    攝取酒精之後心情愉快的男子開始答腔。其他人也閑著沒事,所以跟著專注聆聽。


    「沒錯。但死神並不會造訪所有人,隻會出現在擁有超乎常人的野心或欲望——卻沒能達成就即將死亡的家夥麵前。換句話說,死神似乎會造訪直到最後還不死心的家夥。」


    「什麽嘛,會在臨死之前幫忙實現願望?那應該是女神吧!我也想見一麵。我死的時候,也想死在美女的石榴裙下。嘿嘿!」


    男子發出下流的笑聲。臉頰有傷痕的士兵平淡說下去。


    「……頭戴漆黑兜帽,拿著大鐮刀的醜陋骷髏妖怪。我可不想見到。死神是為了收割強烈的負麵情感,為了品嚐這份沸騰火熱的欲望而出現。可憐的羔羊會被死神盡情折磨之後痛快地被宰。」


    「聽起來好假。到頭來,這件事是誰傳出來的?那個家夥還活著吧?」


    「那當然。死掉就沒得說了。」


    「真是的,認真聽你說的我真是笨蛋。」


    「總之,至少不會來找你吧。瞧你長得一副像是垂死野狗的樣子。」


    「嘿,隻有你沒資格說我……看,快到了,開始準備吧。」


    數輛馬車停在偏僻的農村附近,傭兵們隨即準備好王國軍的旗幟,俐落裝備頭盔與鎧甲。


    眾人一起下車,各就各位包圍村落。


    「雖說是為了錢,我還是沒什麽幹勁。因為得屠村吧?」


    他以手心把玩著作為武器的長槍,看起來完全不這麽認為。


    「不想幹就回去吧。但是獎賞就沒你的份。」


    「嘿嘿,這也是工作,就盡情享受吧。既然是為了所謂的『大義』那也是情非得已。」


    「……好,上吧。一個都不能放過。要玩一玩是無妨,但是爽完了一定要收拾掉。」


    男子發號施令之後,偽裝成王國軍的傭兵們湧進村莊。


    貧窮農村遭受盜賊之類的歹徒襲擊而毀滅,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這次唯一的不同點,在於掠奪者是「王國士兵」。


    王國管轄的村民們因為作物歉收而挨餓,蹂躪者們卻毫不留情地襲擊。本應保護他們的王國士兵,卻揮動手中的凶刃。


    該繳的稅確實繳了,但他們要求繼續進貢。要是村長含淚哭訴再也沒有餘力,王國兵就會毫不猶豫揮出手中的劍。


    可憐的生命,甚至無法進行像樣的抵抗就接連被割取。沒有戰鬥能力的農民隻能倉皇逃竄。


    哀號或慘叫在村莊各處響起,最後消失。任憑欲望驅使淩虐搶奪之後就放火燒掉住家,連一絲痕跡都不留。


    找到機會想逃離村莊的親子,背部被數根精密瞄準的箭射中,如同斷線傀儡趴倒在地。


    沒有任何人能逃離這個地獄油鍋。誰都逃不掉。


    在即將燒盡一切的煉獄之中——


    一名消瘦嬌小的少女,掛著空洞眼神窩在破舊小屋,雙手珍惜地握著趁亂取得的一小塊麵包。逃走所需的體力她半點也沒有。


    少女的家人扔下她試圖逃走,卻在途中慘遭殺害。被留下來的少女目睹這一幕之後,逃進這間肮髒的小屋。


    少女連農事也沒能幫上什麽忙,不隻是村民,連家人都將她視為燙手山芋,覺得她死了反而是件好事。


    所以隻有她被留下來,幸存到這一刻。因為沒人能逃離這個被完全包圍的村子。


    不過,結局應該相同吧。等待著她的是「死亡」。


    放棄、絕望、歎息、悲傷。各種情緒在少女內心交集。


    ——然而,她看著緊捏在手中的小塊麵包,肮髒的臉龐就露出開心的微笑。


    「……食物。我的、我的麵包。隻屬於我的麵包。」


    家人的死、進逼而來的死亡恐懼。這種事根本無所謂。少女滿腦子隻有一件事。唯一的欲望戰勝了這一切。


    就是「肚子餓了」的動物本能——名為「食欲」的欲望。


    少女出生以來,從未曾「吃飽」過。


    無法期待這塊貧瘠的土地能收獲足夠的作物,而且還被課以重稅。男丁們接受征召從軍,這個村子是以老弱婦孺與殘障者組成。


    僅存的些許食物,優先發給能幹活的人。例如外出打獵的人、從事農耕的人、養育子女的人。


    瘦小又缺乏體力的少女,無法好好進行這些工作。


    有工作的人才有飯吃,少女隻能得到聊勝於無的食物。


    食物過少導致體力不足,更無法好好工作,因而毫不留情地再將減少食物當作懲罰。這樣的惡性循環持續到最後。


    少女曾經餓到差點發狂,將雜草塞進嘴裏。在這種狀況還能活下來,或許是一種奇跡。其他農村還發生過殺掉孩子減少人口的悲劇。少女在鬼門關前好不容易保住小命。


    ——即使蹂躪者終於進入小屋,少女依然動也不動:即使入侵者咧嘴露出討厭的笑容,少女也沒有別過頭;即使體格壯碩的士兵伸手要推倒她,少女也沒掙紮。


    沒有體力逃走。既然這樣,隻有麵包不能被搶走。她雙手拚命使力。


    「你這丫頭怎麽回事?小心翼翼拿著什麽東西?喂,給我看!」


    「——!」


    「不準抵抗!小心我宰了你!」


    「……啊!」


    男性一拳打下去,少女被狠狠打倒在地。


    「什麽嘛,隻是普通的麵包屑啊,還以為是值錢的玩意兒。哎,反正從一開始就沒什麽期待。好啦,快給我脫,本大爺沒什麽時間。」


    男性搶過少女的麵包扔進自己嘴裏,接著粗魯撕破少女簡陋的衣物扔掉。少女消瘦嬌小的軀體裸露在外。


    「其他的都是老太婆,年輕女人就隻找到你一個。雖然瘦巴巴的,本大爺就忍著點吧。」


    男性脫掉衣服,推倒少女壓上來,打算在完事之後毫不客氣殺掉她。


    「…………」


    少女完全不在意自己今後的下場。她實在無法忍受繼續餓下去。


    不過,她想殺掉這個混帳家夥。這家夥搶走她最後的食物。殺意盈滿內心,沸騰的憎恨逐漸溢出。


    和漆黑情感同樣滿溢而出的,是幾乎令她發瘋的饑餓感。怎樣都無妨了。隻要是能吃的東西,任何東西都想送進嘴裏。


    有什麽能吃的東西嗎?少女以滿布血絲的雙眼尋找。定睛審視、扭曲嘴角,持續尋找或許能吃的「東西」。


    然後——找到了。她發現看起來比麵包還好吃的獵物。


    少女的古怪行動,使得推倒他的士兵露出疑惑表情。他終於要扯掉內衣的時候


    ,對上了少女的視線。


    男性不由得畏縮退後。


    至今殺害許多人的老練傭兵,被區區一個小丫頭震懾。他完全不在乎獵物哭喊,卻沒看過任何人到了這種時候還露出笑容。


    不像是因為絕望而發瘋。少女隻是快樂地笑著。


    「怎、怎麽回事?你笑什麽笑?」


    「…………」


    手持大鐮刀的死神俯視少女。少女並不覺得恐怖。


    隻是幻覺?還是真正的死神等著收割我的靈魂?


    漆黑裝束,戴著骷髏麵具的死神。狼狽的男性看起來和死神重疊。


    視覺好像終於出問題了。少女在逐漸模糊的世界,隻專注凝視某處。


    「你、你究竟在看什麽?」


    「……好吃。」


    「什、什麽?」


    「你看起來,好好吃。」


    少女注視著死神附身的男性,腦中浮現某個念頭。如同猛獸找到獵物,打從心底愉快地扭曲嘴角,露出牙齒冒出的念頭是——


    「這家夥的脖子,看起來好柔軟好好吃。」


    死神的鐮刀還沒揮下,少女就全力撲向男性,咬斷他的喉嚨。


    少女表情扭曲的同時吐出咬碎的人肉,紮紮實實地咬住死神。


    壓住瘋狂掙紮的死神身體,牙齒反複深入死神的喉頭。


    活祭品出乎預料的反擊,使得死神的大鐮刀脫手失去平衡。即使如此,少女依然咬著死神毫不鬆口。


    傭兵男性在頸動脈被咬斷時就喪命了,但少女和死神的激戰持續進行。


    最後,身披漆黑襤褸的死神精疲力盡當場倒下。取下骷髏麵具一看,底下沒有任何東西。


    收割臨死者野心與欲望的死神,敗給由食欲驅使的少女。


    ——少女名為雪拉。


    是出生在貧窮村落,食欲比一般人稍微旺盛一點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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