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通明的帝國軍大本營正在舉行軍事會議，決定攻打瑪德洛斯的方針。
以第一軍司令官暨帝國第一皇太子艾雷克，齊蘭德為首，傑出的將領們齊聚一堂。
艾雷克身穿奢華軍服，腰間佩帶鑲刻過度裝飾的劍。父親遺傳的金發也是齊蘭德一族的象征。
齊蘭德一族重視金色到迷信的程度。要是不小心生為銀發，即使是長子也可能被剝奪帝位繼承權。
艾雷克繼承帝位之後將成為智庫的人們全部到齊。他們是在激烈的權勢鬥爭中成功嶄露頭角，在勇武或智謀方麵有所專精的將官們。
然而現在所有人麵有難色，令人感覺事態不甚理想。
「……物資調度得怎麽樣？」
艾雷克以指尖敲著桌麵憂鬱詢問。雖然不用問也知道大概，但還是非得聆聽報告。
「是，田地全部燒毀，農村民家都沒人，井水被下毒不能飲用。他們徹底執行焦土戰略。」
「很難在當地調度物資，必須依賴本國的輸送。」
「王國軍的遊擊隊持續襲擊我軍補給隊，非得將兵力用在警備，否則會影響到將來的後勤。」
帝國軍的補給線隨著進攻內地而拉長。
王國軍改為遊擊戰略，執拗地反複襲擊輸送部隊，現在平安送抵前線的物資不到五成，這樣下去將陷入兵糧嚴重不足的狀況。
「……殿下，我們已經打下第一要塞，要不要在這裏等待春天來臨？到時候物資會便於輸送，進軍速度也會增加，沒必要繼續強行進攻。」
一名將官建議停止進軍。這個意見非常合理，艾雷克內心也覺得這是上策。
然而基於某些隱情無法停下來。他接獲「無論如何都要打下瑪德洛斯」的絕對命令。
這是父親暨皇帝亞魯弗，齊蘭德的命令。雖然他隨著年老而無法彈性思考，但是在得到帝位之前不能惹他不高興。
艾雷克扭曲精悍的臉孔放話：
「如果可以停止進軍，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在這個時期遠征。陛下要求盡快打下瑪德洛斯，我們隻須思考如何突破敵方要塞防線攻下瑪德洛斯城，希望各位也發揮智慧。」
艾雷克以強硬語氣宣稱，第七軍司令官古斯塔夫中將如同回應般發言。
他是威魯斯地帶的領主，同時率領第七軍，是看似神經質的精瘦型男性，曾經在戰場上和統治瑪德洛斯的凱利交鋒好幾次。
他猜忌心強、個性慎重又冷靜，雖然對待外人很冷淡，卻受到威魯斯出身士兵的信賴。他隻為了防衛與發展威魯斯而活，並且奮戰到現在。
古斯塔夫不知為何和艾雷克很合得來，如今是艾雷克的後盾之一。雖然他討厭奉承，有時候還會嚴厲勸諫，但艾雷克信任個性憨直的古斯塔夫。
「繼續以十萬大軍進軍是自殺行為，我認為應該派雜兵們防守第一要塞並保護補給隊，隻以第一與第七軍的五萬精兵集中突破要塞防線，一鼓作氣攻陷瑪德洛斯城，應該是最好的做法。」
讓缺乏訓練的士兵待命，隻派攻打所需的兵力繼續進軍。在兵糧令人擔憂的現在，古斯塔夫的意見很妥當。
這樣的兵力和防守要塞戰線的王國軍第五軍幾乎相同，但對方非得分散兵力守備。而帝國軍有權選擇進軍路線，判斷攻擊目標肯定會影響進攻瑪德洛斯的結果。
「這就是實際的策略啊……沒糧食的話別說打仗，甚至沒辦法前進。之後隻能祈禱運勢在我們這邊。幸好我是虔誠的星教徒，肯定會受到保佑吧。」
艾雷克打趣露出苦笑，喝光玻璃杯的水。其實他不相信宗教這種騙局。
能夠相信的是帝位、金錢與力量。如果隻要信仰就能得救，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所以艾雷克要成為兼具這一切的「皇帝」。他將生為長子的幸運活用到極限，而且沒有甘於這樣的身世，嘔心瀝血鑽研至今。
這份努力與表現得到認同，使他獲得帝位第一繼承權。不能在這裏搞砸，因為覬覦帝位的家夥比比皆是。
唯一能讓他放下心防的親弟弟尤裏鄔斯脫離帝位競爭，像是逃走般加入jf軍。艾雷克打算在得到帝位之後叫他回來擔任要職。
決定大致的方針，正要討論最重要的攻打目標時，傳令衝進帳篷。
重裝親衛隊交叉長槍擋住傳令的去路，但艾雷克下令讓他進來。
傳令明知無禮依然闖入，肯定是十萬火急的報告。
「王國軍騎兵隊前來投降！人數約兩千騎，擔任指揮官的女軍官要求晉見殿下！」
「喔，這是好消息呢。古斯塔夫，你不這麽認為嗎？」
艾雷克打趣揚起嘴角。
反觀古斯塔夫則是蹙眉。瑪德洛斯人絕對不會服從帝國，要是貿然準許麵會，將會致使艾雷克遭遇危險。
「……那個女軍官是瑪德洛斯人嗎？」
「不，她說她出身中央國境地帶，此外還抓了敵軍司令官的親人達拉斯·瑪德洛斯過來。」
「達拉斯不就是可惡凱利的兒子嗎？」
古斯塔夫厭惡地大喊。
「讓她等太久也不好，立刻接見她吧。率領騎兵的王國軍女軍官嗎？真期待見到她。」
「……收走所有武器，隻帶那個女軍官過來，嚴加警備。警戒層級提升到最高，以免殿下發生任何萬一，千萬要盯緊對方的一舉一動。」
古斯塔夫對親衛隊嚴格下令之後，隊員們敬禮並開始行動。要是皇太子受傷，他們就會沒命。
「古斯塔夫，你太擔心了，這樣活不久喔。」
「我就是多虧這樣的個性才幸存到現在，要是覺得奇怪請務必原諒。請以麵對敵人的心態接見她，畢竟笑裏或許藏刀。」
「不用你說我也明白。因為我早已受夠這種事了。」
艾雷克麵無表情點頭。藏在笑容背後的欲望與野心，他從小就一直接觸這種肮髒的情感，有自信聞得出來。
雪拉在武裝衛兵層層包圍之下，被帶到艾雷克的帳篷。槍尖指著她，要是輕舉妄動肯定會立刻變成刺蝟。
雪拉不為這種氣息所動，扛著大鐮刀悠哉前進。
身穿厚重鎧甲的兩名親衛隊員在帳篷前麵製止她。
「留步。前方是高貴人士的帳篷，不準拿著這種危險的東西進去。」
「交給你們保管就行嗎？」
雪拉以鐮刀輕敲肩膀。毫不畏懼的大膽態度，令親衛隊露出不悅表情。
一名親衛隊粗魯想搶走鐮刀，卻因為重量出乎意料而不小心鬆手。大鐮刀比看起來還重，光是抬起來就得花一番工夫，很難相信眼前的嬌小女性隨手就扛在肩上。
「嗬嗬，還好嗎？你的手好像在抖。別勉強比較好喔，不然靈魂會被削掉。」
「——不、不用擔心！好啦，快進去吧，殿下在等你！」
走進帳篷一看，中央是一名坐在椅子上的年輕金發男性，兩側是戴著勳章看似偉大的男性們，大約十人。肅殺的親衛隊在周圍嚴加監視，雪拉身後當然也派人監視。
雪拉大方走進人群，在稍微遠離年輕男性的位置恭敬跪下。
「想加入帝國軍的就是貴官？看起來挺年輕的。」
「是，在下叫做雪拉·劄德，在王國的軍階是中校，負責指揮騎兵隊，本次前來是想加入成為帝國軍的一分子。」
艾雷克俯視雪拉。
乍看隻像是穿著鎧甲的平凡姑娘，這種人不可能指揮兩千騎兵。最重要的是她在堪稱敵陣之處也絲毫沒有亂了分寸，看來意外具備強大的精神力。
「貴官身為女性卻年紀輕輕就晉升中校，想必非常能幹，
好想知道你究竟對王國有什麽不滿，請務必告訴我投降的理由。」
「因為我的表現沒得到正當評價，而且王國沒有未來。內部腐敗，高層隻顧自保，不值得賭命為他們戰鬥。我也背負兩千人的性命，隻想避免白白送死。」
雪拉猛烈批判王國，接著從懷裏取出封蠟的信，交給一旁待命的親衛隊員。
艾雷克接過這封信之後詢問：
「……這封信是？」
「是在下的長官亞爾達寫的，他是現任第二要塞的守將。隻要地位得到保障，他會立刻交出要塞投降。第二要塞失火也是歸順的證明。」
將官們議論紛紛。如果這是真的，就是僅此一次的良機。艾雷克開封閱讀信陴。
信裏寫著內應的理由，以及帝國軍將得到何種利益。
『即使盡忠依然遭受無比屈辱，所以我要投降。隻要保障我的地位與城內士兵的生命，我保證第二要塞將毫不抵抗打開城門』、『第二要塞東側某處藏著王國軍的兵糧儲藏庫，襲擊該處將會對瑪德洛斯的王國軍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此外還貼心附上詳細地圖。
艾雷克將這封信與地圖交給將官們，眾人都認定這是神諭而欣喜不已。
「慢著！現在認定這封信是真的還太早，還要對這個女人確定一些事情。衛兵！帶達拉斯跟幾個王國軍的俘虜過來！」
古斯塔夫怒斥意氣風發的將官們，並且叫衛兵帶達拉斯，瑪德洛斯與先前俘虜的王國軍士兵過來。他要測試雪拉。
「是！」
古斯塔夫完全無法相信雪拉。
這個女人的話語沒有任何情感，下一瞬間襲擊過來也不奇怪，完全感受不到人性。
即使古斯塔夫以暗藏殺氣的視線狠瞪，她也麵不改色帶過。年輕的女軍官肯定沒辦法輕易做到這種事。古斯塔夫提高警覺。
艾雷克就這麽旁觀事態演變，這樣剛好可以確認雪拉所帶來情報的真偽。
「中校請恕我冒犯，但我想先確認一件事。貴官胸前沒有獸的刺青吧？」
古斯塔夫詢問雪拉。這是證明自己不是瑪德洛斯人的最佳證據。要是胸前有刺青就無須多談，應該立刻殺掉。
雪拉默默拆下胸甲露出胸口。嬌瘦的軀體別說刺青，連一條傷疤都沒有。
＃插圖
「這樣就行了嗎？不然我可以脫光。」
將官們從雪拉身上移開視線。目不轉睛的看有違騎士原則。
「中校，容我為古斯塔夫的無禮道歉。我們知道貴官不是瑪德洛斯人了。古斯塔夫，你接受了吧？」
艾雷克道歉之後雪拉不發一語，同樣麵無表情整理好服裝儀容，絲毫沒展現害臊或憤怒之類的情緒。
不久，被五花大綁、塞住嘴巴的達拉斯與數名俘虜被帶進帳篷。
親衛隊取下口套之後，達拉斯火冒三丈臭罵雪拉。
他是第二要塞的將領，卻突然被雪拉拳打腳踢，最後成為人質。
「雪拉，你這家夥想怎樣？王國讓你從小兵晉升到中校，你卻想背叛？你這個賣國賊！你這忘恩負義的娘子給我下地獄去吧！」
「這裏是殿下跟前，給我留點口德，你這狗奴才的兒子。」
「威魯斯的臭豬！我一定會將你們全家斬草除根，給我記住！我要殺光威魯斯人！」
「閉嘴！瑪德洛斯的賤狗！」
古斯塔夫狠狠一踢，達拉斯隨即吐血倒下。他起身之後改為臭罵艾雷克，所以再度被封口，和其他俘虜一樣被強迫跪下，頭部往前倒。
「——殿下，要不要交給雪拉中校行刑？這將成為她對帝國表達忠誠的機會。中校，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古斯塔夫，這點子不錯。雪拉中校，這是貴官的第一項任務，處決這些人吧。這些俘虜是一度投降卻再度企圖逃亡的無恥之徒，當場處刑也無妨。你當然做得到吧？」
艾雷克露出猙獰笑容下令，並且以眼神示意親衛隊做好攻擊準備，隻要雪拉拒絕就逮捕她。
「明白了。我的武器由別人保管，我可以拿回來嗎？」
雪拉毫不猶豫允諾起身。艾雷克下令將武器還她，抬著大鐮刀的兩名親衛隊員隨即現身，氣喘籲籲地將武器還給雪拉。
雪拉像是表演般揮動大鐮刀之後，將刀尖抵在達拉斯喉頭。扭曲的白刃在篝火照耀之下，釋放深沉的光輝。雪拉殘酷微笑之後宣告死刑。
「達拉斯上尉，你運氣不好。但是不用擔心，你一瞬間就會解脫，因為這種事我很熟練。」
達拉斯發出無聲的慘叫要雪拉住手。
另一方麵，艾雷克立刻明白高舉大鐮刀的雪拉是認真的。
名為達拉斯的男性是敵方司令官的兒子，還有利用價值。無論要當成威脅的籌碼或處刑，都是做給敵人看比較有效。
「——慢著，中校，暫時中止處決那個男的。其他俘虜殺了也無妨，不用考慮善後問題，放手做吧。」
艾雷克對自己做出割喉動作，催促雪拉處決達拉斯以外的人。他並不討厭見血。
「明白了。」
雪拉離開達拉斯，站在俘虜麵前。
「我、我不要！」
「我再也不會逃了，饒命啊！」
「救、救命啊！」
俘虜們跪倒在地上求饒。他們不是瑪德洛斯人，而是出身於王都地區，所以投降才會被接受。他們對王國毫無一絲忠誠，隻以自己的生命為重，沒有好好戰鬥就棄劍投降。
不過，俘虜得做的苦工令他們早早叫苦，在企圖逃離的時候被逮捕。
雪拉微微搖頭，拒絕俘虜們的求饒。
「抱歉哦？做人啊，死心也是很重要的。」
她低語之後，行雲流水毫不留情砍掉五顆頭。俘虜們來不及慘叫就喪命。帳篷被血花染紅。
達拉斯呆呆注視著這一幕。如果艾雷克沒阻止，他的腦袋也肯定和身體分家。
艾雷克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大致掌握了雪拉的個性。這個女人是所謂「傭兵型」的人。
這種人希望自己的表現能得到正當評價，或是借以得到想要的物品。沒有道義或理念，隻要領得到報酬就絕對不會背叛，要是領不到就會輕易拋棄祖國，甚至敢殺害同胞。
這是非常容易使喚又好用的棋子。從剛才駕馭大鐮刀的功力來看，她的武力相當出色。
而且艾雷克最欣賞的是她工作時的表情。艾雷克看「死神」看到著迷。雪拉並不是特別美麗的女性，但她給艾雷克的印象比皇宮裏任何女性都強烈。
「古斯塔夫，我想她已經展現她對帝國的忠誠了，你覺得呢？」
「……是，確實見證了，她今後將會成為我們的可靠同誌吧。」
古斯塔夫以嚴肅表情點頭。雖然沒有完全接受，但也沒有進一步質疑的證據。雪拉依照命令殺掉王國兵。如果依然心向王國，肯定會稍微有所躊躇，但她確實完全沒展現類似的態度。
「雖然場中變得有點血腥，不過雪拉中校，我由衷歡迎貴官加入。今後的事情我晚點再指示，你今天先休息吧。需要用餐的話跟補給隊說一聲就好。」
「是，謝謝殿下，我發誓今後對帝國效忠。那麽恕我告辭。」
雪拉敬禮之後離開帳篷。紅褐色的液體從她手上的鐮刀滴落。
「那個女人挺有趣的，實力似乎也很強，依照表現或許可以利用。不把人當人看的態度是可取之處，純熟運用的話應該會是很好的棋子。」
「……殿下，那個女人很危險，請避免和她深入來往。不曉得那個家夥在想什麽。」
「古斯塔夫，你還是
一樣愛操心呢。隻要給她金錢、地位與職場就沒問題，她就是這種人。但你應該無法理解吧。」
「……為了以防萬一，我覺得最好將雪拉中校的騎兵隊分散部署。」
將兩千騎兵分成四隊，分發到帝國各騎兵隊。即使暗懷鬼胎，人少就不會造成嚴重損害，也沒辦法合力行動。此外也不能忘記派諜報隊深入刺探。
「隨你怎麽做都沒關係，但是別做得太過火，要是還沒當成棋子使喚就跑掉會很沒意思……這樣好了，她提供寶貴的情報又帶王國軍的首級過來，就發獎金給她吧，不想被她以為我沒度量。」
艾雷克命令一名參謀發放獎勵，然後說下去。
「好，那麽進一步規劃作戰吧，接下來堪稱逮征的最大難關。」
艾雷克催促之後，將官們瞪著雪拉帶來的地圖再度發表意見。士氣比剛才高昂得多。
（雖然不是懷疑殿下的眼光，但我還是無法相信那個女人）
古斯塔夫決定進一步派人監視。做到這種程度是特例，但他還是無法拭去厭惡感。
他派威魯斯出身的卡爾少尉跟隨雪拉，嚴令一旦發現可疑舉動便立刻回報。卡爾這個人腦袋不算靈光，卻會確實執行命令，最適合進行這種任務。
帝國軍野營區。士兵們休養生息，各自愉快用餐或閑聊。氣候嚴寒，各處都架起火堆取暖。
稀少的食物與嚴寒的氣候，這兩項要素確實剝奪帝國軍的士氣，雖然不到瓦解的程度，但狀況相當嚴重。
雪拉快步前往自己騎兵隊的營區，再不趕路就吃不到東西。
終於，她發現卡妲莉娜正在火堆旁邊觀察周圍的狀況。她似乎也察覺了，朝這裏走過來。
「中校，您沒事嗎？」
「嗯，完全沒問題。不提這個，大家在吃什麽？」
雪拉看向士兵們正在吃的食物。他們在看似薯芋的物體抹上東西食用，在火堆照耀之下看起來很好吃。雪拉吞了一口口水。
「……這是配給的糧食，今晚是麵包跟這種薯芋兩顆。」
卡妲莉娜蹙眉回報。她表情悶悶不樂的原因很簡單，這種薯芋不好吃。
「也有我的份嗎？我快忍不住了。」
「我立刻去拿，請稍候。」
卡妲莉娜要前往補給隊時，一名年輕男性搭話。他雙手拿著薯芋與麵包。
「不需要多跑一趟，我拿中校的份過來了，請用。」
他露出親切笑容，將食物交給雪拉。卡妲莉娜以疑惑表情詢問：
「貴官是？」
「抱歉自我介紹晚了，我叫卡爾，階級是少尉，古斯塔夫閣下命令我在您的旗下效力，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請盡管吩咐，我會努力成為您的助力。」
卡爾向雪拉敬禮。
「這樣啊，那麽接下來請多指教。我得吃掉這個才行，晚點再聽你說。」
雪拉立刻啃起麵包，將薯芋插在棒子上火烤。薯皮經過燒烤，香味刺激雪拉的鼻子。薯芋逐漸出現焦痕，熱度滲進內部。
「吃的時候最好塗奶油或乳酪，可以稍微掩飾味道。我們威魯斯的特產威魯斯薯營養豐富又可以大量采收，但味道差強人意。活在這個世間，實在沒辦法樣樣順心如意呢。」
威魯斯薯對病蟲害的抵抗力強，營養豐富又能在短時間內收成，除了冬季都能栽種，而且不挑土地，在本次遠征大量載運為糧食，後續補給的糧食也大多是這種薯芋，因為能放得久又很便宜。
但是在士兵之間的評價不佳。不隻是太硬又有苦味，而且每天都吃這種薯芋，也是士氣低落的原因之一。
不曉得士兵評價的高層，計劃在占領的地區栽種這種薯芋，明年這種薯田應該會多到膩吧。
「隻要能吃，我就沒意見。不過如果好吃當然最好。」
「真想讓其他士兵們聽聽您這番話。」
「能抱怨就證明還有餘力，因為在走投無路時是講不出這種話的。」
「真是至理名言呢，屬下卡爾倍感佩服。那麽屬下還有任務要進行，今天就此告辭，明天再和您共同行動。」
卡爾行禮之後離開雪拉等人。
這個叫做卡爾的男性雖然掛著笑容，卻沒有隱藏眼神裏的猜忌，一看就知道是負責監視雪拉的人。卡妲莉娜認為這應該是「這邊隨時在監視，所以不準輕舉妄動」的警告。今後必須想辦法處理卡爾。
雪拉不是滋味地看著這一幕，拿起烤到熟透的薯芋。忍著燙手剝成兩半，裏頭就冒出熱騰騰的蒸氣。卡妲莉娜在剝開的斷麵抹上奶油，兩人合作無間。
雪拉張大嘴，連著皮啃起薯芋。口感很紮實，奶油的甜味和苦味混合形成無法言喻的風味。講這東西難吃的家夥太奢侈了，這足以歸類為好吃的食物。
雪拉隊的眾人愉快眺望這幅光景。任何東西都吃得津津有味的長宮，看幾次都不會膩。
「如何？我覺得苦味太重了。」
「相當好吃，而且沒有草那麽苦。草就算抹上奶油，應該也沒辦法忍著吃。」
「……我覺得隻有中校或動物會直接吃草。」
「人類要是餓了，什麽都敢吃喔。不論是草或腐肉都敢吃，因為沒人能戰勝饑餓。就算這樣，我也隻有人肉不會吃，絕對不吃。卡妲莉娜，你知道為什麽嗎？」
「……不知道。」
卡妲莉娜思索片刻之後老實回答。操縱屍體不會讓她有罪惡感，但她會抗拒吃人肉。再怎麽饑餓恐怕也不會吃。
「因為我是人類。說起來很簡單吧？」
雪拉露出有些失常的眼神，嚼著薯芋回答。
——你真的是人類嗎？
這句冒犯至極的話語差點脫口而出，卡妲莉娜努力吞回肚子裏。
她壓抑內心的動搖換個話題。
「您對帝國軍將官的印象如何？」
「看起來都比王國聰明，艾雷克殿下似乎也是有趣的人，將來應該會成為了不起的皇帝吧？但是和我無關。」
雪拉仔細舔舐沾在手上的奶油，毫不在意地回答。
麵包跟兩顆薯芋完全填不飽肚子。除了草什麽都好，總之想吃飽。
「……我，更正，我們會和中校共同行動到最後，請中校選擇自己喜歡的路前進吧。」
卡妲莉娜降低音量呢喃。她的意思是隻要雪拉有這個心，她願意就這麽真的投靠帝國軍。騎兵隊也是抱持相同的意願，因為他們是對雪拉效忠，不是對王國效忠。
「謝謝，我真的很高興。那我隻告訴你一件好事吧。」
雪拉微笑接近卡妲莉娜，在她耳際低語。
「我戰鬥的理由有三個，第一個是為了吃，第二個是為了盡情殺掉反叛軍的人渣……不過最後一個是秘密。我之所以待在王國軍戰鬥，是因為能夠滿足這三個理由。」
為了滿足食欲而戰。隻要為了宣泄恨意而戰，就能得到食物與金錢，這麽美妙的職場，在天底下找不到第二個。而且還得到一起用餐的同伴，雪拉滿足於現狀。
或許第三個願望總有一天會實現。就在不久的將來。
卡妲莉娜對最後一個理由很感興趣，卻沒有詢問。她覺得遲早會明白而忍耐。
「……那麽，帝國呢？」
「嗬嗬，卡妲莉娜，不用我說也知道吧？在反叛軍幕後撐腰的是誰？對我來說沒什麽差別。換句話說，就是這麽回事。」
雪拉離開卡妲莉娜，露出猙獰的笑容。在一旁觀察的騎兵們正確理解了指揮官的意誌。
沉默暫時籠罩四周，隻響起火堆爆出火星的聲音。
雪拉烤起隨身攜帶的小麵包
塊，享受長長的用餐時光。
突然間，某種冰冷的東西落在臉頰。其他部隊的士兵們也仰望夜空深深歎息。
『居然下雪了……』
『啊～～好冷好冷，混不下去了！』
『拿酒來！還有被子！』
『自己去拿啦，笨蛋。』
『真是的，居然在這種地方過冬，真倒黴！』
雪拉無視於開始喧囂的周圍，像是難得體驗雪的觸感樂在其中。
騎兵們披著破爛的布保護身體抗寒，卡妲莉娜也拿出披風披在雪拉身上。
雪拉吐著白色的氣息道謝。
「雪嗎……」
「看來會是一場辛苦的行軍。」
「不過肯定會變得有趣，因為白色很漂亮，和紅色非常搭襯。」
覆蓋大地的整片雪景以紅色點綴。雪拉想像著這一冪，將最後一小瑰麵包扔進嘴裏。
以第一軍司令官暨帝國第一皇太子艾雷克，齊蘭德為首，傑出的將領們齊聚一堂。
艾雷克身穿奢華軍服，腰間佩帶鑲刻過度裝飾的劍。父親遺傳的金發也是齊蘭德一族的象征。
齊蘭德一族重視金色到迷信的程度。要是不小心生為銀發，即使是長子也可能被剝奪帝位繼承權。
艾雷克繼承帝位之後將成為智庫的人們全部到齊。他們是在激烈的權勢鬥爭中成功嶄露頭角，在勇武或智謀方麵有所專精的將官們。
然而現在所有人麵有難色，令人感覺事態不甚理想。
「……物資調度得怎麽樣？」
艾雷克以指尖敲著桌麵憂鬱詢問。雖然不用問也知道大概，但還是非得聆聽報告。
「是，田地全部燒毀，農村民家都沒人，井水被下毒不能飲用。他們徹底執行焦土戰略。」
「很難在當地調度物資，必須依賴本國的輸送。」
「王國軍的遊擊隊持續襲擊我軍補給隊，非得將兵力用在警備，否則會影響到將來的後勤。」
帝國軍的補給線隨著進攻內地而拉長。
王國軍改為遊擊戰略，執拗地反複襲擊輸送部隊，現在平安送抵前線的物資不到五成，這樣下去將陷入兵糧嚴重不足的狀況。
「……殿下，我們已經打下第一要塞，要不要在這裏等待春天來臨？到時候物資會便於輸送，進軍速度也會增加，沒必要繼續強行進攻。」
一名將官建議停止進軍。這個意見非常合理，艾雷克內心也覺得這是上策。
然而基於某些隱情無法停下來。他接獲「無論如何都要打下瑪德洛斯」的絕對命令。
這是父親暨皇帝亞魯弗，齊蘭德的命令。雖然他隨著年老而無法彈性思考，但是在得到帝位之前不能惹他不高興。
艾雷克扭曲精悍的臉孔放話：
「如果可以停止進軍，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在這個時期遠征。陛下要求盡快打下瑪德洛斯，我們隻須思考如何突破敵方要塞防線攻下瑪德洛斯城，希望各位也發揮智慧。」
艾雷克以強硬語氣宣稱，第七軍司令官古斯塔夫中將如同回應般發言。
他是威魯斯地帶的領主，同時率領第七軍，是看似神經質的精瘦型男性，曾經在戰場上和統治瑪德洛斯的凱利交鋒好幾次。
他猜忌心強、個性慎重又冷靜，雖然對待外人很冷淡，卻受到威魯斯出身士兵的信賴。他隻為了防衛與發展威魯斯而活，並且奮戰到現在。
古斯塔夫不知為何和艾雷克很合得來，如今是艾雷克的後盾之一。雖然他討厭奉承，有時候還會嚴厲勸諫，但艾雷克信任個性憨直的古斯塔夫。
「繼續以十萬大軍進軍是自殺行為，我認為應該派雜兵們防守第一要塞並保護補給隊，隻以第一與第七軍的五萬精兵集中突破要塞防線，一鼓作氣攻陷瑪德洛斯城，應該是最好的做法。」
讓缺乏訓練的士兵待命，隻派攻打所需的兵力繼續進軍。在兵糧令人擔憂的現在，古斯塔夫的意見很妥當。
這樣的兵力和防守要塞戰線的王國軍第五軍幾乎相同，但對方非得分散兵力守備。而帝國軍有權選擇進軍路線，判斷攻擊目標肯定會影響進攻瑪德洛斯的結果。
「這就是實際的策略啊……沒糧食的話別說打仗，甚至沒辦法前進。之後隻能祈禱運勢在我們這邊。幸好我是虔誠的星教徒，肯定會受到保佑吧。」
艾雷克打趣露出苦笑，喝光玻璃杯的水。其實他不相信宗教這種騙局。
能夠相信的是帝位、金錢與力量。如果隻要信仰就能得救，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所以艾雷克要成為兼具這一切的「皇帝」。他將生為長子的幸運活用到極限，而且沒有甘於這樣的身世，嘔心瀝血鑽研至今。
這份努力與表現得到認同，使他獲得帝位第一繼承權。不能在這裏搞砸，因為覬覦帝位的家夥比比皆是。
唯一能讓他放下心防的親弟弟尤裏鄔斯脫離帝位競爭，像是逃走般加入jf軍。艾雷克打算在得到帝位之後叫他回來擔任要職。
決定大致的方針，正要討論最重要的攻打目標時，傳令衝進帳篷。
重裝親衛隊交叉長槍擋住傳令的去路，但艾雷克下令讓他進來。
傳令明知無禮依然闖入，肯定是十萬火急的報告。
「王國軍騎兵隊前來投降！人數約兩千騎，擔任指揮官的女軍官要求晉見殿下！」
「喔，這是好消息呢。古斯塔夫，你不這麽認為嗎？」
艾雷克打趣揚起嘴角。
反觀古斯塔夫則是蹙眉。瑪德洛斯人絕對不會服從帝國，要是貿然準許麵會，將會致使艾雷克遭遇危險。
「……那個女軍官是瑪德洛斯人嗎？」
「不，她說她出身中央國境地帶，此外還抓了敵軍司令官的親人達拉斯·瑪德洛斯過來。」
「達拉斯不就是可惡凱利的兒子嗎？」
古斯塔夫厭惡地大喊。
「讓她等太久也不好，立刻接見她吧。率領騎兵的王國軍女軍官嗎？真期待見到她。」
「……收走所有武器，隻帶那個女軍官過來，嚴加警備。警戒層級提升到最高，以免殿下發生任何萬一，千萬要盯緊對方的一舉一動。」
古斯塔夫對親衛隊嚴格下令之後，隊員們敬禮並開始行動。要是皇太子受傷，他們就會沒命。
「古斯塔夫，你太擔心了，這樣活不久喔。」
「我就是多虧這樣的個性才幸存到現在，要是覺得奇怪請務必原諒。請以麵對敵人的心態接見她，畢竟笑裏或許藏刀。」
「不用你說我也明白。因為我早已受夠這種事了。」
艾雷克麵無表情點頭。藏在笑容背後的欲望與野心，他從小就一直接觸這種肮髒的情感，有自信聞得出來。
雪拉在武裝衛兵層層包圍之下，被帶到艾雷克的帳篷。槍尖指著她，要是輕舉妄動肯定會立刻變成刺蝟。
雪拉不為這種氣息所動，扛著大鐮刀悠哉前進。
身穿厚重鎧甲的兩名親衛隊員在帳篷前麵製止她。
「留步。前方是高貴人士的帳篷，不準拿著這種危險的東西進去。」
「交給你們保管就行嗎？」
雪拉以鐮刀輕敲肩膀。毫不畏懼的大膽態度，令親衛隊露出不悅表情。
一名親衛隊粗魯想搶走鐮刀，卻因為重量出乎意料而不小心鬆手。大鐮刀比看起來還重，光是抬起來就得花一番工夫，很難相信眼前的嬌小女性隨手就扛在肩上。
「嗬嗬，還好嗎？你的手好像在抖。別勉強比較好喔，不然靈魂會被削掉。」
「——不、不用擔心！好啦，快進去吧，殿下在等你！」
走進帳篷一看，中央是一名坐在椅子上的年輕金發男性，兩側是戴著勳章看似偉大的男性們，大約十人。肅殺的親衛隊在周圍嚴加監視，雪拉身後當然也派人監視。
雪拉大方走進人群，在稍微遠離年輕男性的位置恭敬跪下。
「想加入帝國軍的就是貴官？看起來挺年輕的。」
「是，在下叫做雪拉·劄德，在王國的軍階是中校，負責指揮騎兵隊，本次前來是想加入成為帝國軍的一分子。」
艾雷克俯視雪拉。
乍看隻像是穿著鎧甲的平凡姑娘，這種人不可能指揮兩千騎兵。最重要的是她在堪稱敵陣之處也絲毫沒有亂了分寸，看來意外具備強大的精神力。
「貴官身為女性卻年紀輕輕就晉升中校，想必非常能幹，
好想知道你究竟對王國有什麽不滿，請務必告訴我投降的理由。」
「因為我的表現沒得到正當評價，而且王國沒有未來。內部腐敗，高層隻顧自保，不值得賭命為他們戰鬥。我也背負兩千人的性命，隻想避免白白送死。」
雪拉猛烈批判王國，接著從懷裏取出封蠟的信，交給一旁待命的親衛隊員。
艾雷克接過這封信之後詢問：
「……這封信是？」
「是在下的長官亞爾達寫的，他是現任第二要塞的守將。隻要地位得到保障，他會立刻交出要塞投降。第二要塞失火也是歸順的證明。」
將官們議論紛紛。如果這是真的，就是僅此一次的良機。艾雷克開封閱讀信陴。
信裏寫著內應的理由，以及帝國軍將得到何種利益。
『即使盡忠依然遭受無比屈辱，所以我要投降。隻要保障我的地位與城內士兵的生命，我保證第二要塞將毫不抵抗打開城門』、『第二要塞東側某處藏著王國軍的兵糧儲藏庫，襲擊該處將會對瑪德洛斯的王國軍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此外還貼心附上詳細地圖。
艾雷克將這封信與地圖交給將官們，眾人都認定這是神諭而欣喜不已。
「慢著！現在認定這封信是真的還太早，還要對這個女人確定一些事情。衛兵！帶達拉斯跟幾個王國軍的俘虜過來！」
古斯塔夫怒斥意氣風發的將官們，並且叫衛兵帶達拉斯，瑪德洛斯與先前俘虜的王國軍士兵過來。他要測試雪拉。
「是！」
古斯塔夫完全無法相信雪拉。
這個女人的話語沒有任何情感，下一瞬間襲擊過來也不奇怪，完全感受不到人性。
即使古斯塔夫以暗藏殺氣的視線狠瞪，她也麵不改色帶過。年輕的女軍官肯定沒辦法輕易做到這種事。古斯塔夫提高警覺。
艾雷克就這麽旁觀事態演變，這樣剛好可以確認雪拉所帶來情報的真偽。
「中校請恕我冒犯，但我想先確認一件事。貴官胸前沒有獸的刺青吧？」
古斯塔夫詢問雪拉。這是證明自己不是瑪德洛斯人的最佳證據。要是胸前有刺青就無須多談，應該立刻殺掉。
雪拉默默拆下胸甲露出胸口。嬌瘦的軀體別說刺青，連一條傷疤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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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行了嗎？不然我可以脫光。」
將官們從雪拉身上移開視線。目不轉睛的看有違騎士原則。
「中校，容我為古斯塔夫的無禮道歉。我們知道貴官不是瑪德洛斯人了。古斯塔夫，你接受了吧？」
艾雷克道歉之後雪拉不發一語，同樣麵無表情整理好服裝儀容，絲毫沒展現害臊或憤怒之類的情緒。
不久，被五花大綁、塞住嘴巴的達拉斯與數名俘虜被帶進帳篷。
親衛隊取下口套之後，達拉斯火冒三丈臭罵雪拉。
他是第二要塞的將領，卻突然被雪拉拳打腳踢，最後成為人質。
「雪拉，你這家夥想怎樣？王國讓你從小兵晉升到中校，你卻想背叛？你這個賣國賊！你這忘恩負義的娘子給我下地獄去吧！」
「這裏是殿下跟前，給我留點口德，你這狗奴才的兒子。」
「威魯斯的臭豬！我一定會將你們全家斬草除根，給我記住！我要殺光威魯斯人！」
「閉嘴！瑪德洛斯的賤狗！」
古斯塔夫狠狠一踢，達拉斯隨即吐血倒下。他起身之後改為臭罵艾雷克，所以再度被封口，和其他俘虜一樣被強迫跪下，頭部往前倒。
「——殿下，要不要交給雪拉中校行刑？這將成為她對帝國表達忠誠的機會。中校，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古斯塔夫，這點子不錯。雪拉中校，這是貴官的第一項任務，處決這些人吧。這些俘虜是一度投降卻再度企圖逃亡的無恥之徒，當場處刑也無妨。你當然做得到吧？」
艾雷克露出猙獰笑容下令，並且以眼神示意親衛隊做好攻擊準備，隻要雪拉拒絕就逮捕她。
「明白了。我的武器由別人保管，我可以拿回來嗎？」
雪拉毫不猶豫允諾起身。艾雷克下令將武器還她，抬著大鐮刀的兩名親衛隊員隨即現身，氣喘籲籲地將武器還給雪拉。
雪拉像是表演般揮動大鐮刀之後，將刀尖抵在達拉斯喉頭。扭曲的白刃在篝火照耀之下，釋放深沉的光輝。雪拉殘酷微笑之後宣告死刑。
「達拉斯上尉，你運氣不好。但是不用擔心，你一瞬間就會解脫，因為這種事我很熟練。」
達拉斯發出無聲的慘叫要雪拉住手。
另一方麵，艾雷克立刻明白高舉大鐮刀的雪拉是認真的。
名為達拉斯的男性是敵方司令官的兒子，還有利用價值。無論要當成威脅的籌碼或處刑，都是做給敵人看比較有效。
「——慢著，中校，暫時中止處決那個男的。其他俘虜殺了也無妨，不用考慮善後問題，放手做吧。」
艾雷克對自己做出割喉動作，催促雪拉處決達拉斯以外的人。他並不討厭見血。
「明白了。」
雪拉離開達拉斯，站在俘虜麵前。
「我、我不要！」
「我再也不會逃了，饒命啊！」
「救、救命啊！」
俘虜們跪倒在地上求饒。他們不是瑪德洛斯人，而是出身於王都地區，所以投降才會被接受。他們對王國毫無一絲忠誠，隻以自己的生命為重，沒有好好戰鬥就棄劍投降。
不過，俘虜得做的苦工令他們早早叫苦，在企圖逃離的時候被逮捕。
雪拉微微搖頭，拒絕俘虜們的求饒。
「抱歉哦？做人啊，死心也是很重要的。」
她低語之後，行雲流水毫不留情砍掉五顆頭。俘虜們來不及慘叫就喪命。帳篷被血花染紅。
達拉斯呆呆注視著這一幕。如果艾雷克沒阻止，他的腦袋也肯定和身體分家。
艾雷克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大致掌握了雪拉的個性。這個女人是所謂「傭兵型」的人。
這種人希望自己的表現能得到正當評價，或是借以得到想要的物品。沒有道義或理念，隻要領得到報酬就絕對不會背叛，要是領不到就會輕易拋棄祖國，甚至敢殺害同胞。
這是非常容易使喚又好用的棋子。從剛才駕馭大鐮刀的功力來看，她的武力相當出色。
而且艾雷克最欣賞的是她工作時的表情。艾雷克看「死神」看到著迷。雪拉並不是特別美麗的女性，但她給艾雷克的印象比皇宮裏任何女性都強烈。
「古斯塔夫，我想她已經展現她對帝國的忠誠了，你覺得呢？」
「……是，確實見證了，她今後將會成為我們的可靠同誌吧。」
古斯塔夫以嚴肅表情點頭。雖然沒有完全接受，但也沒有進一步質疑的證據。雪拉依照命令殺掉王國兵。如果依然心向王國，肯定會稍微有所躊躇，但她確實完全沒展現類似的態度。
「雖然場中變得有點血腥，不過雪拉中校，我由衷歡迎貴官加入。今後的事情我晚點再指示，你今天先休息吧。需要用餐的話跟補給隊說一聲就好。」
「是，謝謝殿下，我發誓今後對帝國效忠。那麽恕我告辭。」
雪拉敬禮之後離開帳篷。紅褐色的液體從她手上的鐮刀滴落。
「那個女人挺有趣的，實力似乎也很強，依照表現或許可以利用。不把人當人看的態度是可取之處，純熟運用的話應該會是很好的棋子。」
「……殿下，那個女人很危險，請避免和她深入來往。不曉得那個家夥在想什麽。」
「古斯塔夫，你還是
一樣愛操心呢。隻要給她金錢、地位與職場就沒問題，她就是這種人。但你應該無法理解吧。」
「……為了以防萬一，我覺得最好將雪拉中校的騎兵隊分散部署。」
將兩千騎兵分成四隊，分發到帝國各騎兵隊。即使暗懷鬼胎，人少就不會造成嚴重損害，也沒辦法合力行動。此外也不能忘記派諜報隊深入刺探。
「隨你怎麽做都沒關係，但是別做得太過火，要是還沒當成棋子使喚就跑掉會很沒意思……這樣好了，她提供寶貴的情報又帶王國軍的首級過來，就發獎金給她吧，不想被她以為我沒度量。」
艾雷克命令一名參謀發放獎勵，然後說下去。
「好，那麽進一步規劃作戰吧，接下來堪稱逮征的最大難關。」
艾雷克催促之後，將官們瞪著雪拉帶來的地圖再度發表意見。士氣比剛才高昂得多。
（雖然不是懷疑殿下的眼光，但我還是無法相信那個女人）
古斯塔夫決定進一步派人監視。做到這種程度是特例，但他還是無法拭去厭惡感。
他派威魯斯出身的卡爾少尉跟隨雪拉，嚴令一旦發現可疑舉動便立刻回報。卡爾這個人腦袋不算靈光，卻會確實執行命令，最適合進行這種任務。
帝國軍野營區。士兵們休養生息，各自愉快用餐或閑聊。氣候嚴寒，各處都架起火堆取暖。
稀少的食物與嚴寒的氣候，這兩項要素確實剝奪帝國軍的士氣，雖然不到瓦解的程度，但狀況相當嚴重。
雪拉快步前往自己騎兵隊的營區，再不趕路就吃不到東西。
終於，她發現卡妲莉娜正在火堆旁邊觀察周圍的狀況。她似乎也察覺了，朝這裏走過來。
「中校，您沒事嗎？」
「嗯，完全沒問題。不提這個，大家在吃什麽？」
雪拉看向士兵們正在吃的食物。他們在看似薯芋的物體抹上東西食用，在火堆照耀之下看起來很好吃。雪拉吞了一口口水。
「……這是配給的糧食，今晚是麵包跟這種薯芋兩顆。」
卡妲莉娜蹙眉回報。她表情悶悶不樂的原因很簡單，這種薯芋不好吃。
「也有我的份嗎？我快忍不住了。」
「我立刻去拿，請稍候。」
卡妲莉娜要前往補給隊時，一名年輕男性搭話。他雙手拿著薯芋與麵包。
「不需要多跑一趟，我拿中校的份過來了，請用。」
他露出親切笑容，將食物交給雪拉。卡妲莉娜以疑惑表情詢問：
「貴官是？」
「抱歉自我介紹晚了，我叫卡爾，階級是少尉，古斯塔夫閣下命令我在您的旗下效力，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請盡管吩咐，我會努力成為您的助力。」
卡爾向雪拉敬禮。
「這樣啊，那麽接下來請多指教。我得吃掉這個才行，晚點再聽你說。」
雪拉立刻啃起麵包，將薯芋插在棒子上火烤。薯皮經過燒烤，香味刺激雪拉的鼻子。薯芋逐漸出現焦痕，熱度滲進內部。
「吃的時候最好塗奶油或乳酪，可以稍微掩飾味道。我們威魯斯的特產威魯斯薯營養豐富又可以大量采收，但味道差強人意。活在這個世間，實在沒辦法樣樣順心如意呢。」
威魯斯薯對病蟲害的抵抗力強，營養豐富又能在短時間內收成，除了冬季都能栽種，而且不挑土地，在本次遠征大量載運為糧食，後續補給的糧食也大多是這種薯芋，因為能放得久又很便宜。
但是在士兵之間的評價不佳。不隻是太硬又有苦味，而且每天都吃這種薯芋，也是士氣低落的原因之一。
不曉得士兵評價的高層，計劃在占領的地區栽種這種薯芋，明年這種薯田應該會多到膩吧。
「隻要能吃，我就沒意見。不過如果好吃當然最好。」
「真想讓其他士兵們聽聽您這番話。」
「能抱怨就證明還有餘力，因為在走投無路時是講不出這種話的。」
「真是至理名言呢，屬下卡爾倍感佩服。那麽屬下還有任務要進行，今天就此告辭，明天再和您共同行動。」
卡爾行禮之後離開雪拉等人。
這個叫做卡爾的男性雖然掛著笑容，卻沒有隱藏眼神裏的猜忌，一看就知道是負責監視雪拉的人。卡妲莉娜認為這應該是「這邊隨時在監視，所以不準輕舉妄動」的警告。今後必須想辦法處理卡爾。
雪拉不是滋味地看著這一幕，拿起烤到熟透的薯芋。忍著燙手剝成兩半，裏頭就冒出熱騰騰的蒸氣。卡妲莉娜在剝開的斷麵抹上奶油，兩人合作無間。
雪拉張大嘴，連著皮啃起薯芋。口感很紮實，奶油的甜味和苦味混合形成無法言喻的風味。講這東西難吃的家夥太奢侈了，這足以歸類為好吃的食物。
雪拉隊的眾人愉快眺望這幅光景。任何東西都吃得津津有味的長宮，看幾次都不會膩。
「如何？我覺得苦味太重了。」
「相當好吃，而且沒有草那麽苦。草就算抹上奶油，應該也沒辦法忍著吃。」
「……我覺得隻有中校或動物會直接吃草。」
「人類要是餓了，什麽都敢吃喔。不論是草或腐肉都敢吃，因為沒人能戰勝饑餓。就算這樣，我也隻有人肉不會吃，絕對不吃。卡妲莉娜，你知道為什麽嗎？」
「……不知道。」
卡妲莉娜思索片刻之後老實回答。操縱屍體不會讓她有罪惡感，但她會抗拒吃人肉。再怎麽饑餓恐怕也不會吃。
「因為我是人類。說起來很簡單吧？」
雪拉露出有些失常的眼神，嚼著薯芋回答。
——你真的是人類嗎？
這句冒犯至極的話語差點脫口而出，卡妲莉娜努力吞回肚子裏。
她壓抑內心的動搖換個話題。
「您對帝國軍將官的印象如何？」
「看起來都比王國聰明，艾雷克殿下似乎也是有趣的人，將來應該會成為了不起的皇帝吧？但是和我無關。」
雪拉仔細舔舐沾在手上的奶油，毫不在意地回答。
麵包跟兩顆薯芋完全填不飽肚子。除了草什麽都好，總之想吃飽。
「……我，更正，我們會和中校共同行動到最後，請中校選擇自己喜歡的路前進吧。」
卡妲莉娜降低音量呢喃。她的意思是隻要雪拉有這個心，她願意就這麽真的投靠帝國軍。騎兵隊也是抱持相同的意願，因為他們是對雪拉效忠，不是對王國效忠。
「謝謝，我真的很高興。那我隻告訴你一件好事吧。」
雪拉微笑接近卡妲莉娜，在她耳際低語。
「我戰鬥的理由有三個，第一個是為了吃，第二個是為了盡情殺掉反叛軍的人渣……不過最後一個是秘密。我之所以待在王國軍戰鬥，是因為能夠滿足這三個理由。」
為了滿足食欲而戰。隻要為了宣泄恨意而戰，就能得到食物與金錢，這麽美妙的職場，在天底下找不到第二個。而且還得到一起用餐的同伴，雪拉滿足於現狀。
或許第三個願望總有一天會實現。就在不久的將來。
卡妲莉娜對最後一個理由很感興趣，卻沒有詢問。她覺得遲早會明白而忍耐。
「……那麽，帝國呢？」
「嗬嗬，卡妲莉娜，不用我說也知道吧？在反叛軍幕後撐腰的是誰？對我來說沒什麽差別。換句話說，就是這麽回事。」
雪拉離開卡妲莉娜，露出猙獰的笑容。在一旁觀察的騎兵們正確理解了指揮官的意誌。
沉默暫時籠罩四周，隻響起火堆爆出火星的聲音。
雪拉烤起隨身攜帶的小麵包
塊，享受長長的用餐時光。
突然間，某種冰冷的東西落在臉頰。其他部隊的士兵們也仰望夜空深深歎息。
『居然下雪了……』
『啊～～好冷好冷，混不下去了！』
『拿酒來！還有被子！』
『自己去拿啦，笨蛋。』
『真是的，居然在這種地方過冬，真倒黴！』
雪拉無視於開始喧囂的周圍，像是難得體驗雪的觸感樂在其中。
騎兵們披著破爛的布保護身體抗寒，卡妲莉娜也拿出披風披在雪拉身上。
雪拉吐著白色的氣息道謝。
「雪嗎……」
「看來會是一場辛苦的行軍。」
「不過肯定會變得有趣，因為白色很漂亮，和紅色非常搭襯。」
覆蓋大地的整片雪景以紅色點綴。雪拉想像著這一冪，將最後一小瑰麵包扔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