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留公主這句話,蘇澤內心竟然覺得毫無波瀾。


    原來你元子攸十二歲的時候就會這招了啊!


    不過想想身在帝王家都普遍早熟,十二歲能想出讓自己刺殺蠕蠕王的計劃也不稀奇。


    但是元子攸能如此果決,為了阻止姐姐和親草原,不惜求到了自己這個羽林校尉頭上,這元子攸果然也不是普通人。


    其實蘇澤在穿越前讀到元子攸設計誅殺爾朱榮的時候,感受到的是一個末年天子的悲壯。


    誅殺爾朱榮,這幾乎是元子攸所能夠想到的唯一方法。


    這在後人看來幼稚的舉動,卻是北魏這個王朝末年難得的血性。


    那麽多的末代君主都選擇了投降來苟且偷生,但元子攸選擇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來對抗這個時代的曆史大勢。


    說他是螳臂當車也好,說他是自不量力也好,好歹元子攸沒有丟了北魏曆代先帝的骨氣。


    蘇澤看向陳留公主問道:“那殿下答應下來了?”


    陳留公主點頭說道:“這小子也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我和你有點交情,竟然就求到了我這裏。反正我也有這個想法,既然這樣那就一並接下來好了。”


    蘇澤問道:“那公主那皇弟開出什麽價碼?”


    陳留公主露出笑意說道:“說起來有趣,彭城王府早就已經沒落了,根本拿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他開出的條件是,日後答應我一件事。”


    說完這些,陳留公主笑著抱著蘇澤說道:“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畫餅,還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所以我覺得有趣就接了下來,蘇郎你覺得呢?”


    不愧是先天皇帝聖體啊,十二歲就會給人畫餅了,蘇澤想到自己十二歲的時候,連撒謊都會被父母拆穿,哪裏會有這樣的算計。


    元子攸的畫餅術應該是頂級的,要不然日後在爾朱榮控製的洛陽中,還能籠絡一批能夠為他效死的死士,辦成了曹髦一輩子都想辦成的事情。


    一個未來天子的承諾?


    蘇澤也不確定,現在這個已經偏離了原本曆史航向的世界,元子攸會不會繼位為帝。


    但是蘇澤相信以元子攸的能力,日後也可以給自己回報。


    蘇澤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一並答應下來好了!”


    蘇澤摟著陳留公主的腰肢說道:“在臨行之前,殿下是不是要先付給臣下一些‘定金’?”


    “什麽定金啊?”


    “當然是這個了!”


    在蘇澤反過來付出大量“定金”之後,他才戀戀不舍的離開公主府。


    這次出征,蘇澤最擔心的還是妹妹蘇玉瑤留在洛陽的安危。


    蘇澤決定將白鷺曹使者蘇白留在洛陽,一來可以繼續在洛陽查看朝堂的消息,另外也可以保護妹妹的安全。


    但光是蘇白一人還覺得不夠,李統的傷勢未愈,而且年紀也大了,蘇澤搬出蘇玉瑤,用妹妹的安全強行將李統留在了洛陽照看家裏。


    蘇綽和元佛陀也主動提出要幫著蘇澤照看家裏,但是他們兩個年輕男子總歸不那麽方便,而剛結拜的義兄爾朱榮則更是客氣,直接讓妻子北鄉郡主來府上,要接蘇玉瑤去他們在洛陽的府邸住。


    看著妹妹一下子成了香餑餑,最後蘇澤選擇了陳留公主,請求陳留公主幫著自己照顧妹妹。


    陳留公主自然不可能拒絕,她親自將蘇玉瑤接來公主府居住。


    這時候距離接到了平城求援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了,直到今天主帥李崇才算是完成了禁軍編練集結,朝堂才籌集了出征的糧草。


    而這還都是李崇在朝堂中威望高,剛剛經曆過羽林之變的朝堂空前高效,朝堂上層對於出兵沒有任何分歧的情況下,才達成了的如此的“神速”。


    確實已經很神速了,蘇澤記得在穿越前的曆史時間線上,六鎮起義爆發後,武川鎮被叛軍圍困,堅決不肯投降叛軍,這幫武川猛人靠著一鎮抵抗了幾十萬叛軍長達半年,不停的向北魏朝廷求援,那時候朝堂用了半年時間都沒湊出援軍來。


    相比之下,這次僅僅用了一個月就完成了集結出兵,那確實是“神速”了。


    大軍出征,作為執掌門下省的宰相之首清河王元懌不能繼續窩在府裏修書了,他專門穿上了戎裝,手持太後和天子的聖旨,在南郊代祭天地,最後由主帥李崇獻上祭品完成末獻,全軍在李崇帶領下誓師出征。


    蘇澤是行台參將,但是還是屯騎營的校尉,屯騎營作為先鋒第一批開拔,回頭看向巍峨的洛陽城,蘇澤又看了看中軍的隊伍。


    中軍護送的不僅僅是主帥李崇,另外還有一支送親的隊伍,這就是送壽陽公主前往草原和親的隊伍。


    因為按照胡太後的旨意,壽陽公主要到柔然王庭才會正式和蠕蠕王成婚,所以蠕蠕王被李崇安排到了自己身邊,名義上自然是“保護”他,實際上也是為了控製對方。


    蘇澤在出征前遠遠的看到了蠕蠕王,被囚禁多日對方卻未見憔悴,臉上還是那副和煦的笑意,但是整個人又深沉很多。


    蘇澤從來也不會沒有對阿那圭掉以輕心,這位在曆史上雖然史料不多,但也是一名狠角色。


    能夠將已經分裂的柔然高車統合,在北魏末年到北齊西魏時期依然稱霸北方的雄主,阿那圭有著所有草原梟雄都特有的韌性——在敵人強大的時候認慫,在敵人弱小的時候就亮出獠牙。


    如今他這幅樣子,不過是在暫時蟄伏,隻不過阿那圭住進了李崇的帳中,想要行刺他難度不小。


    在洛陽附近是不可能了,蘇澤還是準備等軍隊抵達了北境再動手。


    ——


    懷朔。


    高歡騎著馬,後方跟著司馬子如,馬上就要到老家了,高歡的心情也激動起來。


    不過這一路上越發的危險起來,高歡遇到了好幾次柔然騎兵,遇到小股的他就和同行的人上去獵殺,遇到大股的就繞道而行。


    兩人從平城出發,所見的都是狼藉的草場,六鎮底層都是在鎮城附近半耕半牧的小部族,這些部落根本打不過柔然騎兵,到處都能看到被燒毀的帳篷,倒地的男人屍體。


    至於女人和小孩,都被柔然人裹挾到隊伍裏,等柔然人撤退的時候能夠活著回到草原,就會成為這些柔然部落的奴隸和人口,如果在路上死了,那就會拋屍在荒原上。


    高歡雖然是漢人,但是他出身底層,祖上是因為犯罪而發配戍邊的,小時候高歡就經常在懷朔鎮周圍這些部落中穿梭,甚至能叫出不少部落的名字。


    看到這些部落的慘狀,高歡更擔心懷朔城的安危,他強行提起精神,自己的妻子婁昭君還在城內等著自己呢。


    不過今天天色已經晚了,再趕路萬一遇到柔然人就危險了,在司馬子如的強烈要求下,高歡還是決定暫時在城外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再返回懷朔城。


    一行人連篝火都不敢點,怕引起城外遊蕩的柔然人注意,高歡裹著毯子和司馬子如擠在一起,談起了在洛陽的見聞。


    “賀六渾,那蘇兄真的那麽厲害嗎?”


    高歡縮在毛毯裏說道:“蘇兄是我這輩子第一佩服的人。”


    司馬子如說道:“伱這輩子最佩服的不是賀拔軍主嗎?”


    “那是以前,現在是蘇兄了!”


    司馬子如自然知道高歡的脾氣,這位好友能力不弱,但是做事情總沒個定性。


    按理說高歡娶了婁氏女,婁家可是平城大姓,能夠在仕途上幫著高歡說上話的,但是高歡婚後也就混到一個往來六鎮和洛陽的函使職位,他還經常借著往來洛陽的機會販賣私馬,又或者滯留在洛陽偷懶享樂,在懷朔鎮內也風評不佳。


    和高歡來往的,也隻有司馬子如這種中低層軍吏,也就妻子婁昭君對高歡不離不棄,從平城的富家女變成了懷朔的軍戶妻,在高歡到洛陽送信的時候,還要留在懷朔鎮內操持家務。


    司馬子如也是為了寬慰一下高歡的緊張感,氣氛鬆弛下來之後他說道:


    “賀六渾,鎮城內是安全的,嫂嫂在家沒事的。”


    高歡歎息一聲說道:“我知道以賀拔軍主的本事,懷朔鎮城定然無恙,但是再讓柔然人這麽劫掠下去,今天秋冬又要餓死不知道多少人了。”


    司馬子如也沉默下來,現在被劫掠的部落即使是活下來,到了北境的冬季到來也會熬不下去,到時候鎮民齊聚鎮城討要糧食的事情又會再次上演。


    司馬子如是懷朔鎮省事,前幾次遇到鎮民要糧的時候他都親眼見過,也虧得懷朔鎮將楊均是個能鎮得住場子的鎮將,也能擠出一點接濟的糧食安撫鎮民。


    司馬子如在平城聽說,在懷荒鎮,因為鎮將不肯開倉賑濟鎮民,已經發生過好幾次衝突了,甚至有幾次都見了血。


    高歡在黑暗中看著懷朔鎮城的方向,他又將自己在洛陽見到的羽林之亂說給了司馬子如聽,等說完之後高歡突然問道:“子如,你覺得咱們這六鎮的鎮民,和羽林像不像?”


    司馬子如一驚,夜色中看到高歡明亮的眼眸,他本來想要反駁高歡的話,最後卻說不出反駁的理由。


    高歡又說道:“這次回來,等柔然人退了之後,我要散盡家財結交懷朔周圍的部落豪帥,也要在鎮內謀個軍職。”


    如果是以前聽到高歡這麽說,司馬子如隻會為好友高興,但是現在聽高歡說完了洛陽的局勢,司馬子如陷入到了對未來的迷茫和憂慮中。


    這也就體現出司馬子如和高歡的區別了。


    在看清了形勢之後,高歡能夠毫不猶豫的堅持自己的想法,但是司馬子如要比高歡想的更多,也要遲疑更多。


    曆史上司馬子如也是同樣的糾結,他一方麵在高歡集團內部擔任重臣,卻對北魏還有餘情未了,結局也類似於三國曹魏的荀彧。


    兩人各自帶著心思,等到第二天剛剛天明,高歡和司馬子如一行人就從毛毯中鑽出來,繼續向著懷朔鎮趕路。


    就在已經看到懷朔鎮城牆的時候,兩人看到了一群柔然騎兵,正在追逐單騎,而馬背上那個騎手看起來非常年輕,麵對身後追擊的騎兵也是從容不迫,不時的回身射箭,每發一箭都能將一名柔然騎兵射於馬下。


    高歡和司馬子如看到這個年輕單騎的氣度不凡,帶領手下衝了出去,一下子就將追擊的柔然騎兵給驅散了。


    高歡見到了這個騎手,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年輕,大概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隻見到他明明被一群柔然騎兵追趕,但是衣衫並不淩亂,隻是帽子歪斜,而他容貌出眾,這歪斜的帽子反而讓人想起魏晉那些不羈的名士,顯得一種獨特的氣質。


    高歡在洛陽也是漲了見識的,見過了不少風雲人物的,但是見到這個年輕人還是忍不住暗歎,六鎮竟然還有如此人物。


    “在下獨孤如願,奉武川鎮將之命,向楊都督求援!”


    原來是武川人。


    但是武川人為什麽派這麽一個毛頭小子來求援?


    獨孤如願抱拳說道:“我們剛出武川就被柔然人追擊,隻剩下我一人突圍出來,兩位都是懷朔人吧?可以帶我去見楊都督嗎?”


    看著獨孤如願衣服上的血跡,就知道這場突圍戰是多麽凶險,但是他氣度沉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


    高歡和司馬子如對視一眼,打馬說道:“我們正要返回懷朔,跟我們來吧。”


    六鎮雖然統稱六鎮,但實際上是有防區劃分的。


    沃野、懷朔、武川為西三鎮,以懷朔為都督鎮,楊鈞這個懷朔鎮將,同時也是三鎮的都督。


    撫冥、柔玄、懷荒為東三鎮,以柔玄為都督鎮,柔玄鎮將為三鎮都督。


    武川被圍攻,自然會派人先向懷朔求援。


    而且高歡也知道,如今武川鎮將楊鈞所依仗的軍主大將名為賀拔度拔,就是楊鈞從武川調來懷朔的,賀拔度拔和三子賀拔允、賀拔勝、賀拔越都驍勇善戰,在武川懷朔一代都很有威名。


    其實東西六鎮是一個很長的地理區域,但是長期以來都被當做一個整體,也同樣受到北魏高層的歧視和排擠,也會遇到同樣的生存困境,所以也都能守望互助。


    武川和懷朔距離不遠,高歡和司馬子如帶著獨孤如願,立刻向著懷朔鎮城而去。


    要到六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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