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崔延伯親自帶領部眾,從雍城內殺出,襲擊了莫折天生的營地。


    果然和崔延伯預料的那樣,秦州這些叛軍看起來聲勢浩大,實際上卻如同一盤散沙一樣。


    崔延伯帶頭殺進了營地開始放火,叛軍內部其實互相並不信任,都害怕夜間被襲營,部眾被人吞並。


    所以在營寨內部,各支叛軍的營地還互相用柵欄隔開,整個營地內弄得和迷宮一樣。


    崔延伯衝進來放火,莫折天生的營地立刻大亂,驚恐的士兵四處亂竄。


    崔延伯哈哈大笑道:“果然是烏合之眾!賊軍已經營嘯!快隨我衝鋒!”


    崔延伯沒有見好就收,而是繼續帶人衝擊莫折天生的糧倉和馬廄,反過來開始搶奪叛軍的物資。


    其實崔延伯帶領的州郡兵也不是什麽紀律嚴明的軍隊,但是比起莫折天生的雜牌叛軍要強不少。


    古代軍隊紮營的時候都會執行嚴格的宵禁,就是為了防止營嘯。


    夜間發生營嘯,莫折天生根本沒有足夠的威望去組織鎮壓逃跑的叛軍,營地中堆滿了因為逃跑而踩踏致死的屍體,整個營地中也是烽煙四起,除了崔延伯帶人搶劫之外,一些賊軍也在自己搶劫自己。


    莫折天生見到大勢已去,隻好帶領本部精銳撤出營地。


    好在崔延伯也沒有能力繼續追擊,搶劫完了糧食就退回到了雍城內。


    太陽升起,營地中滿是黑煙,雍城內爆發出歡呼聲。


    但是莫折天生臉上沒有絲毫氣餒的樣子,他派出自己的親信開始收編殘部,將那些損失嚴重的整編打散吸收進入自己的嫡係軍隊中,接著又以主帥的名義懲罰了幾個帶頭逃跑的大股賊軍首領,接著又在原來的營地後方,重新搭建起新的營地。


    站在城牆上的守軍看到賊軍還在新建營寨,紛紛發出嘲笑聲,這幾次出戰都是大捷,搶回來大量的糧食牲畜,已經足夠雍城守上一兩個月了。


    叛軍果然是烏合之眾!


    但是崔延伯站在城牆上,臉上卻沒有笑容,眼前的賊軍,並沒有和他預料中那樣退去。


    如今圍城的人雖然少了,但是卻比以前更有章法了。


    崔延伯再次派來親信家丁,命令他帶領死士突圍,向朝廷平叛大軍求援。


    ——


    蘇澤從敦煌啟程,涼州別駕賈援也陪同出發,入玉門關沿著河西走廊向東,過了玉門就是酒泉郡的地界了。


    酒泉郡守祁泰在玉門界親自迎接蘇澤,一路上鞍前馬後伺候,酒泉當地豪族還給蘇澤的扈從送上了馬匹和糧草補給。


    這位酒泉郡守看起來儒雅隨和,並不是蘇澤印象中涼州豪族那種武勇的刻板印象。


    蘇綽向蘇澤提醒道:“將軍,酒泉郡守祁泰是前涼祁嘉的後人。”


    蘇澤這才恍然道:“原來是天錫先生後人啊,怪不得。”


    祁嘉是前涼時期著名學者,當年前涼國主就對他十分敬重,在酒泉建立學宮講授儒學,聽講的人最多的時候足有兩千人。


    晚年祁嘉著《二九神經》,世人都稱呼他為天錫先生。


    蘇澤又在酒泉郡守祁泰陪同下參觀了酒泉學宮的遺址,並且在學宮中對孔子像上香。


    當天正好遇到係統刷新,蘇澤竟然刷到了兩個藍色的隨從。


    【普通的酒泉學宮弟子】,藍色,儒學子弟,能夠教化地方。


    係統在名勝古跡都能刷出相關的物品和特殊單位,這也是蘇澤驗證了的事情。


    而且看著學宮的遺址,蘇澤發現這裏還可以放置【書院】這種類型的建築物,心中默默記下這個地方,日後吞了酒泉後,可以在這裏培養讀書人。


    這一次涼州刺史元彧不僅僅召集蘇澤,也召集了整個涼州的郡守豪族代表,一同前往姑臧商議涼州未來大勢。


    所以祁泰也加入蘇澤的隊伍,繼續向東進入張掖郡。


    進入張掖後,地形又和酒泉不同。


    河西四郡,敦煌、酒泉相對貧瘠,隻有沿著河的地方有牧場和農田,更多的是茫茫戈壁。


    但是進入張掖後,祁連餘脈丘陵起伏,擋住了西麵的風沙,河流經過的地區灌溉了土地,舉目看到就是金燦燦的一片。


    如今已經到了秋季,牧民在囤積過冬的牧草,農民則在收割糧食。


    蘇綽騎馬跟在蘇澤身邊,對著蘇澤說道:“將軍,世人都說‘金武威,銀張掖’,這張掖都如此的繁華,也不知道武威如何。”


    蘇澤點點頭,河西走廊對於中原王朝非常重要,漢武帝在此拓邊,是插入北方遊牧民族心髒的尖刀。


    西漢建立河西四郡後,將中原防線推到了祁連山,就將匈奴人趕到了漠北草原。


    當時匈奴人唱《匈奴歌》曰:“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沒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


    焉支山,就在張掖境內,是水草豐茂之地,也是匈奴人起家的地方。


    漢武帝起名張掖城,就是“斷匈奴之臂,張中國之掖(腋)”之意。


    蘇澤對於張掖可以說是垂涎欲滴。


    現在張掖沒有郡守,當地漢人士族和胡人豪帥們自發在郡界上迎接蘇澤,也準備和酒泉郡守祁泰帶領的酒泉豪族一起前往姑臧城。


    蘇綽悄悄在蘇澤身邊說道:“將軍,這些河西豪族是來觀察您的。”


    蘇澤點點頭,這些豪強大族最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


    世道越來越亂,這些豪強大族們早已經聞到了風聲,開始新一輪的選邊站隊。


    涼州本地的豪族,在北魏時期本身就屬於邊緣人。


    北魏五姓七望中,除了隴西李都是關東的大族,實際上隴西李留在隴西老家的人也不多,也基本上關東化了,所以才壓不住隴西的局勢。


    蘇綽家這種關中士族都是被打壓的對象,不要說更加偏遠的涼州了。


    關中士人在之前選了蕭寶夤當他們的帶頭大哥,涼州士人也要選一個帶頭大哥。


    很顯然,元彧這個搞文學的,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不適合做帶頭大哥。


    這時候異軍突起,收複了敦煌城的蘇澤,就成了帶頭大哥的新人選。


    涼州別駕賈援、酒泉郡守祁泰,以及前來迎接的張掖豪族,都是在考察蘇澤,看他能不能成為涼州的帶頭大哥。


    蘇綽的家族也是關中的豪族,他很清楚這些豪族的心思,所以提醒蘇澤注意言行,給這些涼州豪族留下一個好印象。


    蘇澤卻不以為然的說道:“他們願意投就投,不願意投本將軍就不用他們,不必在意他們的眼色。”


    蘇綽還想要再勸,蘇澤說道:“令綽的想法我知道,涼州這些豪族不過是守土犬而已,不足為慮!”


    次日,張掖本地豪族又來邀請蘇澤去張掖城,蘇澤卻直接拒絕進城,而是帶著人一路往祁連山方向疾馳,來到靠近祁連山的丘陵地帶。


    隻看到陽光下,紅土山丘發出七彩光芒,絢爛的丹霞中,又能看到遠處的綠洲和祁連山頂的雪帽,蘇澤打開係統,這狗係統竟然沒有發現自然奇觀的提示。


    白來了!


    蘇澤身後的下屬們,又何曾見過如此美麗的景象,他們紛紛長大嘴巴,侯景憋了半天,最後說道:


    “真他娘的美!”


    眾將哈哈大笑,侯景他們都是沒讀過書的半文盲,自然說不出什麽精妙的句子,他們將目光看向隊伍中少有的文化人蘇綽。


    蘇綽看向七彩丹霞,最後也隻突出一個“鍾靈毓秀,彩霞天成”的評價。


    跟在蘇澤身後的賈援和祁泰微微點頭,蘇綽也不是以文采而聞名的,這兩句也算是不錯了。


    安娘子看著美麗的景象,笑吟吟的看著蘇澤,說道:“將軍帶我們來看此奇景,難道不留兩句嗎?”


    眾人也看向蘇澤,大家都知道蘇澤是酈道元的弟子,酈道元這位堪輿大家尤其擅長描寫地理,他們也好奇蘇澤這個弟子到底成色如何?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中飄蕩過來的烏雲,擋住了空中的太陽,七彩丹霞突然褪去色彩。


    蘇澤看著景色變化,脫口而出道:“朝暉夕陰,氣象萬千。”


    眾人看向被烏雲擋住的丹霞,又有水墨畫的暈染神韻,更覺得蘇澤這句精妙。


    看到在“自然奇觀張掖丹霞”沒有刷出東西,蘇澤也沒了看景色的興致。


    他沒有進張掖治城,而是直接越過城市,趕來到了焉支山邊。


    蘇澤麾下的將領都很奇怪,蘇澤自從進入張掖後,一直就在悶頭趕路,到底什麽地方這麽有吸引力?


    等到眾人隨著蘇澤遠眺看出,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蘇澤連張掖治城都不進,非要來這焉支山西麓了。


    這裏就是蘇澤在張掖最關心的地方,焉支山下的山丹馬場!


    這座由漢武帝建立的馬場,一直都是最優良的戰馬產地,是整個中國最大的馬場!


    焉支山上流下來的雪水,加上祁連山灌注的支流,在焉支山以西形成了名為“漢陽大草灘”的大型草原。


    草灘,就是靠近水源的草地,在蘇澤看來,什麽金武威銀張掖,都比不上這山丹馬場!


    站在蘇澤身後的蘇綽侯景等人也直勾勾的看著這片龐大的馬場,隻看到馬群肆意的在草場上奔馳,侯景看到這麽多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這能夠裝備多少騎兵啊!


    蘇澤喊來了張掖本地豪強,向他們問道:


    “河西(山丹)草場有戰馬多少?牲畜幾何?”


    一名匈奴豪帥打扮的本地豪強站出來說道:


    “河西草場如今有馬三萬匹,槖駝牛羊半之。”


    蘇澤皺起眉頭說道:“本將軍就任河西之前,曾經查過太尉府的資料,在孝文皇帝時期,河西馬場有馬十萬,怎麽現在就剩下三萬了?”


    眾人看向草場,果然覺得草盛馬稀,如此豐美的草場卻隻養這麽點馬,實在是太浪費了。


    侯景出身六鎮,更是覺得這幫人暴殄天物,如果讓他管理這個馬場,他一定要將馬場上養滿了馬!


    安娘子也是直流口水,槖駝半之,那就是說這片馬上的駱駝有一萬多頭!


    一直見到河西馬場,安娘子才意識到中原王朝的強大!


    就是這麽龐大的畜群,蘇澤卻還是不滿意的樣子。


    蘇澤皺眉說道:“世祖‘以河西水草豐美,用為牧地,畜其蕃息’,曾經在整個河西四郡養馬百萬匹,孝文皇帝建河西馬場,養馬十萬,怎麽不到二十年就剩下這麽點了?”


    而且仔細看去,河西馬場上的馬群並不高大,有些馬都有些瘦弱。


    張掖豪族全都沉默不語,蘇澤知道馬場衰落肯定有隱情,見到眾人不願意當眾說,於是說道:


    “今日已經晚了,就在馬場附近紮營,明日再趕路吧。”


    眾人看向頭頂上的太陽,這會兒才過正午?這叫天色已晚?


    但是蘇澤既然讓紮營,那眾人也隻能在馬場附近紮營。


    等到日落之後,蘇澤果然等到了客人。


    “蘇將軍,卑職來回答您白天的疑問。”


    來的人就是早上介紹山丹馬場情況的匈奴豪帥,蘇澤明白他當眾詢問馬場的情況,其中必然有些秘辛不能當眾說,對方也算是機靈,聽懂了自己的潛台詞,天黑之後就來自己營房說明情況。


    “你叫沮渠奚來,是沮渠蒙遜之後吧?”


    匈奴豪帥立刻說到:“卑職祖上正是北涼王。”


    沮渠蒙遜是五涼最後一涼北涼的建立者,沮渠是匈奴的部落名,建國後遂以此為姓,後來北涼被拓跋燾攻破涼州後滅亡。


    沮渠奚來應該就是在北涼滅國後,被安排在張掖的王室旁支後裔,他的家族對張掖的情況自然是最了解的。


    “河西馬場為什麽會凋敝至此?”


    沮渠奚來說道:“自從孝文皇帝遷都洛陽後,河西馬場的戰馬數量就一直在下降,能夠進獻的戰馬品質也在下降,如今洛陽已經不用河西馬場進獻的馬當做軍馬了。”


    蘇澤點頭,他在洛陽的時候就已經發現這件事了。


    孝文帝時期,北魏是不缺馬的。


    北魏本就是遊牧民族起家,那時候不僅僅平城附近養馬,在河西也養馬,整個帝國的北方都在養馬。


    在孝文帝執政時期,對南朝作戰可以輕鬆抽出十萬的騎兵,在對北方作戰的時候也是動輒幾萬的騎兵。


    可是到了如今,禁軍出征連戰馬都湊不齊,洛陽的馬價格越來越高,普通底層軍官都分不到馬。


    不用說,一定是朝堂的馬政出了問題。


    果不其然,沮渠奚來說道:“我大魏建國以來,在漠南、河西、河陽建設牧場,設置牧監,為朝廷養馬。”


    蘇澤點頭,北魏作為馬上起家的王朝,曆代帝王對馬政非常重視,專門開辟國營馬場養馬。


    河西馬場,就是拓跋燾滅亡北涼後,在河西製定的馬場,朝廷在河西馬場設置牧監,招募牧民為朝廷養馬。


    沮渠奚來說道:“可自宣武帝始,曆任牧監貪鄙,導致養馬戶不堪重負逃亡,河西馬場的數量和質量不斷下降,而因為湊不齊進貢朝廷需要的馬,牧監隻能加強對剩餘馬戶的盤剝,還出台法律嚴懲馬戶逃亡,但是這樣做反而讓更多的養馬戶逃亡,河西馬場日益凋敝。”


    蘇澤心中氣憤又無可奈何,北魏馬政經曆了幾十年的經營,在孝文帝時期達到了最高峰。


    當年北魏號稱控弦之士百萬,國家儲備了大量的戰馬準備南下一統。


    可等到孝文帝死後,北魏在鍾離之戰被南朝擊敗,徹底失去了一統天下的雄心。


    而曾經養馬百萬的國家馬政,就在這二十年來迅速凋敝。


    “那朝堂所需要的馬,又是如何湊齊的?”


    沮渠奚來說道:“一來曆任牧監都會重金賄賂太仆寺收馬的官員,以次充好。”


    “二來進貢給皇室的貢馬,則由牧監從西域商人處購買。”


    蘇澤不由的感慨,這國營馬政的凋敝,北魏倒是和後世大明有異曲同工之處。


    大明也是尤其重視馬政,同樣也是因為官僚係統腐敗和對養馬百姓的殘酷剝削,在明中期馬政敗壞。


    馬政敗壞後同樣也是靠著貿易的方式,又維持了百年。


    蘇澤問道:


    “這牧監購買西域好馬的錢是哪裏來的?”


    沮渠奚來說道:“這就是河西馬場凋敝的另一個原因了,牧監為了湊齊購馬的錢,將劃定的馬場賣給張掖的豪強和商人,開墾變成農田。”


    蘇澤恍然大悟,原來侵占朝廷資產這老一套方法啊。


    焉支山附近水源充沛,不僅僅是上好牧場,更是上好農田。


    靠著牧場國營,這些土地才沒有被當做農田,馬政敗壞後,卻被牧監當成農田給賣了。


    蘇澤隻能感慨,曆史翻來覆去就是這些把戲,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河西馬場的牧監是誰?”


    沮渠奚來說道:“牧監都是宮中委派的,現任牧監姓劉名衝,乃是宮內大長秋劉騰的義子。”


    果然這種管理官營牧場的肥缺,從來都是掌握在權力核心附近的,這劉衝後台是劉騰,也難怪自己到了牧場他都不出來迎接。


    “多謝沮渠豪帥所言。”


    沮渠奚來突然說道:“蘇將軍,我部族有幾個好兒郎,想要跟隨將軍打仗。”


    蘇澤看著沮渠奚來,更是覺得這家夥機靈,點頭說道:“你且將人送來,先從我身邊的幢兵做起吧。”


    幢兵,就是打仗時候在主帥身邊舉傘蓋、旌旗的近衛,這種親近主帥的近衛,往往是升遷最快的預備軍官。


    得到蘇澤的承諾,沮渠奚來更是直接拜在地上。


    送走了沮渠奚來,蘇澤打開係統,看到商店紫色的光芒,果然,在這漢武帝時期就建成的古牧場,出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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