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楷這個行台掌書記迎接上了蕭寶夤的目光,他也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隻好站起來拱手說道:


    “大都督,梁州軍情茲事體大,還是要派人核實後才能決定。”


    蕭寶夤看了一眼紛紛表示讚同的謀士們,暗道這些士人當真是不要臉。


    他們不敢得罪自己,給蘇澤表功,但是也不敢得罪蘇澤,吞掉他的功勞。


    這等於用了一個拖字訣,又將問題踢回了蕭寶夤這邊。


    蕭寶夤想了想,還是同意了柳楷的建議,拖字訣也確實是最好的辦法,拖他個一年半載再說吧。


    而且也不是自己成心要壓蘇澤的功勞,要給蘇澤升官,那需要朝堂商議,這蘇澤不過是沒有背景的破落軍戶,就算是立下功勞,打不通關係也沒人會給他升遷的。


    想到這裏,蕭寶夤僅剩的那點愧疚之心也消失了。


    蕭寶夤繼續問道:


    “繼續說關中的事情,如果正如梁州軍報所說,莫折大堤身死,陳倉的莫折天生會退兵嗎?”


    眾人心知肚明,斬殺莫折大堤這樣的功勞,羊侃是絕對不會冒領的。


    但是羊侃親近關西士人,在場的謀士又都是關東人,他們自然要打壓羊侃的功勞。


    還是柳楷說道:“賊軍的根基在秦州,莫折大堤身死,莫折念生被俘,莫折天生必然要返回秦州穩定局勢。”


    蕭寶夤聞言一喜道:


    “既然如此,本都督是不是可以親自帶兵攔截莫折天生歸兵?”


    柳楷立刻說道:“萬萬不可!”


    五丈原之戰,柳楷親眼目睹了崔延伯覆滅,對於叛軍也有了畏懼心理。


    他解釋說道:


    “兵法有雲,哀兵必勝,如今叛軍是哀兵,攻之難克。”


    “不如等莫折天生主動退走,我們再奪回陳倉,這樣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蕭寶夤聽到柳楷的建議,剛剛湧起的那些勇氣也消失了,是啊,本來隻要等莫折天生自己退兵就好了,何必要攔截他呢?


    看來自己是被蘇澤的戰功影響了。


    其實當年蕭寶夤剛入北魏的時候,作戰也是相當勇猛的,要不然他一個南齊宗室,也不會被北魏朝堂委以重任,多次在南線主持作戰。


    但是隨著他地位越來越高,反而變得越來越謹慎小心,膽子也越來越小。


    蕭寶夤有了台階下,最後商議的結果還是按兵不動,等莫折天生帶兵返回秦州後,再起兵奪回陳倉。


    ——


    陳倉。


    聽聞父親莫折大堤戰敗身死,兄長莫折念生兵敗被俘的消息,莫折天生差點暈過去。


    上一次渭水上遊漂來屍體,莫折天生已經派人返回秦州打探消息,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可沒想到派回秦州的斥候還沒帶回消息,自己反而從越過褒斜道的侯剛這裏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莫折天生悲戚過後,從箭囊中抽出兩根箭,指天發誓道:


    “父仇兄仇在此!莫折天生立誓必誅蘇澤!”


    說完這些,莫折天生一把折斷了兩根箭,表示自己複仇的決心。


    接下來莫折天生看向侯剛道:


    “秦王,我軍接下來要如何?”


    莫折天生也是沒辦法了。


    這也是這個時代起義的困境了。


    在這個知識壟斷在士族手裏,而士族又尤其看重門第出身的時代,想要收攏人才效力,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莫折天生已經攻下了岐州和雍州的一半地區,但是當地士族要麽舉家逃亡,要麽誓死不願意出仕,就算是莫折天生搶來的人,也不可能真心為他出謀劃策。


    這還是士族勢力被五胡亂華和各種北方政權犁過一遍的結果。


    南方的士族要比北方還要保守多了,劉宋的開國皇帝劉裕,他父親做過郡功曹,祖上更是做過太守,隻是他父親早亡,家道中落,所以才不得已做了流民帥。


    劉裕本人也是段文識字的,並且熟讀兵書,但是依然被南方士人嘲諷。


    莫折天生占據這些地方還很短,當地的士族還將他當做流寇,不肯幫他謀劃,如今莫折天生周圍商議的人都沒有,隻能詢問侯剛的意見了。


    侯剛斬釘截鐵的說道:“請大司馬返回秦州主持大局。”


    “秦州才是大司馬的根基,如今大丞相和大司空新敗,秦州不穩,若是讓那蘇賊自隴西郡攻入秦州,那我軍真的成流寇了。”


    莫折天生悚然,想到自己出秦州作戰的艱難,以及在秦州推翻刺史李彥作戰的順利,莫折天生才算是明白了人心的重要性。


    岐州雍州民心不在自己,如果為了岐州雍州,丟了自己的老家秦州,那才是得不償失。


    要說這莫折天生也是梟雄,在確定了要退回秦州後,又向侯剛問道:“可退回秦州後又要如何?岐州要不要守?陳倉要不要守?”


    岐州治城雍城和陳倉都是莫折天生好不容易打下來的,讓他放棄肯定還是舍不得的。


    侯剛說道:“陳倉不可守,但是雍城可守。”


    莫折天生微微點頭,這和他的想法一樣。


    岐州在地理上和秦州是一體的,所以秦州起兵後,莫折天生很容易就攻占了岐州。


    但是陳倉就距離秦州太遠了,如果又要守陳倉,沿著渭水一帶都要留下士兵把守,這樣需要的人馬就太多了。


    莫折天生最後問道:“我軍退回秦州又要如何?返回秦州後,就要被官軍兩麵夾擊,難道坐以待斃嗎?”


    這也是莫折天生最關心的問題,如果主動退兵,讓給官軍包圍自己,那退兵還不如直接投降呢。


    侯剛早已經想好了答案,他對著莫折天生說道:


    “大司馬,北方。”


    “北方?”


    侯剛說道:“大司馬,還記得破六拔孔雀嗎?”


    “你是說‘真王’使者?”


    莫折天生想起了破六拔孔雀,這個真王的使者參加過侯剛的秦王稱王大典,然後就被父親莫折大堤認為煽動性太強,將他軟禁在秦州城(今天水)的秦王府內。


    剛起兵的時候,莫折大堤意氣風發,覺得官軍如同土雞瓦狗,一觸即潰。


    那時候莫折大堤根本沒有向真王臣服的想法,也不準備打著響應真王的旗號起兵。


    所以莫折大堤才“推舉”了侯剛擔任“秦王”,用“秦王”的旗號來團結大家造反。


    可是現在莫折大堤和莫折念生接連遭遇失敗,侯剛再次提起“真王”,莫折天生恍然大悟。


    “大王的意思,是和‘真王’結盟,等真王鬧起來我們再動?”


    侯剛點點頭,但是莫折天生又說道:“可官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嗎?那蘇賊其軍勢正盛,如果他繼續攻打秦州的話?”


    侯剛斬釘截鐵的說道:“絕無可能!”


    “這又是為什麽?”


    侯剛說道:“我在洛陽的時候,曾經和蕭寶夤此人接觸過。”


    “雖然世人都說他有風度雅量,但實際上是個心胸狹隘之輩。”


    “而且他是南齊投降宗室,雖然娶了公主,但是在偽魏朝堂地位尷尬。”


    “蕭寶夤這些年都急於證明自己,調回洛陽後,就一直活動想要外放。”


    “如果是蕭寶夤大勝,蘇澤大敗,那蕭寶夤一定會乘勝追擊。”


    “可現在是蕭寶夤大敗,蘇澤大勝,那蕭寶夤這個西道行台大都督,一定會勒住蘇澤,不讓他進攻秦州。”


    “如果真的讓蘇澤平定了秦州,那到底誰才是這個西討行台大都督?”


    侯剛說完,莫折天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


    也對,蕭寶夤在正麵戰場上這麽拉胯,如果繼續讓蘇澤立功,那他又要如何在朝堂立身?


    也正是官軍這種互相拖後腿,互相背後捅刀子,才讓自己崛起的。


    莫折天生明白了這一點後,微微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何人可守岐州雍城?”


    這也是莫折天生對侯剛的試探。


    雖然侯剛越過秦嶺山道,千裏迢迢投奔自己,但是莫折天生對於他依然不放心。


    特別是侯剛將戰略分析得這麽清楚,更是讓莫折天生忌憚。


    侯剛心中暗罵,怎麽這對父子都是這個樣子,連試探人的方法都是一樣的?


    如果不是自己沒有本錢,還沒辦法向朝堂投降,侯剛絕不想投靠這對父子。


    但是形勢所迫,隻能屈居人下,侯剛更確定日後要謹言慎行。


    他立刻說道:“這是大司馬家事,不是我應該說的。”


    聽到這句話,莫折天生藏起了殺心,反而是拉著侯剛的手說道:


    “回想去年起兵,是何等意氣風發,今年阿爺陣亡,兄長被擒,又是何等淒涼。如今人心思變之季,還望大王能同心同德,本將軍會輔佐大王共謀大業的。”


    莫折天生這話說的就是違和,搞得拉攏侯剛這個秦王輔佐他這個大司馬一樣。


    不過事實也就是如此,雖然名義上侯剛是秦王,但是性命和自由都操持在莫折天生這個大司馬手裏。


    商定了未來方略後,莫折天生也是果斷,他下令搬空了陳倉的武庫和糧倉,帶不走的東西全部燒毀,留在滿目瘡痍的陳倉後,就帶領大軍返回岐州雍城。


    ——


    蘇澤領兵進了梁州治城南鄭城,派遣【手腳麻利的醫科聖手】給傅豎眼診斷後,這名隨從用金針之術將傅豎眼從昏迷中拉了回來。


    不過雖然傅豎眼恢複了意識,但是他半個身子已經無法動了。


    蘇澤知道這是中風,是在長期勞累和兒子戰死的刺激下的腦溢血,在這個年頭被稱為“風疾”。


    就算是皇帝,感染了風疾也活不久了,但是傅家後人對蘇澤依然十分感激。


    傅豎眼神誌清醒,如果好好照顧還能活上一陣子,而這段時間就足以讓他交代家族後事了。


    蘇澤看到傅豎眼這幅樣子,也覺得一陣唏噓。


    曾經為了北魏立下汗馬功勞,一直在梁州擦屁股的傅豎眼,最後落到了這樣的結局。


    傅豎眼雖然不能說話,但是左手還能寫字,他在病榻上向蘇澤和羊侃表示了感激,又當著眾下屬的麵,將梁州托付給了蘇澤。


    同時傅豎眼又親自手書,請求朝堂讓羊侃繼任梁州刺史。


    這算是一次比較平穩的政治交接,因為蘇澤和羊侃的戰功,震懾住了梁州境內的兩股力量,即傅豎眼吸納的氐越蠻兵,以及梁州本地的豪強勢力。


    羊侃也進入梁州刺史府,暫時以他西討行台郎中的身份,處理梁州的善後工作。


    蘇澤也放心的將政務交給羊侃處理,他則帶著蘇亮和一眾親兵,開始巡視南鄭城。


    蘇澤看著南鄭城中央一座老舊建築,向蘇亮問道:“這可是張魯當年的君師府?”


    蘇亮點頭說道:“主公博學多聞,這正是漢末遺留下來的君師府。”


    蘇澤說道:“不是我博學,而是吾師博學,當年酈師曾經考證過張魯留在漢中的遺跡,曾經說過這座君師府。”


    蘇亮也聽弟弟說過酈道元,更敬佩他的博學和才能。


    張魯是漢末三國的軍閥之一,曾經占領漢中,後來投降曹操。


    蘇澤疑惑的看著這座古建築問道:“漢末三國的遺跡還能殘留至今,這君師府倒是有不凡之處。”


    張魯占據漢中已經是公元200年左右的事情了,如今是正光元年,公元520年,也就是說這座君師府已經有超過三百年曆史了。


    三百年已經是個很長的尺度了,而且漢中也是四戰之地,能保留至今真的是個奇跡。


    這些日子進城,蘇澤就忙著軍務,蘇亮還是接收了一部分梁州刺史府的民籍檔案,所以對南鄭城內的事情有了一些了解。


    蘇亮說道:“恐怕是因為這座君師府,不僅僅是張魯留下的遺跡,還是南鄭百姓供奉香火的地方吧,所以才被完整保存了下來。”


    蘇澤臉色一變道:“五鬥米道?”


    蘇澤這才想起來,張魯在三國這一票的割據勢力中,也算是特立獨行的那一個——因為他在漢中建立的政權,是中國曆史上少有的政教合一政權。


    他自稱為“君師”,手下官員則稱呼為“祭酒”,加入的百姓則稱之為“鬼卒”。


    走近一看,香火鼎盛的君師府,沒想到三百年過去了,張魯早就已經成了塚中枯骨了,五鬥米道頑強的紮根在這片土地上。


    老婆孩子都感冒發燒了,我喉嚨也有點不舒服。


    今天上大封推,實在是無力加更,欠著大家了,實在抱歉。


    最近感冒發燒的好多,大家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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