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這個時代的通訊能力,在益州的蕭偉當然還不知道北徐州那場史詩級大敗,他此時主要精力還在動員蜀中大族出兵上。


    看到南梁這個“實力”,蘇澤也是徹底放心了,留下侯景就足以應對南梁的軍隊了。


    現在蘇澤還是將目光放在了關中的戰事上。


    進入五月,關中戰事依然沒有太大的進展。


    柳楷的軍隊,在岐州治城雍城城下結營,已經連續猛攻了半個月,但是依然沒有能夠攻下雍城。


    叛軍這邊,秦州的莫折天生終於平衡好了秦州各方麵的勢力,安排好了後方的防禦,據說準備領兵出秦州支援雍城。


    得到消息的官軍十分的驚恐,柳楷命令大軍退後,在距離雍城五十裏的一座小城加固城牆固守。


    沒辦法,莫折天生在關中的幾次大戰,實在是把官軍打怕了。


    就連崔延伯這樣的猛將,都在莫折天生手上吃了大虧,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柳楷根本不敢在雍城下和莫折天生的軍隊硬碰硬。


    而另一方麵,胡琛和金煨的涇州叛軍,也在華州邊境上和官軍交上了手。


    北魏北海王元顥的軍隊終於抵達了華州,他們在洛水以西的白水城中設防,準備在這裏攔截涇州的叛軍。


    除此之外,北魏在關西北部的幾個州,豳州(今鹹陽彬州),夏州(朔方)也都爆發了叛軍,整個西北地區都亂成了一鍋粥。


    不過蘇澤還是沒有集結軍隊,他還將士兵放歸到農田中,先將今年的春夏農忙頂過去,再根據天下的局勢行動。


    蘇澤看向北方,六鎮的風暴是越來越近了。


    ——


    時間進入五月,草原上的情況並沒有因為春季到來而好轉。


    冬季擺在造成的牲畜大量減少的餘波還在繼續,白災就像是蝗災一樣,影響的可不是簡單的一個季節,而是整整一年的糧食再生產。


    沃野鎮以西的高闕戍。


    這是沃野鎮以西的一個小戍所,不過這個戍所的曆史很悠久。


    據說這座要塞建造於戰國時期,趙武靈王亦變俗胡服,習騎射,北破林胡、樓煩。築長城,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


    秦漢時期,這座要塞也頗受重視,秦始皇使蒙恬渡河取高闕、陽山、北假中,築亭障以逐胡人。


    到了漢武帝時期,武帝以衛青為大將軍,將六將軍,十餘萬人,出朔方、高闕擊胡。


    蘇澤的老師酈道元,也曾經在《水經注》裏描寫高闕戍道:


    “長城之際,連山刺天,其山中斷,兩岸雙闕,善能雲舉,望若闕焉,及狀表目,故有高闕之名也。自闕北出荒中,跨山結局,謂之高闕戍,上古迄今,常置重捍,以防塞道。”


    不過此時的高闕戍,已經成了破六韓拔陵的據點。


    自從去年冬季的白災以來,破六韓拔陵就以真王的名義,在高闕戍布施,吸引了很多部族來投。


    但是事情的發展,很快超過了破六韓拔陵的預料。


    原本破六韓拔陵的計劃,是利用高闕戍的糧食,吸引沃野鎮的流民,然後再慢慢傳教,以這裏為據點,訓練士兵開始培養造反的嫡係力量。


    但是破六韓拔陵也沒有想到,今年的災民實在是太多了!


    白災是蔓延到整個北方草原的,不僅僅是六鎮,高車人、柔然人、鐵勒人、草原上各種遊牧民族,聽說在高闕戍能夠活命,都如同飛蛾撲火一樣衝了過來。


    高闕戍很快超過了能夠承載的流民數量,而破六韓拔陵積攢的糧食也很快見底了。


    正光二年,五月二十日。


    破六韓拔陵在弟子們的簇擁下,開始了決定曆史進程的會議。


    “真王!沃野鎮將於鎮拒絕開放鎮倉放糧,已經引起了沃野鎮上下的不滿,隻要您振臂一呼,百姓們就會奉您為主,推翻偽朝!”


    發言的是破六韓拔陵的狂熱弟子,他們都看向破六韓拔陵,等待他的決定。


    破六韓拔陵少有的陷入到了猶豫中。


    按照他認定的天道,每個人都有自己屬於的位置,前些年他不斷的在六鎮之間遊曆,搜集人才,給他們安排自己的位置,秘密訓練軍隊和打造武器,這一切都進行的很好。


    按照這樣的計劃,到了今年年底,破六韓拔陵就能拉起隊伍造反了。


    可是老天爺的旨意,總是讓人難以猜測。


    這場白災不僅僅顛覆了北魏在六鎮的統治,也打亂了破六韓拔陵的部署。


    破六韓拔陵是準備在災民中挑選出適合擔任士兵的人,將他們訓練成軍隊。


    但是事情並不總是按照他的想法走,如今糧食快要耗光了。


    自己聚攏了這麽多人在高闕戍,北魏的官府就是再遲鈍,這消息傳出去肯定也要帶兵來剿滅。


    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機會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一想到這裏,破六韓拔陵也下了決心。


    他對著弟子們說道:


    “天道將亡,淨土將現!今日就是上天啟示的日子,讓大家都拿起武器,向沃野鎮前進!”


    眾弟子狂熱的歡呼起來,緊接著破六韓拔陵的親信弟子們打開武庫,開始武裝起來,接著他們又將一些武器分發給災民,命令他們一起造反。


    這些災民中,有一部分也已經被破六韓拔陵洗腦,拿著武器跟著造反。


    但是更多的災民還是日子人,他們雖然活不下去了,但是對官軍還有畏懼,隻是被驅趕著向沃野鎮而去。


    沃野鎮中,鎮將府內,於鎮還摟著妾室在睡覺。


    於鎮通過家族運作到了沃野鎮做鎮將,原本隻是打算過渡一下,然後再以此為跳板謀求一個郡守的職位離開六鎮。


    可沒想到他離開洛陽後,洛陽發生了羽林之變、宣光政變等一係列的事件。


    好消息是,於家本來就是小皇帝登基初期政變的失敗者,於忠倒台後,於家就已經被清算過了,留在朝堂中的大臣已經被邊緣化了,根本沒能參與這些事件。


    壞消息是,於家僅存的一些姻親和故交,都在這幾次洛陽政變中損失殆盡,老一輩的關係已經沒用了,於鎮到任沃野鎮三年,依然沒能得到升遷的機會。


    於鎮剛剛來沃野鎮的時候,還知道籠絡鎮內的軍主豪帥,處理一些政務。


    等到於鎮第二年的時候,他已經已經徹底不見那些軍主豪帥了,整日在鎮守府內宴樂,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


    第三年的時候,於鎮更是將自己不得返回中原的怨氣,傾斜在六鎮本身上。


    他動輒打罵屬下,對於軍主豪帥們建議的事情,他就是逆著來,反正就是主打一個叛逆,就是不讓六鎮人如意。


    今年鬧白災後,軍主豪帥們都懇求於鎮開倉放糧,但是於鎮就逆著他們的想法,死活不肯開倉。


    於鎮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朝廷沒有賑災的旨意,他這個鎮將也不能隨意開倉放糧。


    實際上,於鎮根本不在乎六鎮百姓的死活,他甚至將自己戍守在六鎮,歸咎於六鎮身上,如果六鎮的人都死絕了,那朝廷就不會再設六鎮,自己不就能返回繁華的中原,不用在這苦寒的北疆熬著了?


    從骨子裏,洛陽來的甲姓高門子弟於鎮,就是看不起六鎮的泥腿子的。


    隻是於鎮並不知道,在他到來六鎮之前,前麵的鎮將也都是這麽想的。


    他更想不到,這場擊鼓傳花的遊戲,到他手裏的時候已經是最後一棒了,六鎮軍民的怨氣已經爆炸了。


    五月二十三日,幾名高闕戍的函使進入沃野鎮城,沒有人覺得有什麽異常。


    五月二十四日,看守鎮守府的護衛換上了幾個生麵孔,守衛鎮守府的校尉也沒覺得有什麽異常。


    五月二十五日,鎮城內的幾個軍主豪帥返回了自己的部落,於鎮也就讓他們走了,省的他們天天在自己麵前哀求。


    五月二十六日清晨,沃野鎮的城門被打開了,士兵們衝進了城內,同時襲擊了鎮將府和鎮倉。


    看守鎮倉的於鎮親信瞬間投降,但是他的腦袋還是砍了下來,成為百姓泄憤的工具,而他的身體更是被六鎮饑民啃食,破六韓拔陵親自打開了鎮倉,百姓們湧入鎮倉搶奪糧食。


    前日離開鎮城的軍主豪帥們,帶著自己的親衛衝進了鎮將府,宿醉中的於鎮終於被驚醒了,可是他披上衣服想要打探情況,卻發現守衛他的士兵都跑光了。


    於鎮喜怒無常,總是因為一點小錯就責罰身邊的士兵,也經常克扣他們的賞賜。


    所以當這些軍主豪帥們攻入鎮將府後,這些士兵就迅速逃跑。


    於鎮走出院門,一邊詛咒著要將擅離職守的士兵都殺了,一邊想要找人打探情況,迎頭撞上了手下的一名軍主。


    於鎮平日裏威風慣了,見到這個軍主後立刻呼來喚去的問道:


    “本將的親衛都哪裏了?外麵怎麽這麽吵?


    這名軍主早已經投靠了破六韓拔陵,本來還想要生擒於鎮去邀功的,聽到於鎮又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他這些年被欺壓的記憶湧上心來。


    殺了這小羔崽子!


    軍主手起刀落,於鎮滿臉驚恐的倒在了地上。


    正光二年,五月二十六日,沃野鎮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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