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是軍府,軍功受賞是所有人都沒有異議的。


    亂世中,武將地位上升,這也是時代的趨勢。


    沒辦法,人家拚命在戰場立下的軍功,如果都不如文臣動動嘴皮子,誰給你賣命啊?


    李賢對於蘇澤還有一個意義,那就是他是帶領鄉兵來投蘇澤的。


    自己的班底和加盟的部將,這是兩手都要抓的。


    沒有自己的班底,或者自己的班底打光了,那就是後世曆史時間線上的宇文泰,不得不搞出八柱國這種貴族加盟製度,導致關隴貴族勢力強大,宗室一旦衰落,就立刻被權臣篡位。


    如果隻靠自己練兵,那根本就不現實,曆史發展實在是太快了。


    說起來轟轟烈烈的六鎮之亂,在蘇澤穿越前的曆史上是分成兩個階段的。


    第一階段就是破六韓拔陵在沃野鎮發動的起義,也就是說目前看起來轟轟烈烈的六鎮之亂,在曆史上也就持續了兩年,就被北魏朝廷鎮壓了。


    第二階段是北魏朝廷再次發病,將六鎮殘部內遷到了瀛、冀、定三州就食。


    這三州是北魏最精華的河東地區,算是豪強大族的大本營,被分配在三州就食的六鎮流民很快就被當地豪族欺壓的過不下去了,他們可不是河東那些順從的百姓,緊接著在三州再次爆發動亂。


    而這第二段六鎮起義,也總共就持續了三年時間。


    也就是說,在蘇澤穿越前的曆史上,六鎮之亂總共就持續了五年時間。


    五年時間,就算是蘇澤占據關中,也不可能練出席卷天下的精兵。


    就算有這個時間,蘇澤也養不起。


    所以最好的選擇,還是學習自己那位義兄爾朱榮。


    以自家精兵為骨血,收編吸納六鎮兵當中的精華,這樣才能快速擴張,迅速在亂世中站穩腳跟。


    這個被蘇澤影響改變的世界中,六鎮起義的時間提前了,但是蘇澤依然認為破六韓拔陵的起義,其實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在曆史上的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會被北魏朝堂很快鎮壓。


    原因也很簡單,這一次六鎮起義中,支持起義的都是六鎮底層的普通鎮民,而破六韓拔陵的起義缺乏一個有力的綱領,甚至連黃巾起義那樣的口號都提不出來。


    第一次六鎮起義,遍觀史料中,起義軍裏就沒幾個能記錄上史書的人物。


    而賀拔父子、宇文父子、高歡、司馬子如、竇泰、獨孤信、侯莫陳崇這些在後世叱吒風雲的人物,在第一次六鎮之亂中都是站在朝堂這一邊的,就算是被迫從賊,也會找機會轉投官軍。


    這都說明,在第一次六鎮起義的時候,北魏朝堂還沒有完全失去向心力。


    等到第二次六鎮起義的時候,北魏朝堂才徹底讓天下人失望。


    所以蘇澤才決定在夏州建城,在這裏收攏六鎮豪傑。


    即使是這樣,留給蘇澤的時間也不多了。


    ——


    確實和蘇澤所料的那樣。


    正光二年,八月。


    賀拔度拔帶著兒子們和部曲,宇文肱也帶著兒子們和部曲,再加上上次來懷朔求援的獨孤如願,從武川馳援懷朔。


    正在守城的高歡見到援軍,立刻鼓舞士兵,緊接著就看到武川軍隊衝垮了圍城的叛軍,高歡立刻打開城門將他們迎接進城。


    “賀六渾,我們回來了!”


    見到高歡,司馬子如立刻喊道。


    “子如!辛苦了!”


    這次武川援軍到來,高歡守城的壓力大減,他看向風塵仆仆的司馬子如和竇泰,眼中閃過淚光。


    這些日子,守衛懷朔實在是太苦了。


    衛可孤並不算是會用兵,但是懷朔周圍的叛軍實在是太多了。


    每天清晨的時候,陽光灑下來,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的叛軍,高歡都覺得絕望。


    如果不是楊鈞到任之後,一直很重視城防,不斷的修葺城牆,同時狠抓鎮倉的腐敗問題,保證了懷朔鎮倉充盈,懷朔城早就已經破了。


    重病下的楊鈞,親自迎接了賀拔宇文父子,並且當著全鎮軍民的麵讓他們的騎兵過街,提振城內的士氣。


    但是高歡暗暗清點人數,這一次武川援軍總共也才兩千多人,和城外圍城的十萬人比,實在是杯水車薪。


    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旋即被悲觀覆蓋。


    高歡還是努力裝作激動的樣子,如今他是城防的首領,不能讓士兵看到自己沒信心的樣子。


    ——


    楊鈞又在鎮將府內擺下宴席,今天見到武川援軍抵達,衛可孤也下令叛軍暫時退卻,高歡也終於有機會下城牆赴宴,等到宴席結束,醉醺醺的高歡被司馬子如送回了家裏。


    司馬子如將高歡托付給婁昭君後,高歡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他拉著司馬子如進屋。


    北地女子基本上都是內外都要管的,婁昭君端來解酒的馬奶,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一邊聽著男人談話。


    “子如,你覺得懷朔能守住嗎?”


    司馬子如出城一趟,比高歡更清楚如今六鎮的情況。


    司馬子如出城後,所到之處皆反。


    除了叛軍之外,就是四下逃跑的流民,甚至六鎮出現了組團北上柔然的逃難隊伍。


    司馬子如一打聽,是上次和親柔然的北魏壽陽公主,正在柔然執掌王庭。


    這位柔然可賀敦開放牧場,收容六鎮的流民,引來了很多流民北上。


    這都是什麽事啊!


    以往都是柔然部族內附大魏,什麽時候大魏的部族要外附柔然了?


    倒反天罡了。


    可這一切也說明了,如今的六鎮是個什麽局麵。


    司馬子如篤定的說道:


    “朝廷不盡快支援六鎮,懷朔是撐不住的。”


    聽到司馬子如這麽說,高歡也點頭。


    他這些日子負責懷朔城防,對局勢也看得很清楚。


    要不是武川的援軍來了,懷朔城內的守軍士氣,最多也就能支撐一個月了。


    人不是機器,守城久了也會疲憊麻木。


    高歡繼續說道:


    “朝堂的援軍什麽時候會到?”


    司馬子如說道:


    “路上聽說,這次朝廷還是派遣大將軍李崇出征,聽說大將軍已經到晉陽了。”


    聽到李崇,高歡眼睛一亮,接著又擔憂的說道:


    “李驃騎已經年紀這麽大了,朝堂怎麽還讓他出征?”


    司馬子如說道:


    “聽說李將軍上次從六鎮返回,多次建言要改鎮為州,這次六鎮叛亂,江陽王對此不悅,所以才派遣李將軍北征。”


    高歡也是無語,六鎮這次叛亂,有天災也有人禍,高歡也不認為,一個改鎮為州就能解決六鎮的問題,也不一定能讓六鎮不造反。


    可是朝堂的態度就更讓六鎮人寒心了,朝堂上的那些大佬們,甚至連下一道命令來改善六鎮現狀都不願意,連聽一聽六鎮的問題都覺得刺耳。


    連提出六鎮問題的李崇,都被朝堂踢出來領兵平叛。


    這份態度實在是太讓人寒心了。


    高歡心中,對於北魏朝堂僅存的一點忠誠都已經消解的差不多了。


    “子如,還記得那日我從洛陽回來,和你談過的羽林之變嗎?”


    司馬子如點點頭。


    高歡說道:


    “亂世已至,我們為大魏已經盡過忠了。”


    高歡上次抗擊柔然人立功,這次死守懷朔。


    司馬子如同樣也是在打柔然人的時候拚命的,這次又冒死突圍求援。


    高歡說道:


    “從今天開始,我們要為自己打算了。”


    聽到高歡這麽說,司馬子如一愣。


    但是他隨即也覺得合理,自己確實為大魏盡忠了,大魏這樣對待六鎮,從今天開始要為自己打算了。


    司馬子如雖然家世、學識都比高歡強,在高歡隻是個往來洛陽和六鎮之間的函使的時候,司馬子如就是鎮將府的記室了。


    但是高歡善於謀劃,見識也廣,所以兩人中還是高歡占據主導。


    高歡說道:


    “投敵是不可能的,叛軍雖然勢大,但是沒有章法,六鎮可以亂,但是朝堂不會讓恒州、冀州、定州、並州亂起來的,所以叛軍最多也就是席卷六鎮,平城是絕對打不下來的。”


    司馬子如也點點頭,從來隻有賊軍詔安,哪裏有官軍投賊的。


    高歡雖然說要為自己打算,到那時大魏朝堂也比賊軍要強的多。


    好不容易混到了軍主,總不能自己落草為寇吧。


    高歡等人都覺得跟著叛軍混沒前途。


    “還是要投官軍。”


    高歡斬釘截鐵的說道。


    “最好的選擇,當然是投李將軍了,我曾經在李將軍麾下打過仗。”


    司馬子如點頭。


    “再次一點的,也要投冀州、恒州的官軍了。”


    高歡又歎息說道:


    “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投蘇兄。”


    “蘇兄?是蘇澤將軍?”


    高歡說道:


    “我和蘇兄的信件來往沒有中斷過,他如今已經朝堂的平西將軍,鎮戍隴右了。”


    司馬子如也有些意外,沒想到這戰火連天的,高歡竟然還能和蘇澤保持通訊。


    “蘇兄說,他已經領兵進軍夏州,在黃河邊上築城。”


    “如果實在是戰局不利,我們可以沿著黃河南下去夏州,投奔蘇兄去。”


    聽到高歡的建議,司馬子如也重重的點頭。


    當年李崇北征柔然,最後離開北境的時候,蘇澤也曾經招攬過高歡和司馬子如。


    後來蘇澤留下信使,也一直和高歡保持聯係。


    對於投奔蘇澤,兩人都沒有心理負擔。


    等送走了司馬子如,婁昭君關上門後,對著高歡說道:


    “賀六渾,投這位蘇兄,是最好的選擇嗎?”


    高歡疑惑的看著妻子,他從洛陽回來,就講了很多蘇澤的事情。


    上次蘇澤來北境作戰,也在六鎮人心中刷了一大波的聲望。


    婁昭君說道:


    “我不是懷疑蘇兄的能力,而是既然伱和蘇將軍有信件來往,他如今羽翼已豐,賀六渾你去了還有位置嗎?”


    高歡愣了一下,婁昭君繼續說道:


    “我知道郎君的誌向,你曾經拒絕過蘇將軍的招徠,也不知道蘇將軍對此有沒有想法?”


    高歡搖頭說道:


    “蘇兄氣度恢弘,不會因為我曾經拒絕過他,而對我有什麽成見的。”


    婁昭君卻說道:


    “郎君相信蘇將軍的為人,可是當年蘇將軍招攬郎君的時候,不過是羽林軍中的校尉。”


    “如今他已經貴為平西將軍,麾下有自己的部將班底,賀六渾去了還能被重用嗎?”


    高歡被妻子的話觸動了,久久沒有說話。


    婁昭君又說道:


    “換個位置想想,如果賀六渾你是平西將軍,現在蘇兄來投你,你手下也有部眾,你會一下子提拔蘇兄嗎?”


    高歡搖了搖頭,他也不是送信的函使了,他做了軍主之後,也明白管理手下的難處。


    如果驟然提拔一個外人,那自己手下有功的將士就會不服。


    自己和蘇澤私交是好,但是投奔過去,也要立功才能升遷。


    一想到這裏,高歡又有些泄氣了。


    婁昭君給他繼續倒解酒的馬奶說道:


    “我的意思不是阻止賀六渾去投蘇將軍,而是勸說你,無論是要投奔誰,都要有本錢才行。”


    高歡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無論準備投靠誰,都要打出威名或者立下功勞,又或者拉起足夠的隊伍,這樣才能被人重用。


    如果什麽都沒有,和敗家之犬一樣投靠蘇澤,就算是蘇澤和自己私交再好,也隻能在他手下慢慢的升遷。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高歡摟著妻子說道:


    “昭君!你真是我的賢內助啊!”


    與此同時,在楊鈞安排的營地中,獨孤如願和宇文泰,也在進行類似的對話。


    一路而來,就連最相信事在人為的宇文泰,也看出了六鎮的局勢。


    在武川的時候,宇文泰就和獨孤如願有過爭論,宇文泰想要在亂世到來後掌握自己的命運。


    可是見到六鎮反亂,從武川到懷朔,這一路上都是流民和叛軍,自己跟隨父兄,從武川帶來的兩千多人,就如同洶湧河水中的浮萍。


    別說宇文泰這個才十五歲的半大青年,就連父兄,都不能說在亂世中掌握自己的命運。


    獨孤如願說道:


    “若是沒有朝廷支援,懷朔不可久也。”


    宇文泰也點點頭,可是朝廷的兵馬還在並州,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馳援到懷朔。


    獨孤如願說道:


    “叛軍勢大,但是各部之間鬆散,要撐到朝廷援軍到來,唯有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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