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挺直身體,獨孤如願依然斜著躺在床榻上,淡然的說道:


    “出城襲殺衛可孤。”


    ——


    “出城襲殺衛可孤?”


    宇文肱抬起頭看向老友,他沒想到賀拔度拔竟然會提出這麽冒險的建議。


    賀拔度拔滄桑的臉上,還有一道沒有愈合的傷口。


    這是他從武川支援懷朔的途中,遇到了一支高車族叛軍,被對方的弓箭手遠射劃破的。


    如果不是箭頭歪了一點,賀拔度拔就要死在戰場了。


    雖然那這支高車族叛軍被賀拔度拔剿滅了,但是一路上鋪天蓋地的叛軍,也讓賀拔度拔這個老將明白,自己手上這點兵馬,是絕對守不了多久的。


    武川來的援軍,是賀拔度拔用自己的威望,在武川招募的族人和義勇。


    他們都是精銳,但是再精銳的士兵,長期在城內守城也會廢掉。


    賀拔度拔找上了宇文肱,提出了自己的計劃。


    賀拔度拔點頭說道:“宇文兄,外麵的情況也看到了,朝廷的軍隊才到並州,懷朔要撐到那個時候,必須要先擊退叛軍才行。”


    “衛可孤麾下有多股勢力,隻要能殺了衛可孤,那叛軍自然是變成一團散沙。”


    宇文肱還是有些猶豫的說道:


    “可是聽說這個衛可孤非常的警惕,我們現在連他在哪裏都不知道,要如何襲殺他?”


    賀拔度拔說道:


    “我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詐降!”


    聽到賀拔度拔如此冒險的計劃,宇文肱也是一驚。


    賀拔度拔有勇有謀,在六鎮是久負盛名,但是宇文肱想不通他為什麽這麽拚命。


    為了報答楊鈞的知遇之恩?


    都是六鎮人,也都是本地豪帥軍主,宇文肱並不相信這些。


    賀拔度拔對著老友,坦誠說道:


    “我已經老了,死了就死了,要為兒郎們搏一個前程。”


    “若是求活,當日離開武川就去恒州求援,李大將軍未必會治罪於我。”


    “但是要讓子孫離開六鎮,非要立大功不可!”


    “上次柔然侵邊,沒能立下大功,反而讓蘇澤揚名。”


    “今日我也要豁出去這條老命,為兒郎們博一個前程。”


    “一個離開六鎮的前程!”


    宇文肱聽完老友的話,終於明白了賀拔度拔的心思。


    宇文家和賀拔家在六鎮都是上層,但是六鎮還是太苦了。


    子孫有武略有才華,六鎮這個舞台太小了。


    小到自己的位置,就是子孫這輩子最後的成就。


    賀拔家更是如此,賀拔度拔是軍主,他長子次子在上次柔然侵邊中立功,也被提拔成了軍主。


    但是再往上就沒有了。


    聽聞蘇澤返回洛陽,就任護羌將軍,六鎮的軍主們都羨慕了很久。


    賀拔度拔豁出去家族全部,來懷朔就是為了子孫上升的可能性。


    隻要能在懷朔立下大功,那就算是懷朔城破後撤退,那自己的兒子也可以被吸收進朝廷的軍隊。


    接下來在征討六鎮的其他戰鬥中繼續立功,就能脫離六鎮的體係,成為朝廷的正品官員。


    此時,無論是賀拔度拔這些老牌軍主,還是獨孤如願和高歡這種年輕的軍主,都完全沒有從賊的想法。


    在他們看來,朝廷隻要豁出去,一定能鎮壓了六鎮叛亂。


    隻是賀拔度拔並不知道,他認為強大朝廷,早就在一次次內憂外患中耗盡了力氣。


    而他看不起的六鎮“叛軍”,能夠爆發出來的破壞力也遠遠超過所有人的想象。


    六鎮人和六鎮兵,將會影響整個中原百年,餘韻到唐代依然沒有停止。


    ——


    正光二年,八月十五。


    北境,恒州,平城。


    李崇這個北討大都督,終於和自己的部下匯合。


    兗州刺史,安豐王元延明帶領剛剛在北徐州大勝的兗州軍隊北上。


    李崇的兒子,相州刺史李神軌,也領相州兵抵達平城。


    冀州刺史張始均,故司空張彝之子,也帶領冀州兵抵達平城。


    恒州刺史、廣陵王元恭,已經集結了恒州的軍隊,在平城等待李崇。


    這樣五路兵馬齊齊聚集在平城,李崇卻沒有任何欣喜。


    這五路人馬中,除了李崇本部的禁軍,以及他兒子李神軌帶的相州兵之外,剩餘的三路人馬他都使喚不動。


    元延明那一路自然不用說,攜一路大勝之威,元延明如今在洛陽,已經成了宗室的擎天一柱。


    元延明雖然性格在北魏宗室裏也算是好的,但是李崇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不可能隨意使喚這位宗王。


    廣陵王元恭也是同理,他父親故廣陵王元羽,是孝文帝的弟弟,在遷都洛陽的事情中出力很多。


    元羽追隨孝文帝,在朝中頗有聲望,但是卻因為喜歡奸淫良家女子,被苦主毆打,最後死在了府中。


    元恭因為父親的教訓,所以為人非常的低調,在朝中從來不隨意結交黨羽。


    在宣光政變後,元恭害怕再牽涉到皇室內部的政治鬥爭中,出動要求出任了長期空置的恒州刺史。


    李崇對元恭也非常禮遇,不敢隨意使喚這位宗王。


    最後就是冀州刺史張始均了。


    李崇和張彝也算是舊識,張始均態度恭順,帶來的兵中,也有他們張家的部曲,人數上僅次於李崇的人馬。


    但是李崇也明白,張家代表的不僅僅是冀州刺史,他更是冀州豪族的代表。


    冀州兵當中,也有大量豪族的兵馬。


    冀州豪族,在洛陽勢力很大,李崇想要使喚他們是很難的。


    李崇的兒子李神軌見到張始均的兵強馬壯,甲胄武器齊備,對著父親說道:


    “阿爺,可以讓冀州兵馬為先鋒,挫一挫叛軍的銳氣!”


    李崇看著這個靠著服侍胡太後上位的兒子,也虧著元乂是個貪財的,竟然沒有追究李神軌,反而留任他擔任相州刺史。


    李神軌在相州刺史任上也沒有忘記撈錢,差點在相州搞出民變。


    相州本地豪族也不待見他,所以這次李神軌帶來的都是老弱病殘的州郡兵,根本不堪大用。


    想到兩個不成器的兒子,李崇長長歎息了一下。


    “你不會以為,張始均帶來的這些兵馬,是來打仗的吧?”


    李神軌疑惑的問道: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


    “那是為了什麽?”


    李崇再次長歎,他沒有回答李神軌的問題,而是提出一個問題:


    “你知道為父提出改六鎮為州,朝中到底什麽人在作梗嗎?”


    李神軌搖搖頭,看到兒子這幅樣子,李崇也清楚他完全是靠著做幸臣才得到刺史職位,對朝中政治是一無所知。


    李神軌解釋道:


    “就是和六鎮相連幾個河東諸州最為反對,尤其是定州、瀛洲、冀州最反對。”


    “這是為何啊?六鎮改不改,和他們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


    李崇說道:


    “六鎮為軍州,六鎮民就是鎮民,是不能隨意流動的,他們一旦離開六鎮就會成為不在冊的黑戶。”


    “定、瀛、冀州的大族,最喜歡的就是到北方收編這些黑戶,要不然你以為河東那些州,那麽多隱戶是哪裏來的?”


    “張始均這次北上,冀州豪族出這麽多兵,也不是來打仗的,而是來販人的。”


    李神軌目瞪口呆,沒想到河東人竟然是這麽想的?


    李崇說道:


    “自孝文皇帝勘訂姓氏後,河東門閥就一直很強大,如今已經成了能夠左右朝堂的勢力了。”


    “朝堂支援六鎮的糧食連連減少,除了和南朝開戰,朝廷重心南移的原因之外,和河東諸州不願意繼續供養六鎮也有關係。”


    “在孝文皇帝之前,運往六鎮和恒州的糧草都是河東諸州提供的,現在他們不願意繼續負擔了,反而覬覦六鎮的人口。”


    河東地區,從東漢開始就是整個中原最精華的地區。


    曹操就是吞並袁紹後,得到整個河東後起家的。


    現在的河東地區,是全中原人口最稠密,水利設置最發達,人文最薈萃的地方。


    孝文帝訂立的甲姓高門中,五姓六家當中,範陽盧氏、清河崔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這四姓都屬於廣義上的河東士族。


    隴西李氏在孝文帝遷都洛陽的時候,以李衝為首的隴西李氏子弟出力很大,深得孝文帝的信任,而被孝文帝器重,隴西李氏以“當朝貴重”,而位列甲姓高門。


    最後趙郡李氏,是以“人多家盛”,所謂“衣冠所推”,趙郡李氏家族曆史悠久,在地方上勢力很大,屬於單列的河東士族。


    如今趙郡李氏的家主名叫李憲,和李崇一樣都是孝文帝時期的舊臣,曾經也在孝文帝一朝的時候非常顯赫。


    但是因為依附高肇,在高肇倒台後被罷官返家鄉。


    李憲雖然被罷官,但是子弟卻還在做官,而他在老家講學,聲望也非常高。


    當年孝文帝也不知道,自己訂立門閥釋放出來的怪獸,僅僅用了二十年時間,就幾乎將北魏變成了另一個西晉。


    麵對這個一盤散沙樣子的北征大軍,李崇隻能歎息一聲,這仗肯定還是要打的。


    “整頓兵馬,派人先探查白道,如果叛軍還沒占領白道,我們就立刻進入六鎮!”


    白道是恒州通往六鎮的要道,上一次李崇也是從白道進入的六鎮。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李崇總有不祥的預感。


    在平城故地,李崇再次想到了蘇澤,如果蘇澤在自己麾下就好了。


    ——


    蘇澤打了一噴嚏,也不知道自己被什麽人念叨了。


    他正在視察軍營,查看他在夏州刷出來的新兵種——


    【胡夏的駱駝斥候】


    品級:藍色;


    效果:能夠攜帶大量補給,進行長途偵查的斥候,能夠在沙漠地區行軍。


    評價:“冷知識:跑得快不如跑的久。”


    售價:200文太和五銖錢,無駱駝。


    係統還是一如既往的無馬,到那時這種斥候正適合蘇澤的需要。


    夏州地廣人稀,和北境之間還有沙漠隔壁隔開,普通的羽林騎兵斥候,在這種地形下活動範圍不能離開城鎮太遠。


    這種胡夏駱駝斥候就不一樣了,赫連勃勃訓練的這種斥候,每次都會攜帶兩頭駱駝,一頭裝滿了各種物資。


    這些斥候可以在沙漠戈壁中行軍,偵查範圍大大擴大。


    蘇澤將藍色綠色的【胡夏駱駝斥候】都派了出去,又讓這個紫色的【野外生存的胡夏駱駝斥候】留在【軍營】建築中,用他來訓練其他斥候。


    蘇澤來視察的時候,這個紫色斥候完全沒有發現,他正在向士兵講解野外生存的技巧。


    “在戈壁裏,如果實在沒有食物了,蠍子也是可以吃的。”


    “我來演示一下。”


    在士兵們驚詫的目光下,蘇貝(【野外生存的胡夏駱駝斥候】)吞下了割去尾巴的蠍子。


    蘇貝又講解了幾種戈壁中能夠食用的植物,最後叮囑道:


    “伱們現在學的東西,以後困在戈壁中的時候說不定就能活命。”


    士兵們散去後,蘇貝終於看到了蘇澤,他連忙上前:“主上!”


    蘇澤很滿意訓練的進度,這群士兵都是係統刷出來的各種斥候,有擅長山地偵查的【白馬氐人山地斥候】,【山越斥候】,擅長水上偵查的【劉宋水師斥候】。


    蘇澤發現【野外生存】這個詞綴可以通過訓練獲得之後,就讓蘇貝教授他們野外生存的技巧。


    其中有一個【白馬氐人山地斥候】已經晉升為紫色隨從。


    如果有足夠數量的,擅長野外生存的斥候提前安排在戰場上,這打仗不就等於開圖了?


    蘇澤很重視這個斥候營,也很關注蘇貝的訓練進度。


    跟隨蘇澤參觀的李賢,見到這些斥候也直流口水。


    真不知道平西將軍到底是怎麽練兵的,他手下的兵實在是太精銳了。


    就在這個時候,蘇亮衝進了軍營,對著蘇澤說道:


    “將軍,蘇回(【擅長相馬的回鶻馬奴】)從瀚海(貝加爾湖)返回來了,他買到將軍所說的寶馬了!”


    李賢疑惑的看著蘇亮,他印象中幕府的這位軍師,一向都是泰山崩而色不改的樣子,怎麽今天如此失態。


    蘇澤才想起來,自己在涼州的時候,曾經派遣隨從蘇回前往瀚海購買骨利幹馬,係統裏堆積的消息太多了,蘇澤自己都快要忘記這件事了。


    他連忙翻看報告,蘇回真的成功購回了骨利幹馬!


    有了好馬,蘇澤的具甲騎兵終於能擴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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