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將軍來營了!”


    這些日子蘇澤隔三差五就往軍營跑。


    威望這東西,可以是抽象化忠於某個民族,某個國家,某個組織,甚至某個家族。


    但是以上這些,都不如固化在個人身上。


    拿破侖的老禁衛軍們,他們可以將拿破侖從厄爾巴島抬進巴黎。


    凱撒的軍團士兵們,也可以將凱撒抬進羅馬。


    比起蘇澤麾下的士族、豪族、北魏官員們,這些六鎮遺民可是要容易討好多了。


    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六鎮就是北魏的燕趙。


    六鎮人重豪傑而輕生死,崇拜強者並願意追隨強者。


    在北魏的大人物看來,六鎮是邊疆的不穩定因素,是每年都需要補貼錢糧的累贅。


    但是在蘇澤看來,六鎮是最好的兵源地,是這個時代唯一還沒有主人的強大武力。


    無主,這就是最重要的。


    在一個人落魄的時候,恩情是最容易建立起來的。


    而蘇澤要做的,就是每天帶著一些糧食和布匹,來流民營地裏刷刷臉,再找上一些老兵談談心。


    當年蘇澤曾經帶兵在六鎮作戰過,去過武川懷朔二鎮,和他們並肩作戰過。


    蘇澤每次來營地,都會挑選一些軍事素質還不錯的士兵,將他們編入六鎮營。


    一開始的時候,六鎮人還有些猶豫,好不容易才脫離軍籍,又要被募兵,他們當然不願意。


    但是很快,就有侯莫陳順的部眾來現身說法,講述在蘇澤軍中的待遇。


    侯莫陳順就是武川人,雖然他的軍隊可能和這幫六鎮遺民戰鬥過,但是他是六鎮自己人,他的話六鎮人還是相信的。


    一人當兵,全家免役,出征在外還能減免租調。


    蘇澤給六鎮兵的待遇,其實也就是和他麾下府兵的待遇一樣。


    但是對於一代人沒有被北魏當人看的六鎮人,這已經是相當優厚的待遇了。


    蘇澤隨意的坐在一塊石頭上,身後是手持大夏龍雀的貼身護衛,侯莫陳順站在右側,一名壯漢走到蘇澤麵前。


    “叫什麽名字,為什麽要從軍?”


    “俺叫厙狄幹,參軍是為了吃飯!”


    聽到這個壯漢的話,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蘇澤也忍著笑意說道:


    “當兵吃糧,不磕磣!你是哪裏人?”


    厙狄幹說道:


    “俺不是六鎮人,是朔方人,聽說投了蘇將軍能吃飽飯。”


    眾人再次大笑,這次就連蘇澤都繃不住了,隻覺得這壯漢憨直可愛。


    “你在家中吃不飽飯嗎?”


    厙狄幹老老實實的說道:


    “家中兄弟眾多,我阿爺本想送我去洛陽當禁軍吃飯的,但是遇到戰亂去不了了,為了讓弟弟妹妹多吃點,俺聽說將軍在夏州募兵能吃飽飯,就跟來了營地。”


    朔方就在夏州以南,這地方在南北朝時期沒什麽存在感,但是在唐中期朔方節度使郭子儀,讓朔方成了西北第一強藩。


    “你有什麽本事?”


    厙狄幹說道:


    “我的騎射連阿爺都比不過,力氣也是部族裏最大的!”


    蘇澤笑著說道:


    “角抵會嗎?”


    角抵,就是相撲,在秦漢時期就是軍中的武戲。


    厙狄幹點點頭。


    蘇澤指著身後一名親隨說道:


    “伱能勝過我這個屬下,就讓你頓頓吃肉!”


    厙狄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說道:


    “將軍無戲言!?”


    “當然!”


    蘇登(【力能扛鼎的先登士】)被蘇澤點了名,他脫去身上的甲胄,露出一身腱子肉。


    厙狄幹也脫去上衣,同樣露出壯實的肌肉,周圍的六鎮遺民空出一片空地,讓兩人角抵。


    “啊!嗨!”


    厙狄幹衝上去,死死抱住蘇登的大腿,但是蘇登穩穩的站在地上,反手抱住了厙狄幹的腰部。


    蘇登後腳一蹬,腰部發力,將厙狄幹硬生生的抱舉了起來,緊接著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圍觀的六鎮遺民都發出驚呼,侯莫陳順也驚訝的看著這個平平無奇的同僚,怪不得這位蘇登半年就能從先登士升為校尉。


    厙狄幹晃晃悠悠站起來,他垂頭喪氣的向蘇澤叉手說道:


    “俺敗了。”


    蘇澤問道:


    “想吃飽飯嗎?”


    厙狄幹眼睛一亮道:


    “當然想!”


    “在我軍中,雖然不能頓頓吃肉,但是飯是管飽的!”


    “如果你願意編入蘇登的先登營,兩天能吃上一頓肉食。”


    聽到這裏,厙狄幹連忙說道:“俺願意!”


    蘇澤滿意的點頭道:


    “入我軍中,都要改漢姓,你以後就叫狄幹吧。”


    有了厙狄幹這個示範,也有不少六鎮青壯要報名參軍,蘇澤都讓蘇登檢查他們的身體素質,根據他們的能力,分別編入各軍。


    ——


    隨著蘇澤視察了一圈,侯莫陳順這才拖著疲憊的身體返回自己的營地。


    如果不是蘇澤救治,侯莫陳順沒有死在黃河水中,也要死在隨後的感染中了。


    在康複過後,侯莫陳順為了報答蘇澤的恩情,成為他的親隨護衛。


    蘇澤也知道他掛念弟弟,但是六鎮動亂後,蘇澤埋在北境的情報網絡也都被破壞了,沒辦法幫他尋找弟弟妹妹。


    侯莫陳順也寬慰自己,當日和李崇約定,會安排他弟弟妹妹撤去平城,侯莫陳順準備先在蘇澤身邊報恩,日後再去晉陽打探弟弟妹妹的消息。


    但是侯莫陳順剛回到自己的營地,卻聽到有故人求見。


    故人?


    侯莫陳順將故人叫進了營寨,當看到麵冠如玉的獨孤如願,以及獨孤如願身後的小蘿卜頭,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阿崇!”


    “阿兄!”


    獨孤如願沒有打擾兄弟相見的感人場景,等到侯莫陳順問清了弟弟妹妹一路上的艱辛後,他拱手對獨孤如願說道:


    “多謝獨孤兄將我弟弟妹妹帶來夏州!”


    獨孤如願笑著說道:


    “侯莫陳兄不用多謝,這也是因緣巧合,在到夏州之前,我也不知道侯莫陳兄在蘇將軍麾下。”


    “我帶著令弟來夏州,是想要投靠蘇將軍的。”


    獨孤如願開門見山,能在夏州打聽到侯莫陳順的消息確實是巧合。


    但是侯莫陳順能混到蘇澤的身邊,這也給了獨孤如願一個驚喜。


    當日蘇澤領兵去六鎮的時候,雖然招攬過獨孤如願,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了。


    那時候蘇澤不過是禁軍一個校尉,現在是朝廷的駙馬,平西將軍,都督五州一郡諸軍事的一方大員了。


    如今自己千裏迢迢帶部來投,要是能得到侯莫陳順的引薦,獨孤如願也能得到一個更高的起點。


    侯莫陳順斬釘截鐵的說道:


    “獨孤郎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明日我就向將軍引薦你!”


    果然和侯莫陳順所言的那樣,第二天獨孤如願就被蘇澤召喚,就連侯莫陳順的弟弟侯莫陳崇也被蘇澤一並召見。


    獨孤如願沐浴更衣後,穿上武將的衣服,隨著侯莫陳順見到了蘇澤。


    蘇澤卻沒有穿著官袍,而是隨意的穿著便服,在百尺樓的內堂見了獨孤如願。


    “獨孤郎,上次武川一別,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啊。”


    獨孤如願想到那一日他單騎入懷朔求援,第一次和蘇澤相見的時候,明明時間沒有過去太久,但是世道已經變得太多了。


    “多年未見,將軍風采依舊。”


    蘇澤也在看著獨孤如願。


    如今他手下也可以說是能臣如雲,猛將如雨了,他也不是有什麽名將收集癖,對於獨孤如願的來投,蘇澤的心態已經比較平靜了。


    此一時彼一時了。


    當年自己招攬獨孤如願,他是武川豪帥的掌門人,自己不過是羽林校尉。


    如今自己是平西將軍,六鎮破滅,獨孤如願千裏迢迢帶著部曲來投,這就是煮熟的鴨子跑不掉了。


    蘇澤態度從容,他也在觀察這位“史上最強老丈人”。


    能決定帶著侯莫陳崇來投奔自己,而不是隨著朝廷安置六鎮遺民,這都說明了獨孤如願超越其他六鎮人的眼光。


    但是現在的獨孤如願有幾分成色,蘇澤還是要觀察的。


    而且曆史上的獨孤如願,也是個魅力超凡的恐怖角色。


    在北周的上柱國中,獨孤信也是自成一派的半獨立存在,在北周勳貴中擁有極大的影響力。


    要不然他的女婿楊堅也沒辦法以隋代周。


    獨孤信用自己超凡的魅力,出色的軍事和政治才能,籠絡了一大批舊部。


    再之後唐代隋,也有獨孤家族的影響力在背後發揮作用。


    獨孤信這樣的人,無論是作為敵人還是作為手下,都是相當棘手。


    不過也正如同剛出道的王思政也會獻策失敗,蘇澤也不知道現在的獨孤如願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級別。


    他試探性的問道:


    “六鎮平定,朝廷遷徙六鎮遺民於定、瀛、冀三州就食,獨孤郎怎麽看?”


    獨孤如願知道這是蘇澤在考較自己,但是這個問題他在路上已經思考了很久,他斬釘截鐵的說道:


    “三州必亂!”


    相比之下,侯莫陳順就是純粹的武將了,他迷茫的看著獨孤如願,六鎮不是平定了嗎?


    蘇澤點點頭,沒有詢問獨孤如願的推導過程,而是直接認定這個結論問道:


    “三州動亂,吾將如何?”


    獨孤如願說道:


    “全拒關西以自守,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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