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對於星象之說自然是不信的,但是蘇象(【愛吹牛的天文生】)這個家夥確實有兩把刷子,他對氣象的預測頗準,蘇澤立刻說道:


    “好好說話!到底有什麽災禍,你是怎麽預測的!”


    蘇象被蘇澤嗬斥,總算是收起了那套裝神弄鬼的說法,老老實實的說道:


    “將軍,去年夏秋幹旱,今年冬季溫暖,這是要起蝗災的預兆啊。”


    蘇澤猛然一驚,他怎麽把這個忘了!


    古人不明白蝗災的原理,認為是神靈降下的懲罰。


    但是蘇澤知道,蝗災往往是伴隨旱災而來的。


    幹旱的環境更利於蝗蟲的繁殖,在幹旱年份,河流水位下降,土壤變得堅實,地麵植被稀疏,蝗蟲更容易產卵。


    而溫暖的冬季,沒有大雪殺死土壤中的蝗蟲卵,這就是絕佳的蝗蟲繁殖條件。


    大量的蝗蟲聚集在一起,會吃光一個地方的糧食,然後變異出長途飛行的能力,開始不斷的遷徙吃光沿途所有的糧食!


    蘇象怕蘇澤不信,連忙說道:


    “主公,屬下是根據地方誌總結出來的,十次大旱九次必有蝗災,暖冬更甚啊!”


    蘇澤擺手說道:


    “不用說了,我信。”


    “去讓蘇長史,讓將軍幕府各司曹主官都過來。”


    等到眾人來齊了之後,蘇澤直接將蘇象的說法重新說了一遍。


    “蘇象觀察天象,示警今年有蝗災。”


    事情緊急,蘇澤隻能先用天象示警這個說法來統一認識。


    眾人看向蘇象,自從蘇象成功預測了幾次天氣,並且這家夥在天文一道上真的有本事,眾人都對他的能耐信了幾分。


    沒辦法,漢儒天人感應學說至今影響著北朝儒生,加上晉以來的談玄之風,加上南北朝時期的佛道昌盛,形成了整個社會充滿了迷信的風氣。


    天象預警這個說法,比任何分析推斷都要有效,立刻讓將軍幕府眾人都嚴肅的對待這件事。


    蝗災,這是古代最讓人絕望的災害。


    甚至可以說正是從東漢到西晉以來的長期旱災蝗災,導致了北方草原生態被破壞,遊牧民族最終才選擇南下,造成了五胡亂華的局麵。


    魏晉南北朝的蝗災,也是時局動蕩的一個隱性因素。


    明代徐光啟就曾經評價過三大“凶災”,將蝗災列為三災之首,是古代帝國最懼怕的災害。


    “凶饑之因有三:曰水、曰旱、曰蝗。地有高低,雨澤有偏被;水旱為災,尚多幸免之處,惟旱極而蝗,數千裏間草木皆盡,或牛馬毛幡幟皆盡,其害尤慘過於水旱也。”


    更讓人恐懼的,是蝗蟲過境之後,還會在土壤中產卵,來年也同樣會造成蝗災,所以曆史上的蝗災往往連綿不絕,一連發生數年。


    蘇綽思考了一下說道:


    “我從各州府誌中得知,在太和六年至八年的時候,關東七州發生了大蝗災,夏州僅僅是被波及,也群蝗飛起,漫天遍野,聲如風雨,整個夏州三年也死傷牲畜無數,萬戶流離失所。”


    聽到這裏,眾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西北剛剛接收了十萬六鎮遺民,已經耗光了將軍幕府今年秋收存糧,如果真的爆發蝗災,那將軍幕府根本拿不出錢糧來賑災。


    蘇亮站出來說道:


    “將軍勿憂,國朝蝗災,主要受災的都是關東地區,特別是相、兗、濟、平、豫、冀、定、瀛這些州受災比較嚴重,關中因為山脈阻隔,受災會稍微輕一點。”


    蘇澤微微點頭,蝗蟲是要飛行遷徙的,關中因為山脈阻隔,抵抗蝗災是一馬平川的中原地區有防災優勢的。


    但是如果今年真的爆發蝗災,那朝廷剛剛安置在三州的六鎮遺民,不想反也要反了。


    蘇澤不由的感慨,國運這個東西,說起來是虛無縹緲,可當真是開國的時候“時來運轉皆同力”,到了王朝末期是“運去英雄不自由”。


    北魏朝堂靠著李崇元深這些個裱糊匠,在輪番的天災人禍麵前,也是支撐不下去了。


    不過誰也不知道這次蝗災的範圍有多大,蘇澤還是說道:


    “以將軍府下令,頒布《捕蝗法》,號召百姓捕蝗滅蝗!”


    “唯!”


    將軍幕府的行政機器迅速運轉起來,蘇澤又派遣騎兵北上,打探草原蝗災的消息。


    同時蘇澤親自編寫《捕蝗法》,雕版印刷宣傳的冊子,教授地方官員指導百姓如何滅蝗,並且讓蘇綽派出官員巡查考核治蝗不稱職的官員。


    ——


    酈道元從進入關中後,就沒有直接去蕭寶夤的行營,而是在州縣之間走訪。


    其實酈道元走訪多地後,也算是對蕭寶夤和關西士族之間的矛盾有了一定的了解。


    蕭寶夤任用關東士人,打壓關西士族,從崔延伯到柳楷的幾場大敗,讓他在關西士族心中的信用降低到了冰點,所以才有關西士族彈劾蕭寶夤不臣的奏章。


    在酈道元看來,如今的蕭寶夤,未必真的有造反的膽子。


    但是蕭寶夤雖然沒有造反的膽子,卻有喪事喜報,誇大戰果的過錯。


    酈道元將這一切都記錄下來,將自己在關中的見聞也附在奏章後麵,準備派遣親信送往洛陽。


    但是今天剛剛離開投宿的驛站,酈道元的護衛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護衛首領說道:“酈公,我們被人盯上了。”


    酈道元也是青年時期仗劍遊天下的人物,他冷靜的問道:


    “是土匪山賊嗎?”


    護衛首領說道:


    “馬蹄齊整沉重,酈公,怕不是土匪山賊啊,要不要折返回驛站?”


    酈道元瞬間明白了護衛的意思,如果是山賊能有幾匹馬就不錯了,不可能馬蹄聲齊整,山賊也不可能有甲胄,馬蹄聲都會比較輕盈。


    這附近荒郊野嶺的,突然出現這麽一支隊伍跟隨自己,恐怕是來者不善。


    酈道元查看山川走勢,指向一個方向說道:


    “此處山勢平緩,必有山道,敵人有馬,在大道上是甩不掉的,隻有走山道甩開他們。”


    護衛按照酈道元的指引,從大道轉入山道。


    果不其然,身後的追兵看到酈道元一行人轉入山道,也立刻策馬追了上來。


    這群追兵就是蕭寶夤派來的,而領兵的就是當時酈道元在驛站遇到的,蕭寶夤派往洛陽的使者蕭器。


    當聽到蕭器趕回來匯報,聽聞朝廷安排的宣慰大使酈道元喬莊入關,蕭寶夤就感覺到了劇烈的不安。


    長期領兵在外,蕭寶夤和北魏朝廷的不信任在加劇。


    自從宋王劉輝死後,蕭寶夤就開始疑神疑鬼,如今他這個駙馬統領關西軍隊,必然引起朝堂上不少權臣嫉妒。


    蕭寶夤以前靠著賄賂元乂,尚可以保平安,如今元乂倒台,胡太後已經完成了對朝堂上元乂黨羽的清算,接下來就輪到蕭寶夤這種領兵在外的大將了。


    但是蕭寶夤也很清楚,如今自己根本沒有造反的本錢。


    關西士族憎惡自己,酈道元喬莊進入關中,肯定搜集到不少對自己不利的話。


    那個在驛站遇到酈道元的使團正使蕭器立刻進言道:


    “主公,若是這酈道元奏報朝堂關中形勢,朝堂就會聽信那些佞臣之言,罷免了您,所以,我們還是先下手為強吧。”


    蕭器接著說道:


    “那酈道元是微服而行的,如今關中動亂,如果遇到匪盜,那也不是主公的責任啊。”


    蕭寶夤打了一個寒顫,瞬間就明白了蕭器的意思。


    他思考再三,還是派遣蕭器,領著他重金豢養的親兵,前去襲殺酈道元。


    這才有了山道上的這一幕。


    酈道元領著禁軍護衛,果然發現了一條山道,但是這條山道應該是商人翻山的近道,但是如今關中凋敝,商隊已經斷絕,山道上已經爬滿了荊棘。


    護衛的禁軍隻能下馬,用佩刀砍斷荊棘才能前進,這自然是大大拖慢了前進的速度。


    蕭器領著蕭寶夤的親衛,總算是追趕上了酈道元。


    他看到酈道元的隊伍,兩眼放光,但是看到左右手持武器的禁軍,蕭器還是策馬上前說道:


    “酈公,吾乃丹陽公家令,奉丹陽公令護送您去西討行營。”


    酈道元浸潤官場多年,他知道和這種小人也沒有什麽可以廢話的,直接舉起了配劍指向蕭器。


    蕭器猙獰一笑,揮揮手命令手下上前道:


    “不留活口!”


    護衛酈道元的禁軍都露出絕望的表情,敵人數量比自己多,武器也更精銳,而己方前路斷絕,怕是要死在這裏了。


    就在這個時候,從後方密林中突然射出幾支弩箭,這幾支弩箭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射中了蕭寶夤的親衛。


    要害中箭的應聲倒下,那些沒射中要害的也搖搖晃晃,很快就從馬背上跌落。


    “弩箭有毒!”


    蕭器連忙大呼,他現在隻後悔為了追上酈道元,沒有讓親衛著甲!


    可是後悔也沒用了,密林中傳來機擴上膛的聲音,又是一輪弩箭射出,更多的騎手倒地,蕭器靠著藏在馬腹躲過了一箭,但是他的坐騎已經中箭,四蹄站立不穩,不一會兒就跪倒在地。


    而蕭器也被坐騎甩落在地上,第三輪箭雨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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