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綽拿著賬本,開始向蘇澤匯報孝昌二年一年來積攢的家底。


    “夏州去年遭遇了蝗災,大半土地都是新開墾,再以牧畜折糧,去年一共收糧五十萬斛。”


    對於這個數字蘇澤大體上是滿意的,夏州因為是邊境州,所以麵積要大一點,但是土地資源比較差,而且是蝗災前線,今年能收五十萬斛,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當然,這個斛是折糧,這個時代的主糧有豆、粟、麥、稻,北方一般種麥,南方一般種稻。


    除此之外,夏州還有不少牧場,牧場會上交奶酪、肉幹作為賦稅,這些同樣也會折算成“斛”這個單位。


    而實際上,“斛”這個單位就是用來計算口糧的,最後換算的就是能夠多少軍隊打多久的仗。


    亂世到了,一切自然是為了打仗服務。


    這五十萬斛,是官府從田租收取的糧食,如今已經上解完畢,送到了永樂城外的糧倉當中了。


    當然,這隻是田租,按照人丁征收的租調一般是各種果幹、絲絹之類的特產,這些東西也都送到了永樂城的府庫中,這也是蘇澤的家底。


    此外蘇澤的田租收的很低,如果真的到了緊急的時候,還可以再從民間多征收一些糧食,一般來說這個數量最後收上來的也和田租差不多。


    最後換算過來,夏州這個被北魏視作貧瘠的邊州,一年給蘇澤產出了超過一百萬斛糧食!


    這個數字已經很多,要知道就算是河東這些大州,在豐年能夠上繳給朝堂的,也就是六十萬斛左右。


    蘇澤能夠得到這個數字,主要是他的官僚體係初建,內部貪腐很少,官員們在征糧的時候也很用心,損耗比較小。


    官員要求進步,自然要盡量完成征稅的任務,夏州本地豪族的力量很小,又經過蘇澤遷入六鎮遺民的開拓,最後才有了這個結果。


    可這筆糧食又很少,五十萬斛糧食,如果運送到前線作戰,也就夠一萬人戰鬥五個月。


    蘇綽繼續說道:


    “去年華州是秋收後才奪下的,糧食基本上都之前的官軍和叛軍糟蹋了,不僅僅沒能收上來糧食,還要從夏州調運種子和存糧去保障春耕。”


    蘇澤點點頭,政務堂前幾天已經擬了華州保春耕的方案,從夏州調撥十萬斛糧食和各類種子,恢複今年華州的農業生產秩序。


    好吧,五十萬斛又倒扣了十萬斛。


    “河州四十萬斛,涼州三十萬斛,高平郡五萬斛,隴西郡三十萬斛,梁州五十萬斛,但是這些糧食隻是存放在各州官倉中的數字,還沒有開始起運。”


    蘇澤皺起眉頭說道:


    “涼州怎麽這麽少?高平郡也是。”


    蘇綽說道:


    “高平郡是去年年初遭遇了白災,當時的於郡守上奏朝堂免去了牛腿稅錢,將軍您也是追認去年朝堂的恩免的。”


    蘇澤點點頭,這個自然,如果北魏朝堂已經下令免稅,自己再繼續征稅,那不是等於人心推給大魏?


    蘇綽頓了一下說道:


    “涼州的情況將軍也知道,涼州是府兵授田製推行最緩慢的地區,隻在敦煌城附近設了五個折衝府,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士族手裏。”


    “涼州去年一年匯報災情合計三百多起,各縣除敦煌外都有減免,最後隻收到了這麽些糧食。”


    說完這些,蘇綽小心的看著蘇澤,等待他的反應。


    蘇澤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蘇綽有些失望,他看到涼州的賬本後,心中也涼了半截。


    河州涼州,稱之為河涼,是古涼州之地,在分家後,涼州一直穩壓河州一頭。


    河州以前有吐穀渾的威脅,等蘇澤擊潰了吐穀渾後,才開始開墾湟水。


    因為河州是蘇澤的基本盤,也是府兵均田製實行最早的地區,所以河州在今年的田租上超過了涼州。


    你涼州豪族是早期投資蘇將軍的不假,但是如今涼州的田租甚至不如隴西一個郡,更快要被梁州超了近一倍,這又要讓本來就對士族不感冒的蘇將軍如何想?


    而且蘇澤在前涼州刺史元彧回朝後,還兼任著涼州刺史的職位呢!


    這些涼州本地士族太不懂規矩了!


    蘇綽不是涼州士族,但是他也為士族整體操心,漢中楊氏被滅了之後,梁州今年交出來多少糧食?


    蘇綽擔心蘇澤再對涼州士族動手,那就是蘇綽不願意看到的了。


    蘇澤看向蘇綽,淡淡的說道:


    “這次六州二郡考課中,兩個因為征收田租不利而被評為下等的縣官,都是涼州的吧。”


    蘇綽點點頭,考課當中征稅是非常重要的指標。


    田租都是按照土地征收的,所以正常來說,隻要沒有經曆戰亂,土地的變化都是不大的。


    在考課的時候,檢校郎會針對前四年上交的田租進行平均,如果明顯少於這個數字,就是當地主官的辦事不利。


    實際上因為各種情況,在考課的時候,如果一年征收不足平均的八成,第二年補上後也不會影響考課的結果。


    也就是說,這兩個縣官是連續多年征收田租不足,所以才被最後評定為下等。


    蘇澤說道:


    “從檢校郎裏挑兩個人去涼州看看。”


    蘇綽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蘇將軍沒有直接問罪涼州,而是按照程序讓檢校郎去查驗,這說明這一次蘇將軍還不準備掀桌子。


    隻要不掀桌子,最後補上曆年積欠的糧食,涼州也能過關了。


    蘇綽在觀察蘇澤,蘇澤也在觀察蘇綽。


    看到蘇綽的樣子,蘇澤也不由的感慨,人果然是很難背離自己的階層出身的。


    蘇綽是自己的師弟,又是最早追隨的功臣,但是他依然需要站在士族的立場上思考一些問題。


    蘇澤倒是不會因為這個苛責蘇綽,因為蘇綽的立場並不是向著涼州士族,而是擔心自己對士族太過於殺戮,日後無法團結到其他地區士族的人心。


    沒辦法,從這一次上計就看出來了,沒有唐宋那樣的人才基礎,你想要換掉這些士族子弟都沒有人來頂。


    大族盤根錯節,壟斷知識財富和人才,任何一個有誌於天下的人,都要小心的維係和士族的關係。


    蘇澤想到了自己的義兄爾朱榮,爾朱家三代在洛陽經營,依然被洛陽公卿視作鄉下人。


    在蘇澤穿越前的曆史時間線上,爾朱榮即使辦了“洛陽潛水大賽”後,也沒有辦法殺盡洛陽的公卿,甚至還要給洛陽剩下的公卿都升官三級。


    同樣是在洛陽的大開殺戮的董卓,在執政後也討好洛陽的公卿,難道是他們喜歡這些士族嗎?


    但是蘇澤卻不準備束手束腳,他有著係統這殺器,又有印刷技術這個黑科技,從唐宋的趨勢看,士族壟斷知識和人才的時代很快就能過去。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培養人才的周期可以很長。


    但是一代人的種子,二三十年就可以收獲,蘇澤穿越前的幾十年發展,根基其實就是那十幾年的大力教育投入。


    崇文閣已經印完了農書和封述匯編的《刑律匯編》,現在已經送到了各地縣官手裏。


    而蘇澤前陣子召喚出來的一個紫色隨從,改進了雕版印刷的油墨配方,在墨汁中增加鬆節油後,能夠印出更加清晰的字。


    【觸類旁通的碑刻師】


    姓名:蘇刻;


    品級:紫色;


    效果:


    觸類旁通,能從一門技藝中得到啟發,改良其他技藝。


    評價:“墨雲蒸騰,奇峰疊翠,是為魏碑。”


    售價:500文太和五銖錢,並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銖錢的維護費用。


    北魏是碑刻書法文化的最高峰,魏碑自成一體,為後世書法家臨摹學習提供了大量的資料。


    蘇澤不由的想,在他穿越前的曆史中,雕版印刷技術也是發源於唐代,是不是就是受到了北魏碑刻的啟發?


    或者說在拓印北魏碑刻中的技術積累,最後促成了木板雕版印刷技術的出現?


    木板雕版印刷技術的出現,也是打破了士族壟斷知識的轉折節點。


    在木板上刻上文字後,刷上油墨後覆蓋上紙,然後用滾筒在紙張上滾動,最後揭下來就是印好的書籍了。


    隻要雕刻好了雕版,一個印工一天可印千張,一塊印板可連印萬次,這幾乎是成百成千倍的加快了書籍傳播速度。


    蘇澤最開始的印刷的,就是《千字文》。


    蘇澤的係統並沒有刷出這套啟蒙教材,可恰好《千字文》這套後世用了千年的啟蒙經典,就是這個時代出現的。


    準確的說,《千字文》就是在現在的南梁誕生的。


    蕭衍為了給兒子啟蒙,命文學侍從殷鐵石從大書法家王羲之的書碣碑石中揭下一千個各不相同的字,每字一紙,一字一字地教授那些皇子,但是這些字雜亂無章,難以記憶。


    蕭衍的臣子,竟陵八友之一,同為當世頂尖文學家的周興嗣,將這一千個字傳承了韻文,立刻得到了蕭衍的嘉獎。


    隻不過此時的《千字文》,還是南梁皇室的啟蒙教材,蘇澤在前段時間也讓人在梁州探訪,但是都沒人聽說過。


    事情的轉機,就在辯機進入南梁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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