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番表演下,最後葛榮還是沒有答應宇文泰的勸進。


    他朗聲說道:


    “真王之死,罪在賊魏,沒有為真王複仇,有何臉麵晉位?當務之急還是整頓軍隊,和元深楊昱決戰,替真王報仇!”


    眾人紛紛跟隨葛榮喊道:


    “報仇!報仇!”


    但是這句話說完後,所有人也都明白了葛榮的意思。


    不是不願意登基稱帝,而是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擊敗了北魏圍剿的官軍,那時候就可以稱帝了。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大家變得更有幹勁了,立刻開始了吞並鮮於修禮部眾。


    其中宇文家得利最大,葛榮將鮮於修禮麾下的三千戶武川人交給了宇文洛生,算是獎勵了他父兄的功勞,再加上宇文家的舊部,宇文家成了葛榮麾下的一股大勢力。


    高歡等懷朔人也趁機拉攏吞並不少懷朔舊部,隻可惜人數和質量上都遠不如宇文家得到的。


    但是高歡也因為自己的果斷投靠,得到了好處。


    葛榮終於將他拉進了身邊的圈子,在宇文肱宇文連父子死後,開始谘詢起高歡一些打仗的事情。


    懷朔人在六鎮軍中的地位也開始逐漸提高。


    六鎮義軍內部發生動亂,在五鹿擊敗了宇文肱的楊昱得到了消息,立刻派人向靈丘的元深急報,請他立刻出兵乘亂進攻葛榮。


    但是接到了楊昱的軍情之後,元深卻猶豫了。


    他身邊的參謀裴衍有些疑惑,元大都督作戰從來都是很能把握機會的。


    當年第一次平定六鎮的之後,就是元深抓到了機會,引柔然兵攻打破六韓拔陵,然後自己死守白道拿下了戰爭。


    在裴衍看來,元深對於戰機的把握,是當世頂級的。


    可是這樣一名善於把握戰機的頂級將領,如今遲遲不肯下決斷。


    裴衍看著來回踱步的元深,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大都督,如此良機您還有猶豫什麽?現在賊軍內亂,正是發兵的好時機啊!”


    元深又走了一會兒,長歎了一聲說道:


    “我當然知道這是出兵的良機,但是監軍那邊?”


    原來從年後以來,胡太後對於元深的不滿已經達到了極點,在年後向軍中派遣了監軍。


    當然,胡太後也沒有冒天下之大不韙派來內侍,但是他派來的監軍是一名年輕的中書舍人,據說是胡太後新晉寵信的麵首,抵達元深軍中後,就一直非常的跋扈。


    這名監軍不僅僅公然向元深索要賄賂,還對元深的軍令都表現出質疑。


    元深陳兵在靈丘,這名監軍就向朝堂上書,說元深“挾寇自重,圖謀不詭”。


    元深準備動兵了,這名監軍又說元深“貪功冒進”,是去主動送死。


    這可就把元深也給整不會了,從此之後他事事都要上奏朝堂,不敢自專。


    裴衍連忙說道:


    “大都督!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如果不趁著賊軍內亂,葛榮立足未穩就進攻,等到葛榮收編了鮮於修禮殘部,那就更難對付了!”


    元深長長歎了一口氣,他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


    可是這麽大的軍事行動,如果不請示朝堂就動兵,如果打勝了還好,要是戰敗了,那年輕的監軍又不知道要怎麽彈劾元深了。


    裴衍說道:


    “我去和那監說!如果貽誤戰機,他能承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元深看著走出大帳的老搭檔,再次重重的歎息,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折磨,他出征的銳氣早就被折騰光了。


    要不是這是北魏朝堂最後的軍事力量,他身為宗室,實在不忍心葬送於此,他早就已經辭官返回洛陽了。


    難道自己真的要做大魏的東海王司馬越?——


    隻不過裴衍的努力注定也是徒勞,胡太後派來的監軍死死不肯的鬆口,要求元深必須探明了叛軍內部情況再動兵。


    結果就是孝昌三年元月末發生的叛亂,一直到了二月中,靈丘依然沒有一點發兵的樣子。


    但是元深沒有發兵,兗州刺史元延明忍不住了。


    兗州在河東的南部,從鮮於修禮和葛榮起兵以來,元延明就立刻起兵保護兗州邊境。


    河東的殷鑒在前,看到那些逃亡湧入兗州的河東士族豪強,兗州豪族們迸發了強烈的抵抗意誌,也因此元延明得到了兗州豪族的大力支持。


    在兗州邊境上,元延明多次擊敗了鮮於修禮派出來的別將。


    在元深用兵半年毫無進展,楊昱敗退虧庫支撐,河東五州的官軍屢戰屢敗,元延明這份戰績算是亮眼了。


    而經常在朝堂中攻擊元深的河間王元琛,為了批評元深無所作為,也經常在胡太後麵前誇讚元延明的功績。


    胡太後聽到整個潰爛的河東,竟然還有元延明這個亮眼的宗室大將,也對元延明不吝嗇賞賜,不僅僅將他的王爵增邑,還冊封他的長子為郡王,在洛陽給他賜大宅。


    過完年之後,胡太後又想起了元延明,再次派遣使者前往兗州,要求元延明從南線發動進攻,收複失地。


    同時還讓使者暗示元延明,如果他能夠打出戰果,那征討大都督就可以改授給他。


    得到了使者的暗示後,元延明大喜,先是重金賄賂了使者,接著開始聚集部將,商議出兵反攻的事項。


    讓元延明疑惑的是,他的部下全部都激烈的反對了他出兵的想法。


    元延明手下的先鋒,東平畢氏的家主畢祖暉反對的最為激烈。


    東平畢氏,是孝文帝親訂的乙等士族,北魏建國初期就遷居到東平後,當年劉裕北伐占據兗州,畢氏曾經在劉宋擔任高官,後來到了劉宋丟了兗州,畢氏又在北魏出仕,同樣做到了朝堂的高官。


    畢祖暉作為兗州士族的代表,向元延明進言分析道:


    “之所以賊軍幾次進攻兗州都被大王擊潰,是因為兗州有黃河天險。”


    “賊軍沒有能力製造戰艦,渡河的船也是老舊的破船,也沒有得力的船工,所以大王隻要把守渡口就能守住。”


    “我們要進攻賊軍,同樣也要渡過黃河,一旦渡河後勤補給就困難了,這可是兵家大忌!”


    元延明聽完甚為不屑,他說道:


    “賊軍的戰力你我都知道,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隻不過仗著人多勢眾,嚇得廣陽王元深不敢進軍。”


    “如今朝堂寄厚望於我們兗州,又豈能因為這點困難就言難事?”


    說完這些,元延明又說道:


    “平叛之事,舍我其誰?”


    看到元延明這幅上頭的樣子,畢祖暉又是一陣苦勸,最後還是拗不過元延明,從兗州各地征調糧食十萬斛,準備在二月份就出兵北上征討葛榮。


    其實十萬斛看起來很多,實際上用在元延明一萬大軍根本就是很少。


    北朝的一斛大概等於西晉的兩到三斛,約等於東漢的斛,也就是一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


    一名普通士兵,作戰的時候大概一個月要吃一斛的糧食。


    這麽看來,一萬人的軍隊,十萬斛糧食是綽綽有餘才對。


    實際上並不是這樣。


    這十萬斛糧食,是從兗州征調的糧食數量,並不是發到士兵手裏的糧食數量。


    且不說征收糧食時候的問題,將這些糧食跨過黃河運到前線,十斛的糧食在途中就能損耗掉七斛。


    這是因為運輸糧食需要動用民夫,而民夫運糧的時候也是要吃的。


    另外用車運送糧食,還有車輛的損耗,再加上各種意外事件,加上渡過黃河的風險,能有三斛運輸到黃河對麵,都算是後勤係統的高效了。


    可是糧食運到了前線,一斛糧食就是一百二十斤,士兵是無法背著這些糧食作戰的。


    這時候同樣需要民夫將糧倉的糧食運到最前線,這樣又是巨大的損耗。


    這十萬斛糧食,最後能支撐一萬人戰鬥一個月,已經是相當理想的情況了。


    所以兗州豪族都清楚,這十萬斛其實隻是元延明征收的第一批糧食。


    兗州現在賬麵上的存糧是三十萬斛,這其中有多少水分就不說了,反正在戰時無論是官府還是豪族,都要將這些水分吐出來補上。


    可這些糧食,也隻夠元延明作戰三個月的,前提還是元延明不能追擊太遠,如果他的戰線拉的太長,那就隻夠兩個月作戰了。


    官軍沒有軍糧補給,那是瞬間就會崩潰的。


    那真的打起仗來,最後還是要向世族豪強征糧,這也是兗州豪族反對的原因。


    可是如今元延明手握大義,又有威望,兗州豪族也不敢反抗,隻能按照他的吩咐開始備戰。


    ——


    和兗州一樣,西北也在備戰。


    蘇綽拿著賬本,向蘇澤匯報去年一年考課的最終結果。


    包括寧朔縣長在內的,凡是虛增土地盤剝地方的官員,蘇澤已經派出檢校郎前往檢地,一旦核實就會立刻罷黜。


    多征的糧食,退回是不可能退回了,糧食運輸損耗太大,這點糧食退回不到百姓手裏,路上就損耗掉了。


    所以蘇澤下令給多征的百姓免稅一年,並且要求檢校郎要宣傳到位,由三長通知到百姓,告訴他們免稅的政策。


    政務堂完成了去年課稅的統計工作,蘇澤終於看到了自己休養生息一年攢下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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