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的故鄉距離洛陽不遠,李神軌在護送父親的棺材回鄉安葬之後,並沒有在家鄉守孝,而是馬不停蹄的跟著蘇澤安排的使者一同向潼關而去。


    李神軌衣不解帶,從老家一路上奔跑到了潼關,在亮明身份後,他得到了潼關守將的熱情招待。


    因為潼關守將李申,是李崇的舊部。


    當年蕭衍曾經派遣遊擊將軍趙祖悅襲擊並占據西硤石,然後趙祖悅修築外城,逼迫淮水沿岸的百姓遷入城內。


    李崇受命出征,分遣諸將與各路梁軍對峙,秘密裝備兩百餘艘船艦,教習士兵水戰,以等待梁軍。


    李崇派李申乘鬥艦百餘艘,沿淮進擊,與李平、崔亮合攻硤石,李申的水軍攻克硤石東北外城,趙祖悅戰敗投降。


    此戰後,李崇臥虎之名響徹南北。


    李崇多次推薦李申,但因為李申是武人出身,門第低微,始終得不到朝堂的重用。


    當李崇已經是驃騎大將軍的時候,李申還在外兜兜轉轉,做著州郡別將的職位,一直在大魏各個偏遠的邊州漂泊做官。


    後來李崇出征柔然歸來,又想起了這位舊部,請表他為潼關守將,這才算是讓他在京畿地區安定了下來。


    李神軌知道這位跟隨父親南征北戰的老將,見到李神軌後,李申大聲痛哭道:


    “軍令在身,不能去洛陽為老將軍扶棺,真乃其生大憾啊!”


    緊接著李申對著李崇的家鄉方向跪下,重重的磕了好幾個頭。


    李神軌也見過這位父親的舊部,隻是沒想到李申竟然對父親這麽尊重,這下子對蘇算交代自己的事情,又多了幾分把握。


    將李神軌迎接到了內堂。


    這些日子,從洛陽去往關中的貴人不少,李申對李神軌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也是心知肚明,他主動指路說道:


    “少將軍過了潼關就入關中了,自從高平郡公占了華州後,治安好了很多,少將軍隻要一路向北,就能抵達永樂城了。”


    李神軌看向李申,拉著他的手說道:


    “我阿爺在時,對我和兄長誇讚過的將領屈指可數,每年念叨得最多的就是李將軍了。”


    李申有些受寵若驚,李神軌繼續說道:


    “阿爺還常說,是朝堂有負將軍啊。”


    聽到這裏,李申也有些老淚縱橫。


    他已經五十多歲了,這個年紀已經沒辦法參與太激烈的戰役了。


    潼關守將這個位置,在關中動亂起來之前,就是個養老的位置。


    後來關中動亂,潼關好歹有了一些戰略價值,但是官品依然不高。


    李申這個人素來也是任勞任怨,雖然在華州落入胡琛手中的時候,潼關也麵臨過巨大的壓力,但是他也沒有向朝堂抱怨,在朝堂上也沒什麽人幫他說話,所以一直都在潼關做守將。


    李神軌也是擅長察言觀色的,他對著李申說道:


    “李老將軍,我聽說蒲津渡的守將也是我阿爺的舊部,和您也是舊交,請他也來潼關敘敘舊?”


    如果是在朝堂權威還在的時候,這樣的要求肯定會被斷然拒絕。


    險關要津的守將,都是肩負了重要的軍事使命的,根本不可能擅離職守。


    但是如今的天下動亂,朝堂的法度鬆弛,有守將幹脆做起了買賣,甚至攔路做起了劫匪,朝堂也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邀請距離潼關不遠的蒲津渡守將過來做客,在這個時候根本就不是什麽事情。


    蒲州,作為關中的側門,位居潼關背後,被人稱為“河東、河北陸道進入關中之第一鎖鑰”。


    黃河上的渡口眾多,但是能夠讓大軍行進的渡口,蒲津渡就是最有名的一個。


    永樂城對麵的龍門渡,雖然也能行船,但是龍門渡所在的地帶是黃河剛剛拐彎的地區,水流湍急,隻能通行商船,如果要軍隊大量通行太不方便了。


    三國時期,曹操攻打關中的時候,就是佯攻潼關,然後從蒲津渡渡河進入關中,最後擊敗了當時割據關中的馬超軍。


    西晉末年,前趙末帝劉曜同樣過蒲津擊長安,最終俘虜晉湣帝。


    可以說潼關、蒲津渡,控製在別人手裏,關中就等於是大門洞開的狀態。


    蘇澤要完成全有關中的戰略,不僅僅是要占領整個關中地區,還要將潼關和蒲津渡,這兩個進出關中的重要戰略節點拿到手,才算是真正的“全有關中”。


    蒲津渡的守將郭全,在接到了李申的邀請後,立刻帶領部將趕到了潼關。


    李神軌和兩人在潼關好好的敘了舊情,因為李神軌守孝在身,沒辦法飲酒設宴,三人隻能略備了茶食,在密室中暢談了很久。


    等到李神軌離開潼關的時候,有幾名樣貌普通的隨從留在了潼關,還有幾人隨著蒲津渡的守將郭全去了蒲州。


    郭全也是當年李崇的舊部,他是北魏少有的水師將領。


    郭全返回了蒲津渡後,他的長子郭守濤擔憂的看向父親說道:


    “阿爺,您真的決定了嗎?”


    郭全歎息一聲說道:


    “洛陽的事情你聽說了嗎?大將軍為國一生,晚景落到這樣的結局,多虧著高平郡公幫著操持喪事。”


    “你阿爺我輾轉一輩子,最後才得了個蒲津渡守將,你還不如為父,這天下如何才能有你的位置?”


    郭守濤連忙低頭說道:


    “是兒子無能。”


    郭全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道:


    “不是你無能,是為父我無能。為父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人了,現在是為了子孫搏一搏的時候了。”


    “這次為父帶回來的人,你要好好招待伺候著,他們有什麽要求都盡量滿足他們。”


    郭守濤連忙點頭應了下來。


    這幾名被郭全帶回蒲津渡的普通隨從,在郭守濤的帶領下,在蒲阪城內逛了起來。


    郭守濤也非常的疑惑,他知道這些都是高平郡公安插在蒲津渡的細作,但是他們又不像是普通的細作,進了蒲阪城後就開始到處閑逛,可是去的又不是軍營船塢這種要害的場所,而是在城內城外瞎逛。


    這也苦了郭守濤了,他不得不陪同這些人,整日在蒲阪城內溜達。


    就在這幫奇怪的家夥抵達蒲阪城後的第三天,這幫人竟然一大早就出了城,直奔黃河邊上而去。


    沿著河岸走了很久,最終他們停在一處河堤上。


    站在黃河邊上,郭守濤聽著他們的交談,卻聽不懂他們討論的話題。


    領頭的一人問道:“這裏就是典籍中秦昭襄王建造浮橋的地方?”


    另一人回道:“史書上記載不詳,而且黃河多次變道,已經不可考證了,但是據我觀察,這裏是最適合建造的地方。”


    另外一個匠人模樣的家夥說道:


    “這裏河岸高,河麵較窄,河床坡度小,水流較緩,從這裏動工應該問題不大。”


    另外一個匠人反對道:


    “若是在這裏架設,一旦漲水浮橋很容易就被衝垮,應該選擇下遊那處地方,那邊的河岸更高。”


    “但是那邊的河床太抖了,根本無法支撐。”


    頂著太陽,這幫家夥就在這邊爭吵了起來。


    郭守濤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討論什麽話題,他疑惑高平郡公為什麽派遣這些人來蒲津渡,他們難道不是來策反自己父親的嗎?


    既然是來策反自己的父親,那蒲津渡的水師不是更重要嗎?


    這幫人爭吵了半天後,最後還是領頭的那人一錘定音說道:


    “別吵了,這裏確實是最適合的地點,主上已經有方案了,隻需要鑄造重物牽引浮橋,就能保障浮橋在漲水的時候也不會被衝垮。”


    剛剛還在爭論的兩名工匠連忙說道:“主上英明!我們怎麽沒想到這麽好的辦法?隻要在兩岸鑄造鐵牛,用之牽引橋體鎮壓河水,就能確保無虞了!”


    這幫人在河邊觀察了半天,接著又來到了靠近河岸的一座寺院。


    這座寺院建造在黃河附近的山上,因為地方偏僻,香火並不是很盛。


    寺院的寺監倒是認識郭守濤,熱情的招待了眾人。


    這幫人在寺院又是一陣子亂逛,最後還是那名工匠模樣的家夥說道:


    “就這裏了,主上說的建樓地點。”


    “這裏可以俯瞰黃河,還能監視附近通道,是最合適的地點。”


    “想要視野更好,六層的高度還是保守了,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至少要九層才行。”


    “九層也太高了,那就要將寺院全部拆除才有空間建造。”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聽著寺監和郭守濤都很迷糊。


    最後還是為首的那個中年人說道:


    “寺監,我們郭郎君一心向佛,想要請諸位高僧去蒲阪城內立寺禮佛。守備府願意出錢捐贈在城內建造一座佛寺。”


    “啊?”


    郭守濤愣了一下,麵對方丈疑問的眼神,他想起父親的囑托,立刻說道:


    “是是是,阿爺想要在城內建造佛寺,請諸位高僧宣揚佛法。”


    聽到這裏,寺監也是喜笑顏開,誰願意守著這山裏的寺院,能去城內做和尚,肯定要比在山裏做和尚強多了。


    寺監沒有任何猶豫,直接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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