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騎手來了蒲板津,看著日垂西山,為首的騎士說道:


    “今日已晚,我們直接去驛站投宿吧。”


    眾騎士紛紛點頭,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蒲板津木橋前的驛站。


    驛站,是秦製留下的。


    始皇帝建造馳道,又命令各縣在馳道附近設置驛站,派遣縣吏亭長在驛站伺候往來官員使者。


    比如劉邦就曾經當過秦的亭長,這就類似於驛丞的底層小吏。


    不過秦漢的製度在多年戰亂中被破壞,北魏也隻在重要的地方設置驛站,傳遞信息都需要經驗豐富的函使。


    任何一個國家,都不離開傳遞消息的係統,蘇澤雖然擁有係統附贈的“量子通訊”技術,但是也不可能任何事情都通過係統來處理,那蘇澤這個“終端”也處理不過來。


    地方上的公文往來,人員調動,這些還是需要驛站係統。


    所政事堂從去年以來,一直在致力於建設驛站係統。


    在主要的道路上,政事堂規定了間隔五十裏就要設立一座驛站,每個縣必須要一座能夠供應往來使者休息的大型驛站,並且將在驛站的工作,分解為官府的徭役,征調附近的富戶來參與。


    如今大大小小的驛站建設起來,但是因此而產生的亂象也多了起來。


    沒辦法,任何一項製度的草創,都是要伴隨著各種彎路的。


    任何製度在剛剛實行的時候,都是比較簡單,目的明確的。


    可是在政策剛剛執行後,很快就會有“聰明人”找到漏洞。


    比如這個驛站的徭役製度,很快就成為地方官員鄉紳盤剝百姓的惡法。


    凡是看誰不順眼,就讓這戶人家去做驛站的徭役,不到幾個月就能將這戶人家破產。


    驛站是官方設施,不僅僅需要供應來往的官差使者休息,還需要給往來的戰馬喂食,甚至還需要給過往的達官貴人提供餐食。


    一旦招待不周,這些普通的小民肯定要被懲罰,他們隻能傾家蕩產來供應過往的官差使者。


    這件事很快就被政務堂發現,一名往來各地的檢校郎向蘇澤上密紮,說明了驛站體係中的問題。


    蘇澤對此也十分的重視,他又重新製定了驛站的製度。


    首先驛站的徭役不再是一戶的事情,而是由一鄰,也就是五戶人家共同承擔,並且每年都要重新更換。


    又由政務堂製定了嚴格的等級標準,不是緊急公文、地方大員上任,驛站一律不提供夥食,隻需要負責官馬的糧草就行了。


    而那些緊急公文軍情、重臣上任,路過驛站另行記賬,所需要的費用由政務堂另行撥發。


    這一套的改革之後,驛站的秩序好了很多。


    這群騎手是向永樂城匯報玉璧之戰的情況的,他們是承擔了傳遞最高等級軍情的任務,所以一進入驛站,就被安排到了最好的房間。


    驛丞的家人端上了熱水和酒菜,為首這名王函使剛剛動了幾筷子,就聽到了門外的喧嘩聲。


    “官人大老爺,不是小驛不給縣長麵子,這上房已經住進人了,又怎麽能讓人搬出來呢?”


    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道:


    “我們縣長可是相公們緊急調往河西郡赴任的!你若是耽誤了大事,可擔待得起?那幾個住在上房的人是誰?莫不是你這驛丞讓不合規矩的人住了進去?”


    凡事都是矯枉過正,在明確了驛站的使用規則後,原本熱鬧的驛站就冷清了下來。


    普通的使者到了驛站也沒有好處,那自然也失去了投宿的興致,還不如早點完成任務為好。


    這些空下來的驛站,也被一些驛丞想到了利用方法,那就是將房間租給往來的商人賺錢。


    不過各級官府對這件事倒是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些被安排的商人也知道規矩,一旦遇到真正的貴人,就會乖乖的讓出房間。


    這名縣長身邊的書吏也是囂張慣了。


    王函使的手下聽到了外麵的爭論,拳頭都硬了,他們正準備出去爭辯,卻被王函使攔了下來。


    “我們的軍馬還在馬廄中,這些人不可能看不到,他們是故意挑事,我們不要出麵。”


    手下的臉色一變,聽從王函使的話乖乖的留在房間內。


    但是你不找人麻煩,自然有人找你的麻煩,這名書吏突然帶著幾個衙役踢開了門,王函使的手下紛紛拔出佩刀,怒目而向。


    這個踢門而入的書吏看了看一眼王函使,得意洋洋的說道:


    “我們縣尊是相公們親點的玉璧縣令,正要赴玉璧上任,你們還是快點騰出房間!”


    這下子幾個士兵泄了氣,如果是其他的文官,大可以不不理睬,但是玉璧縣令,他們就在玉璧當兵,抬頭不見低頭見,真的得罪了這位百裏侯,怕是沒有好日子過。


    倒是這位王函使比較冷靜,他雖然是武人,但是出身於太原王氏,和王思政也有親戚關係。


    王思政如此功勞,這次肯定能升職,那就進入到中高級官員的行列,又怎麽會害怕這麽一個區區的縣令。


    政務堂如此緊急的任命玉璧縣令,目的是為了給王思政分憂,將玉璧的民政接過去,在職位上肯定也在王思政之下。但是對方態度這麽囂張,顯然也不能滅了自己威風。


    王函使掏出了貼身的信件說道:


    “這是三毛軍情,閣下是要查驗嗎?”


    這下子,這個書吏不敢說話了。


    按照幕府的規定,在信奉上貼錦雞的羽毛,表示是緊急軍情。


    但是緊急軍情同樣也分等級,三個羽毛的三毛軍情,是最高等級最緊急的軍情,理論上,靠著這個信奉可以調動州郡的兵馬護送。


    這書吏再怎麽狂妄,也是不敢拆這樣的軍情的。


    等到對方退了回去,王函使這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這隻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從中也能看出文武之爭的苗頭。


    正常開國的時期,往往都是武將的地位高於文臣的。


    開國君主再雄才大略,也隻有立國之後才有空梳理文政。


    但是蘇澤實在是太妖孽了,他在關中搭建的框架過於先進,以至於製度化的文官隊伍,在有的時候竟然能壓製武將。


    特別是崇文閣的製度下,讓基層文官多了一種“同學”的紐帶,他們很自然的形成利益集團。


    文官需要政績,需要穩定,和需要軍功,追求擴張的武將天然不對付。


    文武之爭的苗頭就這樣出現了。


    雖然在蘇澤軍中,其實文武的界限並不清晰,比如王思政當年就是崇文閣的講習,後來一直都是做文官,但是在玉璧之戰中立功,如今就被視作了武將。


    其實準確的說不是武將,開國的這些武將日後都是要封侯的,他們應該算是勳貴。


    文官和勳貴的分野,不在於你有沒有讀書,而在於你的晉升方式。


    勳貴是靠著軍功才能晉升的,他們形成的軍功集團,目的就是掙更多的軍功。


    文官則是另外一個體係,他們是依靠上司的考核和政績晉升的。


    王函使這種太原王氏子弟,隻要走進了軍功體係,自然就會維護武人的利益。


    這和他自己的出身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同樣,一個武將如果退役轉為文官,那他的屁股也會放在文官這邊。


    ——


    屁股決定腦袋,文武之爭,如果在關中這邊隻是剛冒出一點苗頭,在爾朱榮控製的地區,已經達到了比較相當激烈的程度。


    爾朱榮的情況和董卓的情況差不多。


    河陰之變後,爾朱榮和董卓一樣,希望用武力恫嚇那些世族,又給留在洛陽的世族子弟升官,征辟他們出仕。


    就和董卓廢立皇帝後,也曾經拉攏過王允這些公卿一樣。


    結果也和董卓一樣,這些世族根本看不起他這個“粗鄙武夫”。


    原本在爾朱榮一戰定河北的時候,還曾經讓這些世族服軟,但是很快就是陳慶之北伐,洛陽易手,大量世族卿貴都跑了。


    在這種情況下,爾朱榮的態度又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進一步認為這些文官都不可靠,日益疏遠洛陽。


    爾朱榮委任地方官員,也開始委任“都督”,這是一種軍政合一的職位,負責一個地區的軍政事務,地位在原本的文管體係之上。


    比如那幾個“爾朱們”,就都加了大州的都督,當然這隻是虛職,但是還有大量軍官被委任為這種職位。


    爾朱榮又用自己的霸府來取代洛陽朝廷,就連政令都不從洛陽蓋章,直接以霸府的名義委任各級的“都督”,洛陽朝廷最後那點裝點擺設作用都失去了。


    負責看守洛陽的奚毅,作為如今名義上的文官之首,屁股自然挪到了洛陽的文官這邊。


    劉貴走入門下省,如今還是上午,奚毅已經準備放衙回家了。


    劉貴放下文書說道:


    “奚公,這些是需要門下省用印的。”


    奚毅灑脫的說道:


    “劉公自行用印吧,反正如今門下省的堂印也沒人看。”


    劉貴有些尷尬,奚毅語氣中的怨憤已經透出來了,但是身為文官的劉貴也無法反駁。


    奚毅又說道:


    “今日陛下要聽《破陣樂》,劉公隨我一同進宮?”


    劉貴搖頭說道:“劉某庶務繁忙,多謝奚公相邀。”


    奚毅點點頭,等回府用餐完畢,就帶著自家的樂團進入皇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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