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陽子ようこ@輕之國度


    對於神存在的意義,我還是稍微知道的。


    一月二十日——二十四節氣的大寒


    「好冷啊啊啊——!!」


    在冬天的河邊,一陣被逼到絕境的叫聲回響著。


    一個少年正快速地騎著腳踏車。


    纏在脖子上的長圍巾隨風飄蕩,他正從椅墊上站起身拚命地踩著腳踏車。


    少年的名字是鰹屋廣人。


    他是西東京市公立有裏間高中的一年級生,是個有著一頭如貓毛般亂翹的頭發,長相有點可愛的少年。


    廣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加快騎腳踏車的速度。


    好冷,好冷,冷得很不尋常!


    在如此寒冷的河堤邊騎車,即使隻是一秒的時間,也會讓人想要盡早躲進室內。


    「今年真的是有夠冷的!真想趕快回去,和鬆鬆軟軟的摩沙子擠在一起取暖。」


    廣人想起了愛貓摩沙子那又軟又蓬鬆的毛發。


    自從去年奶奶去世後,廣人和他養的貓咪摩沙子,平靜地住在屋齡三十年的老公寓『grandpce有裏間』裏一間臥室上※六疊大、附有衛浴設備和廚房的小套房裏。(譯注:六疊指六張榻榻米大小,相當於三坪。)


    廣人的父母從他小時候到現在,都在國外遊蕩。


    養育他長大的奶奶已經去世的如今,摩沙子是他唯一的家人。


    「唷,你今天也很有精神嘛。」


    穿著老舊工作服,站在路邊的大叔,舉起手打了招呼。


    「啊,你好。」


    廣人輕輕點頭之後,對他說:


    「大叔,你早點去那個世界比較好哦!」


    「這個嘛,還早啦還早~~」


    悠閑的聲音在後方逐漸遠離。


    仔細一看就可以發現,那個大叔的腳跟呈現透明。


    「在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那個自縛靈大叔就在那裏了嘛……」


    廣人隨意地自言自語著。


    事實上,廣人正是大家公認的通靈少年。


    他從小時候開始就感應得到幽靈和妖怪的存在,所以對於鬼怪早就習以為常。奶奶生前是個很厲害的※祈禱師,廣人似乎也繼承了她的血統。(譯注:原文為擇辦屋,為民間信仰上為人祈福占卜、消災解厄之術師。)


    話雖如此,他和奶奶卻不一樣,廣人並末擁有任何關於鬼怪的知識或技藝。


    除了能看得見幽靈、感覺到妖怪的氣息之外,他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高中生。


    「啊,對了,得去買摩沙子的飼料才行。」


    廣人扭轉腳踏車龍頭,從河邊離開。


    騎下緩緩的下坡道後,廣闊的住宅區出現在他眼前。


    即使是在冬天,這片廣大的區域依然被滿是綠意的森林所包圍。


    這裏是早宮神社——通稱耀姬神社。


    這間大神社曆史悠久,且因美麗的梅園而頗負盛名。


    穿越神社的庭院、從後門出去之後,寵物店就在不遠的前方。


    廣人在大鳥居前跳下腳踏車,牽著它進入神社用地。


    他穿越鎮守的森林、定在參拜道上,正當他從大石碑前通過時——


    「奇怪?」


    廣人停下了腳步。剛才似乎感覺到自己好像被什麽物體觸碰了。


    環顧周遭,卻沒有看到任何人或東西,然後他抬頭望向旁邊的石碑。


    『早宮神社奧社祭神……天手力雄命、天鈿女命、天兒屋命上社祭神……營原道真公下社祭神……八頭龍大神』


    在刻有神社的祭神之名的石碑上,也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思——在屬於神域的神社裏,照理說是不會有什麽妖怪的……算了,管他的。」


    廣人又走了起來。沒多久,他便走出了豎立著冬天枯黃梅樹的梅園。


    他回頭眺望著梅園一會兒。


    「完全沒有開耶。」


    這個地方的梅花幾乎都很早綻放。換做是以前,這個時期差不多也該開花了,然而現在卻連個花苞也沒有。


    因為今年的天氣特別冷,大概是受到這一點的影響吧……


    就在此時,地麵像是往上凸起般晃動起來。


    「嗚、嗚哇哇?」


    震動大地的衝擊,以及猛然卷起的烈風,甚至快讓他連人帶車一起倒下了。


    廣人握好腳踏車龍頭,雙腳用力在地上踩穩。


    震動與狂風依然持續著,廣人瑟縮著身體抵禦。


    「……喵——」


    風和震動倏地停下——正當廣人這麽覺得時,他聽見了細微的叫聲。


    廣人環視附近。


    在梅園深處的巨大老梅樹根部,隱約……有什麽東西在那裏。


    「小貓?」


    在老梅樹根部的草叢裏,有一隻小貓一邊發抖一邊蹲在那裏。


    或許是光線的關係,小貓的白色毛發閃耀著淡淡的銀色光芒。


    廣人打好停車架之後,放開腳踏車走進了梅園。


    小貓察覺到他的接近而抬起了頭。靠近一看便會發現,它真是可愛到讓人受不了。


    是棄貓嗎?還是在不對的季節出生的小野貓呢?得快點把它撿回……


    腦海裏突然閃過愛貓摩沙子的身影,讓廣人猶豫了起來。


    「喵……」


    「啊啊,不行啦,要我裝作沒看見是不可能的,我做不到!」


    小貓細細的鳴叫聲讓他的猶豫頓時消失。


    廣人把手伸了過去。小貓並沒有逃走,而是完全蜷縮在他手裏。


    「哇,你真小隻,好可愛哦。好乖好乖,一定很冷吧?」


    小貓圓圓的大眼睛,直直地凝視著廣人。


    由於它實在太可愛了,讓廣人笑逐顏開。


    廣人非常喜歡動物。


    狗、豐、熊貓、企鵝、倉鼠、白鼬、羊駝、安哥拉羊、兔子、北極熊……等等,地球上所有各種毛茸茸、軟綿綿的動物,他全都非常喜歡。


    其中他最喜歡的就是小貓咪了。摩沙子也是廣人從小貓時撿回來養大的。


    廣人一邊逗弄著小貓,一邊擬定各種計畫。


    他心想,摩沙子以前也是這樣。如果好好養的話,這隻小貓也會逐漸長大吧。


    首先得帶它去讓獸醫做健康檢查,還得去買幼貓專用的飼料……


    情緒高昂的廣人並沒有察覺到——


    在那陣突然間發生、又在突然問結束的狂風與地震之間……


    當時廣人和老梅樹之間明明有一段距離……小貓微弱的叫聲為何能傳人他耳裏……


    ——如此詭異的事,他竟完全沒有察覺。


    ☆★☆


    廣人住的公寓『grandpce有裏間』前院的大樟樹,以及即便是在老舊的住宅區裏也顯得分外破舊的外部裝潢,都讓它非常引人注目。


    取名為※巨大宮殿,應該也可算得上是誇大的不實廣告。(譯注:grandpce為巨大宮殿之意。)


    生鏽的樓梯、油漆斑駁的門、被雨水弄髒的牆壁、陰暗呆板的外觀……


    房租連同公共管理費在內,一共是二萬八千日圓。


    從那種外觀和裝潢來看,就能理解租金為何如此便宜了。


    走過茂密的綠色樟樹下,廣人把腳踏車停進了腳踏車停車場。


    「真是傷腦筋,獸醫休診耶。」


    廣人一邊抱怨,一邊定向了自己住的一〇一號房。


    他抱著在圍巾裏動來動去的小貓,用力打開了沉重的門。


    打開門之後,走廊兩側分別是廚房與一體成型式的衛浴設備。


    廣人走進了位在另一端,靜謐的六疊大的房間。


    「摩沙子,我回來羅。」


    「喵唔——」


    在微暗的房間裏,響起了沙啞的貓叫聲。


    打開電燈之後,一隻毛發蓬鬆的茶黃色胖貓,從暖爐桌裏探出了頭。


    它就是摩沙子。四歲,早。


    「我撿了小貓回來。要跟它好好相處哦……做得到嗎?摩沙子。」


    廣人將圍巾遞到摩沙子的麵前。


    摩沙子用鼻子嗅了嗅,然後探頭望向裏麵。


    小貓睜大了眼睛,仰望著眼前龐大的前輩。


    「好乖好乖,總之看起來似乎是不會吵架的樣子。你是公的還是母的呢?讓我稍微看一下吧。」


    廣人說完便抓起了小貓的尾巴。


    「喵吼——!」


    小貓生氣了。它用小小的前腳啪啪地打著廣人的手。


    「哇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沒長東西,所以應該是母的吧……欽,怪了?」


    被抓起來的尾巴前端,怎麽看起來好像裂開了一樣?


    不過在他打算再看一次之前,小貓已經迅速地從他的手裏一躍而下。


    匿人搔了搔頭,按下老舊的空調開關,然後洗手漱口去了。


    之俊他去祭拜天花板下方的神壇。


    接著對著擺在牆邊衣櫃上過世的奶奶的牌位,以及白木製的小型祖先神寵——神道版的牌位和佛壇——也兩手合十拜了一下。


    過世的奶奶對廣人的教育,在這個部分對他有著徹底的影響。


    這段期間裏,小貓已擅自在狹小的廚房裏展開采險。


    它一下子鑽進暖爐桌裏,一下子跳到棉被上;一會兒從房間的這一頭跑到另一頭,一會兒又撲到摩沙子的尾巴上和它玩,總之就是很好動。


    「你真有精神啊。你啊,才剛來而已,未免也習慣得太快了吧。」


    廣人傻眼地笑著。


    平時隻有他和摩沙子兩個安靜地過著日子,而現在有種房間裏突然熱鬧起來的感覺。


    廣人脫掉外衣之後,在壁櫥裏找起東西。


    「小貓用的床是不是被丟掉了啊。畢竟奶奶是個整理狂……奇怪。」


    他在壁櫥深處發現了一個老舊的柳條箱。


    箱子裏麵裝著祈禱師奶奶用過的咒術道具和服裝。


    聽說奶奶通曉通靈神樂與古神道咒語。


    從奶奶的咒術道具裏,廣人總覺得散發出一種有「什麽」存在著的氣息,盡管那種感覺也不是讓人不快,但還是不太想去觸碰。


    廣人輕輕地把柳條箱塞了回去。


    「喵嗚!」


    在他腳邊,小貓發出了高亢的叫聲。


    低頭一看,它嘴裏咬著不知道從哪裏拖出來的袋裝柴魚片。


    「你的嗅覺真靈啊……不行不行,柴魚片的鹽分太多,對貓的身體不好啦。」


    廣人一把將小貓給抱起來。


    小貓眨了眨眼睛,微微地歪著頭。


    好可愛。非常可愛。可愛到讓人忍不住想手舞足蹈。


    「唔唔,好——可愛哦!你不要露出這麽可愛的表情嘛,你這小家夥——!」


    廣人的理性整個飛走,忍不住用臉頰磨蹭起小貓。


    現在的他,依然處於抱著小貓轉圈圈的亢奮狀態。


    這種讓人感到害臊的模樣,平時根本不可能讓別人看見。


    「哦哇!」


    廣人身體往前彎。


    因為摩沙子以不像胖貓的靈活度,飛身躍至他的肩上。


    似乎是餓了的樣子。它在廣人的耳邊,發出了「喵唔」的不爽叫聲。


    「好、好啦好啦,要吃飯嗎?話說回來,重死了!你很重耶,摩沙子!」


    廣人就這樣背著摩沙子,東搖西晃地準備食物。


    然後,夜也深了,廣人和兩隻貓一起鑽進被窩裏。


    今天的天氣特別地冷,摩沙子和小貓都緊靠在他身上。


    有這種天然暖爐真是非常幸福的感覺。


    「……你完全沒吃飯耶。明天,我帶你去讓獸醫仔細檢查看看。」


    廣人對著趴在棉被上方、自己胸口處的小貓這麽說。


    小貓伸長脖子,舔了舔廣人的鼻子。


    粗糙的舌尖讓人覺得很癢。


    「你啊,要不要當我的家人呢?」


    廣人對著用圓滾滾的眼睛凝視著自己的小貓溫柔地說:


    「這間公寓可以養寵物,再多養一隻也是沒問題的。而且在奶奶死後,就剩下我和摩沙子這一人一貓住在一起了,能熱鬧點的話我可是很歡迎的哦。」


    廣人的說話聲,回蕩在靜謐的六疊大的房間裏。


    雖說是和兩隻貓在一起,但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音量還是很大。


    「……是啊,要是跟奶奶在鄉下的家一樣就好了呢。」


    廣人猶如歎氣般低語著。


    「我啊,以前在奶奶生病住院時,曾經住到奶奶的老家去過哦。那裏是靜岡的鄉下,有很多山嶺、森林、田園、茶園,住的地方很寬廣……有四個小孩,曾爺爺和曾奶奶也在,還有貓、狗、鳥、雞,甚至還有山羊……無時無刻都很熱鬧……那種感覺的家……我……一直都很向往。」


    廣人低喃的聲音愈來愈小。


    「你的名字……要怎麽辦呢……思……」


    呼——


    說話說到一半,變成睡著的均勻呼吸聲。


    黑暗之中,隻剩一雙在他胸口發光的眼眸,盯視著進入夢鄉的廣人……


    ☆★☆


    廣人被身上的一股重量給弄醒了。


    「……思……?嗚哇!」


    睡眼惺忪的廣人發出了彷佛被逼到絕境的叫聲。


    有東西壓著他……廣人感覺被某個物體壓著,而且就在自己的正上方。


    不是摩沙子……比它還要重。


    廣人畏畏縮縮地微微睜開眼睛。


    在從窗簾照射進來的晨光裏,隱約有一道身影出現。


    某種生物……在自己的胸口上,在棉被上,有某種生物………


    是個全裸的少女。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廣人像是被狠狠戳到似的,完全清醒過來。


    最先映人眼簾的是白皙的胸部。


    雖然被閃亮的銀色長發給遮住一半,那種微凸的曲線卻很有存在感。少女的胸部,乳房,奶子……夠了!


    那雙像貓一樣閃閃發光的眼眸,讓人印象深刻,是個天真無邪、又有著美麗容顏的少女。


    如果不是在這種異樣的狀況之下,要說她是非常可愛的少女也不為過。


    少女端坐著。


    她把手放在膝蓋上,背挺得直直的,正襟危坐地跪坐著。


    臉上露出超級嚴肅的表情。


    好恐怖!非常恐怖!


    這麽可愛的女生以那麽嚴肅的表情端坐著,而且是以全裸的姿態壓在自己身上。


    那就是幽靈吧!?難道是有重量的自縛靈嗎!


    廣人以淒慘的顫抖聲音喊叫著:


    「你你、你是誰?」


    「我是貓神。是你的氏神。」


    少女嚴肅而驕傲地回答。


    氏神?神明?


    如果她告訴我她是自縛靈,我還比較能接受咧!


    「稱呼我時必須加上大人,你得好好使用敬語哦!還有,我已經餓到不行了,快去拿撒滿柴魚片的飯來……哈……哈……」


    哈啾!


    少


    女說到一半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她頭上咚的一聲彈出了兩隻貓耳。


    臀部彈出了前端裂成兩半的尾巴。


    腦中空白了一陣子之後,廣人終於搞懂了。


    「……貓。」


    是貓!


    出現在眼前的少女,是他昨天撿回來的那隻銀毛小貓。


    她前端裂開的尾巴,正啪噠地拍打著棉被。


    聽著那聲音,廣人滿腦子都在想著能否讓他回到夢裏—次,又或者是否能讓他再醒過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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