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姬神社的巫女神樂,說不定會中止耶。」


    春日美薰歎著氣對他說出這句話,是放學後的社團活動時的事。


    當時廣人正在苦惱。


    在學校的烹飪教室裏,廣人趴在打開的筆記本上,很不尋常地苦惱著。


    如果要問為什麽是在烹飪教室,那是因為他所參加的生活科學社的據點就在這裏。


    那麽,生活科學社又是什麽社團呢?答案就是把生活當成科學的社團。


    這麽說可能太直接了點,不過簡單來說,就是把生活環境當成研究對象的社團。


    調查公共設施的便利性、以食品營養學為基礎設計菜單、當成兼做環境調查而去幼稚園當義工等等,他們「也」認真地去了做一些有意義的活動。


    可是基於某個理由,他們比較常進行的是稍微帶著點暴定意味的活動。


    廣人之所以會感到苦惱,當然是被那名自稱「貓神」的謎樣少女害的。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思考著她的事,卻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貓神?氏神?是貓又是少女,然後還全裸端坐?


    啊啊,煩死了,我完全搞不懂啊!


    「喂,笨蛋廣人,你不要靈魂出竅啦!」


    「呃啊!」


    突然間被人啪地一聲用筆記本敲了頭之後,廣人抬起了頭。


    頭上綁著紅色緞帶,個性看起來超強勢的美少女,蹙起了眉頭瞪視著他。


    她是春日美薰。


    和廣人有長久的交情,從小學就認識了。


    美薰的父親是市議會議員,又是建設公司老板,是非常富有的大地主,人稱『春日大財主』。她母親的祖先以前是有裏問城的城主。換句話說,美薰是道地的千金小姐兼公主殿下。


    受到了出身的影響,她的性格相當好勝。相對地,廣人的個性則是懶懶散散,個性相當溫和,所以從以前一直就被她修理得很淒慘。


    因此,盡管認識了很久,廣人對美薰還是有點怕怕的。


    加上春日家又是廣人所住的公寓的房東,這讓廣人更難在她麵前抬起頭了。


    「欽,你有仔細在聽我說話嗎?」


    「有、有啊,我在聽啊,你說了巫女神樂要中止了之類的話。」


    「你果然沒在聽!我說的是說、不、定會中止!在班上你也是從早上就一直在發呆,你今天到底是怎麽啦?」


    被美薰劈哩啪啦地訓了一大堆之後,廣人變得更畏畏縮縮了。


    廣人心想,這要怎麽解釋啊!他回想起了今天早上出門前的交談——


    「說得簡單一點的話,就是祀奉我的神社要被廢了……似乎是這樣吧。」


    ——臉頰上沾著飯粒的謎樣少女這麽說。


    這是在她衝擊性出場後大約過了一小時之後的事。


    廣人和自稱『氏神』的謎樣少女隔著暖爐桌麵對麵坐著。


    原本裸體的少女,罩上了廣人的運動上衣,晃動著貓耳朵,全神貫注地扒著碗裏撒滿柴魚片的飯。


    她的食量實在非常驚人。


    根本就是個無底洞。


    碗裏的米飯如灑水般飛濺而出,不論是她的頭發、臉頰、或者是身上的運動服,全都沾滿了飯粒。


    少女那種狂野的吃法,和她清柔的聲音和美麗的容貌完全不搭,讓廣人不禁為之卻步。


    摩沙子吃完自己的食物之後,悠閑地待在少女的膝上。


    從她們親昵的模樣看起來,至少可以得知對方似乎不是危險人物。


    「失去了作為居所的祭祀場所之後,我便失去了神力、迷失了自我,幸虧鰹屋家給了我信心,似乎是藉由那股力量,我才能在這附近現形。」


    「信心……我做了什麽嗎?」


    「就是那個,那個。」


    少女把頭從碗裏抬了起來,手指著牆壁的方向。那是廣人的奶奶以前一直在祭拜的神壇。


    意思是說,她是奶奶信奉的神明?


    「唉,雖然是很難以接受啦……所以,請問,你叫做貓神大人?」


    廣人態度慎重,以很有禮貌的口吻發問。


    即使對方不是人類,廣人也無法用朋友的口吻和初次見麵的女生說話。話說回來,她的吃相未免也太恐怖了。


    「你說『好像是』、『似乎』,表示你對情況也不太清楚?」


    「大概是在迷失自我的那段期間失去記憶了吧。再來一碗!」


    自稱貓神大人的少女遞出了空碗。


    「第十碗了。」


    話雖如此,心胸寬廣的廣人還是接過了碗,添上了滿滿的白飯。


    吃得一乾二淨。


    那個人家送給他的電鍋一次可以煮八杯米,對一個人生活的廣人來說份量太多,可是現在,裏麵的米飯已經被吃得一乾二淨了。


    廣人臉色發青地握著飯匙,望著空蕩蕩的電鍋。


    說不定……


    說不定,在眼前的少女並不是神。


    或許撥開她後麵的頭發,就會發現上麵有一張巨嘴,她其實是個妖怪?


    話說回來,為什麽我理所當然地變成了服務生啊!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一下。」


    「不必客氣,盡管提出來。」


    廣人彎腰把碗遞了出去。貓神大人很神氣地接了過去。


    「你失去了記憶,而且也沒有神力吧。」


    「思。」


    「既然如此,現在你是神的證據或者能力是……?」


    「變成貓。」


    「是妖怪的化身嗎?」


    「飯可以無止境地一直吃下去。」


    「那隻是單純的大胃王而已。」


    「這種不合邏輯的部分,不是很像神嗎?」


    「無法溝通的這一點倒是不像人類啦。」


    「你真是個頑固的氏子耶!」


    「突然地出現壓坐在別人身上,然後再對那個人說我就是神明,你說我聽到這種話會相信嗎!」


    兩人神情激動地隔暖爐桌互瞪。


    「對了,我想起來啦!」


    貓神大人猛然站了起來。


    「我擅長跳舞。要跳多久都不成問題,就讓我露一手給你看吧。」


    貓神大人單手讓碗華麗地轉了一圈。咻,她的尾巴也甩了一圈。


    這麽說來,廣人想起靜岡有一個貓舞的民間故事。


    這下子與其說她是神,倒不如說更像妖怪。


    「所以說,那有什麽樣的功能?」


    「看了會覺得很可愛。」


    別以為……可愛……總是可以永遠和正義扯在一起哦22


    廣人不禁萌生出黑暗的念頭。


    「啊啊,怎麽說都說不通……思?哇啊!」


    廣人無意識地望向牆上的時鍾之後,不禁跳了起來。


    「學校!我得去學校才行!」


    「你盡管去吧,我會留著看家的。」


    「咦,可是這裏是我家……」


    「氏子的家就是我家,氏子的飯就是我的飯!」


    胖虎出現了!


    「可、可是,要我把摩沙子和你一人一貓,單獨留在這裏也太——」


    廣人要說出口的話頓時梗在喉嚨。再怎麽說,把她從家裏趕出去也太可憐了。


    況且,要是把如此詭異的少女丟到外麵去,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騷動。


    在廣人的腦中,情境模擬器快速地開始運作。


    情況一:把她趕到外麵→她在公寓外麵大喊著「我的氏子,你為什麽把我趕出去!」→被當成可疑人物報警→對警察說「我乃鰹屋家的氏神


    」→聯絡廣人→反而又回來了。


    情況二:把她帶回梅園→發現貓耳少女,成為大新聞→她在電視上說出「我乃鰹屋家——」以下省略。


    情況三以降:事情發展完全相同,以下省略……無限回圈。


    廣人陷入絕望。


    因為他已經看見了,不論自己選擇哪一種方式,最後都會導致糟糕的結果。


    「……我去上學了……」


    廣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廣人心想,還是讓她乖乖待在家裏比較保險。


    「思,早點回來哦。」「喵唔——」


    於是,就在貓神大人與摩沙子的目送之下,廣人走出了家門——


    廣人回想完後,變得更無力了。


    在家裏真的有神明下凡!特技是變成貓、有個像是無底洞的胃,而且還會跳貓舞!


    ……真是蠢斃了。


    「不、思,什麽事都沒有。」


    廣人以怎麽看都不像沒事的鐵青臉色回答。


    「也對啦,對笨蛋廣人來說,發呆算是稀鬆平常的事嘛。」


    美薰凝視著他。


    「你從以前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嘛,老是忽然愣愣地看著詭異的方向,然後說些奇怪的話。現在你都已經讀高中了,差不多也該振作一下了吧!」


    她說的話既不留情,也不客氣。


    話雖如此,但以前發生過的實例不勝枚舉,使廣人一句話也無法反駁。


    的確是呢!


    譬如在遠足時說「那座吊橋的幽靈很恐怖,所以不要過去」之類的話。


    在掃除校園時說「這裏以前有很多墳墓」之類的話。


    去畢業旅行時說「這個旅館的每個房問都有哀嚎聲耶」之類的話。


    這些話總是把老師和同學嚇得半死。


    與其說他是個討人厭的小孩,倒不如說他隻是單純的白目。


    因此也害得奶奶被學校找去談了好幾次。真是對不起啊,奶奶。


    「可、可是,舂日,為什麽會提到要中止活動啊?」


    「據說是因為梅園裏的梅花都沒開的關係。巫女神樂最著名的就是梅花了。」


    廣人的腦海裏浮現出梅園連個花苞都沒有的情景。


    「我才不要活動中止呢,神樂的舞蹈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練習耶。」


    「對哦,今年的神樂,巫女角色是春日主演的……」


    廣人出神地思忖著:


    被耀姬神社奉為祭神的耀姬,是鐮倉時代武士家的女兒。


    人們說這個少女溫柔寬大、容貌美麗,但深深愛著戰死的未婚夫的她最後投水自殺了。據說她死後的魂魄變成龍神,從湖裏升上天空。


    為了撫慰耀姬的靈魂以及宣告春天的來臨,每年在梅花綻放的二月,都會舉辦巫女神樂活動。


    被選任為巫女角色的少女,會在設置在梅園裏的舞台上跳舞。


    話說回來,奶奶似乎也曾經是神樂舞者。


    不過,她舞踴的是用於降伏危險妖怪、鎮壓天地異變的喚神神樂。


    那個自稱貓神大人的少女——


    如果是曾經擔任神樂舞者的奶奶所信奉的氏神,那麽她說自己擅長跳舞或許也是很合理的……


    「你看,你又在發呆了!」


    美薰的斥責聲傳了過來。


    「對了,明年的社團活動企劃呢?負責人可是廣人你耶。你還記得吧?」


    「思——記得是記得,可是我一直想不出來。」


    「活動企劃還是一片白紙,這種事要是讓社長知道了,到時候你打算怎麽解決啊!」


    氣氛變得凝重。


    廣人的心情瞬間跌到穀底。


    「嗨,打擾了——」


    兩人聽見高亢的聲音之後回過頭去。


    隻見一個穿著水手服搭開襟羊毛衫的少女,手上拿著鞋子跨越過窗框。


    那個精神飽滿的可愛少女,留著一頭鮑伯頭短發。


    「早宮,你怎麽又從窗戶爬進來了!」


    美薰訓斥了從窗戶侵入的少女。


    侵入者是早宮耀奈。


    耀奈是有裏間第一中學的國三學生,也是耀姬神社的神社少女。


    她是生活科學社社長的表妹,過完年之後便開始在這所學校裏出沒。


    雖然耀奈是個精神飽滿的可愛女孩,不過她和廣人的交情,除了彼此認得對方的臉之外沒有任何交集。


    照理說是沒有——可是……


    「早宮,就算你已經通過推薦入學了,你也還不是這所高中的學生吧。取得許可之後再從正門進來啦。」


    美薰很嚴厲地責備起她,但耀奈卻以輕浮的態度敷衍著說:


    「可是,特地繞到正門很麻煩嘛。」


    「你老是這樣!還有,社長不在這裏哦。她去參加學生會的社長會議了。」


    「啊,我今天的目標不是她啦。」


    說完,耀奈「唰!」地逼近廣人。


    她突然抓住廣人的製服衣襟,把臉埋了進去。


    「等等,那、那個,你做、做、做什麽?」


    「我吸,我嗅……我聞我聞……果然沒錯!果然是這個氣息!」


    耀奈的鼻子在廣人的胸前磨蹭,拚命聞起味道。


    廣人顯得非常狼狽,但衣襟被對方串牢抓住,讓他動彈不得。


    「你在幹嘛,快點放開!」


    美薰穿到中間去,硬是把兩人分開。


    「你在想什麽,幹嘛黏廣人黏成那樣!」


    美薰以可怕的聲音質問,但耀奈卻依然凝視著廣人默然不語。


    「思,怪,果然很怪,怪過頭了!」


    怪的人是你!


    廣人非常想這麽對她說。


    耀奈一臉為難的表情,向後退了一步。


    她一邊盯著廣人,一邊沙沙沙沙沙沙沙地向後退,沒多久便像倒帶一樣,從窗戶退了出去。


    廣人和美薰兩人愣愣地望著敞開著的窗戶,寒冬的冷風颼颼地吹了進來。


    「那個人……在幹嘛啊……」


    「那個人……到底是在幹嘛呢那個人……」


    傻眼的兩人自言自語起來。


    廣人的視線無意識地看著下方。


    他看到了依然攤開的全白筆記本。


    「……今天果然還是想不出任何點子。」


    雖然對美薰很抱歉,但他還是決定回家。社團企劃案明天再說。


    『貓神大人』現在正在做什麽——他心裏感到局促不安。


    ☆★☆


    此時,在廣人的房間裏。


    那個自稱為「貓神」的少女——


    「暖爐桌~~真是~~天堂~~」


    正在融入當中。


    她已經完全融入了。


    她和摩沙子一起鑽進暖爐桌裏並排躺在一起、隻露出腦袋瓜子,盡情享受著暖和舒服的暖爐桌生活。


    那對外露的貓耳愉悅地晃動著。


    「真棒,冬天的暖爐桌真的是太棒了……呼,超幸福……」


    身為貓神大人的少女,以感動的眼神環顧廣人的房間。


    這個房間愈看愈窮酸,稱得上家具的也隻有暖爐桌和衣櫃。


    榻榻米磨損嚴重,還被陽光曬得黑黑的;壁櫥的拉門上有黃斑,而且已經起毛了。


    不論是牆壁、柱子或者天花板,全都微微泛黑,真不愧是屋齡三十年的舊公寓。


    或許是廣人的性格關係,房裏整理得乾淨整齊,是唯一讓人覺得還有救的地方。


    祖先神龕和神壇上一塵不染,供奉著乾淨的水與


    米飯。


    「真是個好孩子呢,我的氏子……」


    嗚唔,貓神大人吸了吸鼻子。


    「好,我決定了!我一定要以我的力量,讓大家看到鰹屋家興盛起來!」


    聽到貓神大人高聲宣言之後,摩沙子像是同意似的喵唔喵唔地叫了起來。


    就在這時——


    叩叩!一陣聲音微微作響,似乎有人正在敲打窗戶。


    貓神大人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不過她立刻就覺得很麻煩,於是把臉趴了下去。


    可是聲音卻從叩叩變成咚咚作響,然後音量愈來愈大。


    匡啦!匡啦!匡當匡當卡啦卡啦咚咚咚!


    「喂——!給我打開,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麵!」


    窗戶受到劇烈的搖晃,甚至連叫聲都傳了進來。


    「幹什麽啊,要吵也該有個限度吧。」


    貓神大人老大不願意地爬出了暖爐桌。


    由於她身材嬌小,所以廣人借她的運動服上衣,不但袖子過長,尺寸也嫌太大。


    分叉的尾巴前端,從衣擺底下鑽了出來,不停地搖晃著。


    貓神大人走近對著前院南邊的窗戶之後,揮了揮長長的衣袖,把手伸了出去。


    「你是何人?如果是客人的話,從玄關進來就好了!」


    貓神大人把窗戶完全打開,站在那裏的女孩卻說:


    「我才要叫你別假裝不在家呢!」


    穿著水手服、留著鮑伯頭短發,精神飽滿的可愛國中女生——早宮耀奈。


    「總算讓我找到了!我從昨天就覺得有一股奇怪的氣息在我家的地盤上出現,害我四處找來找去、聞來聞去的。唉,像你這種不是人類的家夥,連聲招呼都沒打就進入我的勢力範圍,還賴著不走,這樣對我來說很傷腦筋耶。還有,你那對耳朵和尾巴是什麽?你是貓嗎?是妖貓嗎?快說快說快說!」


    貓神大人睜大了眼睛,看著不停揮動食指、說得滔滔不絕的耀奈。


    「你是誰?」


    「我是耀姬。我是這個地方的土地神,也就是耀姬神社的祭神。因為某些因素,所以才會以人類的模樣出現。」


    她說出了驚人的事實。


    貓神大人驚訝地仔細端詳著對方。


    水手服上有橘色蝴蝶結,上麵搭著開襟羊毛衫和圍巾,下麵則是短得可以的迷你裙,筆直的雙腿上穿著黑色中筒襪,鮑伯頭短發的顏色略呈咖啡色。


    「你說你是土地神……?哦,還真是個——」


    貓神大人很傻眼地說:


    「打扮俗氣的神呢。」


    「我可不想被穿著運動服的非人類批評!」


    名叫耀奈的耀姬,啪的一聲抓住窗框,把身子采了進來。


    「總之外頭很冷,所以先讓我進去再告訴我詳細情形吧。」


    「等一下,誰說你可以擅自進來……」


    就在貓神大人打算製止她的時候——


    咻——砰!


    壁櫥拉門發出巨大的聲響之後開啟了。


    嚇!貓神大人和耀姬都愣住了。


    在兩人的注視之下,有人從壁櫥裏麵躬著身體出現了。


    是個男人。


    身穿著深色和服,留著一頭武士發髻發型,相貌冷酷的年輕男人。


    和服男子以膝行的方式出來之後,俐落地轉過身子,維持跪坐的姿勢,很仔細地關上了拉門。


    然後他轉身麵對著兩人,把手撐在地上行了一禮。


    真是行雲流水般的優美儀態啊。那是幾乎會讓人看入迷的標準禮儀,太完美了。


    ——前提是如果那人不是從壁櫥裏出來的話!


    「你你、你是誰!」「你、你是誰啊!」


    貓神大人和耀姬同時出聲發問。


    「打擾了。我的名字是守宮,是負責侍奉廣人少爺亡故的奶奶——凜夫人的大壁虎妖,也是鰹屋家的守屋者。」


    和服男子以沉靜的聲音答道。


    「非常抱歉,沒有主人的邀請,恕不能讓您進入屋內。」


    「……什麽啊。」


    耀姬可愛的臉龐瞬間緊繃起來。


    「你膽子不小嘛。明明是個小妖怪,卻膽敢頂撞神啊?」


    「正如您所言。」


    守宮毫不動搖,回答似是有禮,實則輕蔑。


    兩人表情險惡地互瞪,空氣中充滿著不安的氛圍,危險的態勢一觸即發。


    貓神大人抱著摩沙子,微微地偏著頭。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接著縮起身子鑽入暖爐桌裏。


    「等等!在這種局麵下,即使你是貓,也不該悠閑地鑽進暖爐桌裏吧!」


    「那、那個……不好意思……」


    有一道聲音從發出怒吼的耀姬背後傳來。


    「呃,請問,你到我家有什麽事……嗎?」


    帶著畏懼的表情,停好了腳踏車的廣人,正佇立在那裏。


    ☆★☆


    在六疊大的狹小房間裏,一群人麵對麵地端坐著。


    又叫做耀奈的耀姬以及守宮的自我介紹才剛結束。


    廣人把身體縮在暖爐桌裏苦惱著。


    光是個貓神大人就已經很麻煩了,結果社長的表妹,居然是土地神兼神社祭神,而和服男子則是奶奶的大壁虎使魔;這已經遠遠超出「難以理解」的程度了,要他接受現實是不可能的!


    「……所以說,我是在梅園裏被廣人撿回來,才會在這裏現形的。」


    貓神大人的說明,傳人了腦袋一片混亂的廣人耳裏。


    之所以說傳人,是因為廣人看不見她的臉。至於為什麽看不見嘛……


    「那、那個,唉、唉唉,貓神大人……」


    廣人開口了說道:


    「……我看不見前麵。」


    不知為何,貓神大人抱著摩沙子,一屁股坐在他的膝蓋上。


    「思,我覺得很舒服。」


    「我覺得很不舒服!」


    貓神大人沒穿褲子,而且也沒穿內褲。換句話說,廣人直接碰觸到了她那長著尾巴的臀部。她一動就讓人覺得很癢,而且還會觸碰到廣人的危險部位,害得他緊張萬分!


    「請用。」


    此時,守宮遞出了熱茶。


    這個可疑的男人居然理所當然地泡起茶來招呼眾人了。


    「真的~~?你真的~~是氏神嗎?」


    耀姬以不信任的語氣說。


    「我覺得有強大的靈氣出現很可疑,所以帶著泄漏真實身分的覺悟找了過來,結果隻看到一隻穿著運動服的妖貓嘛。怎麽看都不覺得你具有可以稱之為神的高等靈格耶。」


    穿著水手服的女神大人也具有高等靈格嗎?廣人心裏頭冒出這個疑問。


    「算了,先不繼續追究下去,總之真是太好了。你有了氏子,如果你真的是氏神,要是沒被好好祭拜,荒魂說不定會暴走而引起災害。」


    「荒、荒荒、荒、荒魂?那是什麽?」


    「日本的神明都具有和魂及荒魂這兩種性格。」


    聽見廣人的詢問,耀姬滔滔不絕地開始說明:


    「也就是善良的性格和邪惡的性格——如果用西方的話來解釋,就是天使與惡魔的性格—吧。因為性格截然不同,所以也有被當成不同的神明來祭祀的情況。隻要遵循禮法祭祀,和魂會賜予人們恩惠;但要是做出無禮的舉動,荒魂就會發怒作祟,然後引發天地異變或者瘟疫。此外,和魂中還具有幸魂與奇魂的性格,但解釋起來太麻煩了,因此以下省略。」


    「原來如此!耀姬真是博學多聞耶。」


    「你在佩服


    什麽勁兒啊!你果然隻是一隻妖貓吧!」


    耀姬對著悠閑的貓神大人發怒。


    「那那、那個……所所、所以說,氏神和土地神和氏子,到底是什麽?」


    廣人害怕地詢問著。


    「氏神是氏族的守護神,土地神則是土地的守護神,氏子就是信徒羅。」


    「雖然有人把氏神和土地神看成是同一種神,但原本卻是不一樣的神哦。」


    「也就是說,在身為守護神的我現形之後,就等同於鰹屋家要興盛了。」


    貓神大人自信滿滿地做出宣告。


    「為了取回失去的神力,我的信徒人數,也就是氏子的數目必須增加才行。而簡單地說,要增加氏子的人數的話,廣人……」


    「什麽事?」


    「從現在開始,你快點去生小孩吧。」


    她說出了驚人之語。


    「你隻要奮鬥一個星期,一年後就能增加一百個孩子才對。」


    我應該要從哪一點著手、該怎麽吐槽才好呢——廣人煩惱著。


    「你聽我說,就連貓狗也都有判斷能力和節操的啊。譬如成熟期或發情期之類的。」


    「就是嘛,那種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耀姬大聲喊叫。


    「這種懶懶散散的個性,根本不可能追得到一堆女朋友來生出一百個小孩嘛!要這些不曉得該不該說是草食係的日本男生自己去找人家生小孩?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耀姬激動地說個不停。


    「基本上從日本神話的<造國>就能看出來了吧?先開口的並不是身為男性的伊邪那岐,而是身為女性的伊邪那美。伊邪那美對他說『你真是個好男人啊』,他們之後才會結婚的哦!由此可見日本男人有多懦弱。而大海另一端的主神一下變成天鵝、一下變成牛,甚至變成雨水私通遭到監禁的女子,人家的那種厚臉皮作風日本人根本學不會。不論什麽草食係男子或肉食係女子倒過來求婚,這些從神話時代就已經存在了,根本一點也不稀奇。所以重點是……!」


    耀姬翻起暖爐桌的棉被,猛然地站了起來——


    「日本男人不論是在民族性上、或者是文化性、或者是dna構造,全都是懦弱的!」


    廣人和貓神大人一起愣住了。


    「耀姬……你,以前有過讓你對日本男人絕望的經驗嗎?」


    「吵死了吵死了,我的事一點都不重要!」


    廣人的頭痛了起來。他一點都不願去想,提出這種似是而非的強硬論調的人,居然會是在傳說中被歌頌為溫柔慈悲、容貌美麗的耀姬。


    「況且我記得,最早提出是否繁衍子嗣的並不是伊邪那美吧。」


    「咦——是那樣哦?可是那隻不過是單純的搭訕吧?那就和說著『用你的凹槽和我的凸起一起來玩俄羅斯方塊吧』的色老頭一樣。」


    「你才是色老頭吧!」


    廣人忍不住開口吐槽。


    「而且啊,那麽做說不定是在白費力氣。」


    「你說什麽?」


    「我說,對自稱為神卻無法展現神跡的你來說,即使增加了氏族的人口,也隻是白費力氣罷了。」


    哼哼,貓神大人不滿地鼓起雙頰。


    耀姬毫不在乎地繼續說了下去:


    「神和妖怪的不同之處,不在於是否受到祭祖或崇拜、是否能凝聚信仰而已。如果你堅稱自己不是普通妖怪,而是鰹屋家祭祖的氏神的話,至少該替信徒帶來一些利益,才比較能讓人信服吧?」


    「好,為了拯救了我的氏子,我一定竭盡全力。」


    貓神大人用力地點了點頭後轉過身子。


    不知為何,她那閃耀著決心的眼眸,讓廣人內心產生一股非比尋常的不安。


    然後,她高聲地做出宣言:


    「就讓我賜予廣人傳宗接代的新娘吧。首先是一千個!」


    ☆★☆


    莫名其妙的一天落幕了。


    耀姬已經回家去了,廣人和貓神大人一起圍坐在暖爐桌旁吃晚餐。


    「唔思唔思、唔思……唔哈,廣人做的柴魚片拌飯真是天下第一!」


    臉上黏著飯粒的貓神大人滿麵堆笑。


    「那個……我覺得你也吃點菜比較好。」


    廣人把裝了青菜煮豆腐皮的盤子遞給了她。


    「思,豆腐皮被高湯煮得很入味,小鬆菜的味道也徹底散發出來,真的很美味哦。再來一碗!」


    貓神大人大口大口地吃著,一下子就遞出了空碗。


    又是第十碗。


    「廣人少爺,我替您倒好茶了。」


    守宮不為所動地泡著茶。


    話說回來,這個人,不對,這個妖怪也是來曆不明。


    「呃,守宮先生。」


    廣人一邊把盛滿飯的碗遞給貓神大人,一邊問了起來。


    「有什麽事嗎?」


    「你是侍奉奶奶的妖怪吧,為什麽現在又出現了呢?」


    守宮坐直身子,轉向了廣人。


    「您知道凜夫人以前曾經是祈禱師嗎?」


    「啊,知道,奶奶跟我提過一點。」


    「凜夫人除了神樂和古神道咒語的技能之外,還能使喚我以及其他妖怪去降服危害人類的妖魔。」


    守宮懷念似的眯細了眼睛。


    「活了很久的大壁虎我,被授予守屋的任務,負責暗中守護鰹屋家。不過,在廣人少爺出生後沒多久,廣人少爺的父母就到國外旅行了,凜夫人便從祈禱師的位置上退下來,妖怪們也被封印起來。」


    咦?廣人睜大了眼睛。


    難道說,奶奶是為了養我才辭掉祈禱師的工作嗎……


    「在凜夫人去世後,我失去了妖力,碰到了瀕臨消滅的危機,但沾到貓神大人的靈氣之後,總算讓我恢複了原貌。」


    守宮的手撐在地板上,深深地鞠了個躬。


    「貓神大人是我的恩人。招來這位貓神大人的廣人少爺,對我也有無上的恩義。我雖然是個不成才的守屋者,但今後將會誠心誠意地侍奉您。」


    「不不不,我什麽都沒做,也不是什麽了不起到需要讓人侍奉的家夥啊。」


    就在廣人試圖阻止他時——


    「才沒這回事。我的氏子就跟柴魚片拌飯一樣,是天下一級棒!」


    ……貓神大人舉起了筷子。


    「你不隻是心地善良而已,還擅長掃除,做菜技巧更是宇宙第一!」


    「那還真是厲害啊……」


    「你真是太適合擁有一千個新娘了!」


    「那未免也太誇張了……話說回來,你要怎麽替我找到一千個老婆啊?」


    「我會從街上每個角落開始,對走在路上的女生說:請你成為廣人的新娘!」


    瞬間廣人的腦海一片空白。


    「這種既單純又不花腦筋的方法算什麽啊!」


    廣人氣得大腦快充血了。他「啪!」地拍了暖爐桌,采出了身子。


    「靠那種方法怎麽可能找得到老婆啊!想也知道不可能!就常識上來說根本行不通啦!就算我直接去拜托人家,成功率也不會改變的啦!」


    「哦哦,直接拜托哦。好,你去吧!」


    「誰說要自己去啦!你知道一千人是一個多大的數字嗎?即使我們高中的學生數量是市內最多的,女生也隻不過才五百人左右耶。」


    「五百個女生!」


    貓神大人的眼中掠過一道光芒。


    「如果有五百個女生的話,新娘人選就任你挑了耶!耶——呼哦哦哦哦!」


    貓神大人的耳朵猛烈地晃動,尾巴直


    豎起來,腳也在暖爐桌裏踢來踢去,顯得非常開心。


    慘了……廣人感到垂頭喪氣。


    「不,那個,既然你自稱為神,不就應該要用神的力量砰一下!咻一下!咚咚咚咚鏘!之類的去變嗎?」


    「我就是沒了那個咚啦霹靂啪!的神力,才得要這麽腳踏實地地努力嘛。」


    廣人感到劇烈的頭痛。


    「我實在很懷疑耶,你之前真的有神的力量嗎……」


    「不不不,雖然很微弱,但我曾經展示過肉眼看得見的神跡哦。」


    「喔?是什麽能力?」


    「你也聽到守宮出現的經過了吧。對於蘊含妖力的東西,我好像可以引出潛在的能力。沒錯……」


    貓神大人眯細了她的大眼睛。


    「這裏除了守宮以外,還有其他妖怪的氣息存在。」


    「咦、咦咦?」


    廣人一臉害怕地環顧四周。


    的確,他曾經感覺到奶奶放在壁櫥裏的行李有某種氣息存在。


    但因為不是壞的氣息,所以他才放任不管。


    「你看好了,廣人。出來吧!」


    「啪!」的一聲,貓神大人重重擊掌。然後……


    匡啦哢砰——思!


    壁櫥的拉門突然發出劇烈聲響,然後倒了下來。


    「嗚哇哇哇哇!」


    廣人大吃一驚。


    一個穿著紅色和服褲裙的小女生,居然從壁櫥滾了出來。


    「還有、還有哦,那裏!」


    貓神大人又「啪!」地拍了一下手。在下個瞬間——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問又有個巨大的桃色香菇狀物體,唰地一下從天花板垂下。


    「哦哇咿咳啊啊唔咦哇啊啊!」


    廣人發出意義不明的狂叫之後跳開了。


    天花板長出一朵巨大的桃色香菇。


    不對,仔細一看便會發現那是個倒立的女孩。身上華麗的荷葉裙倒翻下來,而她正慌亂地掙紮著。


    廣人理解到這點的瞬間立刻愣住了。


    蕾絲內褲,以及穿著白色吊襪帶的大腿,全部裸露在眼前。


    「呼、呼、唔哇哇!做什麽啊,真是的!」


    裙子猛然被壓了回去,露出了一張憤怒的外國少女的臉。


    「人家在睡覺覺耶!害我嚇了一跳哦!」


    從壁櫥裏彈出來的少女揉著眼睛,以奇怪的語調嘟嚷著。


    廣人壓著狂跳的心髒,觀察起了她們。


    從天花板倒吊下來的外國少女,穿著有蝴蝶結與荷葉邊的粉紅蘿莉服,年紀和廣人相仿。是個一頭金發、臉部輪廓分明的美少女。


    從壁櫥裏跑出來的,則是穿著附有可愛結飾的和服,年齡不滿十歲的小女孩,烏黑的發絲綁著繩帶,留著可愛的妹妹頭。


    「你們兩個自己報上姓名吧。」


    「我是夜刀。是蛇哦。啊唔,我餓了啦……」


    從壁櫥出來的小妹妹這麽回答。看來她的原形是蛇,名字叫做夜刀。


    之所以會麵無表情、說話和緩,或許因為她是冷血動物的關係。


    相反地,嬌柔的蘿莉金發少女,則是一邊壓著裙子,一邊答道:


    「呃,我也要?那麽……思、思,咳。我的名字叫米歇琳·馬納布朗西,昵稱是咪咪。以妖怪的品種來說,屬於倒吊妖的一種哦。」


    「好久不見。夜刀小姐,咪咪小姐。」


    守宮低頭致意。看起來他們似乎彼此認識,大概因為他們都曾經是廣人奶奶的使魔吧。


    「不好意思……請問,倒吊妖是怎樣的妖怪?」


    廣人畏畏縮縮地發問之後,外國妖怪咪咪哼聲冷笑道:


    「真是的,你身為一個日本人,連※鳥山石燕畫過的著名妖怪都不知道嗎?」(譯注:日本江戶時代的著名浮世繪畫家,畫有許多妖怪畫。)


    明明長相是個外國人,卻是日本妖怪,真是莫名其妙。


    「說得也是,與其用言語說明,倒不如實際表演給你看。那麽,冒犯羅。」


    說完,咪咪便一邊壓著裙子,一邊背過身去。而下一個瞬間……


    「思、思、思、唔唉唉唉唉唉唉唉——!」


    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是很長很長的、紅色的……繩子?蛇?什麽?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是舌頭啊啊啊啊啊啊,‘」


    廣人出聲大叫,癱軟地坐倒在地上。


    垂掛在他眼前的是舌頭。換句話說,這條長長的舌頭是從她口中……


    咪咪咻的一聲收回舌頭,將身體反轉回來。


    「你了解了嗎?要是天花板髒了,在半夜我會從上麵把它舔乾淨……不對,這算什麽啊,這種烏漆抹黑的天花板!」


    廣人抬頭看著天花板,再怎麽說,這棟建築物的屋齡都有三十年了,有許多地方都因為泛黑而顯得有點髒。


    「不,這並不是髒掉,而是因為歲月而造成的泛黑。」


    「不論理由是什麽,我都無法忍受這種黑色的髒汙!思嘿唉唉唉!」


    「哇,等等,嗚哇啊啊啊!」


    咪咪的舌頭突然如暴風雨般地大回轉起來,血紅的舌頭在天花板和房間裏狂亂地飛舞。


    舔舔舔舔。


    「貓貓貓、貓神大人,貓神大人!」


    廣人發出慘叫。


    「可以了,貓神大人優秀的能力我已經非常了解了,請把這裏恢複原狀!」


    「沒辦法。」


    你說什麽?


    「這個情況就是原狀。」


    廣人臉色蒼白了。


    她的意思是說,這下子反而增加了更多詭異的同居室友了?


    「呼,工作之後肚子就會餓了。你們正好在吃晚餐嗎?」


    咪咪的聲音從變成白得詭異的天花板上傳了下來。


    「如果有蜂蜜費南雪、以達克瓦滋作為基底的榛果餅、佛手柑香味濃鬱的伯爵小蛋糕、還是草莓柯霍丹的話,那就太讓人開心了。」


    拜托不要說滿口聽不懂的法文好嗎!


    「不過在這麽窮酸的房子裏應該不會有這些食物吧?那麽麻煩來一份灑了砂糖的生菜。」


    「夜刀也是,肚子都餓扁了啦。」


    廣人嚇了一跳地回頭。小女孩夜刀細長的眼睛直盯著他瞧。


    「生雞蛋。三顆就可以羅。」


    廣人搖搖晃晃地爬到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了生雞蛋。


    他也拿出了砂糖和切成碎塊的白蘿卜,畏畏縮縮地遞給了兩人。


    「砂糖太少了吧。算了,因為是第一次,就先原諒你羅。」


    咻!咪咪伸出舌頭卷起盤子,把它拉到天花板上去。


    她跪坐在天花板上,以倒立的姿態吃起灑了砂糖的生蘿卜。


    當廣人呆呆地望著她時,夜刀也伸出了小小的手。


    就在同時,從她的臉旁邊,迅速地伸出了兩個長長的東西。


    「……咦?」


    那長長的物體,一口咬走了廣人手掌上的生雞蛋。


    在那瞬間廣人被嚇得魂飛魄散。


    是蛇!


    是長了角的蛇頭!夜刀綁在臉頰兩旁的頭發居然變成蛇了!


    兩顆巨大的蛇頭含著生雞蛋,一邊蠕動著一邊抬起了脖子。


    「我要開動羅。」


    夜刀和蛇同時咬下了雞蛋。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她們專心一意地吸取著裏麵的蛋汁。


    蛇啊蛇啊,真的是蛇!


    廣人無力地跌坐下來。


    天花板


    上有金發妖怪在吃白蘿卜;從壁櫥裏出來的三頭蛇少女,正在咻咻咻地吸著生雞蛋;大壁虎理所當然地泡茶招呼眾人;而且還有個長著貓耳和尾巴,自稱是神卻穿著運動服、縮在暖爐桌裏的家夥。碰到這種讓人無法理解、意義不明的狀況,到底該怎麽辦怎麽辦、該怎麽做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睡覺吧。」


    他放棄思考了。


    他打算要去睡覺。


    為了斷然拒絕眼前的現實,他決定把一切拋諸腦後,直接去睡覺。


    廣人從敞開的壁櫥裏,拖出了一條棉被。


    把它鋪在房間角落的牆邊後,他鑽進被窩裏,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睡到明天早上吧。


    說不定等他醒來,所有的怪物就會消失不見了。


    不對,應該說他希望是那樣,求求禰,神啊,拜托禰了!


    雖然這邊好像也有個神在的樣子,但是除了這個神之外的神明們,拜托禰們了啊!


    「你要睡了嗎?也對,肚子也飽飽的了,我也睡覺吧。」


    在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後,好像有誰鑽進被子裏了。


    「?」


    廣人驚訝地睜開了眼睛。


    近在他眼前的,是正鑽進被窩的貓神大人。


    「呼,廣人好暖和。真是至高享受,至高享受。」


    貓神大人把腳跨到廣人的腰上,貼近著他。


    那個,請等一下。


    現在的情況是,有個沒穿褲子也沒穿內褲的女生,把腳跨上他的腰部貼著自己。


    彼此緊貼在一起的部位,到底該怎麽辦呢……


    「那那那那那那個那個、那個,貓神大人,你的那個碰到我的那裏不太妙,你有聽見我說的話嗎?」


    「……唔……思……吵死了……我要睡覺……」


    貓神大人才鑽進被窩裏,瞬間就進入了睡眠模式。


    那條前端裂開的鬆軟尾巴垂了下來,總是搖晃的貓耳也靜止不動了。


    「那麽,飯後清理就交給我吧。」


    守宮熟練地收拾起餐具。


    「好冷!夜刀也要進去。」


    夜刀鑽進被窩後,從背後抱住了廣人。


    「吃完飯居然立刻就睡,真是一群沒有情調的人。可是,我也……」


    咪咪打了個哈欠後,咚一聲地降落在地麵上。


    「沒有讓我睡覺的地方嗎?那麽,你們擠過去一點。」


    充滿睡意的貓神大人開口:


    「……你在天花板上睡不就好了?」


    「躺下來就不用分上麵下麵了,不是嗎?而且天花板很冷耶。」


    拖出備用的棉被後,咪咪擠進了夜刀的旁邊。


    拜她所賜,小女孩夜刀被擠成趴在廣人的身上了。


    被三個少女團團包夾的廣人。


    一般來說,這可是超好康的狀況。


    不過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好康,這是為什麽呢?


    甚至連摩沙子都鑽進棉被裏,趴在他的肚子上了。


    前後左右與上方都被壓製住,害廣人完全動彈不得。


    「守宮,你不睡嗎?」


    夜刀開口問了收拾完東西,端正跪坐在一旁的守宮。


    該不會連他也打算鑽進被子裏?


    當廣人為此感到戰栗時,守宮的聲音傳了過來:


    「為了鎮守家門,我會坐在這裏。如果會影響到你們的話,我可以貼到牆壁上去。」


    真不愧是壁虎啊。


    可是,一想像到守宮表情嚴肅地貼在牆壁上,被窩裏的廣人便不禁覺得冷了起來。


    怎麽辦?萬一半夜醒過來,不小心看到牆壁上的守宮該怎麽辦。


    萬一自己視線與穿著和服、呈大字形地黏在牆上的男子相交,到時候該怎麽辦啊!


    廣人不禁微微發顫,然後他拉起棉被蓋住頭,以全身的力量閉緊眼睛。


    「那麽,廣人少爺,請您好好休息。」


    守宮拉了一下電燈的繩子。在燈光雕之後,房間變得一片漆黑。


    睡不著……怎麽可能睡得著。廣人在心裏拚命地祈禱著——


    快點,快點天亮吧!拜托,快點天亮吧!然後讓一切都消失!


    「……廣人。」


    廣人被緊緊地抱住了。


    盡管隔著運動服,還是感覺得到些微的柔軟凸起,害廣人嚇了一跳,身體變得僵硬起來。


    「謝謝你……廣人。」


    「咦?」


    廣人聽到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話語,讓他愣了一下。


    「我本來……非常害怕。」


    貓神大人微弱的低語,震動著廣人的耳膜。


    「在失去居所、失去了自己的真正身分而感到疑惑的時候,我真的……好害怕。」


    哀傷的聲音在被窩裏回蕩著。


    「我想,沒有比無處可去的空虛更讓人害怕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曉得該去哪裏才好,感覺自己仿佛被世界的一切隔絕了……我很不安、很孤單,隻、隻感受得到寒冷,感覺到恐怖,當時我真的很害怕……可是……」


    貓神大人像是受到溫暖的光芒照射一樣,說話的口氣變開朗了。


    「可是,托廣人的福,我才能在這個世界現形。」


    廣人睜開了眼睛。


    在棉被裏,貓神大人閉著雙眼露出微笑。


    「柴魚片拌飯很好吃,房間很溫暖,暖爐桌很舒服。而我差點要失去的本性,也確實地存在於這裏……我已經,不必再懷著那種恐怖的心情四處徘徊了……這真是幸福得難以形容。最重要的是,鰹屋家有在祭祖著我的這件事,讓我很開心……」


    小小的手,撫摸到了自己的臉頰上。


    那溫暖、柔軟、溫柔的感觸,包覆住了廣人。


    「我是幸運兒。謝謝你,廣人。謝謝……我會一直、守護著你……」


    說話的聲音消失了。在那之後,傳來的是睡著了的小小可愛呼吸聲。


    廣人無言地傾聽著。


    貓神大人的話語,散發著能撫平廣人內心的混亂的溫柔,以及能填滿人心的安慰,還有她發自內心的、非常動人的心情。


    ……是啊。


    若要談害怕的心情的話,我也是很明白的。


    去年,奶奶突然去世後,變成剩下自己一個人時便是那樣。


    摩沙子還在,房東和老師也都有幫忙他辦喪事。


    就連奶奶在鄉下的親戚也都趕過來了。


    因為奶奶把他調教成一個人也能獨立生活,所以不論是家裏的事也好、自己的事也好,就算奶奶不在了,他都依然能確實地處理好。


    可是……


    從學校回來打開門之後……


    從玄關望進去的六疊大的房間裏,卻沒有了奶奶的身影。


    『你回來啦。』


    ——就是少了那麽一句話而已。


    光是那樣,就讓他覺得熟悉的房問變得空蕩蕩的……


    廣人撫摸起摩沙子躺在他腹部的身軀。


    「那個時候,摩沙子也是……寂寞得生病了。」


    被廣人摸了摸頭之後,摩沙子舒服地呼嚕起來。


    結果躺在旁邊的貓神大人,也開始用她的腦袋瓜沙沙沙地磨蹭著廣人的胸口。


    看來似乎是在表示自己也想要摸摸頭。


    也對,畢竟她是貓嘛。


    「好好好,乖乖乖。」


    廣人也摸了摸貓神大人的頭。


    嗬嗬嗬,她發出了夢囈般的愉悅笑聲。


    那個笑聲聽起來很幸福,使廣人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晃啊晃的毛茸茸貓耳碰到手心後,讓他覺得很癢,於是笑得更厲害了。


    就算是神,也是會感到害怕的啊。


    廣人這麽一想之後,覺得彼此之間的距離好像有那麽點拉近了。


    「……晚安。」


    廣人輕聲地說。


    這次,他很自然地進入了夢鄉。


    ……在黑暗之中,傳來了說夢話的聲音。


    「明天開始,我也要去學校……要去替你找新娘羅……」


    「嗚哇哇,拜托你千萬不要……」


    在黑暗之中,回蕩著以夢話回答夢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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